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燭無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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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香被惡徒突然撲到在榻,先是嚇了一跳正想說自己不是娘子,抬眼卻發現自己在夜半三更看見的竟是一張鬼臉!
“啊——!”她不知那是儺鬼麵具,一驚之下差點魂飛魄散,嚇得不由連聲尖叫。
“咦?”惡徒哼了一聲,從暖香那簡單衣飾也看出了她不是正主,一時間有些愣神。
“去死!”妍冰趁此機會一把抱住了擱在牆角的青瓷花瓶,輕手輕腳靠近後舉起就往他腦袋上砸。
那人缺像是習慣在夜裏活動似的,忽然就聞到了新婦身上濃濃的脂粉味兒,左手壓住暖香肩頭不放,扭頭便抬右臂一推一擋卸力。
隻聽“哐當”一聲響,花瓶僅僅隻砸到他手臂繼而滑落在地咕嚕轉上幾個圈滾到了一旁,瓶中插著的早開紅梅隨之散落一地,雖幽香滿溢卻來得不是時候。
“小美人原來在這裏!”惡徒抬眼就看見了花瓶落空正有些錯愕的妍冰。隨即壓低了嗓門調笑,雙臂大張開竟要是換個對象再撲!
他說話間臭烘烘的酒氣迎麵而來,逼得妍冰直犯惡心。她情急之下順手拔出頭上的牡丹花發釵,抬臂就往那人喉部戳了過去。
在反抗的同時,她與暖香一起大聲呼救起來:“有賊啊!快來人!有賊偷嫁妝!”
呼救也是一門技術活,可不能直說有登徒子進了新房要偷香,抓賊才最好的借口,采花賊也是賊!
儺麵歹徒被妍冰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差點被金釵戳到肩頭,而後他趕緊伸手來搶那四寸長,末端尖銳如凶器的花釵……
在惡徒入新房的同時,被關在隔壁的文淵正用力踹門、敲門,卻都不見有人來開。轉瞬又依稀聽見了妍冰的呼救聲,他頓時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文淵很是後悔沒在養父的宅子裏成親,而是選了自己的三進小屋。養父那處盡管張揚些,可畢竟段家的家規嚴仆從多,內院進出都有奴婢引路、婆子看門,絕不會出這事兒!
可惜如今後悔也無用。
在妍冰的呼救聲中,文淵猛然抽出了藏在錦靴中的匕首,抬臂就往木門上半截雕花的精細處猛戳,三五下便鑿開幾個深孔,再抱拳以手肘猛擊,頓時撞出一大洞來。
他把匕首往腰間一插,隨即後退了幾步,疾馳借力猛然跳起,瞬間便扒著門洞魚躍而出,拔腿直奔婚房而去。
待文淵惶惶然衝進新房,唯恐自己趕不及時,正恰逢惡徒剛奪走金釵,正反手捏著釵子又欲往妍冰身上撲,嘴裏還不幹不淨道:“美人,給哥哥我香一個~~”
“香你奶奶!”文淵劍眉倒豎怒不可遏,大喝一聲撲了過去。
暖香也是護主心切,自己剛剛脫身便又主動撲上去擋住妍冰,對惡徒毫不客氣又踢又拽,恰好為文淵爭取了一個空隙,撲上來伸腿就把那人一腳踹到了地上。
“哎喲……”儺麵男子滾地捧腹痛呼了一聲,見男主子預期外的突然趕來,打亂了自己的全部計劃不由扼腕歎息。
甚至,他明顯比文淵瘦弱,打不過隻得灰溜溜奪門逃竄。
文淵快步追出門去恰好看見彼端弟弟文淵正與童仆慢悠悠走來,他趕緊高聲喊道:“阿衡!抓住穿紅衣那人!那是盜賊!他偷了你嫂嫂嫁妝。”金釵還在那人手上,說是偷了東西並不為過。
說完文淵就退回了新房,即便文弱弟弟抓不住人也隻能認了,此時此刻他沒法再獨留妻子在房——惡徒可不止一人,萬一又出事該如何是好?
