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放眼看過去，殿門口正款款走來五個衣著華麗的女子。

    領頭的女子，眉眼間帶著一股盛榮之下的犀利，頗有威勢。一身大紅色廣袖束腰曳地長裙，裙擺上金線勾勒出大朵的牡丹花，搖曳多姿，高貴美麗，薄軟的輕紗穿在身上，說不出的飄逸，好似九天仙子般。束腰的錦帶，那是用金絲線細細密密的繡成百鳥朝鳳的花樣，綴著青玉跟寶石，讓人看花了眼。瑤台髻上帶著七尾鳳釵，那展翅高飛的鳳凰，打製的惟妙惟肖。

    如此大眼的裝扮，如此盛氣淩人的架勢，瞧著一點都不比皇後這個六宮之主差半分，不用想雲溪也知道這位定是那二皇子的親生母親貴妃娘娘。

    這貴妃比皇後還早進宮，進宮後沒多久就懷了二皇子，又有一個強而有力的母家，這些年在這後宮一直踩著邊緣線，享受著僅次於皇後地位，甚至在某些方麵比皇後還得臉。

    果然這後宮的女子，有沒有兒子傍身，這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貴妃的身後是一襲玫紅緙絲曳地長裙的湘夫人，頭上梳著繁複華麗的飛天髻，明豔的顏色，彰顯她寵妃的身份。隻是臉上那過分濃厚的妝容，還有眉眼那隱隱大黛青色泄露了她這段時日的處境。

    在之後容貌氣質不如前麵兩人，卻有一雙眼睛襯著那管子鼻梁，頃刻間就令人眼前一亮，是個味道挺獨特的美人，這人是賢妃。跟在她身後的敏貴人，在這一幫妃嬪裏，可謂是墊底的存在，整個人看起來鬱鬱的，這樣沒有精氣神的嬪妃，雲溪也真是第一次見到。

    隻可惜沒看到鬱小儀，不過也不奇怪，在這樣的場合，身份上也有限製，以她小儀身份的確沒資格在這裏。

    不曉得她在宮裏如何。隻是風聞其如何受寵，但是雲溪看著皇帝的這一眾大小老婆，也能感受到那重重的壓力，鬱明煙挺不容易。

    一幹人跟皇後一一見過禮後，這才到他們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待眾人坐下後，就輪到雲溪給各位妃子問安了，一路從貴妃、賢妃、敏貴人、湘夫人等一幹人見禮下來，就覺得口都幹了。

    見雲溪見完禮，皇後就讓雲溪坐回自己的位置。

    雲溪這才在位置上坐定，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就聽到貴妃對著皇後道，“娘娘寬仁，這辰郡王妃才給我等幾位見禮，您就舍不得，難怪辰郡王跟您親厚。不過，這辰郡王到底沒生母，在這裏宮裏沒人護著，跟您這個嫡母走進一點，倒也情有可原。”

    “貴妃姐姐這話說得有理，我這個奶過他幾年的人，終究比不上娘娘得他心。眾位姐姐都不知道當時得知辰兒一進宮就來這鳳棲宮，可把我給羨慕的。”

    “兩位妹妹這話說得可不對，這麽些個兒子，本宮哪一個不是喜歡得緊。隻是老二、老三、老四幾個從小都在本宮跟前長大，隻有這老大剛回宮裏，本宮自然可照拂一番。再說，老大第一次進宮可是從禦書房出來後，就直接前往柔儀殿，還跟妹妹一起用了午膳，完了才來本宮這裏問安，妹妹怎麽說成是老大忘了你的似的。”

    皇後的話說得不疾不徐，聽著調侃，當中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心生敬畏。

    一番話下來後，皇後也不管貴妃和湘夫人臉上什麽表情，詢問起了賢妃和敏貴人的事情。這兩位身邊沒有子女傍身，在這偌大的皇宮裏跟透明人一般的存在，除非逢年過節或者其他特殊事情，否則這兩人都不用來皇後這邊請安。

