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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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美洛城堡的練武場中,僅僅隻有兩個人在進行著比武。
進攻的那一方穿著厚重的鎧甲,頭上也戴著那基本上從不脫下的假麵,她持握著那把細長的騎士們常用的長劍,她的戰法也頗具威力,大開大合,長劍被輪的虎虎生風,如果剝去她的鎧甲。
那樣纖細的身體,能發揮出這樣的力量,也是很驚人的。
她所麵對的那個對手,卻隻是直接空手過去,兩根手指就死死的夾住了那把長劍,劍身輕輕的顫抖著,明明蘊藏著能劈開厚實木板的力量,但怎麽都無法再砍下。
莫德雷德用盡了力氣,卻也隻是讓那兩根手指下沉了一丁dian。
“這是你第七次被我這樣接下了,為什麽不試著僵持時,鬆開一隻手攻擊我呢。”
易哲淡淡的看著莫德雷德。
女騎士不語,隻是向前踏了一步,似乎就跟易哲懟上了一樣。
“難道是堅持你所謂的騎士道嗎?”
易哲搖搖頭。
“那沒有意義,如果真的碰上強大的敵人,盡管高風亮節也讓人尊敬,但比不上活下去。”
那兩根有繭子的手指輕輕用力一扳,清脆的響烈聲,工匠精心打造的長劍就這樣被他筷子一樣的給折斷,半截劍身垂落,插在了泥地之上。
莫德雷德喘息著,鬆開了握著折斷了的劍柄。
“但隻是這麽說,你已經很優秀了,你的這具身體有著很好的潛力,摩根倒是個出色的魔女。”易哲看著弓腰休息的假麵騎士。
“為什麽……要這麽教導我呢?”
從那麵甲下,莫德雷德的聲音沉悶的傳出,這是她最大的疑惑,從前並不了解易哲這個人,不會有這樣的感觸,但當她開始伴隨易哲左右時,這個人那驚人的內在就慢慢的向她表露。
幾乎超出想象的實力。
僅僅隻需要必要甚至極少的情報就能推斷出國家局麵的睿智。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文武雙全的男+∧ding+∧dian+∧小+∧說,23o∷< s=”arn:2p 0 2p 0”>
但最終,為什麽會落到這個地步?連一個可以傾訴說話的人都沒有的孤獨。
“因為放任你,可能會傷害到她,倒不如我來正確的引導你,力量也好,謀略也好,這樣你至少能成為我想的那種人。”絲毫沒有在意是否有權利決定別人這種事,灰騎士淡然的說。
就是這一dian,是莫德雷德如何都理解不了,這種程度的關愛,到底是什麽支撐著的。
“連你這樣完美的人,都不能得到父親的信任嗎……”
易哲看了看她,輕笑著搖搖頭,他拉過了少女騎士的手臂,走向一旁用於休息的簡陋座位,這陣子,他感到了久違的安心,或許是這種,曾經也體會過的,教導某些人的熟悉之感吧。
“坐下吧。”易哲伸手擦過了座位上的落葉和細微的灰塵。
莫德雷德忽的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強硬的男人露出這樣細膩一麵時,讓她有些意外。
“您坐吧。”
“位置很寬敞,你難道覺得我很胖嗎?”易哲半開玩笑的說。
莫德雷德這才老老實實的坐下,那身鎧甲著實不適合這種動作,所以她坐下的也有dian吃力之感。
“你說,我這樣完美的人,為何還不能得到阿爾托莉雅的信任麽?”易哲坐在她的旁邊,輕聲說,“先不提我是否完美,但完美就等於可以得到幸福,這是不對的。”
“確實,所有的生命都向往著完美,向往著那隻在故事中的理想鄉,但是,那是不可能的,阿爾托莉雅她本人想成為公正的王,也想不列顛成為絕對獨立的理想國。”
“但是,現實的烏托邦終究是冥頑不化的社會,幻想理想鄉,是人們追尋的對象,它的荒謬早就被證實過了。”
“而公正的最後,又可以得到什麽呢?或許隻會換來別人的一句,不懂得人類的感情吧,因為太過公正了,沒有了常人的私欲,即使是這次的婚約,也僅僅隻是‘這個國家需要王後’的想法。”
“而最終,這樣的王,反而會讓人懷疑,不懂得感情的人,又是否能帶領別人吧,多麽矛盾又諷刺的事情。”
“你也問我為什麽要教導你,之前我的回答隻是一層原因,還有一層是……這些騎士真是太豬了,在我看來他們沒有足夠的力量,卻遵循著近似迂腐的騎士道。”
易哲看向那城堡。
“比如要戰爭時,就需要軍備,而軍備隻能從人民們那裏拿來,阿爾托莉雅想要勝利,想要保護國家,於是也許她壓榨了一個村莊,但換來了十個村莊的和平,這是她的公正,但在騎士們看來,這也許是一種錯誤。”
“也許不會有犧牲呢?戰爭會勝利的,所以這些措施真的沒有必要。”
“村莊的子民不該被壓迫,比起被自己人壓榨,倒還不如毀在外來人的入侵中。”
“毀在入侵者手中就是理所當然,但一旦王為了勝利做出這些,就是大罪。”
“白日做夢的蠢豬,他們真的以為,光憑他們,就能守護不列顛了嗎?”
“戰爭一旦開始,這些人就陷入戰鬥,恐怕壓根都顧不上小小的村子。”
“但我,這個被他們看似怪人的人,我殺的敵人是他們的幾倍?我一個人守護下的村子又是幾個?”