他轉身即見妍冰忽然腿軟跪地,就坐在踏腳凳上捂了臉後怕得嗚嗚直哭,頓時心痛得幾乎喘不過氣,趕緊快步上前半跪著摟住了妻子肩頭。
“莫怕莫怕,我來了!暖香把燈燭點亮,通通都點上。”待燈火通明時,他這才發現妍冰除了發絲略淩亂之外並未受到傷害,反倒是暖香在先前的扭打中被劃傷了下顎,正慢慢滲著鮮血染紅了衣襟,她自己卻渾然不覺。
恰好此刻又有方才去廚下端熱食的奴婢雅香匆匆趕來,文淵立即起身從箱籠中取了金瘡藥,吩咐道:“好在傷口不深,快拿帕子給她包紮一下。”
稍後,待雅香扶了暖香去隔壁歇息,妍冰才驚魂未定的拽住文淵衣袖惶恐道:“是柳梓旭嗎?是不是他?!你進來的時候,我依稀聽見有人在外頭喚‘阿旭快跑’,隨後那人就匆匆忙忙逃了!”就他說要鬧房的!
“……”文淵仔細一想,竟也憶起自己被關耳房時也聽見了類似聲音,隨後卻又搖頭道:“體型相仿,但聲音不是,而且阿旭不是這種人。”
“鄭恭旭?!”妍冰捂著胸口眉頭緊鎖又提了一個人名兒,叫“阿旭”的她隻認得這兩個,既戴著麵具那肯定是見過的人,不是這個就該是另一個。
“我怎麽可能請他。”文淵又是搖頭。心裏卻估摸著這婚宴人數遠超自己預計,不請自來的人或許也有。
正說著話,又見文衡苦著臉倒轉回來,站在新房門口一臉遺憾的說:“沒抓著,拐彎時我被人撞了一下,眨眼他就不見了——我想著是內院的事兒,又不敢大聲喊人幫忙。到底怎麽了?”
“有人搶走我衣服闖進婚房,偷了你嫂嫂的那支內造牡丹綴珠金釵,拒捕還傷了暖香。”文淵掐頭去尾講了這事兒,把最不堪的那一段省略。
“報官嗎?”文衡隔著屏風皺眉詢問,從婚房跑出去……即便隻是傷了婢女,可說出去也不好聽呐!
妍冰也同樣想到了這個問題,小臉刷白,扣住文淵胳膊的手猛然一緊,豔紅的長指甲掐得他生痛。
“不怕、不怕,”文淵趕忙摟緊了妍冰,在她後背輕輕拍著以作安撫,隨後才揚聲對弟弟囑咐道,“緩緩再說吧。你幫我去看看柳梓旭在哪兒,問他有沒有來鬧房。讓竹露、凝清守著二門,切莫再放人進來了。”
文衡答應後便走了,霎時,屋內一片寂靜隻剩夫妻二人,原本正該和和美美共度良宵,妍冰卻看著花瓣、血跡一地狼藉,悲從中來唇瓣兒微抖的顫聲哽咽道:“怎麽這麽衰啊……太可怕了,這屋我可住不下去!”
說話間她眼眶中盈盈的淌著水,長長的睫毛一眨,便有淚珠掛在其上而後緩緩滾落。
“對不住,都是我的錯!你要難受就打我吧。”文淵捏住了妍冰的手,甚至想要幫她往自己臉上招呼。
難得一次見妍冰如此脆弱,臉色發青又渾身戰栗,文淵真是悔的無以複加,暗恨自己行事不夠周全,引狼入室讓妻子受了委屈。
“不……”妍冰縮著手輕輕搖頭,抽噎道,“我,我隻是不想繼續待在這裏。”
“走,我們去東廂房。”文淵略一思索,索性伸手將妍冰打橫抱起,往外麵走去,換個環境想必能讓她緩緩氣,不再如此驚懼難抑。
萬幸的是,之前他曾未雨綢繆命人提前都暖了屋還鋪有錦被,能住人,唯獨隻是缺了新房的喜氣而已。
初冬之夜,室外寒風撲麵。
忽然來到院落裏的妍冰不由又哆嗦了一下,隨即文淵就用堅實有力的臂更緊的將她摟在懷中,又呢喃道:“莫怕莫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咱們必定能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隨即他又在心裏恨恨道:等我回頭逮了那人一定扒皮抽筋叫他沒好日子過!