    聽著皇後娘娘細致地關心著賢妃和敏貴人，雲溪心裏為皇後娘娘點了無數個讚。

    一個女人能對自己男人的一眾小老婆，做到這個程度，當真不容易。

    她想皇後娘娘一定對正德帝沒有男女之情，否則就女人善妒的本性，應該很難做到這般平心靜氣對待跟自己搶男人的女人。

    無數個宮鬥劇告訴我們，後宮的女人不適合有愛。

    對那個千人期待的男人，最好抱著合作的心態，日子最好過。

    可惜每個女人都期待愛情，能抱著理智心態的女子，少之又少。

    所以，這後宮的女子，也注定了很多悲劇的女子。

    貴妃和湘夫人都不在意皇後的態度，見縫插針地插進了皇後說的話中。

    雲溪斂眉下聽著這些高位嬪妃之間的刀光劍影，心中暗暗咋舌，一個個的都不是省油的燈。唇槍舌劍，不外如此了。

    雲溪原本以為垂著，努力當好壁畫，這些人就不會找她茶。

    可她顯然低估了這群女人。

    因為她很快就被提溜出來說了。

    “要我說這做女人，就要做辰郡王妃這般女子。有個不計較她出身，還願意給她全心全意的愛意的男人，這著實讓人羨慕得緊。”貴妃三言兩語就把話題轉到了雲溪身上，還處在神遊中的雲溪一時間措手不及，這樣也行啊？

    擦！

    她這叫不叫躺著也中槍？！

    她很懷疑這貴妃是不是傻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難道她就不擔心這些話，被在座的其他妃子參上一本，吃不了兜著走嗎？！

    不過見各人平靜的神色，她便知道這應該是這位貴妃娘娘的常態。

    她很想翻翻白眼，裝個傻笑容，嗬嗬兩聲，卻不說話，反正說什麽錯什麽，這些人精哪個都能抓著話柄不鬆口。

    誰知她這才沒開口，那廂又有人湊熱鬧，“貴妃姐姐這話說得對，妹妹也沒想到辰郡王這麽個不冷不熱的人，竟能耐做出這種事情。這次那些奔著辰郡王進宮選秀的女子，這次定要失望而歸了。”

    “辰郡王胡鬧，聖上定不會由著他這般任性，天家男兒豈有一輩子隻一個女人的事。”

    “妹妹也覺得如此，天家男兒天生就有妻妾成群的概念，真不明白咱們這個辰郡王為何會這般特意獨行？”

    湘夫人的話說得意味深長，在座的沒人聽不出，這話裏的意味。

    皇後剛想開口，就聽到一道冷冰冰的聲音，“以往聽人說這姿色越出眾，穿著越光鮮亮麗的人，往往內心最是陰暗，當時民婦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還真真是如此。可惜在光鮮亮麗的穿著打扮，也掩蓋不住某些人肮髒醜陋的內心。”

    “嘖嘖嘖！真該讓人送兩個西洋鏡過來，讓嘴裏正麵目猙獰的某些人，看看他們此刻的臉是多麽的醜陋。”

    尼瑪！

    老虎不發威，還真容易被人當病貓看待。

    既然某人說了除了皇後娘娘，其他人她可以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那她不這樣做，豈不是白瞎了那男人的心意。

    而且，她發現收拾這般愛嚼舌根的女人，用語言攻擊他們，比拳打腳踢更得勁。

    看看他們此刻幾乎扭曲的臉，就能知道那兩人此刻心裏多麽的難受。

    貴妃的神色極為難看，但是卻不能開口，否則就承認了雲溪這些話，說的是她，隻得僵著臉冷哼一聲。倒是一直沒開口的賢妃，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雲溪，在皇後開口之前先說道，“貴妃姐姐何須如此生氣，辰郡王妃又沒指名道姓罵誰。倒是某人那某些暗諷的話，指不定是自己做了某些見不得人的事，才會上趕著給辰郡王上綱上線。否則，就辰郡王同老二老三那眉眼間肖似聖上的容顏，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辰郡王跟老二老三他們是拖不了幹係的親兄弟。”

