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妻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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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沒找到林楷之死緣由,文淵明知鳳仙兒處處有破綻,看著她假惺惺哭得妖嬈,卻奈何不了她,隻能被迫同意其歸家。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隻有扣下摯友屍首弄去縣衙,防歹徒毀屍滅跡,同時對鳳仙兒推說:“天色已暗看不清,待明日正午再驗。”
“如此也好,”鳳仙兒歎息著點了頭,臨走時卻沒忘抹幹淨眼淚,一步三回頭的叮囑文淵,“奴想讓夫君早日入土為安呢,榮郎君明日可切記一定要歸還。”
“自然!”文淵板著臉,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這兩個字,心裏恨不得當場將這惡婦千刀萬剮。
恰好這時柳梓旭聽聞林楷出事匆匆趕到河邊,見了好友鐵青麵色,*孤苦無依的躺在岸上,不由悲從中來撲上去就嗚嗚直哭。
“你快到棺材鋪去一趟,不拘價格撿上好棺木送一副來!”柳梓旭伏地哭了兩聲又突然抬頭,對自己童仆招手,命他去西市購置棺木,欲為林楷收斂。
前腳正準備走的鳳仙兒聽了這話,忙又倒轉回來,小碎步搖曳著走到柳梓旭跟前,屈膝行了萬福禮嬌聲道:“多謝柳郎君仗義相助,奴家感激不盡。”
姣好容貌,窈窕身段配著楚楚動人的神態,我見猶憐,叫柳梓旭不由倒退一步,慌忙擺手道:“林家嫂嫂不用客氣,應當的,應當的!”同窗一場,怎可能眼見他光|身而去不伸出援手?
文淵見狀則站在一旁略有些發窘,他來得比柳梓旭早許多,卻滿腦子破案壓根兒沒想到棺木的事兒,待聽他提到西市棺材鋪,正想開口說自己也湊一份子,手往幹癟荷包一拍才想起自己有心無力,沒錢!
結婚時盡管聘禮、席麵都由養父置辦,但他自己也折騰著裝飾了屋子,購買了一些小玩意兒,幾乎把積蓄花得精光,且剩餘的錢都留給妍冰做了家用。
此時此刻文淵隻盼著小妻子能幹些,把婚禮時收的禮金、禮物整理出來,能囫圇將日子過下去,二十出頭的年紀還已經成家立業,若要再去尋養父討錢,文淵真是張不開那嘴。
雖說段大將軍待他們兩兄弟是真的好,物質上從不克扣,甚至可以說是相當豪氣,可再怎麽好,平日相處也都是如隔房長輩親近,並非能像親爹娘似的時時撒嬌、處處依賴。將來的日子,還是得靠自己好好努力。
文淵心頭思緒萬千,想了家事又開始琢磨林楷的案子,約莫半個時辰,才送走柳梓旭帶了林楷遺體會縣衙安置妥當。
當他正欲返家時,縣尉郭汝罡忽然拖著縣令陸樹儉從後衙急奔而來,遙遙揮手高喊文淵的表字道:“潤澤、潤澤!且留步!”
“汝罡兄,這是有何要事?”文淵回頭一望,如此詢問。正值壯年的郭汝罡能拉了陸樹儉這位年過半百枯瘦病弱的老者跑得氣喘籲籲,肯定是有急事。
“潤澤老弟,你正值新婚為何來了縣衙?”郭汝罡顛著一身肥肉跑上前來卻答非所問,捋著自己小胡子一麵大喘氣一麵笑道,“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哪能有什麽要事?即便有,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安生生回家陪陪弟妹?”
這言下之意便是想要自己放棄插手林楷一事?文淵看向相貌堂堂卻滿腹稻草的郭汝罡,義正言辭道:“當官須得為民做主,才能為君分憂求得朗朗乾坤。”
“你——!”被諷不為民做主,不能為君分憂的郭汝罡頓時被噎了個夠嗆。
其實,文淵原本就與郭汝罡有過節,隻是這草包自己不知道罷了。數年前,他原本是長安縣令,任期最後一年即將高升時,因妍冰祖父的死判錯了案,誤抓潘姨娘放過“真凶”舒興盛遭到上峰嗬斥問責,若非家中略有背景,差點被擼成白丁。
當初是年僅十六歲的文淵命人在公堂喧嘩才能撥亂反正,如今五六年過去,見到郭汝罡職位倒退腦子卻沒一點長進,他不禁暗諷而笑。
郭汝罡雖不知前情,但見到文淵依舊渾身不自在,被他一諷刺更是怒火騰升。
他前些年被發配邊疆做縣丞,日子真是苦不堪言,好不容易又熬回京城做了長安縣尉,原本以為熟門熟路的可順利蹲三年當個跳板,誰知又遇到舒侯女婿成了自己同僚,不僅官職比自己高半階,還插手縣尉的分內事,瞎跑出去攬案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思及此處更是氣不順,隨即便揚了揚手中紙張道:“這是刑名書吏方才填的屍格,姓林名楷這男子分明無外傷,他無父無母,其妻苦主都沒上告,就說是溺斃又能如何?”
