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48 如此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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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箬醒的時候火車已經開了一半車程,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莫佑庭的胸口,身上披著他的外衣,動了動,旁邊的人手臂卻下意識地摟得更緊。

    “對不起,吵醒你了…”杜箬還是適應不了兩人如此曖昧的姿勢,肩膀側了側,從莫佑庭的懷裏鑽了出來,他苦澀笑了笑,沒有多說。

    “我睡了多久?”

    “兩個小時吧。”

    “這麽久?感覺最近越來越嗜睡,居然這麽吵的地方也能睡著。”杜箬有些自嘲,莫佑庭卻很自然的接話:“很正常的反應,估計再過段時間你更嗜睡。”

    杜箬眼裏一驚,手又下意識地蓋上小腹。

    “考慮好了,真的打算把孩子生下來?”

    “嗯……不需要考慮,如果打掉,我覺得我以後會後悔死。”她說的口氣無力卻異常堅定,莫佑庭酸澀地將嘴角牽了牽,又問:“那你就準備一直這樣瞞著喬安明?再過幾個月肚子就顯出來了,你還在他公司上班,你覺得你瞞得過去?”

    “瞞一天是一天吧,瞞不下去我就辭職,隻是現在我弟弟的病情還不穩定,我得有份工作。”

    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很多時候逞能一無用處。

    莫佑庭見她不願意多講,便也沒有問下去。

    喬安明直接從宣城回了崇州,顧瀾見他回來,沒有多問原因。周日喬安明有應酬,顧瀾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地下畫室。

    琴姨端著鮮榨的橙汁去地下室找顧瀾,發現她正站在畫架前畫畫。

    顧瀾一向都是臨摹,且很少畫肖像畫,可是這次畫紙上出現的,明顯是一張女人的臉…五官還沒有出來,但大概的輪廓已經在那裏。

    琴姨有些奇怪,將手裏的橙汁放到桌上問:“小姐,您這畫的是誰啊?”

    顧瀾沒有直接回答,端著橙汁喝了兩口,拿起畫筆又在畫布上補了補,筆觸很重,像心裏憋著一口氣。

    琴姨見顧瀾這幾日心情一直挺抑鬱,便沒有多問,癟癟嘴正想走,卻聽到顧瀾又問:“替我算算,那女人的孩子有多大了?”

    琴姨一開始沒聽明白,轉念一想,心口都驚得開始狂跳。

    “您說,姑爺之前在桐城的那女人?我想想,如果孩子還在,估計得有一個月了吧……”

    喬安明在車上接到家裝公司的電話,之前在桐城購置的那套別墅已經裝修完畢,希望他能夠抽個時間去驗收一下。

    喬安明應允了幾聲便掛了電話,車子正好開過香格裏拉酒店,有些記憶藏也藏不住。

    他沉著臉將車窗拉上,酒店的大廈就從眼旁擦了過去,心裏空冷一片,像是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

    那天應酬喬安明居然破天荒的喝了酒,雖然不多,但是足以讓他五分醉,回去的路上照理依舊要經過香格裏拉酒店,但是喬安明刻意讓小張繞了路,車子開上高架,小張在他的指示下一路開到了郊區,越開越偏,最後小張隻能將車停下,回頭問後座上不發一言的喬安明。

    “喬總,再往前麵開就沒路了…”

    喬安明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氣,閉起眼睛:“我知道,就停這裏吧…”

    小張見他神情疲倦,也不敢多問,隻能熄火,不說話。

    郊區的施工經常在夜裏進行,所以車窗外有轟鳴的機器聲傳來。喬安明一直微握著拳頭坐在後座不說話,眼睛始終緊閉,像在思考很沉鬱的事。

    她曾經在這裏問過他:“你心情不好會怎樣?”

