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81 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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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明在公司呆到中午,沒有吃午飯,秘書細心地給他訂了外賣,送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正靠在皮椅上養神,眼睛微微閉著,應該是睡著了。
背後的百葉窗依舊沒有拉開,房間裏光線有些暗,冷氣又開得足,但是夏日熱烈的陽光還是拚命透過縫隙往裏鑽,剛好有一束就折射在他眼眉底下,投下一道陰影,卻讓他整副麵容看上去都疲倦得很。
秘書眼中的喬安明一向精神奕奕,即使連續開幾小時的會議,再馬不停蹄地出差見客戶,依舊可以做到思維清晰,麵無倦色,可這樣卷縮在皮椅裏的喬安明突然就讓秘書想到了“蒼老”兩個字。
蒼老的不是他的麵容和軀體,而是那種背光而坐,渾身無力的倦怠感覺,像是廝殺太久的獸,收掉所有羽翼,縮在角落裏沉睡不起。
最近網絡和媒體上全是這位風雲人物的桃色新聞,妻子入院,小三懷孕,他被世俗和輿論逼到了絕處,秘書突然有些同情,將打包的外賣擱到桌上,再親手親腳的離開。
喬安明那一覺睡得有些沉,好像做夢了,卻想不起做了什麽,最後被桌上的手機鈴聲吵醒。
“喬總,能不能來趟醫院?老太太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彭於初的聲音,透著一絲不安。
以前好像有本書上說過:上帝是公平的,你搶走了別人的東西,必將用你的東西去還!
喬安明手裏拿著醫院最終的檢查報告,主治醫生在一旁作解釋:“x光鋇劑檢查可見胃內有邊緣整齊的圓形充盈缺損,胃部有潰瘍,可見龕影,所以……”
醫生說到這裏就不敢往下講了,抬頭留意喬安明的表情。
喬安明麵色很冷,醫生講得這些,或許平常人聽不懂,但是他賣了這麽多年藥,醫理通了80%,所以自然懂醫生的意思,隻是他不信,抬首逼視那醫生:“所以什麽?”
“所以……”被喬安明這麽一衝,那主治醫師就更不敢往下講了,陪著笑說:“不過還沒有做胃鏡呢,能不能確診還要做了胃鏡再說,喬總,您看要不下午給老太太安排做個胃鏡?”
“不需要!”說完喬安明便轉身,招過彭於初:“你去安排轉院,轉去崇州中醫院。”
現在任佩茵所住的醫院在心髒科方麵比較權威,可是中醫院擅長內科!
彭於初領命去安排了,很快中醫院就派了車子過來接,喬安明的母親要轉院過去啊,天大的事,中醫院直接派了內科的主任過來隨車。
任佩茵昨天剛受了喬安明冷落,今天又被一群人前簇後擁地轉院,折騰一番,心裏不免有些得意。
母子哪有隔夜仇,她以為是喬安明自省了,所以才要大動幹戈地給她轉院,可是胃鏡和一輪常規檢查下來,基本可以確診。
胃部腫瘤,胃鏡下可見息肉樣脈瘤呈球形,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胃癌。
喬安明捏著手裏一疊大大小小的檢查報告,就算再不願相信,也必須麵對。
彭於初去跟醫生溝通了一番,回到病房的時候見喬安明正坐在走廊,長腿微彎,雙手交疊地撐著額際,報告就被他那樣捏在手裏。
那時候已經臨近黃昏,住院部走廊人漸漸多起來,因為家屬開始送晚飯,彭於初深歎一聲,走過去說:“喬總,都安排好了,手術定在一周以後,院方會聯係專家過來。”
喬安明在喉嚨口“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彭於初不敢多說,隻無關痛癢地勸了幾句:“您也不需要太擔心,醫生說老太太的腫瘤沒有惡化,中期,手術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喬安明依舊“嗯”了一聲,其實如果不是出於基本禮儀,他估計連“嗯”都不想“嗯”。
彭於初見他沒心情,也不說了,隻勸他:“出去吃些東西吧,然後我叫小張送您回去。醫院這邊我會看著的,太太早晨剛出院,一個人在家,您還是得回去看看。”
喬安明聽到這裏終於抬起頭,黯淡的眼眸裏布滿了血絲,最近接二連三的打擊,仿佛有魔鬼在跟他較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好,我明天早晨過來,手術和病情別跟她透露,我明天自己跟她說。”
