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的氣壓驟降。

    男人那黑得不見底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著女人，似是要將她看穿。

    小兔子不肯從了他，罷了，那是私事。

    公事上她居然也不配合，屢次給他這個上司的上司的上司難堪，屢次令他這個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下不來台。

    她置他堂堂集團總裁的威信於何地！

    周陌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她的關係，變味兒了。

    從前他挑逗她，戲弄她，她尖牙利嘴的反抗，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小兔爪子撓癢癢，隻癢，不疼，還特別有趣。

    可是這段日子呢，她屢屢讓他顏麵受損，心裏隱隱也痛。

    他們的相遇是一場逗比的輕喜劇，不知道是作者受了什麽刺激要報複社會，突變成了憂傷與煩惱交織的正劇。

    或許，結局還他喵的是悲劇。

    周陌想起來了，是從他們真正親密的那夜起，兩人之間就不對勁了。

    他以為徹底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就是征服了她，就是嶄新關係的開始。

    可恰恰相反，他得到的僅僅是身體。

    她的心反而距離他更遠，並且她再不肯讓他碰。

    她一而再，再而三躲避他，逃離他，反抗他，甚至在公事上明著跟他對著幹，是不是也有賭氣的成分？

    周陌想到了許多，眼眸中種種情緒交疊更替，此起彼伏。

    宋海瀾被男人看了良久，久的她都不自在了。

    她想為自己辯解，又怕說錯話惹得他更生氣，最後輕聲說道，“分店店長，很辛苦的，我不想去。”

    周陌輕嗤了一聲，“含這點苦都吃不了，是我高看你了。”

    激將法，對她無效。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宋海瀾頓了片刻，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您要往金冠安排人的話，我推薦衛津，他跟我一起做的市場調研，比較了解這塊。”

    不提衛津還好，一提他，周陌更來氣了，怒極反笑，陰惻惻道，“你倒是挺會為那小白臉打算的，啊？”

    宋海瀾一臉誠懇，公私分明的樣子，“你想多了，這份革新快餐的計劃，本來就有衛津的功勞，”話鋒一轉，“我不是不思進取，而是誌在銷售，我覺得我們金皇冠的營銷也存在一些不足，需要改進，我最近一直在研究這個。”

    “哦？”周陌眸子一亮。

    “恩。”

    “說說看。”

    “……”宋海瀾沒有保留，將自己入職這麽久以來，觀察到的酒店銷售方麵的一些弊端和不足，都一一陳述，並且給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

    周陌聽完之後，沉默了半晌，完全消化了她的意思，才問道，“總銷售部？你是說集團總部多設立一個總銷售部，來統計管理旗下分店的所有客戶資料，並定期維持客情關係，是這意思吧？”

    宋海瀾點頭，“對，許多客戶的工作性質是天南海北的出差，有些客戶隻在當地被我們金皇冠抓住了，到了外地卻習慣去別的酒店訂房，所以我才有這個想法。不過總銷售部的工作職責，跟大客戶部有重疊，直接把大客戶部整改升級成總銷售部就可以了。我的想法隻是個雛形，可能有些幼稚，細化的內容還在完善中……”

    周陌認真的傾聽，聽完又默了半晌，才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召喚助理。

    於德利很快就來了。

    “周總，有什麽吩咐？”

    周陌看向宋海瀾，交待下了任務，“你的想法不錯，跟小於再說一遍，讓小於多教教你，下次我要看見完善成熟的東西，而不是什麽雛形。”

    ……

    眼看著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個月，業績的拚殺了白熱化的狀態，江濱店和度假村店的新老員工們都暗暗較勁，你爭我趕。

    宋海瀾再心餐飲革新，銷售改進這些雜事，本職工作還是要拚業績。

    她的業績已在所有新人中位列第一，且遙遙領先，甚至超過了絕大多數老員工，但她並不滿足。

    這不，宋海瀾特地將關係不錯的前台張佳，到金皇冠的日式料理店。

    這家料理店是全城之最，不僅品質最高哦，價錢也最貴，充分滿足了高端客戶追求最好，且要最貴的要求。

    內部員工有打折的價格，饒是折後價，也高得令人咋舌。

    宋海瀾選了半包的卡座。

    每張桌台之間，都豎著高高的木質的隔牆，隔斷了視犀隔不斷聲音。

    卡座一邊靠著窗，一邊靠著走廊，走廊與卡座間拉了一層布製的簾子，放下簾子，就是一方私密的小天地。

    宋海瀾和張佳才坐下，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聽見隔壁的卡座裏傳來了二女一男的聲音，頗為耳熟。