    湘夫人正惱雲溪的話，又聽賢妃把夜傲烈排除在外的話，頓時炸毛，“賢妃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覺得什麽意思就什麽意思唄？！”看到湘夫人臉上厚重的粉，也遮不住的憔悴，賢妃有種報複後的快感，“本宮真的很想知道，大公主若是知道自己被自己親生母親拿來當棋子，會是何種心情？”

    “賢妃，別仗著自己位份高，就在這裏亂嚼舌根。免得被聖上看了，吃不了兜著走。”

    “哈哈哈！知道這些年我為什麽苟延殘喘地活著嗎？”絲毫不將湘夫人的警告放在眼裏，賢妃笑著猖狂，“因為我要留著命，看著那些個害了我孩兒的人，自己不斷把自己往作死的路上葬送。”

    湘夫人臉上閃過慌亂，卻還是鎮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那些個做了傷天害理事情的人，絕對很快就會得到報應。到時候兩個養了十幾年的孩子，給我那可憐未來得及出世的孩子陪葬，看著應該很過癮。”說完這些話，賢妃就起身告退了。

    被氣得臉色不好的湘夫人，也隨之告退。

    少了兩個人，就算要唱戲就沒人看，貴妃也跟著告退，緊接著敏貴人也走了。

    偌大的鳳棲宮一下又剩下皇後娘娘和雲溪。

    皇後拉著她的手，說了些後宮的陳年舊事，免得她日後進宮，不小心犯了人的忌諱，得罪人。

    雲溪這才知道，這賢妃便是之前被湘夫人害得落了孩子，並因此落下病根，再也不能生育，兩人的梁子就這般結下了。

    再想到前段時間夜傲辰的事，也跟後宮落孩子有關。

    雲溪心裏感歎，這後宮的女人能生個孩子出來真難，想把子女養大成人更難。

    真不明白這種地方，為什麽有千千萬萬的女子，爭先恐後，要進這個跟監獄一樣的地方。

    不知道皇後是哪裏得知，自己在揚州的時候，跟鬱明煙有些閨中情誼。

    拉著雲溪說了一些陳年舊事後，就遣人帶雲溪去鬱明煙的寢殿。

    鬱明煙的寢殿在貴妃娘娘長樂宮的偏殿。

    雲溪進去的時候，還是先去拜見了正殿的貴妃。

    貴妃自然免不了再酸了她幾句，才放她前往偏殿。

    雖然是偏殿，宮中擺放的物件卻是普通人家無法比擬的。

    而鬱明煙整個人也早就脫離了當初自己的印象，眉宇間自然而言多了幾分貴氣。

    居移氣，養移體，在這樣的環境裏養上一陣子，果然會令人有巨大的改變，縱然是一個曾經被欺淩到塵埃裏的鬱明煙也毫不例外。

    一番見禮後，兩人決定在花園走走。

    皇宮裏的園子修得很漂亮，鬱明煙帶著雲溪繞了路，一路從園子裏穿過去，兩邊是姹紫嫣紅的各色花卉，小橋流水從遠處滑過眼簾，宮人們小心翼翼的跟在二人身後，走在這美麗幽香的宮道上，雲溪卻沒有賞風景的心思。

    雖然知道鬱明煙跟自己的相交，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雲溪還是詢問起了她入宮的生活。

    “這次如果沒有燕涵玉，我估計去見閻羅了。”

    雲溪剛吞下一口水，差點把自己嗆個半死，忙拿著帕子擦拭幹淨唇角，驚愕的看著鬱明煙，“這麽驚險？”

    鬱明煙點點頭，“前段時間落水的事，想必聽說了吧？”

    雲溪點點頭，傳的可熱鬧了，哪能不知道。

    “你知道那天幽會的兩人是誰嗎？”

    “……”

    “程詩瑤和四皇子。其他人可能沒看到，而我倒黴的看到了，差點被人直接滅了口，還好涵玉懂一些水性，在水裏的時候，幫了我一把。否則，你我怕是沒機會見麵了。”