星夜下,妍冰靜靜聆聽文淵低語說的安撫話,白霧從薄唇中慢慢呼出,溫熱氣息隨之縈繞耳旁,既暖又酥□□癢的,促人心神安定。
待邁入東廂房,她已漸漸放鬆四肢,甚至輕輕將頭埋入他胸|膛,而後又忽然聽見了丈夫那“噗通”有力的急促心跳聲,她忽然間便覺得心裏踏實了。
有惡徒又如何呢?淵郎趕來救自己了,他就在身邊,一步也不曾離開……稍後必定還能抓住那人狠狠懲治。
唯一遺憾的隻是,一輩子一次的新婚夜被毀得一塌糊塗,太讓人遺憾了。
文淵像是知道妍冰所思所想似的,當將妻子安置在柔軟的被褥中後,他斜坐一旁,滿腔柔情的輕輕捋著她額發,勸說道:“你換個念頭想想,咱們說好了不圓房為你阿爺守滿三十六個月,其實今天根本就不是新婚夜。”
“誒?”妍冰聽罷很是錯愕——這樣也行?
“沒錯,不算新婚夜!”文淵既在安慰妍冰,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抬手輕輕抹去妻子臉龐的淚痕,斬釘截鐵道,“因而咱們在東廂房囫圇對付一宿也沒關係。待當真圓房時,再選個吉日好生布置一下,貼喜字,燃對燭,度良宵!”
也對,這樣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妍冰如此一想,隨即微垂眼簾低低應了一聲:“嗯。”
“況且,你我相知相交、結為夫婦並非一日之事,人生路漫漫,新婚頭一晚上不舒坦又如何?往後日子還長著,足以獲得各種美好回憶!”文淵說話間緊握住了妍冰雙手,輕輕摩挲。
又目光如水柔和的凝視著她,沉聲道:“我發誓,定要讓你得了誥命歡歡喜喜再披鳳冠霞帔,並許你一世安樂無憂,相信我,可好?”
妍冰聽了這話,沉吟片刻,終於輕輕應了一聲:“好。”
既然丈夫已經以最大的誠意做出承諾,她又何苦緊緊抓住別人的過錯不放過自己?一晚上搞砸了沒關係,往後的日子過得好,才是真的好。
“那我們安歇吧。”文淵說罷就喚了斜對麵耳房裏的雅香,讓她打水來洗漱。
隨後,他親手幫妍冰卸妝擦臉,脫去外裳並拆了釵環發髻,一頭青絲隨之順滑垂落。她此時僅著一大紅繡嬰戲圖的抱腹內衣,發絲直接搭在了光潔肩頭,紅衣、黑發、白膚相互映襯,再配以潤澤的櫻唇與嬌羞臉龐,使其看起來仿佛已經透著□□的嫵媚。
“……”文淵頓時看得心頭一熱,甚至忍不住默默咽下唾沫,而後借口絞帕子起身去了桌邊,咕嘟灌下兩口冰如雪水的涼茶。
他此時此刻真是後悔當初為什麽要答應三十六個月的約定,頭一晚上就幾乎忍不住!然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自己做出的承諾跪著也隻能認命。
等再次回到木榻前,文淵索性側著臉遞上帕子,諾諾道:“自,自己擦吧。”
“嗯,”見他這樣子妍冰自然了悟,草草洗過就裹了被子躺下,而後羞紅了臉柔聲道,“淵郎,我還有些害怕,你陪我多說說話好麽?”