    他記得當時的回答是,他之前心情不好會一個人自己呆著,隻是後來認識她之後,會在心情不好的時候想她。

    現在坐在這裏,再想到當時的情景,喬安明的胸口全部被塞滿疼痛的情緒,隻是終於又回到一個人的狀態,照理一切都恢複原樣,他最多也就做回原來的喬安明,可是漸漸發現已經回不去,內心空冷一片,比認識她之前更加孤寂。

    如果她現在再問他同樣的問題,他肯定會回答:“這個問題我可不可以反過來回答,應該是,現在一想你,心情就不好…”

    喬安明坐在後座上,想到這裏,嘴角不免浮起一縷笑。

    “小張,會講笑話嗎?給我講個冷笑話吧……”

    小張額頭都差點冒冷汗,老板從今天出去到現在就感覺一直不正常,不光喝了酒,居然讓他講冷笑話,腦子裏各種猜測,最後轉過身硬著頭皮回答:“那個…喬總,我平時不怎麽聽這東西,所以不會…”

    喬安明似乎並不在意,一直緊閉的眼睛睜開:“那我給你講一個吧…有個農夫,家裏養了豬鴨牛羊雞,有天農夫出門,小雞也默默地離家出走了,鴨子就問豬,為什麽小雞要走,豬回答,因為主人要去買蘑菇…”

    本應該很輕鬆的語調,但任是被喬安明說得淒涼無比,小張木著一張臉,不知自己該給個什麽反應,照理老板講冷笑話,就算不好笑他也得捧個場笑,可是當時喬安明的神情和口氣,他實在是笑不出來,所以憋了半天,就木訥地回了一句:“嗬嗬…沒大聽得懂。”

    喬安明苦澀笑了笑:“沒聽明白吧!當時我也沒聽明白,不過那丫頭告訴我說是因為小雞燉蘑菇…”很淡涼的講完,雙手攤開輕輕揉著自己的臉。

    小張聽完卻愣在了那裏,本還有些笑意的臉色當即就沉下去,他終於恍然大悟,知道老板這段時間如此陰鬱的心情是源於哪裏。

    他喊她“丫頭”的時候是帶點笑的,那份笑裏有絲絲淡淡的幾分寵溺,或許旁人看不懂,但是小張跟了他這麽多年,不可能不懂。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千古都變不掉的真理,隻是美人負英雄,旁人都看得心酸。

    喬安明自知今天說得有些多了,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有些癮果然不能縱容,某個人他戒不掉,至少酒還能戒。

    他推開車門走出去,站在那條荒廢的馬路中央,前麵一片空曠的廢墟,不遠處有工程車在施工,轟鳴的機械聲而來,總算讓荒靜的心有了一點聲響。

    小張見老板走出去,自己也下車走到他的身後,想要說些什麽話勸勸,但是總覺得語言太晦澀,不知從何說起。

    倒是喬安明先開口:“這地方我幾個月前來的時候還是什麽都沒有,拆遷的廢墟裏都長滿了野草,現在已經有開發商進場施工了,或許過幾個月再來,地基都已經打好,樓房平地而起…”他講到這裏頓了頓,回頭看著小張,眼裏漸漸有笑意浮起:“是不是今天我話太多了…喝了酒,神智就有些不清,所以說酒精真不是好東西…行了,回吧…太晚了。”

    喬安明的話鋒轉得極快,小張的思維跟著他跳來跳去完全跟不上,等回神過來,喬安明已經恢複常態走進了車裏。

    艾瑪老板,您這是玩的哪一招式,小張那夜回去之後想了半夜,如此銷魂的夜晚啊。

    杜箬一回基地上班,徐棟就直接去了她的辦公室,總算把她的身份證複印件弄到了手。可惜還是太遲,海南那邊酒店的標間已經全部客滿,徐棟思來想去,隻能咬牙給杜箬訂了一個行政套房。

    徐曉雅前幾日就已經出院,沒有回她跟薑浩住的地方,直接搬回了娘家。

    徐峰林也終於知道薑浩有過婚史,而上回衝進蓬萊公館的包間找他鬧的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前妻,本來還算滿意的女婿,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為了官途而背信棄義的負心漢,這點已經讓他有些不能容忍,現在更嚴重的是,他似乎與前妻還藕斷絲連,甚至為了前妻讓自己的女兒流產,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婿,他根本從心裏就開始厭惡。