喬安明說完便站了起來,或許因為坐得太久,腳步有些踉蹌,站穩後又有些不放心,回頭叮囑:“有事打電話,記得別跟她說病的事。”
“好,記住了。”彭於初的聲音都有些悶澀,因為那日的喬安明真的讓人看了同情。陣豆上血。
回去的路上,小張很安靜地開車。
喬安明一直保持坐直的姿勢,閉著眼睛,腦子裏塞滿了許多東西,卻又全都毫無頭緒,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想了一路,車子就停了。
小張回頭小心翼翼地說:“喬總,到了。”
“到了?”他睜開眼,窗外很暗,喬宅的別墅鐵門旁邊亮著路燈,門房見到他的車子過來已經站在門口等了。
“是啊,到了。”他又暗自喃了一句,卻坐著不動,他不動,小張也不敢再開。
“太快了,再出去繞一圈吧。”喬安明坐了幾秒鍾,發號施令,繼續又靠到椅背上閉起眼睛。
小張其實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回去空蕩蕩的別墅,裏麵住著顧瀾,他回去要麵對什麽,旁人都知道,無非是顧瀾的眼淚和聲討,如今老太太又住在醫院,胃癌,麵臨手術,不知能不能順利過關,喬安明哪裏還有什麽力氣去應付顧瀾。
所以小張應聲,又將車子在門口繞了一圈掉頭,一路開上高架。
杜箬一直勸莫佑庭走,但他死皮賴臉,就是不願回桐城,更要命的是他也不去酒店開房間住,夜裏就睡在杜箬家外廳的長凳上。
好在夏天,不怕凍著,但是悶熱得很,又沒有空調,莫少爺睡了兩夜就焐了一身痱子出來,喬安明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杜箬正在給莫少爺撲痱子粉。
她一手拿著粉撲,一手接過電話:“喂,哪位?”
喬安明聽到那頭有些幹脆的聲音,硬是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卻聽到那邊又傳來莫佑庭的聲音:“你趕緊給我擦啊,癢死了。”
“等下,在擦著呢,你把衣服再往上撩一點!”杜箬拿著手機又嘀咕了一句,喬安明覺得胸口腥味都出來了,一陣陣惡心,直接就摁了電話。
他們在做什麽?喬安明無力又倒在椅背上,將手機還給了小張,他是刻意借用小張的手機打的,因為他知道杜箬刻意逃避他,可是……他情願自己沒有打過這個電話。
杜箬空空抓著手機愣了一會兒,莫佑庭回頭拍她的手:“幹嘛呢,趕緊擦!”她卻將粉撲往莫佑庭手裏一扔:“自己擦吧,擦完早點睡!”
喬安明那晚回到家已經靠近淩晨,顧瀾已經睡了,因為他發現臥室裏已經滅燈,他沒有進去,在客臥睡了一晚,終究沒睡好,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醫院。
任佩茵還沒有醒,陳媽下樓給她買早飯了,喬安明便坐在床邊等著,等的過程有些煎熬,他在想用怎樣的措辭可以不那麽殘忍的告訴任佩茵這個事實。
約坐了半小時,任佩茵醒了,睜看眼看到喬安明十分驚異。
“安明,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喬安明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傾身過去扶住床沿,將床板搖起來,喊了一聲:“媽……”
那一聲“媽”喊得任佩茵骨頭都酥了,喬安明平時對她有些冷淡,平白無故這麽喊她媽,有問題。
“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喬安明頓了頓,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也沒什麽事,就是檢查報告出來了,你胃裏有個腫瘤,良性,中期,不嚴重,但是要做個小手術,手術基本沒什麽風險,但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喬安明講得很滿,怕自己口氣不穩讓任佩茵看出破綻。
什麽良性啊,如果是良性就不需要做手術了,當時醫生的原話他還記得:“喬老太太的腫瘤雖然發現得還算早,但是惡性,且已經到了中期,切除手術必須立刻實施,不然擴散之後就很麻煩了。”
所以最終喬安明撒了謊,說完他就那樣定定看著任佩茵,任佩茵也木愣愣看著他,最後突然笑出聲來:“腫瘤?安明,對不起,是我騙你的,我想把你從那狐狸精身邊騙回來,所以跟醫生串通了一下,刻意讓他把我的病說得嚴重些,其實我根本沒什麽毛病,就是被你氣的,過幾天就能出院,怎麽可能要手術呢?”
