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18 有悖常理(1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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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任佩茵,她居然想到如此極端的手段,逼著自己的媳婦去給自己的兒子找女人生孩子。多麽有違常理的邏輯,但是她居然付諸行動了,且大有“誓不罷休,不擇手段”的態勢,可想而知,她是有多麽想要一個孫子。
更要命的是杜箬!
最危險的感情便是像喬安明這樣,心裏壓製,但情感卻不允許,自己痛苦,對方也跟著受煎熬。
他能夠在今天這種情況下毫不避諱地去找她。雖然沒有做什麽太過越距的事,隻是一個淺薄的擁抱而已,外人看來並不算什麽,但是對他不一樣。他自己心裏明白這個擁抱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終於控製不住自己,意味著一個開始,一個越來越深的沉溺。
喬安明苦澀疲憊地閉了閉眼,走過去將窗戶輕輕關上。
剛躺上床,身旁睡著的顧瀾就動了動,繼而將身子貼過來,一隻手挽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慢慢探進他的睡衣裏…
他的神經無端一滯,顧瀾酥膩的聲音卻隨即響起:“安明,對不起,那合同的事,我也不希望這樣…我知道媽這麽多年都很想要一個孫子,我自己理虧,身體不允許,生不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比誰都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能為你生一個孩子……”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沒有睜眼睛,隻是將頭埋於喬安明的胸口,輕輕蹭著,像極了一隻犯錯討饒的貓咪。
喬安明無力感叢生,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到底是誰的責任。任佩茵的?不是,她隻是一個孤寡的老人,想要一個孫子,這個要求並不過分,若要說她有錯。估計也就隻是她不顧後果地采用了這樣有些極端的方法。
那是顧瀾的責任?更不是,她的身體她不能決定,這麽多年。她一邊要承受身體所帶來的痛苦,還要承受“沒有孩子”而帶來的心理負擔,在“無子嗣”這件事情上,她始終處於風口浪尖,滿心委屈都無人可說,這也是喬安明死扛著不要孩子的原因之一。
那是誰的責任?
喬安明終於伸出一隻手臂,將顧瀾攬到自己肩頭,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不需要自責,孩子的事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我不需要,不是因為你身體的原因,而是我真的不想要孩子,就算你身體健康,可能我也會選擇不要孩子。”
顧瀾欣喜地從他的肩膀上抬起頭,眼裏蓄著淚,卻問:“真的?你真的不喜歡孩子?”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他淡淡笑著,又將她的頭攬回自己胸口。
不是有句話說麽,撒謊這件事,最高技藝就是從頭撒到底,讓真相爛在肚子裏,讓她以為他真的不要孩子,時間久了,謊言都會成了真的。
顧瀾的哭聲被他的話激起來,密密層層地嗚咽著發出,還夾帶幾句不成章的話:“安明…我很怕,怕你真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在這世界上,我就隻剩你這一個親人了,如果連你都要離開我,我估計我會活不下去,孩子的事,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似乎怎樣做都是錯,可是作為妻子,連這點責任都完成不了…安明,我真的不配當喬太太…”
她的語速極慢,字句零散,卻滿滿都是昭著的委屈和痛苦。
喬安明其實沒有聽進去幾句,這麽多年為了孩子,這已經不是顧瀾第一次躲在自己懷裏哭,以前他會悉心寬慰,用盡所有方式讓她安穩下去,可今天他卻什麽都不做,隻是用手指撥弄著她頭頂的短發,不發一言,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喬安明不是不懂顧瀾的意思,他簡直是深諳不已,他知道她心裏也不想要孩子,她要一個人霸占著他一輩子,獨享,依偎,癡纏,誰讓他承諾過做她唯一的天!
二十年的時間,顧瀾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長成一灘青苔,密密層層地貼附在喬安明這尊磐石上,讓自己離不開他,讓他也甩不開自己。
責任感這種東西,雖然有部分是與生俱來,但大部分卻是後天養成。
顧瀾用二十年的時間去培養喬安明的責任感,現在看來,她做得很成功,因為他此刻摟著顧瀾,心裏想著杜箬的臉,但理智卻一點點集結占領,最後戰勝情感,再次拍醒自己:喬安明,你不能再做任何對不起顧瀾的事!
