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奴隸也有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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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弈已經講述完他所知道的一切,而秦蕭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不可自拔。

    洞內一時呈現出一種有點怪異的安靜氣氛,這就像你對一個人不停的傾述,不停的述說,然而直到你說完所有之後期待的等著對方的回應,他卻在失神的毫無反應。

    此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弈興奮的講完了一切,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目光期待的看向秦蕭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反應,或忐忑?或驚訝?再或像自己這樣有點莫名的激動與興奮?

    然而結果卻讓他失望,秦蕭兩眼失神的兀自在那發呆,就似根本沒有聽到。

    他頓時有點失落,失落帶來情緒的低落,低落讓他的興奮逝去,他也就隨著一同默然起來。

    情緒的傳染,或許大致就是如此。

    沒錯,情緒的傳染,哪怕隻知道勞作的奴隸,同樣也有情緒,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們或許隻是主人的工具,但是他們也是一群有思想有情緒的工具。

    他們或許平時隻知埋頭苦幹,幹累了吃,吃完了睡,睡醒繼續幹,機械的如此周而複始,直至生命盡頭。

    然而倘若他們的情緒一旦爆發,卻又是洶湧不斷而又恐怖如斯,因為他們更多的時候不懂得如何去控製情緒,他們會沉浸其間無法自拔,直到宣泄的那一刻。

    因此,當弈被洞內的這種氣氛所染而陷入自己的思潮時,他的臉上時而洋溢幸福,時而充滿痛苦,時而有點喜悅,時而無盡惆悵……

    最後,他覺得胸悶難平,他迫切需要找人傾吐發泄,於是他忍不住的小聲道:“我今天又看到她了。”

    “他?”

    秦蕭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聽到這句話後兩眼有點迷茫的看向他,眼中盡顯疑惑,隻是話剛出口就又立即明白過來,他口中的“他”,是“她”。

    而不是“他”。

    因為弈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和語氣明顯蘊含著些許羞澀,也有點苦澀,這——

    似乎是暗戀的味道。

    弈低著頭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隻是將頭點了幾下,直至默不作聲的過了小會這才似鼓起心中所有勇氣般的抬頭看向他,詢問道:“上次讓你幫我想的事情,現在你有辦法了嗎?”

    “上次?什麽時候?”秦蕭有點迷糊,他的記憶中並沒有關於這事的半點印象。

    弈聽到這話臉色不由一黯,低下頭靜了片刻,始輕聲道:“你不記得了!”

    秦蕭能感受到他說這話時的那種輕微怨懟,以及十分傷心。

    是啊!作為最好的兄弟,惹得對方心如小鹿亂撞的事情,更或是終身大事竟然也能忘記,誰會不傷心呢?

    但是秦蕭也覺得有點冤枉和別去,因為這不是他故意忘記,再或者根本沒有放在心上,而是這天意弄人的穿越讓他丟失了許多記憶,這又能怪他?

    他隻能對所有事情都表示莫名無奈的微微一歎,苦笑著解釋道:“弈!你應該也已經發現,我在受傷後有許多東西不再記得,這其中就包括此事,你可否再告訴我一次?我保證馬上給你想到辦法。”

    聽到這話,弈覺得心裏舒服了些,於是抬起頭看向他。

    他的眼中沒有謊意,有的隻是抱歉和真誠。

    弈又想起他這段時間的某些奇怪問話,然後又開心地笑了起來,接著靦腆而溫柔的向他輕聲傾述,那種神態,就像是在對待情人一般。

    不對,她就是他心目中魂牽夢繞、至高無上的情人。

    “她叫菱,是卞的女兒,她很美麗,她笑起來就像是這山上最燦爛的花朵,她的歌聲比傳說中的鳳鳴還要嘹亮清脆,她的舞蹈比風還要柔軟,比水更要細膩……蕭……”

    弈說著認真的看他一眼又垂下頭去,口中卻細聲道:“我喜歡她!我想跟她生許多像她一樣的孩子,你幫幫我。”

    感受著他述說時的那種發自內心的柔情蜜意,秦蕭心中默然。

    既有為他感到欣慰,卻又為他感到同情,因為他終於找到了此生摯愛,然而奴隸的孩子依舊還是奴隸,而最後更是有點自我感慨,因為——

    愛情果然是種美妙的東西,它讓奴隸都幾乎變成了後世的至少小學畢業!