任佩茵還在試圖解釋,喬安明看著她笑,心裏更是難受。
他突然就真的情願她是裝病的,可是事實不是啊。
“媽,你聽我說,腫瘤是真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
“什麽?”任佩茵還是不信,她覺得自己好端端的,怎麽平白無故胃裏就長了一個瘤,“不可能!我要見醫生。”
“不需要見醫生,這種事情醫生不可能開玩笑,況且報告上的內容我都看得懂。”喬安明逼迫自己冷靜,一點點將任佩茵說醒:“所以你聽我說,真的必須要手術,手術都安排好了,一周以後,會有專家過來主刀。”
……
任佩茵那日著實是鬧了一番,她是好好裝病住進來的,現在卻突然就宣布要進手術室,任誰都想不通。
喬安明也不勸她,任由她在床上哭,最後陳媽進來問清楚緣由,也跟著抹眼淚。
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一直浸在眼淚裏了,杜箬哭,顧瀾哭,任佩茵哭,連家裏的下人都哭,好像世界都亂了,唯獨就剩他一個人清醒。
他真是恨死自己這麽清醒了,因為清醒的人必須獨自去收拾殘局。
鬧了一上午,任佩茵也不哭了,喬安明總算放心了一點,但是她要跟他談條件,她之前裝病就是為了跟他談條件,但現在真病了,還是要命的病,她更覺得自己有資格跟他談條件。
病房裏陪護和陳媽都遣走了,隻剩下母子兩個人。
任佩茵也有倔性,開門見山地說:“要我手術也可以,不許跟顧瀾離婚,不許把勝安讓出去。”
喬安明點了點頭,說:“好!”
這是他的緩兵之計,他隻想把老太太的情緒安撫好。
任佩茵鬆了一口氣,又說:“不許再去見那女人,孩子的事我會讓於初去處理,肯定要讓她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就姓喬,接回來給顧瀾帶。”
“不可能!”喬安明沒有想到任佩茵會提這種要求:“那是她的孩子,媽,這樣對她不公平!”
“公平?她要什麽公平?”任佩茵知道這麽苛刻的要求喬安明不會輕易答應,但她算是豁出去了:“好,你要給她公平,那我跟顧瀾呢?誰給我們公平?顧瀾跟你結婚二十年,你現在為了這女人要跟她離婚,行,她受得了,我受不了!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含辛茹苦啊,最後你把我這老臉都賣了,要放棄家業跟個小狐狸精在一起,誰給我公平?”
口口聲聲,任佩茵句句在理,無非就是責任和孝義!兩座山啊,喬安明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知道我的錯,我應該承擔後果!我跟顧瀾鬧成這樣已經沒有可能,離婚是早晚的事,但是我虧欠她的,總得還,所以我把股份都給她,至於杜箬……”
喬安明提到這名字突然就接不下去了,牟然想到昨天那個電話,她似乎在宣城恢複得不錯,莫佑庭陪在她身邊,而她卻一直不接他的電話。
那種感覺就像在跑一場接力賽,他孤樹一幟地跟全世界為敵,把手中的棒交給杜箬,可是杜箬沒有接,他卻漸漸開始力不從心,對他們的未來漸漸沒了信心。
所以最後講到杜箬,喬安明的底氣已經沒之前那麽足了,隻是寥寥說:“我跟杜箬以後會怎樣,我不清楚,但是有點可以確定,孩子肯定要跟著母親,她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吃了很多苦,那是她的孩子,她怎麽可以讓出來給顧瀾!”