之後兩天的培訓,杜箬的心思更是飛到了天邊去,每天都翹首以待,等著喬安明會突然出現,或者突然給她去條短信,甚至是隻言片語都好。
可是等到最後一天,什麽都沒等到,仿佛那天夜裏的事就是一場夢境,可是連續兩個擁抱,溫度真實得她都騙不了自己,怎麽可能是夢境!
終於熬到最後一天,按照培訓行程,上午參觀勝安製藥位於郊區的科研中心,下午返回總部,也就是說,下午的培訓地點在勝安大廈的培訓室。
杜箬一大早就退了房,拖著行李跟著大部隊去了科研中心。
勝安的科研中心在業界很有名,當初始建的時候專門聘請國外建築師設計,占地8000平方米,主體建築為7層辦公樓,外觀猶如一艘昂首挺進的巨輪,周邊是大麵積碧綠的草坪,宛若汪洋海洋,藍色的船身,黑色的桅杆,處處透著著奮進的氣息,同時也彰顯著喬安明的野心,他想讓勝安翱翔在這一遼闊的海洋裏,成為永不沉沒的巨輪。
杜箬隨著同事下了大巴車,從主門走進去,先在門衛處辦理登記和領取參觀服,她趁著同事換衣的空隙從換衣間看出去,研發中心大樓周邊是大片的綠地空間,氣勢恢弘的建築群和如此美妙景致相呼應,給人極強的視覺衝擊力和震攝力。
她微吸一口氣,突然就想起喬安明的那張臉。
他擁有這麽多,同時必定也要承受這麽多,他當然有這個身份,有這個權利,少言甚至不語,隻留給所有人一張孤冷的臉。
整個參觀過程都很震撼。
雖然早已聽說勝安的科研中心有多宏偉,但置身其中,還是處處感到震驚。
科研中心的接待人員走在最前麵,一路介紹,杜箬跟在部隊末尾,越聽心越冷。
“……勝安的科研中心去年被省科技廳與省財政廳正式認定為省級企業技術研究開發中心,除此之外,勝安的研發中心也是國家級新型口服緩控釋製劑及工藝技術平台、省西藥製劑重點實驗室、省藥物製劑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國家認定的博士後工作站…勝安也一直積極引進和培育人才,目前整個中心聘有博士5人,碩士18人,其他人員均為國內知名醫藥院校本科以上學曆,所以勝安的研發中心是一支高學曆,高水平,高競爭力的高效研發團隊……”
身旁同行的同事議論紛紛,不時抱著敬仰的語氣表達讚歎,當然,他們口中的讚歎隻是限於對勝安的實力,在他們眼裏,勝安隻是一個龐大的私人藥企,想到勝安,所有人都隻會想到藥,但是杜箬跟他們不一樣,想到勝安,她首先反應的是“喬安明”三個字。
如此龐大的藥業王國是他一手建立,那個冷森克製到近乎不同於正常人的男人,在所有人眼裏,他即是“神”的代名詞,可是在她杜箬這裏不一樣,經過昨晚那一抱,她窺見了他脆弱疲憊的一麵,他隻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疲憊壓力,他一樣都逃不過。
再轉眼看著周圍這一切,杜箬心裏開始密集地疼,為他心疼,難怪他永遠沒有笑容,因為一個人撐著如此大一個企業,怎麽還有笑的可能!
午餐是在科研中心解決,很普通的工作餐,和中心裏的員工一樣擠在食堂裏。
周邊都是同事對此次參觀的見解感言,無非就是勝安實力如此雄厚,科研中心規模如此龐大,一堆人聚在一起侃侃奇談,總算有人提到了“喬安明”。
杜箬的耳朵對這三個字已經很靈敏,所以一有人提起,她立馬豎起耳朵聽。
“……聽說喬安明家境普通,全是靠他的丈人…當年他丈人好像是藥監局的一把手,不然就憑他一人之力,怎麽可能辦成這麽大的藥廠!”
“我也聽說,而且還聽說他太太身體很不好,常年在家養病,鮮少露麵…”
“嘖嘖……估計他當年娶他太太也是為了她的家世,不然誰會願意娶一個病癆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行業裏他的口碑很好,私生活清白,絕對沒有不良習性,生意做到這麽大,也很難得了!”