    就此感慨片刻,秦蕭目光柔和的看向他道:“你希望我如何幫你?”

    “打動她!讓他願意與我生孩子!”弈雖然依舊羞怯,但是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毫不遲疑,勇敢堅決。

    這就有點沒文化了!要不要這麽直接?

    仍舊感慨在“愛情讓每個人都變成詩人”中的秦蕭沒好氣的瞅他一眼,然後瞬間就想起了昨日讓自己動容的那片風景,那片蘆葦地。

    它也同樣很美,就像弈形容中的菱那樣美,再然後他想到了《蒹葭》。

    《蒹葭》也很美,美到足以打動任何人,於是他開始教了起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

    念到這的時候,秦蕭忽然想起這是一首思之不得的紀念之詩,再加上白露是為秋季,與現在也談不上特別應景,於是他在暗惱自責中又停了下來。

    側首思索片刻,他重新選了首更直接的《鳳求凰》,還忍不住暗想:你不就是喜歡直接麽?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

    就這樣讓弈跟著頌了幾遍,可是弈微微皺著眉頭似乎不是特別滿意,反而央求著他再將剛才的《蒹葭》全部告訴自己。

    秦蕭實在不想將這意境雖好,可用在求婚上卻略顯兆頭不妙的詩歌相告對方,但耐不住他的苦苦請求以及糾纏,最後隻好無奈的又將《蒹葭》全部頌出。

    就此兩首詩各教了幾遍,弈臉上終於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卻又忽然狐疑的看向他道:“你怎麽會作詩?”

    秦蕭一愣。

    對啊!我怎麽會作詩?奴隸怎麽會作詩?

    得他提醒,秦蕭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嚴肅且很嚴重的問題。

    現在可不比文化普及的新新進步時代,什麽人都可以隨便吟誦幾句類似“願得一人心,就此不相親”、“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諸如此類的歪詩。

    他們隻是一群奴隸,一群不需要任何文化,任何思想的奴隸。

    而會作詩的奴隸,也絕不是好奴隸。

    對主人而言,他需要的是一件稱心應手的工具,它隻需要指哪打哪,而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因為當工具有了自己的思想,對主人而言就是危險的信號。

    連機器人都會因有思想而發怒,何況是人?

    因此,“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聖人之言也能被居心叵測之人理解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們所擔心的,不正是害怕所管束的人變得聰明,甚至比自己更聰明嗎?

    秦蕭從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張了張嘴,想要告訴弈就此放棄以詩表情,而是改用西式求愛方法,去山頂采幾朵野花,說一些情話,以奪芳心。

    然而當他抬起頭看到弈問完話後又不放在心上的重新開始默念詩歌的認真模樣,他又喏了喏嘴,止住話語。

    他實在不忍心就此掃了弈的高昂興致。

    罷了!他也不過是拿去求婚,言不傳三耳,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

    再說,奴隸的事,又有誰會關注?

    秦蕭自我寬慰的暗暗一歎,解釋道:“我也是從別處聽來的。”

    弈渾沒放在心上的隨便點了下頭,嘴唇猶自微微一張一翕的在那默念,似乎生怕會因搭話而打斷記憶一般。

    秦蕭默然,最後的一絲阻止之意也隨之消失殆盡。

    再默念幾遍,弈停下努力記憶的動作衝他憨厚而感激的一笑,起身道:“我先去幹活了,晚上再回來背誦。”

    秦蕭默默的點了點頭。

    弈走到石壁取下已經死透的毒蛇,再朝他笑了一笑,徑直去了。

    “小心!”秦蕭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囑咐。

    然而他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說給弈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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