“好,好!”文淵連聲應了,也另鋪一床被子趕緊躺下純閑聊。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壯了膽悄悄從棉被側麵掀了一小角,伸手過去摸摸索索與妻子十指相扣,繼而竊喜一笑,又開始為她講衙門裏的各種故事。紗幔之外紅燭搖曳,內裏兩人柔聲細語親昵交談,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如此一夜未眠,直至天蒙蒙發亮。
披著晨曦立於院落中,又見著暖香並無大礙,妍冰終於從昨夜的陰影裏順利走出,打算去廚下為文淵做第一頓朝食,同時得帶一份出門,在拜見公婆之後需伺候段大將軍夫婦食用。
熱騰騰白乎乎,咬開又金燦燦的流沙包想必是不錯的選擇,她如此盤算著,即刻在廚娘的幫助下開始操持家務。
與之同時,文淵則抽空去了前頭堂屋與胞弟商談昨夜之事。
“我是沒頭緒了,你聽聽看,”文衡無奈的一攤手,開始講述他所了解的情形,“昨夜我是在前院找到柳梓旭的,他醉酒不醒,就這麽在酒席桌下躺了半宿,被找到時正呼呼睡得香甜。搖醒他問起鬧洞房細節,說是不曾進過後院,一直和林楷一起聊天喝酒,暈乎了根本起不來。”
再找林楷卻發現他人不見蹤影,又問了旁人,有說不知道的,也有說他已經回家去了。
“我得閑了再去他家問問。”文淵說完又喚了管家李山來,讓他吆喝仆從、婢女滿院子找衣服,沒說是喜服隻推說有客人丟了外衫。
他甚至在想,那人跑得匆忙也不一定換了衣服才走,如果對方是穿了新郎衣服翻牆而去,那他之前脫下來的必定還在家裏,一件外衫即便不曾眼熟也能猜出對方的大致身份,再在客人名單裏圈找一下,或能推測出真相。
經由七八位下人仔細尋找,終於有了收獲,文淵的書童竹露得意洋洋快步跑來,捧著衣服高聲道:“找著了,找著了!就在上房隔壁暖閣的一大花瓶裏麵塞著的。”
文淵接過來一看,是一件半舊的蟾宮折桂團花紋錦緞夾衣,薄薄的像是並不太保暖,內襯還隱隱有折痕。
“書生,而且是隻有一兩件見客衣裳的窮書生。”他略一琢磨就下了定語。
“這衣服,我仿佛見林楷林大哥昨兒就是這麽穿的!”文衡說完之後立即搖頭,難以置信道,“不可能!他還等著明年科考一舉奪魁呢,怎麽會失心瘋跑來偷東西?缺錢問我們借就好啊!誰又差了那一星半點兒的。”
“……”文淵卻是默默在想:不是盜竊是采花,曾見過林楷之妻,身段妖嬈美豔無比,他更犯不著冒大風險來戲好友妻。
正想著,卻見妍冰做好了朝食讓雅香拎著食盒翩翩而來,他立即止住了滿腦子的各種猜想,對文衡道:“先墊墊肚子,馬上還得去養父家見親,回來路上你倒可以替我去林楷處問問。”
段大將軍的住處離得並不遠,三人稍一拾掇便匆匆出門。
新婦見翁姑,自然是含羞帶怯,見禮時差點緊張得同手同腳,再抬頭時卻見段將軍笑容親切的看著自己,刹那間她不禁憶起了自己初來乍到時,還是眼前這人教的自己如何正確行禮!不由心生感慨——人生在世,仿佛一切皆有定數呢。
妍冰略晃了晃神,轉瞬又忽然聽到阿翁在對文衡囑咐:“……節製些,別掏空了身子。”
不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滑倒——不過是因一夜未眠,眼部有些青黑浮腫罷了,怎麽就不節製了啊?!
“行了行了,你看阿冰都餓得腳發飄了還說呢?”葉郡夫人也是捂唇打趣,又揮手讓人擺飯,“趕緊用朝食吧,快讓我嚐嚐你做的點心。”
“求阿家莫嫌棄才是。”妍冰頷首一笑,親手擺桌盛上兩籠流沙包。淡甜濃香的牛奶包子夾著鮮鹹的黃燦燦蛋黃,自然吃得眾人交口稱讚,雖然隻有一樣花色,也算是翁姑按規矩用了新婦做的吃食。
飯畢,段大將軍並未留他們閑談,而是讓兩人回家自去“歇息”,頓時又把妍冰臊得滿臉飛紅霞。
馬車晃晃悠悠的向家走時,文淵還借了養父的話淺笑著道:“嗯,回去就歇息,娘子,咱們再手扣手睡個回籠覺可好?”這年月,也就隻能拉了手稍微占占便宜罷了。
可惜的是,就連這小小的願望文淵都沒達成。
因為不多久文衡就匆匆趕來,黑沉著臉說了一個消息:“林大哥,他方才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