“是啊…況且也未必全靠他丈人,據說勝安一開始就是個很小的製藥廠,作坊一樣,後來慢慢發展,漸漸吞並掉一些難以生存的小藥廠,又碰到改革,國企改製,他手腕狠,眼光毒,連連收購了幾家大型的國有藥企,慢慢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所以說,喬安明的發家史也算是一個勵誌劇,沒人平白無故的成功,總有犧牲!”
“也對,而且我還聽勝安的老員工說,喬安明就一工作狂,生活中沒有任何嗜好,就這樣的人,賺再多身家都沒時間享用,而且還沒個孩子去繼承,人生活成這樣,還有什麽意思……哎…強人也有強人的難處,爬得越高就越累,要是哪天不小心摔下來,粉身碎骨啊!”
“那是自然,所以他才這麽狠,這個社會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他不算大魚,他簡直是大鱷!所以他做什麽都理所應當,而且不能走錯一步,不然怎麽把這麽大的勝安撐下去!
……
杜箬已經聽不下去,心髒像被撕扯,疼得厲害。
昨天夜裏他將自己攬在胸口,心髒貼著心髒的擁抱,她將他的沉重呼吸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這樣的人,肩負著如此龐大的責任,連累都不能說。
杜箬為他覺得心疼。
在桐城的時候,她隻知道他是勝安的老板,數千名員工,每年百億的銷售,這些看著嚇人,但真攤到眼前,也就是一堆數字而已。
可是她在崇州5天,看著滿城勝安的印記,身臨這些看得見摸得到的實體建築,那棟宏偉的勝安總部,現在龐大的科研中心,還有那些她沒有去過的,勝安絕對控股和參股的各大子公司,以及種類?全遍布全國各地的生產基地,口服液、凍幹粉針劑、水針劑,片劑外用藥,兒童藥,化學原料藥…再到現在桐城的中藥提取生產基地……
他的人生,是規模?聚的產業布局,是恢弘傲人的事業版圖…杜箬將口中冷掉的湯咽下去。
身旁同事的議論聲依舊沒有斷,但是她卻突然就認清了自己與喬安明的距離,這樣遙遠,逼真的距離。
可是當時的杜箬死都不會想到,這個別人口中的“藥業大鱷”,手段狠辣,野心勃勃,有天竟然會願意交出半生打拚下來的江山,隻為換取她杜箬一個人。
從科研中心出來,杜箬一路都心事重重。
她突然很想見喬安明,非常非常想見,恨不能立刻飛奔到他身邊,看看他那張森冷帶著麵具的臉。
從郊區到市區大概半個多小時,很快進入勝安路,這個藥業王國裏的頂端企業,43層的高級寫字樓,走進去便是空闊敞亮的大廳,與之前夜裏杜箬隻身過來的那次完全不一樣的氣氛,那次是森空冷寂,現在卻是人頭湧動,處處透著蓬勃忙碌的氣息。
總部早有人在大廳等待,安排他們去了培訓室。培訓也就兩個小時,因為外市的培訓人員要去趕班機或者大巴回去。
杜箬幹幹坐在培訓室裏,兩眼放空,捏著手機盯著通訊錄上的“喬”字發呆。
那種感覺很奇怪,想見的人就跟她處於同一棟大樓,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但是她確定自己跟他呼吸著同一片空氣,或許從這個房間走出去,去趟洗手間或者隨便拐個彎就能撞見,遙遠卻又貼近的距離,她卻想見,又不敢去見。
喬安明那天上午並沒有去公司。彭助理大清早就給他去了電話,問他最後一天的培訓會他是否要露麵,他想了想,還是回答說不需要。
他知道露麵就會遇到杜箬,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他還沒想好要用哪種表情和口氣去麵對她,所以最終他選擇沒出息的逃避。
琴姨一大早就叮囑廚房去準備喬安明的午飯,百年一遇姑爺在家吃午飯,她當然不能錯過這難得的奉承機會。
顧瀾依舊是按照老習慣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下樓的時候就看到琴姨在客廳插花。
琴姨回頭看到顧瀾,很興奮地說:“姑爺在書房呢,還沒去公司。”
她淡淡點了下頭,披了一件披肩又折回書房。
書房的門關著,他似乎正在裏麵打電話。
“於初,下午有會議,培訓會我就不去了,你讓江磊代表我講幾句話吧……嗯,知道了,另外不需要幫我訂飯,我在家吃過飯再去公司……”
顧瀾推門進去,喬安明正靠在皮椅上揉額頭。島他場劃。
“很累?怎麽今天還沒去公司?”顧瀾問。
喬安明見到顧瀾走進來,直起上身,將手裏的電話掛到座機上回答:“昨天晚上睡得太晚,有些累,所以偷懶一次,難得在家陪你吃頓午飯,你不要?”