    所以徐曉雅出院之後,薑浩幾次上門“負荊請罪”,他都閉門不見,最後薑浩也沒了耐心,便也不再去,這樣一來,夫妻倆就一直僵持到現在。

    鄭小冉似乎越來越忙,杜箬幾次給她打電話,她不是在現場出任務就是在公司加班修片,如此反複了幾次,杜箬必須承認這丫頭是在刻意回避,於是周五下午從武穆山回市區,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小冉住的地方。

    她還留著小冉家的鑰匙,本可以直接開門進去,但她依舊站在門口敲門,這是做人的基本尺度,她必須確保小冉願意見她。

    好在鄭小冉很快就跑過來開門,看到門外的杜箬,先是一驚,但很快就就笑著側身讓她進來。

    “你來怎麽也不說一聲啊,我正要出去呢,幸虧你早到一步,不然就讓你撲空…”她嘿嘿笑著,心情看上去極好,完全沒有情殤後遺症啊。

    杜箬見她表情愉悅,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誰讓你總是說忙啊忙,我隻能自己登門了,難得回市區一趟,當然得來看看你!”杜箬也是輕描淡寫,心情似乎被她感染。

    隻是鄭小冉似乎真的很忙,很快就跑進臥室開始換衣服,然後給相機裝鏡頭…杜箬看她一副忙亂的模樣,心裏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放心。

    “你真的這麽忙啊?這麽晚還要去出任務?”

    “嗯,最近公司項目特別多,日夜兼程的,今天晚上得趕兩個場子呢。”鄭小冉說完就往身上裹外套,還不忘問杜箬一句:“你找我什麽事啊?快點說,我現在要走了。”

    “沒,沒什麽事……本來打算找你一起吃頓晚飯的,不過你這麽忙就改天吧!”杜箬笑著幫鄭小冉外套的扣子扣上,補充一句:“行了,你自己忙歸忙,注意身體吧,我回去了,空了電話。”

    杜箬又幫鄭小冉理了理雜亂的劉海才轉身出門,出門前還不忘又寒暄了幾句。

    其實她與莫佑庭之間的尷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小冉,雖然她清楚就算沒有自己莫佑庭也不一定會選擇小冉,但是人心就是這樣,總是過度敏感,總想做到讓所有人都不受傷,可是感情是把利劍,刀刃鋒利,總有人不能幸免於難!

    杜箬一走,不算寬敞的出租屋裏就立刻安靜下去,鄭小冉還背著相機站在客廳中央,臉上苦澀笑一聲,開始一顆顆解剛扣上的外衣扣子。

    她哪裏有這麽忙,所謂的“日夜兼程”隻是她的一個借口而已,她隻是沒有準備好該以何種心情和態度去麵對杜箬,說不妒忌那是假的,畢竟自己深愛的男人心裏滿滿隻有一個她。

    杜箬本來真的打算跟鄭小冉一起吃頓晚飯,隻是既然她這麽忙,她便打算回自己住的地方,隨便找家巷口的飯館解決一頓。可是走到飯館門口又停住了腳步,這段時間為了弟弟的事一直沒有好好吃飯,育兒書上說寶寶前三月的營養很重要,真是抱歉,他還沒有出生,這個當媽媽的就已經照顧不好,所以杜箬最終還是原路返回。

    住的居民樓小區附近有一家超市,杜箬便打算去囤積一些蔬菜和食物,畢竟要在市區呆兩天,自己在家做飯,算是給寶寶補充營養。

    因為買的東西有些多,滿滿兩大購物袋,杜箬覺得太沉,便想從超市後麵的一條小巷子抄近路回去,那時候已經接近晚上8點,巷子裏沒有路燈,但是兩旁都是一些小餐館和商鋪的後門,有微弱的光源照出來,路上也勉強能夠看得見。

    這一帶杜箬已經很熟,有時候出來覓食,為了少走點路,經常穿這條巷子。

    大概走到一半的路,覺得身後似乎有人影跟著,她便回頭看了一眼,除了幾個餐館倒剩食的垃圾桶之後,哪來什麽人影。

    她隻當是自己多心,便又往巷子深處走,可是還未拐過去,隻覺得喉嚨口一緊,整個人被拽住,手裏的購物袋也全部落了地,條件反射地想要掙紮,但是身後人的力度太大,很快後背就被撞在牆上,杜箬終於看清眼前的人影,陌生人,男性,一共兩名,都帶著墨鏡口罩和鴨舌帽。