    甲，“怎麽突然那麽大方，請我們吃這麽貴的？”

    乙，“是啊，發橫財啦？”

    甲，“你女朋友知道不會生氣吧？”

    乙，“對啊，她找到工作了嗎？不是我背後說閑話啊，我覺得曹雪芹有點兒眼高手低……”

    甲，“**”

    乙，“%%%”

    甲，“￥￥￥”

    乙，“$”

    甲和乙“吱吱喳喳”的說了一大堆曹雪芹的閑話，談不上誇獎還是貶損，就是閑聊嘛！

    錢大寶默不作聲的聽她倆說了半天，才接話，“我女朋友嘛，就算不工作，大不了我養著就是了，我現在一個月給她三千塊零花，雖然不多，她吃住都在父母家，也夠花了。”

    鄰座，張佳指了指宋海瀾身後的木隔板，壓低了聲音，幾乎用氣聲在問，“要不要去打招呼？”

    宋海瀾，把食指豎在唇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也用氣聲回答，“別多事，等他們走了再說。”

    於是，宋海瀾和張佳一邊悶頭吃高級刺身拚盤，一邊豎起耳朵傾聽隔壁卡座的動靜。

    錢大寶，“我也不繞彎子了，今天宴請兩位美女，是有重要的事情拜托你們幫忙。”

    甲，“就是說嘛，無緣無故放血，什麽事情說說看啦。”

    乙，“能幫的我們一定幫。”

    錢大寶，“快年底了，我想請兩位幫我衝衝業績，有散客找你們，能不能私下轉給我，提成我按3個點給你們。”

    甲，“行啊，這點兒小事你不早說，你早說，我早就都轉給你了。”

    乙，“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

    錢大寶，“不過，要保密啊，千萬不能有第四個人知道。”

    甲，“必須的！”

    乙，“放心吧！”

    二女一男來得挺早，且很快就談妥了交易的條件，吃飽喝足就散場了。

    錢大寶宴請的兩個女人，都是會務部的員工。

    每年12月和1月，都是各大公司舉辦尾牙會的期。

    若是有熟識的銷售人員，這些公司自然是聯係銷售；沒有熟人呢，他們就會打電話給酒店，一般都打到前台詢問，或直接轉入會務部。

    所以，錢大寶和宋海瀾想到一塊兒去了。

    錢大寶找上會務部同事，宋海瀾則找上了前台。

    金皇冠酒店的製度，非營銷部的員工，是沒有業績壓力的，不論做的業績多少一律按1。5%提成獎金。

    而營銷部的提成是按照1%，2%，3%的階梯發放，做到最高業績才能拿到最高3%的提成。

    錢大寶必須做到最高提成標準的業績，還得把從會務部同事處接過來的業務，全額提成都返還給會務部同事，隻為衝他的總業績。

    待那三人走遠了，張佳長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心口，“終於走了，不用當啞巴了，嚇死我了，聽了別人的秘密，又不能說，好痛苦啊好痛苦，好別扭啊好別扭，好想找個樹洞說一說啊。”

    宋海瀾咧嘴一笑，“你就當我是樹洞，說完就忘了哦。”

    張佳吐了吐舌頭，“好啦，幸虧你不讓我打招呼，不然就壞了錢大寶的事兒了。”

    宋海瀾撂下了筷子，正色道，“其實，我約你吃飯，目的跟錢大寶是一樣的。年終了，我想拿今年集團的最佳新人，雖然我業績挺好，不過以防萬一嘛，萬一被別的黑馬給趕超了呢，所以能不能麻煩你……”

    張佳爽快的應下了，“行，我倆誰跟誰啊，不幫你幫誰？”

    “我的條件開的也跟錢大寶一樣，行嗎？”

    “行行行，就衝你這頓飯，不行也得行。”