“她的孩子?那是喬家的孩子!”任佩茵一聽爭不到孩子就來氣,她盼了這麽多年了啊:“反正我不管,孩子肯定要姓喬,而且孩子必須在喬家養大,顧瀾必須是孩子的媽媽,這點不能變!”
這是她承諾給顧瀾的,她必須做到,因為這是老太太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保住了喬安明的婚姻和權勢,又留住了孩子。
最後那場談判終究無疾而終,任佩茵不肯讓步,喬安明也不肯鬆口!孩子再一次成為了死結。
那個最終成為“死結”的孩子,彼時還好好躺在杜箬的子宮裏。
那時候應該是八月了,夜裏悶熱到死,杜箬孕滿26周,肚子越來越大,子宮壓迫到心肺,越來越難以入睡,各種姿勢都折騰了個遍,她依舊躺在床上幹瞪眼。
枕頭邊的手機,自從前夜喬安明來過電話之後,再也沒有響起過,其實當時她一掛電話就猜到是喬安明打過來的了,可是她沒有及時回複過去。
估計他是生氣了,誤會了她和莫佑庭,可是她沒有辯解,她正需要他誤會呢,他誤會之後才能離自己遠一點啊,可是怎麽辦?喬安明好多天前發的那條短信她都看了無數遍了。
“杜箬,可不可以回我電話,我隻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好想給喬安明回個電話,可是現實不容許,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再錯下去了,所以杜箬隻能一遍遍地默念那條短信,最後眼淚又濕潤眼眶,一滴滴掉在枕頭上!
杜箬那段時間睡眠一直不好,所以早晨醒得特別早,才六點多的光井,她便開了房門出去,莫佑庭就躺在外廳的長凳上。
她不記得這是莫佑庭在長凳上睡的第幾夜了,隻知道他白天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估計是睡了幾天長凳把腰都睡壞了,也難怪,他一個富家少爺,哪裏受過這種苦。
杜箬苦笑著走過去,發現莫佑庭似乎睡得還很熟,修長的身軀微微彎曲,側身躺在兩張長凳拚起的“小床”上,枕頭是杜箬的,他沒有枕,就那樣被他霸道地抱在懷裏,身上t恤有些被汗水浸濕,估計是太熱的緣故,蜜白皮膚的後頸上還有汗漬,痱子倒是好了許多,有些被他撓破的地方已經結疤……
杜箬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其實這幾天莫佑庭在這裏,她對他的態度一直不算好,有些冷淡,但怎麽趕他回去,他都不肯走。
他說:“我得看著你,你這樣,我不放心扔下你一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莫佑庭身上有種倔強的孩子氣。
是,他還真是孩子,比杜箬小一歲,算是杜箬的弟弟,可現在他卻硬要撐起自己不算龐大的翅膀替杜箬擋風遮雨,他擋得了嗎?
杜箬又吸了吸鼻子,剛好莫佑庭就醒了,一睜開眼看到麵前放大的杜箬的臉,直接嚇得從長凳上滾了下去……
杜箬“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幹什麽?”
“該我問你幹什麽?大清早站在我麵前,嚇死我了。”莫佑庭撐著腰想爬,但可能在長凳上縮了一晚,所以腰酸腿麻,有些爬不起來,杜箬隻能無奈去扶他,他腳一抖,扯住杜箬半跪到了地上…
近距離的碰觸,杜箬的鼻息一點點呼在他的唇角,莫佑庭覺得心口一熱,再加上天氣又悶,額頭上都有汗出來了,而杜箬也不敢再動,手臂任他握在手裏,就那麽一瞬間,挨得太近,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哭過?”最後還是莫佑庭先開口,因為他看到杜箬眼眶裏的紅血絲。
杜箬趕緊別過頭去,搖頭:“沒有。”
“騙我!”他再次捏住她的手,強迫她把臉轉過來,杜箬受不了,掙紮著站起來:“真沒有,走吧,我餓了,請我吃早飯。”說完她便先往門外走,莫佑庭又在地上跪了一會兒,巴巴追上去。
夏季早晨的空氣很好,濕濕涼涼,晨風吹在身上異常舒適。
杜箬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前幾天那麽緊繃,莫佑庭也看出來了,所以跟著她一起樂,一路追著杜箬走出巷子,追問:“想吃什麽?”
