包廂裏的氣氛，因雲溪一句哀戚帶著控訴的語氣，變得詭異。

    吳氏此刻無非是後悔，後悔之前，沒直接找人將雲溪幹掉。否則，今天她也不會陷入這兩難的狀況。心裏恨得不行，眼下卻不能有任何表現，不然一旦程正明認定她不愛這個唯一的女兒，自己的地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心裏的害怕和悔意，讓吳氏的淚眼朦朧了起來，她悲痛地看著雲溪，“溪兒，娘真是沒辦法啊，當年若不離開你，怕你活不過五歲。相比你的命，娘就算讓你恨一下又何妨？可你爹是真心關心你的，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找你，是娘私心裏擔心你的性命，才對你的行蹤三緘其口。所以，溪兒別恨你爹行嗎？”

    雖然跟雲溪接觸的時間不長，吳氏卻知道這是個桀驁不馴的人，說不想跟程家扯上關係，就斷不會跟程家扯上關係。她這般說，無非是在程正明眼前刷存在感。同時，給她挖一個坑，讓她跳而已。

    她這般說了，雲溪若還一味跟跟程正明嗆聲，那就是踩程正明的臉。

    程正明本來就不信吳氏，會不喜他們的女兒，如今聽她這般說，心裏也是鬆了口氣，忍不住為她開起了口，“溪兒，你娘這些年過得也苦，當年放棄你實在逼不得已。若不是當時有瑤兒彌補了你不在身邊的遺憾，她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對吳氏他是真的放在心裏過，雖然隨著年齡的增大，吳氏身上早沒了年輕時那種魅力，但貴在這女人深得他心，總能在關鍵時候給他送幾個女人暖被窩，更關鍵的是這女人懂得鑽營，知道如何幫她升官，“你是她十月懷胎所生，放棄你無疑在她心口剜肉啊！你就不要再跟她倔了，行嗎？”

    雲溪本來還以為，一個能在短短十二年間，連升七級官員的男人，應該是個精明能幹的。如今看來，這程正明也不過如此。一個三言兩語就能被女人拿捏住的男人，其本事可想而知。

    看來他這升官的事，很值得人深思。

    她本來不想參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既然這些人硬要她留下來，那不好好看場戲，豈不白白浪費了自己的寶貴時間？

    抱著這樣的心思，她臉上繼續保持著哀傷的神情，眉宇間卻是泛著冷意，“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無論她做什麽決定我都尊重。是她賺還是我賺隻一句簡單的話，應該不難說吧？”

    雲溪的語氣說得漫不經心，卻偏偏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感覺。

    見沒人接自己的話，雲溪的那雙邪氣的眼睛，直直射向吳氏，“或者娘剛剛那番大義凜然，不想爹為難的話，隻是以退為進，博得爹的同情？”

    既然這程正明在這事上，是個好糊弄的主，她不介意讓這男人的心思隨著他們的談話，千思百轉。

    之前的幾次交鋒，吳氏已經知道雲溪不好對付，沒想到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

    程正明是個什麽性子，沒人比她更清楚。因為他是幺子的原因，程老夫人打小就過分溺愛他，早就養成了他綿軟的性子，這些年能在官場上順風順水，除了有個駙馬大哥的原因外，還有她跟這揚州的官夫人打交道，另外還有程詩瑤十幾年如一日經營的善名分不開關係。

    聽到雲溪這番話，吳氏就知道要壞菜了。

    果然，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就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變得淩厲和猜疑，“溪兒的話，真的嗎？”

    程老太太就個手段高強的人，打小程家就被她把控得死死的，府裏唯一的姨娘在生了庶子後也沒了，這唯一的庶子在出府前又被程老太太把控得死死的。可以說，程正明壓根不懂得這後宅裏，女人之間的爭鬥。剛成親那幾年，倒是跟吳氏過了幾年甜如蜜的日子，可隨著她無所出加上老太太的施壓，他身邊的女子漸漸多了起來，卻由於一直有程老太太在，這些女人從來不敢在他麵前耍手段。

    順風順水的他，很容易被人影響。

    吳氏知道無論如何，自己的罪名不能被坐實，否則她這些年經營的東西，就全都毀了，“不不不，老爺你誤會了，我怎麽會是這樣自私的女人呢？溪兒是我跟你的孩子，我一直視他如命，否則這些年我也不會對瑤兒這般好了。”

    程老太太對自己這個小兒子的性子，也很是無奈，如今見他被這兩母女牽著鼻子賺心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不想繼續聽他們廢話，她不耐地開口道，“我腦仁疼，是留你自己在程家，還是留這個喪門星在程家，你趕緊給個答案。”說著，倚靠在圈椅後麵的椅背上，一副神情懨懨的樣子。

    “還是真如這丫頭說的那般，你剛剛那會完全為正明考慮的說辭，隻是你博取他同情的怪用手段。”程老太太一直不喜這個吳氏，好在這個女人是個擅於鑽營的，所以這些年她對這女人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想到自己好好的兒子，本來可以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卻因為這個女人，沒有一個可依靠的嶽家，她心裏就不平衡。