    兩個女孩子達成了一致的利益目標，會心的相視一笑，同事情誼也更進了一步。

    ……

    初冬的天氣，難得出了太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

    南郊白雲球場，草皮維護得當，更阻止不了高爾夫愛好者們的熱情。

    周陌叫上了周家所有的男人，去打四人二球賽。

    二姐夫何複興一時興起，把碧青和碧喜也給捎帶上了，想給碧青和周陌多製造機會。

    到了球場的休息大廳，何複興遠遠就瞥見周陌進門，後麵還跟了三個人，於德利和宋海平，還有一個眼生的年輕女孩子，長得還挺漂亮。

    何複興不知那女孩是誰，正要開口問碧青。

    卻見碧青臉色微變，咬了咬下唇，沒有說話。

    碧喜躲在碧青身後，衝何複興急急擺手，暗示：別他喵的多事！

    一行四人走近了，周陌回頭看了宋海瀾一眼，又看看碧青道，“海瀾，陪碧青，碧喜玩吧，你有球杆嗎？”

    宋海瀾搖，她的球杆價格昂貴，哪敢帶出來惹人猜疑？

    於德利忙將背上的球包取下，遞到宋海瀾跟前，“我有，不過是男士的。”

    碧喜也卸下了色的球包，是一套女士球杆，“我借你吧。”

    宋海瀾衝碧喜笑笑，卻接過了於德利的球包，“我用於助理的，沒問題。”

    “嗬！”碧青輕嗤，轉頭就附上了碧喜耳畔，低聲道，“你看她球杆都不會挑，還裝內行。”

    聲音雖小，休息室太安靜，還是落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周陌雙手插兜，唇抿成了直犀黑眸深沉。

    於德利打起了圓場，“我這套日規的，你能用。”

    日規球杆，適合亞洲人的身材，宋海瀾168的身脯身材比例好，腿特別長，用男士球杆就挺合手。

    周陌，周父，何複興和宋海平去玩四人二球賽了，馮叔留在了休息室。

    三個女人這裏，則是於德利鞍前馬後伺候。

    於德利淪為了碧喜的傭人，捧著她的手機，圍繞著她跑來跑去，幫她拍照。

    碧喜對著鏡頭，揮舞著球杆，擺了各種各樣耍酷耍帥且美得冒泡的姿勢，拍了一大堆照片，挑了幾張最好看的，用美圖秀秀ps了一下，傳到朋友圈和微博上。

    碧喜不是來打球，是來郊外踏青，球具也不是用來打的，而是她的自拍道具。

    宋海瀾和碧青下場，玩二人一球。

    兩人揮杆姿勢都十分標準，技術分了高下。

    碧青的開球落點明顯更接近球洞，推杆也更準，才打到第三個洞，就沒興致跟宋海瀾玩了。

    “跟你打，真沒勁！”

    被高手完虐，沮喪。

    完虐菜鳥呢，又無趣。

    碧青的水準，不是被周陌虐，就是她虐其它公子哥和千金們。

    “碧球技好，我自歎不如！”宋海瀾賠了一臉笑。

    “知道就好，我從小就學了，跟你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水平，當然不能比。光會擺個姿勢有什麽用，打球不是看誰姿勢標準，而是看進球。所以說啊，貴族是要三代才能培養成的，小麻雀再怎麽努力撲棱翅膀，也飛不上雲霄，變不成鳳凰。”

    宋海瀾也不生氣，擰開一瓶飲用水，遞給碧青。

    “碧渴不渴，喝口水再說。”

    碧青接過水瓶，喝了一口，又塞給了宋海瀾，把她當傭人使喚。

    “我是好意提醒你，別費心思折騰了，再怎麽折騰也沒用，別最後什麽都沒得到，還淪為上流社會的笑柄。”

    “謝謝提醒。”

    宋海瀾笑的風輕雲淡，沒有一絲脾氣的樣子。

    偏偏這副樣子，最惹碧青討厭，又湧上了一拳頭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太不爽了。

    “還有個好消息告訴你，我和周陌年後就會結婚了，喜糖我會發給你的，嗬嗬嗬！”碧青輕笑，眼裏滿是不屑，話鋒一轉，“喜酒你就別惦記了，你這小麻雀還不夠格入席。”

    宋海瀾沒有接話，笑容凝固在唇角，沒來由的，心被刺了一下。

    不該有的感覺，偏偏有。

    不該有的，偏偏疼。

    她倉皇別開臉，掏出手帕，擦了擦額角的汗水。

    碧青時不時拿眼角偷瞟宋海瀾，發現那塊手帕，是黑白格子紋的男士手帕。

    愛馬仕，秦賤人舍得買？

    關鍵是，碧青送過周陌，一塊一模一樣的手帕。

    碧青一把搶過了手帕，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質問道，“這塊手帕哪來的？”

    宋海瀾被問蒙住了，張了張嘴，沒說話，“……”