“要,當然要。”顧瀾攏著披肩快步走過去,撒嬌地抱怨:“千載難逢一次啊,喬總居然在非周末的時候在家陪我…是為了昨天的事?”
“沒有,你多想了。”喬安明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又恢複往日的溫柔模樣:“今天上午剛好沒行程安排,又睡晚了一點,所以索性就留在家吃個飯吧。”
“那媽那邊…你給她通過電話嗎?”
“不需要,她這次做的事太過分,讓她自己想一陣子,這種事情,如果她自己想不通,我說再多都無益。”喬安明的神情淡淡然,杜箬歎息著為任佩茵說話:“媽這樣做也是為我們考慮,我了解她的心思。雖然做法是過分了一點,但她的初衷是好的,可以被原諒。”
“虧你大度能夠原諒。”喬安明終於被她逗樂,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臉上是難得的放鬆笑容。
顧瀾被他感染,也扯著嘴笑了笑,見他又低下頭去忙,便也不再打擾,於是走至書房門口,突然又想起什麽,再次折回來問:“安明,有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說,瀾望基金會承辦的醫院快開業了,因為我是醫院的法人,彭助理讓我定個開業剪彩的日期。”
喬安明翻了翻手邊的行程表,近三個月內都被排得滿滿的,於是隻能抱歉回答:“最近我太忙了,要不你就跟彭於初定日期吧,到時候我也不一定有時間去參加,你去就可以了,如果你沒精力去辦,可以叫江磊協調。”
瀾望基金是喬安明早幾年為顧瀾開辦的非公募基金,專門救助國內跟顧瀾一樣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兒童,當初辦基金的初衷是為了滿足顧瀾的一時興起。
她太閑,整日無所寄托,有天突發奇想要幫助那些跟她一樣患病的兒童,就這麽提了提,喬安明就為她辦了一個基金,掛在勝安名下,取名瀾望,遵循“顧瀾的希望”之意。
雖然基金的法人是顧瀾,但其實她也很少去,喬安明也早就料到她沒有管理基金的能力和長心,便聘了專業的理財團隊和管理人員經營。
但是藥商辦基金,本來就是一件名利雙收的事,雖然喬安明不想通過瀾望基金去斂財,但是該他得的利益他也不會不去爭取。
喬安明太聰明,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也明白企業一旦達到一定規模,再往下走就是下坡路,所以從辦瀾望基金到投資建立國內第一家非營利性心髒救助私立醫院,在外人看來這樣的舉動可能隻是喬總為博夫人一笑,但其本質意圖隻有他自己了解。
他的野心之大,拘泥的不是每年年底銷售會議上的報表數字,他所要爭的是名利雙收,所以近幾年勝安開始熱心公益,每年都會對一些山區撥款,遇到災害也會以勝安的名義捐藥捐款,甚至勝安都有專門的款項用來救助那些特種病例。
他的願景是要讓勝安脫離“藥商”這兩個字,在賺錢的同時在公眾麵前築起好的形象,通過這些公益手段讓勝安滲入市場,滲入組織,成為整個醫藥界名副其實的“王”,而要達成這一願景,最好的武器就是口碑和影響力,雖然要撥出一些款項,但是得到的東西遠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隻是顧瀾自然不會了解喬安明這些野心,曾經一度為他為自己創立基金而感動,現在見他這麽忙,她也不好再糾纏,於是笑著回答:“那你沒時間就算了,我會跟彭助理商量,江磊也可以幫我,行了,你忙吧,吃飯的時候叫你。”遂關門走了出去。
這已經是杜箬第二次從培訓室裏偷溜出來。
她已經打探到喬安明今天上午沒有來公司,得到下午過來,按照她對他的了解,如果沒有什麽大事,他不會無辜不來上班。
雖然杜箬不清楚他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鑒於昨晚他那樣的表情和口氣,他家裏發生的事絕對不是好事,又無辜半天不來上班,杜箬無端地就有些擔心,所以情急之餘就很想見他一麵。