    “……”怎麽哪都有程詩瑤的影子。

    “我這輩子跟這兩人不死不休。”鬱明煙說這話的時候，渾身上下散發著陰狠。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上輩子，是如何死在這兩人手上的。

    重回一輩子她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兩人，打入萬劫不複的地步。原本以為程家倒台，程詩瑤這輩子應該進不了宮了，沒想到她不僅進了，還早早就跟四皇子搭上關係了。

    這兩個同樣狼狽為奸的人湊在一起，破壞力可是極強的。

    可惜她現在沒有能力阻止兩人在一起。

    不過沒關係，那些壞人湊在一家，到時候她可以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這樣的鬱明煙是雲溪不曾見到的，她的樣子就跟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般，渾身上下透著死人般的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這是……”

    雲溪的聲音，拉回了鬱明煙的思緒，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時失控了，“抱歉，前段時間辰王的事沒能幫上忙。”

    “先不說你才剛進宮，即便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即便你有根基了，後宮的女子不得幹政，你也幫不上忙。”對這點雲溪是真的沒指望，“你這段時間如何？”

    據說鬱明煙頗受寵，這段時日正德帝大部分時間，歇在她這裏。

    這點她倒是能理解，畢竟到了正德帝這個年歲，已經沒有了少年人的耐心願意哄著一個女人，他們更願意看到的是曲意奉承的如花美顏。

    如今後宮緊鬱明煙這麽一朵，嬌美的容顏，正德帝寵幸幾分，實屬正常。

    隻是不知道這份寵幸，能維持多長時間而已。

    後宮的女人，終究還是需要子女傍身，方能挺直背脊活得風光，如貴妃，如湘夫人那般。

    這點鬱明煙顯然也想到了，“我現在就盼著能懷上一兒半女，那樣子我後半輩子也就有依靠了。”

    上輩子進宮不久就遭人暗算，一輩子沒子嗣。

    不過，就上輩子的情形，與其生出的孩子被那個喪心病狂的皇帝淩虐，還是沒子嗣比較好。可這輩子有她在，她絕對不會讓那人再次登上那個位置，她應該能奢望當母親的資格吧？

    “在宮中想要保住孩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我會選擇一個妥當的靠山。”她的娘家指望不上，隻能在這偌大的後宮中，尋個靠山。

    說到這裏雲溪就不想繼續摻和，“你有自己的計劃就好，我和靜姝都希望你在宮裏好好的。”

    “你老實告訴我，辰王有沒有心思坐上那個位置？”如果有的話，綜合辰王各方麵條件，看在雲溪的份上，她不介意幫著一把。那二皇子不到萬不得已，她實在不想找上他。而三皇子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個位置他沒可能坐上。

    鬱明煙這句話是貼在雲溪的耳邊說的，即便如此雲溪還是被嚇了一跳，麵色瞬間微變，側頭看向她，“聖上如今還處於千秋鼎盛時期，如今談論這個話題太早了。”

    這人終究是不一樣了，日後她還是跟人保持點距離好，免得將來一個不小心牽連到自己。

    鬱明煙神色複雜的看了雲溪一眼，良久重新邁開腳步，又過一會兒輕輕笑出聲來，“是啊！聖上的身子骨還好，還好……”

    雲溪不想再繼續這種話題，便說起了鄭靜姝即將到來的婚禮。

    鬱明煙也識趣地順著雲溪的話，並讓雲溪幫著給了一個添妝。

    再著，雲溪就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還好有宮娥來說，夜傲辰過來接她。

    於是雲溪就跟鬱明煙告辭，而後出了長樂宮。

    這是貴妃的地盤，夜傲辰也沒說什麽，隻是神色和緩地，牽著雲溪的手走在寬闊整齊幹淨的青石甬路上。

    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雲溪眼睛抽了抽，這人還真不把這當皇宮。

    不過，她可沒興趣被人當成猴子一般圍看，“王爺，你先鬆開我的手，被人看到不好。”

    “你會在意這些？”夜傲辰冷眸一掃，雲溪就看到那些宮人們立刻背過身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雲溪：……(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