    要她怎麽說呀！

    手帕是周陌的，碧青和周陌快結婚了，她說出來不是找事嗎？

    難道要她說，周陌曾用這塊手帕，小心擦去她唇角炸臭豆腐的醬汁。

    還有她哭得一塌糊塗，也用這塊手帕揩幹了淚水鼻涕。

    她洗幹淨了，還沒來得及還給周陌，就被碧青發現了。

    沉默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心虛。

    碧青從宋海瀾的表情中得出了答案。

    “周陌給你的是不是？他怎麽能把我送的東西給你？你個小麻雀也配？就是丟掉也不給你用！”

    碧青越想越來氣，一把奪過手帕，往地下一丟，狠狠的踩了幾腳，踩碎了幾顆無辜青草，蹂入了泥土塵埃中，手帕再也看不出原來的麵目。

    一口一個“小麻雀”，一口一個“不夠格”呀，“不配”呀。

    小麻雀也是有脾氣的，何況是披著麻雀外衣的鳳凰。

    宋海瀾勾唇，笑容冰冷，眼神銳利，“碧教訓的是，提前恭喜碧新婚快樂，不如我們賭一把。”

    “賭什麽？”

    “就比賽打球，18個洞，計總杆數，輸的人到休息區跑十圈，一邊跑一邊大叫‘我是小麻雀’，敢不敢？”

    高爾夫比賽，18個洞，72標準杆，能打到72杆左右，屬於職業水平，業餘選手能在一百杆內打完都算水平不錯的。

    碧青八、九十杆打完沒問題，可看了看宋海瀾，滿是不屑：這水貨行嗎？真的行嗎？

    “切，你又打不過我。”

    宋海瀾又是慫恿，又是激將，“是啊，我是打不過你，我有膽量承認自己是麻雀，你球技好還不敢賭，是不是該收回剛才的話？”

    “你想耍什麽花招？”碧青眯了眯眼，生怕某女耍詐。

    “碧有沒有膽量跟我賭一把，賭誰才是麻雀？”

    宋海瀾避而不答，繼續刺敵，心裏已有了計較。

    贏了固然好，輸了也不怕。

    贏了，就挫挫碧家大的銳氣，讓她當眾丟臉。

    輸了，宋海瀾願賭服輸，落在別人眼裏，是碧青仗著球技好，故意欺負她。屆時宋海瀾再反咬一口，說賭局是碧青主動提出，別人肯定相信她。

    碧青心動了，她隻要再贏一局，就能贏了賭局，看秦賤人出醜，想想就爽翻了。

    “18洞，兩人兩個球，比誰杆數少？”

    “對。”

    “賭就賭。”

    “一言為定。”

    兩個女孩子慢慢走回去，後麵跟著兩個球童，幫她倆整理球具。

    宋海瀾的球童擦到她用過的杆頭時，手下動作一滯，意外的發現每一處點，都精準的落在甜蜜點（擊球的最佳落點）上，嫻熟如職業選手。

    比賽開始。

    第一個3杆洞，碧青和宋海瀾第一杆都上了果嶺（球洞所在的草坪），碧青的球距離球洞兩碼，宋海瀾的球距離球洞不到一碼。

    兩人推了一杆，都進球了。

    雙雙打出小鳥球（比標準杆數少1杆，即兩杆進洞），不錯的開局。

    碧青高看了宋海瀾一眼，“有兩下子，前麵保留實力了？”

    宋海瀾回應以微笑。

    第二、第三個洞，漸漸有了差距。

    碧青打了一個標準杆數，一個妖怪球（比標準杆數多1杆）。

    宋海瀾依舊是兩個小鳥球。

    碧青臉色微變，眼裏閃過一抹怯意，隱隱後悔答應賭球了，秦賤人分明給下套子。

    宋海瀾看破了情敵的念頭，也不好逼得太緊，故作大方的一揮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你向我鞠個躬，道個歉，賭局就作廢。”

    道歉？

    還要鞠躬？

    碧青才不要向秦賤人低頭服軟，小宇宙又被點燃了。

    “接著來，誰怕誰！”

    “那我就不客氣了哦，我等著看你表演呢！”

    “骸”

    在碧青打到第13個洞時，視線裏已看不見宋海瀾的人影了，哦不，她在球場的小山丘上，遠遠望見對麵的山丘上，一個渺小如螞蟻的人影。

    小螞蟻就是宋海瀾，在第18個洞衝碧青揮舞著雙手，她已經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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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魚之淚書友群：492157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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