趁著培訓的空檔,杜箬給喬安明發了短信,可是他隻字未回,她也不能頻頻打擾,隻能溜出來看能否運氣好可以見他一麵,可是整個總部這麽多樓層,要遇見哪那麽容易,很多在勝安就職幾年的老員工都未必能夠見到喬安明一麵,她憑什麽就能拐個彎就能遇見,所以她還是厚著臉皮去了頂樓,喬安明的辦公室。
從電梯出來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麵是落地玻璃,抬頭是滿眼藍色的天幕,低頭是蔓延的嘈雜街路,而另一麵牆上卻整?掛滿了照片,從勝安的第一家廠房開辦,一直到最新的桐城中藥基地落成,用影像真實記錄了勝安成長的過程,而她頻頻可以在照片上尋到喬安明的臉,從英氣逼人的青年到現在森冷孤傲的喬安明,杜箬站在那裏,窺探著他這半生,心裏又開始覺得疼。
“杜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突然響起聲音,杜箬趕緊回頭,看清來人是彭於初,身後還跟著一個神情蕭冷的老婦人,她趕緊支吾著回答:“我…我就隨便走走就走到了這裏。”
“是下錯樓層了吧,這是頂樓,喬總的辦公室,培訓室在37樓,你可以坐那邊的員工電梯下去。”
“哦,好的,我…”她明顯詞不達意,慌張的神情都寫在臉上。
她根本不是走錯樓層,她是來見喬安明的,可是她卻不能說,因為她沒有這個身份,也沒有見他的權力。
杜箬抬眼看了看麵前那扇緊閉的門,厚重的深紫色檀木,或許他此刻就坐在裏麵,與她一門之隔,她卻沒有權力走進去。
這是以後他們漫長的糾纏生涯中間,杜箬第一次嚐到這樣“相見又無權見”的苦,身份地位懸殊之苦。
“杜小姐?杜小姐?”彭於初見杜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好心再次提醒:“培訓就快結束了,喬總估計也快來了,你還是先下去吧。”
“喬總還沒來?”她問得很快,沒有控製好語氣和情緒,話一問出,麵前的彭於初和他身後的婦人都明顯一愣,杜箬意識到自己失態,趕緊補救:“我聽同事說他上午沒來上班,就隨便問問,嗬嗬……我下去了……”隨即逃似的走進電梯,空留身後兩束探究的目光。
待杜箬走後,任佩茵依舊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發呆,彭於初便恭謹地問:“喬老太太,您還是去喬總辦公室等他吧,小張說他已經在來公司的路上。”
任佩茵腳步挪了挪,卻突然開口問:“剛才那女人是誰?”
彭於初被她突然這麽一問就有些犯愣了:“您說哪個女人?就剛才走錯樓層的那位?”
“嗯,就她,誰?”
“她叫杜箬,是桐城中藥基地的一名銷售,這次培訓人員裏的一名。”
“桐城?”任佩茵似在喃喃自語,眼神深諳,但卻完全看不出情緒,隻是她心裏卻在冷笑,走錯樓層?這又不是迷宮,她那麽大一個姑娘,怎麽會突然走錯樓層,而且還是頂層!
喬安明是收到杜箬的短信的,從家裏來時的路上就收到了,她問他:“今天培訓你會來嗎?”
他沒有回複,幾分鍾之後她又發了一條:“你在忙嗎?有人說你上午沒來公司。”
他依舊沒有回複,之後就沒有聲音了,他才鬆一口,將手機放進口袋裏。
剛到公司門口的時候就收到彭於初的電話,老佛爺駕臨勝安,正坐在他辦公室等他!喬安明剛平複下去的心情又鬱結起來。
一路乘坐專用電梯上來,剛跨進走廊就看到辦公室的門開著,他在心裏吸了一口氣走進去,任佩茵就端坐在沙發上,手裏端著一杯茶,正在慢慢喝著。
他也不客氣,直接走過她麵前,坐到椅子上,開電腦,脫外套,掛機叫彭於初發會議通知,等一切安排就緒,他才騰出手,看了看腕表,冷肅道:“我3點要開會,你還有10分鍾……”那口氣,冷得根本不像母子。
任佩茵早就習慣自己兒子這種脾氣,從小到大,越大的事他越冷靜,有時候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禁要感歎,她究竟是教出了怎樣一個自律克製的兒子!