“吃麵吧,巷口有家很不錯的麵館,小時候經常去吃。”
“好。”莫佑庭輕快答複,厚臉皮地貼著杜箬往巷口走,可剛走到麵館門口,卻見杜箬站在原地不動了,整個人像被定住,死死看著麵館門口的兩個人。
應該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年老一點的扶住年輕一點的,似乎在問路,剛抬頭,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杜箬。
其中年輕一點的先走過去,跟杜箬打招呼,很清淡的一句:“杜小姐,真巧。”
杜箬腳步有些不穩,扶住後腰,沒有回答。
莫佑庭好奇地問:“你們認識嗎?”
“認識,當然認識。”顧瀾笑著回答,“杜小姐,有時間嗎?聊聊吧。”
“好。”杜箬還有些意識未清,但回答得很幹脆,“在哪兒聊?要不就這間麵館吧,我還沒吃早飯。”
“可以!”顧瀾依舊是笑,波瀾不驚,旁邊的琴姨倒有些擔心她,扯了扯她的衣袖說:“小姐,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需要,你留在門口,或者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坐坐。”顧瀾掙脫掉琴姨的手。
莫佑庭覺得麵前的女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也難怪,他沒有見過顧瀾,或許他的眼熟也僅止於之前某本雜誌或某個網站刊登的照片,但他總覺得麵前這病態連連的女人有些來者不善。
“杜箬,誰啊,介紹一下唄。”
杜箬苦笑,她該怎麽介紹顧瀾?情敵?仇人?所以她索性不說,敷衍:“你先回去吧,我進去吃碗麵,你在家等我。”
各自都把身旁的人遣走,兩個女人之間的談判,不能有旁人。
杜箬先開口:“進去吧,這家麵館的麵做得不錯。”遂自己走進去,顧瀾留在門口,看著她大腹便便的身影,覺得刺眼得很。
麵前的女人肚子裏懷著她丈夫的孩子,就是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企圖爭掉屬於她的寵和幸福!她不允許。
小麵館裏有些陰濕,再加上又是早餐高峰期,吃麵的人很多,狹長的店堂裏顯得更擠,杜箬最後找了一間靠廚房的位置坐下來,顧瀾才緩緩踱步進去,坐到她麵前。
照理兩人見麵應該劍拔弩張,可很奇怪,仿佛各自表情都很平靜,像是久識的舊友,約在麵館裏閑聊一番。
麵館的老板娘熱情走過來招呼:“小箬啊,好久沒見你來了,肚子都這麽大了,幾個月了?快生了吧。”
杜箬也笑著回答:“6個多月了,年底之前生。”
“那時候都得天涼了,坐月子比較麻煩。”老板娘拉家常,笑嗬嗬問:“吃什麽麵?”
“還是湯麵加個雞蛋吧。”杜箬說完又看了一眼麵前的顧瀾,問:“你要麽?”
顧瀾冷笑:“不需要!”
杜箬也不強求,抽了一次性筷子,一邊等麵一邊開口:“說吧,你大老遠跑來,要談什麽事?”
“不急,我有很多時間,你先吃完麵,總不能餓著你肚子裏的孩子。”顧瀾笑得陰陰濕濕,又瞥了一眼杜箬的肚子:“你好像瘦了,比之前照片上看著瘦,孩子這麽大,你卻瘦成這樣,不好!”
杜箬知道她所謂的“照片”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顧瀾找人偷拍的她與喬安明在別墅同居的照片,這女人麵柔心恨,說話做事都很能戳到人痛處!