莫德雷德怔怔的看著他,對於並沒有多少閱曆的她而言,易哲的話,有些突然的難以理解。
“就是說……我們的騎士道,和王的追尋,都是錯誤的嗎?”莫德雷德思考後,慢慢的說。
“不,也不是那樣的。”易哲輕輕的歎息著,“即使走上暴君的道路,能得到的繁華,也隻是一時的,因為並非所有的帝皇,都是有膽識和手腕的人,將國家化作自己手這樣的獨裁,如果獨裁者足夠優秀,確實能強盛一時吧,但,獨裁者死去,下一任繼位時,如果能力不足,隻會自斷其臂。”
“阿爾托莉雅她所追求的理想,雖然在我看來不適合,但要說錯的話,也並不是啊。”
“正是有這些追尋理想,人類才會有這麽多的波瀾壯闊的史詩吧,即使是我也不例外,這樣的我,也在追尋著一個理想的結束,生命都是如此,即便不可能達到……但也不會因為怯懦而後悔。”
“或許,這才是理想鄉的真相。”
“因此,要指責她這個做夢的小女孩嗎?她想的,隻是人們心中善意的終極而已。”
“我……不是很懂。”莫德雷德沉默的說。
“這些你不需要太明白,當成我的無聊感慨吧。”易哲說,“不過,有句話我還是認真說出來的。”
“什麽?”
“不列顛的這群豬隊友。”
“……”
“王者和騎士之間所需要的和承受的,遠遠超過你們的想象,騎士們對我看法很壞,而我對他們同樣如此。”
“好了,休息夠了嗎?你的腦袋不太適合想這些,我再陪你練習,這次,我將一些技巧交給你。”
易哲站起,活動了下身體,走向練武場的中央。
莫德雷德看向他。
“我覺得……您很適合當做王者。”
“是麽……”
易哲無聲的笑,聲音壓得很低。
“可我的國家,早已湮滅了。”
……
亞瑟王和那位美麗的桂妮維雅的婚事,很快就傳遍了不列顛,這是很盛大的一次活動,卡美洛城變得很熱鬧,桂妮維雅的背景並不平凡,相反還是不列顛很有名望的貴族,在阿爾托莉雅平定外患後,有了她的支持,不列顛的內亂,也能輕鬆的擺平吧。
幾乎所有人都為這次的婚禮送上了他們衷心的祝福。
但必須除開那末尾的圓桌騎士的兩人。
那飄揚宏大的花雨,易哲默默的看著在漫長的紅色地毯上緩緩牽手結伴的兩個人。
那沸騰的人群,那排列訓練有素,給人震撼視覺力的騎士和士兵的方隊們。
已經是很多次,看到這樣的典禮了啊。
易哲沒有加入為亞瑟王護衛的禮儀方隊中,反而是站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在無人的高樓上,眺望著那一方。
後麵傳來鎧甲震動的聲音。
“你怎麽不去近距離看呢,那是很難得的一幕,不是嗎?”
易哲不回頭的對著不知為何來到這兒的莫德雷德說。
莫德雷德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隻是朝他看了一眼,這是個人都沒有。
“這裏被我包下了。”易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
灰騎士那枯草一樣的長發被高處的風吹起,吹得散亂,但他沒有去管,倒不如說他甚至都很少洗頭,這樣灰頭土臉的樣子,加上那黯淡的鎧甲,恐怕不知道的人,都不願意相信他是戰場上那個最強的騎士。
不列顛內,連亞瑟王都能壓過的,騎士。
莫德雷德忽然走近,幫著易哲把吹亂的頭發撇好。
“至少整理下儀容,這樣父親至少看你也會入眼一dian吧?”她說。
“在乎人的視線嗎……很久前,我確實注意這些。”易哲半睜著眼,想到了那高台之上,下麵那萬人以上熱情澎湃的景象,也是這樣,花瓣組成的雨幕墜下。
“我也曾穿著漆黑如夜的風衣,任憑冷風吹過,像是張開鷹隼的翅膀呢,那時候我還是一頭碎發,論英俊的話,蘭斯洛特都比不上我。”易哲難得的哈哈一笑。
莫德雷德看著那張布滿灰塵和疲乏刻痕的臉露出這樣的笑容,不禁愣住了。
“那為什麽不再打扮成那樣子?”
易哲的笑容慢慢消褪。
“沒有人看,又幹嘛那麽費力呢。”
“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了……至少,現在我跟著你,整天要是對著乞丐一樣的人,我也會不高興的。”
易哲苦笑一聲。
他轉移了視線,看向高空。
“嗯,你說的也對,我也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吧,既然是重要的戰鬥在不久後會等著我,我也該著裝上陣呢。”
易哲的手在空氣中劃開,像是揮舞了一把刀,他那逐漸都長到背後肩胛骨的枯草的長發無聲的斷開,一dian都不好看的發絲跟那些花雨的花瓣一樣輕聲墜地。
他的手在被切斷成短發的頭上抹過,那雜草一樣的發質像是發生了奇跡,變得油光亮麗,灰騎士還抓過了一邊桌子上的抹布,輕輕的一抖,那擦桌子有油汙的抹布變得幹淨無比。
他用力的擦了擦臉。
“你看看,這樣能見人了嗎?”
易哲轉過頭。
削瘦的臉龐、柳葉一樣的短發、雖然隻是短短一瞬,但雙眼無比清澈過,柔和明亮的陽光從那邊投射而來,在他的臉上射過了投影,嘴角那本來細微的笑意,好像更柔和,幅度也更大了。
莫德雷德微張著嘴,易哲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嗯……好多了。”她支支吾吾的說。
“那就好,那就好。”
易哲重新回過頭,看向那邊,快結束的婚禮,人群發出了喝彩聲。
“很好看呢。”莫德雷德又說。
“是啊,很好看。”易哲的視線重新停留在了華麗的婚禮之上。
不,我說的,是您啊。
她是在心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