    程正明現在的性子，跟程老太太有著莫大的關係，順風順水的他，除了前些天因雲溪的事跟她嗆聲外，其他事情基本都是老太太說什麽便是什麽。

    偶爾哪怕他那強驢脾氣上來，最後還是被程老夫人說勸下軟下來。

    這會兒前有雲溪的話，後又程老夫人的加油添醋，他的心開始左右搖擺起來。

    尤其在對上雲溪那無半點欣喜，冷漠不近人情的黑眸，心頭更是猶如大冬天被潑了一盆冷水一般，來了個透心涼，“夫人，你當真願意為了我和溪兒，自動交出和離書？”

    吳氏這次徹底慌了神，她剛剛會這般說，是料定了程正明不會這般做的。沒想到事情竟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心裏的害怕，讓她再也顧不得那麽多，雙手捧著臉是唔唔哭起來，哭聲絕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種無聲無息陷入絕望中的哭泣。

    兩人在一起近二十年的時間，第一次聽吳氏哭得這般絕望，程正明覺得自己口氣太重惹得妻子傷心。

    正想著要不要安撫一下，雲溪淡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娘，您先別顧著哭，今天既然這程家的人都在，咱們就把話說開了，若您最後再次選擇放棄溪兒，溪兒往後斷不會再不知趣地出現在你們的眼前。所以，您想怎麽說盡管說，女兒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

    自嘲地笑了笑，雲溪接著又道了句，“其實從上次看到你對程詩瑤的維護，以及一口一句賤種的罵溪兒，溪兒其實已經知道你並不喜我。如今你一直不開口，怕是擔心一旦你開口留下自己，會讓爹疏遠甚至休棄你吧？”

    今日，她就是要逼得吳氏與自己徹底撕破臉！

    “溪兒……，你這是……在怨娘啊。可娘已經說過了，當年真的是為了你好，娘才不得已離開你的，你若不信，娘現在立馬死給你看。”水汪汪的杏眼兒一片悲色，嬌孱的麵顏如肆風裏搖曳的花朵，淒美到讓人心痛。

    “溪兒剛剛就說過了，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溪兒絕無怨言，你何必顧左右而言她？還是你想爹為了你跟老夫人反目，才故意遲遲不開口？”拿話博同情，不是隻有吳氏會，她也會的好不好？！

    縱然被雲溪逼到牆角，吳氏也很快找到了應對辦法，“溪兒，娘還不都是為了你好。眼看你就要及笄了，真要出個被休棄被母親，將來說親時，娘擔心沒有好人家願意娶你啊？！”

    這女人果真有兩把刷子，眼見形勢不樂觀，立馬把立場放在至高點，“父母親都不要我了，就算我能嫁得出去，沒有娘家人的支持，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那樣的話還不如不要嫁。”

    一直當壁畫的司婉秋，見吳氏連婚姻大事都拿出來了，看來是黔驢技窮了。

    痛打落水狗什麽的，最開心了。

    於是，她語重心長地插嘴道，“弟妹，娘還在等著你的答案，你給個幹脆的你留下還是雲溪留下？”

    說著，目光幽幽地看向雲溪，而後對著程正明道，“小叔，當年你把弟妹帶回來時，那身粗布衫，如今回想起來，竟還覺得眼角酸澀，真不知道這些年溪兒是如何過的？！”話不用挑明，隻說一角就夠了。

    打蛇打七寸說的就是司婉秋這樣的人，既然人家把台都搭好了，雲溪自然配合著唱戲了，“這些年要不是有雲大牛拚死護著，溪兒就算沒被餓死也被凍死了。本來我以為自己已經夠慘了，誰知道前段時間有人花錢想買溪兒的命。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後，溪兒才徹底清醒，自己再不努力怕是連小命都不保，才會想盡辦法來到了這揚州城。”這是控訴起了吳氏為了榮華富貴，將親生女兒留在火坑裏。

    程正明心中大悸，這話花朝節那天雲溪就說過，隻是當時太過喧鬧，後麵又被其他事情耽擱了便給忘了，“誰，是誰要你的命，溪兒盡管說，為父一定讓那壞人繩之以法。”

    吳氏擔心雲溪把程詩瑤也給抖出來，情急之下小跑到她身爆“溪兒，別說了，娘知道你受苦了。以後，以後有娘……”程詩瑤是她在程府除程正明以外，另一大倚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說出她的名字。否則，不僅她玩了，自己打小疼到大的程詩瑤怕也是玩了。

    在程正明看不到的地方，吳氏的目光如那淬了毒一般，恨不得直接將雲溪給毒死。

    “聽娘這意思，是打算讓溪兒留在程家了？”

    “不行……”感覺到一道殺人的眼光掃過來，吳氏立馬改口道，“娘的意思是，無論以後娘再哪裏，你又再哪裏，娘都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了？”

    雲溪冷笑，這女人至始至終最愛的都是她自己，“既然你已經有了選擇，那就趕緊說吧，大家都還在等著你的答案呢？！”

    吳氏哀求地跪在了雲溪的麵前，“溪兒，你別逼娘，別逼娘行嗎？”