杜箬順了口氣,穩住情緒:“爽快些行不行?顧瀾,我們之間不適合拉家常,你要跟我講什麽?”
“我要講什麽,你不清楚?”
“清楚。”杜箬怎麽可能不清楚?
“無非就是喬安明和孩子的事,但是你放心,我媽都過世了,我難道還能不清醒嗎?我跟喬安明不會再見麵,孩子我會自己撫養長大,不會再跟你和喬家扯上關係!”
杜箬說著就有些激動起來,顧瀾卻一直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微微搖頭:“我不信,不是不信你,是不信安明,我太了解安明的性子了,要強,霸道,看中的東西必須弄到手,他能夠為了你跟我提離婚,甚至股權轉讓書都起草簽字了,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更何況現在你還懷了孩子!”
“所以呢?你要我怎樣?”杜箬覺得心裏很亂,“喬安明的決定我左右不了!”
“但是你可以讓他改變決定!”顧瀾回答得很快,蒼漠的眼眸死死盯住杜箬的臉,“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們離婚,這樣你才能上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段不容世俗承認的感情,苟且到現在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媽因此出了車禍,安明也因為你要放棄勝安,你知道勝安對安明來說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勝安是他一手創建,他是工作狂!”
“不,你隻看到了現在的勝安,這是結果,你沒有看到過程。”
顧瀾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扔到杜箬麵前:“我今天讓你看看過程,安明創建勝安的過程!”
麵前是一本厚厚的相冊,有些舊了,應該曆經許多年月。
杜箬打開,一張張翻,裏麵大多都是喬安明的相片,從他孩童時代開始,一點點到他成年,漸漸有了顧瀾的參與。
“看到了嗎?這是他的曾經,你從第四頁開始看,最上麵那張是他第一家藥廠開業的照片。”
杜箬翻到第四頁,果然看到很老舊的一張相片,喬安明跟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站在藥廠的廠牌前麵,後麵是一座半舊的建築物,規模很小,有些寒酸,這便是勝安的第一步。
“他初建藥廠的時候手下隻有3個人,一個財務一個推銷,還有就是他自己,他身兼數職,什麽都要管,跑訂單,生產,包裝,甚至他都專門去學過法務,因為他請不起律師。”
顧瀾說得有些心酸,杜箬心裏更加沉。
相冊就在她手裏,讓她看到了喬安明的曾經。
“創業的艱辛我不想多說,醫藥行業,你自己也呆了好幾年,應該知道這裏麵的門道,起步的時候很難,政府,醫院,代理商,各種肮髒的勾當,安明是一點點熬出來的。”
顧瀾一邊說一邊留意杜箬的表情。
杜箬眼眶裏有些濕濡的東西,因為她看到了喬安明年輕時候的樣子,手指著其中一張相片,問顧瀾:“這時候他好瘦,怎麽這麽瘦?”
顧瀾看了一眼她指的照片,回答:“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他好像27歲吧,剛大病一場,胃穿孔,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隻能吃流食。”
顧瀾想到那段時光還是有些戚戚然:“他一米八的個子,那場病讓他直接瘦到隻剩下120斤,整個人躺在床上薄得像一層紙。”
顧瀾頓了頓,見杜箬沒有說話,又問:“知道為什麽會胃穿孔嗎?因為他為了應酬必須常年喝酒,其實安明的酒量很好,年輕的時候練出來了,但是最後喝到胃穿孔,大口的吐血,做了手術才好。所以後來生意好一些,他便不再碰酒,因為他心裏有陰影。”
……
後麵的冗長描述,顧瀾給杜箬還原了勝安一點點壯大的曆史。
杜箬不是不明白,外人眼中風光宏偉的勝安集團,其實是從一個小小作坊開始的,這其中的千辛萬苦,日夜累計,喬安明是如何拚著那杆肩膀撐到現在。
“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無非是勸我別再去找喬安明。”杜箬笑了笑,笑得很蒼涼。
顧瀾其實很聰明,她是算準杜箬會心軟。
“是,別再去找他,你再牽扯下去會把他毀了,如果你真的愛他,就離開!”顧瀾刻意把語速說得極慢,像個循循善誘的好人。
“另外,我再跟你說件事,安明的母親住院了,胃癌,需要手術,但是因為他要跟我離婚,他媽現在僵持著不肯手術。醫生說腫瘤惡化之後會很麻煩,所以……”
“所以……”杜箬突然就笑出了聲,覺得這世間之事真的很諷刺,她媽剛剛去世,喬安明的母親又住院。
以前橫在他們之間的無非就是責任和道義,現在又多了一份孝義。
喬安明,全世界都不允許我們在一起!