    電光火石之間,所有恐懼的念頭瞬時而來,無奈嘴巴被其中一個男人捂住,任由杜箬如何掙紮都發不出聲音。

    拳頭很快就蓋過來,繼而是膝蓋,劇烈的撞擊全部頂在她的小腹…

    “姑娘別怪我們狠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怪就怪你不該去勾引有錢男人…孩子的爸爸容不下這個野種,所以隻能讓你吃點苦頭…”

    杜箬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嘴巴被緊緊摁住,但是露在外麵的那雙眼睛卻有水汽浮起,明明拳頭打的地方是她的小腹,為何胸腔像被利劍刺穿,痛感從心髒開始蔓延,最後遍及全身,讓她連哭都哭不出…

    本以為所有愛恨癡纏都會在那個陰暗幽深的巷子裏結束,他結束掉那個孩子的生命,而她也結束掉對他的所有心悸,可是命運還是憐憫,有餐館裏的服務員抬著剩菜吃食出來倒垃圾,剛好看到那樣殘忍的一幕,情急吼了一聲:“誰在那裏?住手……要不然報警…”

    而摁住杜箬的兩個男人見被人發現,趕緊鬆了手就往巷子的另一端跑…身體瞬間失去支撐力,杜箬的意識早就已經模糊,身體也順著地心引力的方向往下倒…

    莫佑庭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家裏,剛出院,戚美珍不放心他自己一個人住在市區公寓,硬生生地叫司機把他架回家中。

    杜箬氣息微弱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救…救我…孩子…”

    莫佑庭的整顆心一瞬間被推到空中,情急喊:“杜箬,杜箬……你怎麽了?在哪裏?”

    之後電話似乎被別人搶去,應該是陌生的路人:“喂,她在xx超市的後巷暈過去,流了好多血…”

    很久之前杜箬曾經對喬安明那樣講過,她說“人性總該善良,總應該給愛自己的人留條出路…”現在她意識恍惚地躺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感覺最珍貴的東西一點點從身上流淌出去,除了血之外,還有她一直堅持皈依的信仰。

    愛一個人到底有多難,獨守那份癡心到底有多不被人原諒?她已經如此卑微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為何他還要用如此殘忍的方式逼她去憎恨。

    莫佑庭到的時候,杜箬身旁已經圍了一圈人,人心早就涼薄得不成樣子,所以見到陌生人這樣躺在地上,已經鮮少有好心人願意幫忙。  banfu-(.*)sheng. com 執愛不悟

    莫佑庭推開人群走進去,杜箬像一團鬆散的棉花一樣蜷縮在一起,雙手攏著壓在小腹,淡灰色的褲腿上已經沾滿血跡…

    “叫救護車了嗎?他媽你們難道沒人叫救護車嗎?”莫佑庭所有的理智頃刻崩潰,箭步衝過去將杜箬摟進懷裏,她似乎還有一點意識,見到莫佑庭出現,存著最後一句氣息開口:“我要孩子…幫我…保住孩子…”

    ……

    愛是迷途,要存多少勇氣,才敢如此深愛一次。

    因為是巷子深處,救護車開不進來,莫佑庭抱著杜箬柔軟的身體往巷口跑,地上到處都是杜箬從超市買的食材,西紅柿,蝦仁,橘子……零零散散的撒了一地…

    一路抱著她往巷口跑,其實距離不算長,但是他卻覺得腳底都發軟,呼吸急促,腦裏一片模糊…隻是心存一絲安慰,她在最絕望處,還是選擇與他聯係。

    救護車直接開進婦幼醫院,急症,進b超室,莫佑庭急躁的站在門口踱步,感覺仿佛全世界都亂了套,腦中一直印刻著杜箬閉眼前的最後一句:“幫我……保住孩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