    “逼你？女兒何時逼過你了？倒是你，如果女兒沒記錯，當年你要離開的時候，女兒拚命拉著你，不讓你走。你一著急，直接抓起周邊的開水壺，將滾燙在開水淋到了她的身上吧？”說著掀起長裙，拉起鞋褲的褲管，將那滿是疤痕的小腿展現在眾人麵前。

    包廂裏頓時倒吸聲響起，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眼裏都有著害怕。

    看到小腿上那明顯的燙傷痕跡，司婉秋心揪痛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從老太太肩上抽開，端莊賢淑的麵容突得變得格外陰戾，掃向吳氏的視線裏寒意森森。她……她竟是這樣對雲溪！

    饒是打殺了不少人的程老夫人，聽到雲溪的話，也不由得背脊發冷。當年吳氏離開的時候，這雲溪也就三歲大的孩子吧，虎毒尚且不食子，沒想到這吳氏竟這般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這這……這心腸忒狠毒！

    最不可置信的，無非是程正明這個一直以為妻子是個溫柔可人的男人了，他臉色陰鷙死死瞪著連哭都讓他心痛的妻子，喝聲質問，“你真的做過這樣的事？”

    “沒……沒……”嘴裏雖然這樣說，但那的身子已經出賣了她的話。

    雲溪卻是聳聳肩，“娘，女兒也希望這不是你做的，可事實容不得女兒不相信。或宅大家不信我的話，可以讓人去雲家村問問，看我有沒有撒謊？”

    這事她本來不想說的，可這吳氏一心做死，那她就讓她去死。

    本就信了七八分的程正明，見雲溪說得這般篤定，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跑到吳氏身爆抬腳狠狠踹了過去，“你個毒婦！”

    吳氏沒想到程正明會動腳，小腹被踹了一腳，痛得她直接躺在地上，整個人猶如煮熟的蝦米一樣，縮成了一團。

    見吳氏痛苦的模樣，程正明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卻還是忍了下來，看著程老夫人道，“娘，溪兒的日子太苦了，兒子一定要將她接回來。”

    程老夫人的表情似乎鬆動了，“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娘就成全了你。你什麽時候把休書給我過了明路，就什麽時候把人接回來。”

    小腹正絞痛的吳氏，聽到老太太的話，頓時臉色大變。

    真要被休棄了，她這輩子也就徹底毀了。

    想到還沒到場的程詩瑤，吳氏不顧小腹的絞痛，再次跪到程老夫人麵前，“娘，求您放過我吧，當時媳婦年輕氣盛才會做錯事，我保證以後會很乖，再也不會做這樣的事了，求您了。”

    “此事沒得商量了！毒婦！”這麽惡毒的人，誰知道往後會不會一個不高興，給她投毒。至於雲溪這個小賤人，回了程家她有的是機會把整死。

    吳氏直接爬到程老太太身爆抱著她的小腿，“娘，求求您了。我跟證明是真心相愛的，求您別拆散我們。”

    與其吳氏被休，雲溪更寧願她整天麵對一個討厭自己的婆婆，一個算計她的大嫂，還有一個稱她為‘毒婦’的丈夫。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程正明就搶了先，“娘，休妻的事，不用再說了，兒子不會同意的。”他要繼續往上升，少不了這個女人為他周旋。

    “你個孽子，這毒婦如此對待你唯一的女兒，你竟然還護著她。”程老夫人的拐杖是柱得沉沉做響，“這種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管不顧的女人，留在程家我擔心哪天自己被毒死了，還不知道。”

    程正明不明白，明明隻是一件簡單的事，怎麽會惹出這麽多不愉快的事呢？！

    本就不擅這女人之間爭鬥的他，此刻更是頭大如牛。

    見他這幅樣子，程老太太心裏更是恨，幹脆直接拍板道，“雲溪你今天就跟我回程家。”

    見狀，司婉秋看了雲溪一眼，這才聲音低柔地勸說道，“娘，您還是讓小叔自己選吧，免得他誤解您的一片好心，由此跟您鬧得不愉快。”

    司婉秋的話是個正理而，無論是媳婦還是孫女兒，都沒程正明在老夫人的心中重要。所以，聽了司婉秋的話，程老夫人歎息了一聲，“誠如婉秋所說，既然這是你的事，娘若是幹涉多了，難免你他日怨恨我這個娘。不過，娘要提醒你一句，虎毒尚且不食子，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下得了手的女人，如何心狠手辣你自個兒想吧。”

    心慌如雷鼓的吳氏露出自己最為嬌憐的姿容，淚水盈盈柔情萬般地看著程正明，她嘴唇很白，右手一直捂著肚子沒有離開過。太疼了，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體內扯下來那般的痛。

    正在此時，包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程詩瑤的聲音，“祖母，瑤兒得知您來這裏喝茶，特意來陪您。”

    老白蓮剛做完，小白蓮接著出場，事情似乎更好玩了！

    雲溪素來是個眥睚必報的性子，花朝節的事，雖然最終沒吃虧。但她的反擊也沒達到她預料的結果，她可是記在心裏。

    不知今天是否有機會刷一刷這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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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粽子節到了，祝大家節日快樂！(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