杜箬吐了一口氣,心裏舒坦一下才回答顧瀾:“你放心,我會讓他回去。”
她承諾,她會讓他回去,回到他本該呆的位置,繼續做他目空一切,掌控所有的喬安明。
最後顧瀾還說了許多,杜箬已經不大記得。
臨走的時候她要了那張喬安明胃穿孔康複的照片,顧瀾沒有吝嗇,從相冊裏掏出來給她。
“你自己好好想想,好自為之!”顧瀾的口氣端得很正,居高臨下的態勢。
杜箬沒有再說一句話,隻是接過那張照片,很小心地放在口袋裏,最後看了一眼麵前的顧瀾。
顧瀾依舊是短發,麵容疲倦虛弱,甚至顯得有些蒼老,就這樣一個女人,為了阻止她孩子出生,對她曾狠下毒手,甚至母親的死,顧瀾也有一半責任。
照理杜箬應該恨她,可是她卻恨不起來,隻是挺著肚子,徐徐抬頭。
“顧瀾,其實我從未企圖從你身邊搶走任何東西,我現在把喬安明還給你,以後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不是我的誰,也不是孩子的誰,隻是希望,你以後多關心他一點,他一個人其實撐得很累,如果可以的話,站在他的角度替他多想想,他不是神!”
顧瀾一愣,第一次覺得杜箬身上有讓她害怕的東西。
以前顧瀾一直沒有把杜箬放在眼裏,覺得她勾得了喬安明,無非是靠她的臉和身體,她也從未覺得杜箬是她的對手,即使喬安明要跟她離婚,即使杜箬懷了喬家的種,顧瀾也覺得自己還有勝算。
可就那麽一瞬間,在那間擁擠的小麵館,杜箬挺著肚子,一字一句說“他不是神”的時候,顧瀾才第一次覺得害怕。
害怕喬安明對她,是真的動了情。
動心和動情,這兩者之間有巨大差別。
顧瀾走後小店裏依舊擁擠。
杜箬麵前的那碗麵已經糊得不成樣子。
她卻抽過筷子開始吃,眼淚一滴滴順著掉進麵湯裏,她再一點點咽進去。
喬安明曾經為她煮過一碗麵,也是這樣爛糟糟的模樣,那時候兩人剛剛開始,感情正濃。
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她放手,且要逼著他也放手。
喬安明,對不起!
杜箬回到家,莫佑庭正在抽煙,她走進房間,不發一言開始收拾行李。
“你幹嘛?”
“回桐城!”
“什麽?”
“明天就走,你跟我一起回去!”
任佩茵的手術很成功,胃部切除1/3,喬安明在病房陪了一晚上。 本書醉快更新{半}[^浮^}{^生]
第二天任佩茵醒過來,見他臉色發青,到底是當娘的,自然心疼兒子,所以硬是要叫他回去休息。
喬安明其實身子也有些挺不住了,所以叫了小張過來開車,車子剛開出醫院,喬安明便接到了杜箬的電話。
她說:“老喬,有時間麽?”
喬安明當場就驚住。
雖然才幾日不見,但感覺像隔了好多春秋,再次聽到她喊他“老喬”沒來由的就覺得歡喜,趕緊說:“有時間,怎麽了?”
“我回桐城了,想見你,就在那棟有旋轉木馬的別墅,可以嗎?”
“好,我現在就過去!”喬安明掛了電話,直接叫小張掉頭往高速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