遂她也不惱,將茶杯放到桌上,慢慢抬起頭問:“我不需要10分鍾,我來就想見你一麵,問你一句話就好。”
喬安明目光始終盯著電腦屏幕,不偏不離地說:“好,你問吧。”
“嗯,我就想要你一句話,昨天那個合同,你是簽還是不簽?”
喬安明終於轉過椅子看著任佩茵,皺著眉頭答:“你明知道我不會簽,何必多此一舉?”
“連顧瀾都同意了,為什麽你卻不願簽,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不簽就是不簽,我不想要孩子,這就是我的答案!就算你問我一百遍,我還是這個答案!”他的情緒又有些被撩起,口氣過於生硬激動,連他自己都覺得最近太過於情緒化,這樣不好,於是壓了壓口氣,冷靜地開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你們誰再提起,包括孩子的事,以後也別再提!”
喬安明也不想去安撫任佩茵,剛好桌上的手機響,他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剛才還算冷靜的臉瞬間又沉了下去,但是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他卻不接,隻是拿起桌上的座機,撥了個號碼,問:“培訓會什麽時候結束?”
“三點,還有十分鍾。”彭於初回答。
“今天是最後一天,所有外省的人都今天回去嗎?”
“是的。”
“包括桐城基地的人?”
“是,行政部在酒店的房間隻訂到昨天,早晨培訓的人員就已經全部退房了。”
“嗯,知道了……”
喬安明掛了座機,桌上的手機已經早就不響,空留一竄號碼在屏幕上,他又將眼眸垂下去看了一眼,瞬間的沉鬱,但很快就收了手機,抬頭問任佩茵:“我要去會議室了,你怎麽過來的?要不要我安排司機送你?”
任佩茵看著他篤定不容人反駁的眼神,惡狠狠地回了句:“不需要!”
杜箬坐在培訓室的最前排,她刻意挑了這樣一張顯眼的位置,穿著酒紅色的呢裙,精心妝容,如盛裝赴宴,其實隻為能夠看清楚可能會進來發表講話的那個人。
可是等了半天,連個影子都沒有瞧見。
眼看牆上的掛鍾已經臨近三點,她的短信也發了,電話也打了,依舊毫無回應,她還能做什麽?絕望之餘,江磊的身影走上台,很快有掌聲響起,祝賀此次培訓圓滿結束…也就是說,她要離開崇州了,卻沒有再見到他一麵。
臨行的時候,所有培訓人員都可以得到一份紀念品。
杜箬排在最後一個,悶著頭,表情沉重地從分發人員那裏接過裝禮品的袋子。
江磊見她前幾日還會傻笑,今天卻突然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便禮節性地走過去關心幾句:“杜小姐,培訓不滿你意?”
“啊…”她又是語氣詞,敷衍得江磊都覺得自己太多事。
“啊什麽?在崇州五天,到走的時候你還是這副樣子。”
杜箬抱著禮盒,用手撓了撓額頭,江磊見她沒有接下去說的意思,自覺無趣,便也很快結束了話題:“行了,其他人都走了,再見吧,說不定哪天我就調去桐城了,到時候還有機會見麵,杜小姐……”
杜箬又“額……”了一聲,很快地說了聲“再見”便錯身而出。
不知為何,杜箬總覺得這個江磊身上帶著一絲危險氣息,雖然他總是禮貌客氣,又沒什麽架子,但那張好看俊朗的眉目下麵,似乎藏著一張意圖狡猾的臉。
崇州到桐城也就3個小時的路程,所以杜箬選擇坐長途大巴回去。
上車的時候杜箬還是不甘心,又給喬安明發了一條短信。
當時喬安明仍然在開會,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他垂頭看了一眼,很快就摁滅,繼續投入到枯燥紛繁的會議中去。
最後散會是下午六點,待所有人從會議室走去,喬安明才拿出手機打開,屏幕上短短的三個字:“我走了…”
憋了一天的情緒,好像瞬間被這三個字拍散架,喬安明用掌枕住頭,沉重地倒在了椅子上。
之後的一周,杜箬一直沒有聯係上喬安明,他仿佛就憑空消失了一樣,他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杜箬有些心慌,她是見過他那般痛苦模樣的,所以她擔心他遇到事情又一個人扛著。
她嚐過太過“孤立無援”的苦,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幫不了他什麽,但杜箬還是希望他難過的時候有個人在他身邊,所以熬了一周,終於熬不下去,杜箬便找了個借口回了趟桐城市區。
梅姐見到杜箬來公司自然高興得很,拉著她一番盤問糾纏:“……死丫頭,想死你了,總算知道回來看我…基地怎麽樣?那邊的生活你是不是習慣?開始跑單子了嗎?提成跟我們這邊的算法是不是一樣?…”
杜箬看著梅姐情急的樣子,拉住她一個個回答:“基地那邊的生活我已經習慣了,山裏挺好的,空氣新鮮,周圍人事關係也複雜,那些藥農都很熱情,不過還沒開始跑單子,因為基地還沒開始全麵投產,很多中藥都還在研發階段。”
杜箬回答得極其仔細,且語氣和順,態度謙和。
梅姐直溜溜地盯著她看了半餉,最後總結一句:“果然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你才去武穆山多久啊,你看連這說話的口氣都透著青山綠水的靈氣!”
