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女兩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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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縣侯府,室外喪棚隱約傳來綿綿不絕的誦經聲,加之牆角鶴形銅爐中檀香嫋嫋,原本應當促人心平氣和,茶室內的三人卻近乎劍拔弩張,空中仿佛都凝固著火氣。

    李茂一臉鐵青的看著賈長史,辯駁道:“居父母喪不行嫁娶之事,違者徒三年。民間或有熱孝期間悄悄成親的慣例,堂堂定越王府與舒縣侯之女,怎能違《大齊律》?”

    “什麽親事?哪裏來的親事?”聽舅舅這麽一說,陪坐的興益卻急了,覺得他沒駁到點子上,自己直接開口想把整件事情給否決。

    “莫不是李縣君一去,你們就翻臉不認了?”賈長史嗤笑一聲,抖了抖寶藍細綢衣袖,微抬下顎昂首慢條斯理道,“李祭酒啊,許嫁悔婚,按律得杖六十。”心道,要談律例那就談吧,從前我奈何不了你們李家,今次難道你們還能欺壓郡王府去?

    未等大舅舅開口,興益又搶白道:“締定婚約三條件,是否互報婚書?是否簽訂婚約?我家是否受了聘禮?請問郡王府符合哪一條?”

    他如今阿爺亡故雖未成年,但已是板上釘釘的家主與襲爵者,即便降一等隻是縣伯,也有了參與討論的資格。

    賈長史看了興益一眼,並未介意他的插話,隻底氣十足地淡淡道:“有家主與李縣君的書信為證,互報了婚書。”

    “她——”沒資格與人商議我妹妹的婚事!興益差點便將這句話脫口而出,卻在舅舅的瞪眼阻攔之下訕訕閉嘴。家醜不可外揚,沒被休的繼母也是母,能說親。

    “賈長史是否帶著書信?”李茂試探著問了一句,不料卻當真得到了明確答複。

    妍冰躲在茶室山水畫屏之後,就著一小孔眼睜睜看到舅舅接過書信仔細查閱,而後見他眉頭漸漸緊蹙,麵色越來越凝重,她自己也不禁屏住呼吸,心跳越來越急促。

    看樣子,那信件真偽並不存在疑慮處,並且內容……堪憂啊。

    半晌聽不見舅舅搭話,妍冰更為緊張,手指下意識的用力揉著衣襟。她此刻因服斬衰而穿著白中泛黃的粗糙生麻衣,衣角本就露著毛邊,再這麽一扯更是脫了線,她卻絲毫未曾發現,全神貫注中隻覺滿室寂靜,仿佛能聽見自己的砰砰心跳。

    “這信,確實是愚妹親筆。”李茂這話一出口,妍冰就惱得想跺腳——麻蛋,君子端方果然是從不曾說謊!這緊要關頭居然還不肯放棄部分原則。

    稍後,她又聽見舅舅沒什麽氣勢的提議道:“然而內容卻並非舒侯授意。既然貴府尚未下聘,那這婚事還可再商榷商榷。”

    商榷,他怎麽容得我們來商榷!妍冰暗道壞了,這吵架辯駁的事就不該交給大舅舅處理,換成賴皮些的小舅舅反倒更好,可惜此時已經箭在弦上沒了後悔藥吃。

    果不其然,聽李茂提議之後,賈長史立刻接話高聲笑道:“那某明日便替郡王送聘禮來。”

    “……”誰想要你聘禮啊?!妍冰抿唇而沉沉呼氣,扭頭就想自己衝出去看看那書信,若不能尋到破綻,幹脆效仿李氏吃掉一了百了。

    還沒等她當真付諸於行動,就聽見側麵雕花木門被人推得“哐當”一聲巨響,她順勢側目看了過去。

    隻見榮文淵那高大的身影正逆光而立,杵在門口。午後金色陽光自天井暖暖的灑落,伴著蒙蒙塵埃,似光似霧籠了他全身,瞧著竟像菩薩一般威嚴神聖。

    “不必準備聘禮,你送來了舒家也沒法接!”他目不斜視看向賈長史,張口就替興益說了拒絕話。

    “這事於你何幹?”賈長史雖沒將文淵這半大不小的年輕人看在眼裏,但因忌憚其養父身份地位與自己此行目的,沒敢直接出言譏諷咒罵。

    隻見文淵淡淡一笑,抬起握拳的右臂,忽然一鬆手,一隻精致小巧的赤金平安鎖便懸垂在了空中,由食指勾著蕩蕩悠悠的直晃眼。

    “八年前,琵縣驛館,榮某養父知內侍省事鎮軍大將軍段榮軒與舒侯很是投契,早已說定了五娘子與在下的婚事,隻等五娘及笈以及某求得功名之後即可成親。”文淵直截了當搬出了養父頭銜仗勢欺人。

    說完他又晃了晃手中金鎖,而後淺笑道:“平安鎖為信物,聘禮是家母遺物——蝶戀花銀釵一支。這事兒舒侯夫人應當知情,與定越郡王商議約莫隻是想隨便搞出點破事惡心人。”

    “銀,銀釵算什麽聘禮?!”沒個十台八擔的你好意思嗎?賈長史頓時覺得自己腦殼生痛,明明是故意攪和,可偏偏他養父得罪不起,隻能忍著。

    “怎麽不算?”文淵也是一聲冷哼,而後義正言辭道,“律例中明確提出聘禮不論多寡,隻要給了那就是事實。一女不可兩嫁,若意外遇到這種情形,女子需判給先訂婚者。因此,你這婚書根本就不成立,稍後即便真送來聘禮也於事無補!”

    聽了文淵擲地有聲的話,妍冰喜得差點捧腹而笑,賈長史則氣得不行,惱羞成怒似的蹦起來喝道:‘‘你說有下聘就有了嗎?你說要娶就一定能娶到嗎?待我回去就稟了郡王親自尋你養父討個說法。’’

    說完賈長史便急匆匆的告辭離去——攀扯了今上跟前的大紅人,這事兒他區區一個長史確實沒法再談下去。

    待他離去後,妍冰呲溜一下便從屏風後竄了出來,又羞又樂的向榮家大郎致謝。

    豈料文淵卻苦笑著回答:“我這是拉大旗作虎皮哎,養父那裏還沒來得及去說。”

    “……”妍冰頓時呆了一瞬,焦急道,“那,那定越郡王真去尋了他商議該怎麽辦?!”

    文淵垂目而視,瞧著她的臉龐一時沒吭聲。那是一張在生麻衣服的映襯下顯得特別憔悴的小臉,因剛在靈前哭過,眼圈兒泛紅還稍微有些浮腫。衣裙雖粗鄙但那奶白的慘色與發髻間的小白絨花卻反倒襯得她俏生生的,叫人挪不開眼,抑不住心跳。

    他心知自己此刻是趁人之危,失了君子風度,雖猶豫糾結,但看著妍冰那惹人憐惜的樣子,卻再也無法抑製那澎湃情感,不由開口問道:“先給個準話兒吧,你願不願意嫁我?”

    說完他又抬頭看向不遠處站著的,不知在想什麽仿佛神遊天外的李茂,誠懇道:“先生願不願意將妍冰妹妹許配給某?若是你們都願意,我這就回去跪求養父應下此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