“去你的,你這是損我還是誇我?”杜箬借勢推了她一把,梅姐立即捶著杜箬的肩膀打趣:“這才對嘛,這樣子才是我所認識的杜箬嘛,你剛才那麽斯文的講話方式我聽了都心裏直發慌……太不像你了,怎麽感覺去山裏住了一段時間,整個人都變了…”
杜箬心口當即就一頓。
梅姐的眼睛是出了名的毒辣,看人一看一個準。她說自己變了,是不是真的變了?
梅姐見杜箬突然停在那裏不說話,遂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行了,其實你調去武穆山也挺好的,不光升職加薪,還可以當去散心,換個工作環境,換一幫同事和朋友,可能就會快點從離婚的陰影裏走出來…”
杜箬又是心口一頓,原來梅姐還隻以為自己的改變是因為離婚,她輕輕哼了一聲,不解釋,也不再說下去。
要她怎麽解釋?她反正解釋不了,總不能自己變成這樣,是因為喬安明?
顧姿姿嗅到杜箬回來的氣息,立刻抱著膀子走進來,依舊是大冬天地穿著超短裙子,手裏握著一疊合同,得瑟地走到杜箬麵前,嬌滴滴一句:“喲…杜組長擺駕回宮啦…”酸濃的諷刺之意昭然若揭,杜箬卻不惱,隻是很順溜滴接過去:“是,山裏住久了,總要來城裏透透氣,看看這城裏的某些人,心安理得享受著別人奮鬥下來的成果,是不是過得特得意!”
“你!”顧姿姿氣焰瞬間被杜箬滅下去,一個你字頂在喉嚨口,被杜箬惡狠狠頂回去:“你什麽?要不是我留了這麽多客戶和單子給你,你能夠拿到銷售第一?做夢吧去!”
“行了行了,難得見次麵就吵!”梅姐實在看不下去,走到兩人中間,將手臂豎起,生生分開麵前兩尊“美女”,最後顧姿姿?孔裏出氣,冷哼了一聲,扭著她的"qiao tun"就閃了出去。
杜箬盯著顧姿姿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什麽人嘛,居然有臉到我麵前來得意!”
“好了,雖然不在一起工作,但好歹是同事,別總是見麵就掐。最近她是營銷部的紅人,每天一身超短裙,頻頻進出樓上的辦公室…”
“樓上?” [ban^fusheng]. 首發
“就喬總的辦公室啊,無事去獻殷勤,肯定有所企圖。”
杜箬苦澀笑了一聲,輕聲自喃:“不可能,樓上那位是聖人,她得逞不了。”
“什麽?”梅姐沒聽清楚,杜箬卻趕緊止聲“沒什麽,我就隨口胡謅。”
“哦,那你突然跑公司來,到底什麽事?”
“也沒什麽大事,就來拿幾張以前的發票,順便過來看看你!”杜箬傻傻樂著,梅姐也受用,笑嘻嘻地回答:“那我榮幸,居然要杜組長親自來看我!”
“就你貧,行了,我去財務,回頭就直接回去了,空了聊,我手機號碼沒變。”
“行,你上去吧,回頭見!”梅姐跟杜箬告別,看著她一路笑著,很快走進電梯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