“是無外傷,但也沒有溺斃所應該具有的一切跡象,至於其妻……”文淵淺淺冷笑道,“究竟是不是苦主還未可知。”
“你這人怎麽油鹽不進?殺人案三十天內必須抓住凶手,否則咱們長安縣一幹人等都要被問責!”郭汝罡嘔得直跺腳,一雙銅鈴眼越瞪越大,真是恨不得伸出肥爪子揪了文淵衣領搖晃。
忍了又忍他才放下手,鞠了一揖苦笑著道:“眼瞅著就臨近年末考核,榮老弟,高抬貴手可好?”
看著郭汝罡急出一身汗的樣子,文淵毫不動容,隻緩緩搖頭遙指停靈處冷聲道:“我們抬手之後誰又能為他伸冤?”
“可你憑什麽一口咬定他就是被害而亡?不能是酒喝多了跳河之前已然醉死?”郭汝罡眉頭緊皺又看向之前已經被他說動打算含糊結案的縣令,央求道,“您是何意?也說說看吧。”
陸樹儉本就是個好好先生,因做事四平八穩從不得罪人,才撿漏似的得了長安縣令這一職位,見兩人說得漸漸火氣上升,趕緊一手抓了一人手腕勸道:“都是同僚,切莫動怒,和氣生財啊!依老朽看,這事兒能過去就過去吧。”
“榮某不求財,但求心安而已。”文淵聽罷一把甩開了陸樹儉瘦如枯枝的手,頗有些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味。
“哎,潤澤你誤會啦,老朽不是此意!林大郎的案子確實不好辦,你稍微退讓一步,暫不立案暗查可好?”陸縣令連忙搖頭,否認求財一說,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
“既然你們都認為林楷一事有爭議,那暫且擱置不提也罷。”文淵索性當真於此時退後了一步——今日暫且不提,明日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出證據來。
說完他就見著郭汝罡露出了得意之笑,心裏越發不舒坦,在稍作斟酌之後,他張開便又給了對方一記重錘:“某打算立即寫狀子為自己報官。昨夜新婚,有人圍毆某搶了喜服闖入新房刺傷一名婢女,並強盜走內造牡丹攢珠金釵一支,約莫值五十貫錢,次日在林楷家找到喜服然而金釵不見蹤影——報強盜案,以盜竊行凶拒捕論罪,與林楷‘溺斃’一事合並查驗罷。”
要查林楷的案子,必定會牽扯出自己新婚夜的事兒,倒不如先坦白說了,省得被草包縣尉借故拖拖拉拉不幹實事。
文淵話音未落就瞧見郭汝罡雙眼瞪如牛鈴,露出了難以置信甚至痛心疾首的表情。
強盜案與凶殺案性質相仿,也必須在三十天內結案,且金額巨大又傷了人首犯足以判絞刑,內造的首飾若硬要攀扯都能說成是禦賜之物,那更是了不得!萬一破不了案,絕對的長安縣官吏從上到下都落不了好。
而榮文淵偏偏因案件的苦主回避原則,可以袖手旁觀不參與調查追凶。
如此一想,連好好先生陸樹儉都恨不得跳腳咬他兩口,卻又畏懼其養父段大將軍權勢,不敢發怒直言,隻哀聲歎氣著問:“當真有必要如此?”
“某與林楷同窗足足五年,怎能眼見他冤死而不聞不問?陸縣令且放心,此事某自會親自追查,絕不讓您難做。”文淵答了之後,隨即側身向躲在不遠處廊柱後的一黑麵男子招手,“張三郎,隨某回家一趟吧,有勞了。”
說完就帶了人回家,再不搭理那兩位氣得不行又拿他無可奈何的同僚。
這張三是長安縣衙內的刑名書吏,他方才見三名頂頭上司爭執畏畏縮縮站在不遠處不敢靠近,又因他們堵了門他沒法回家隻能一直熬著,恰好被抓個正著。
文淵帶張三回去記錄了暖香傷情以及新房被毀的淩亂樣,又請他一同用了豐盛晚餐,這才得閑與妍冰一同在東廂房安置歇息。
兩人換了寢衣,在燃上暖烘烘熏籠的內室榻上牽手而躺,輕言細語做臨睡前的親昵交談。
文淵不想讓衙門的事兒擾得妍冰心煩,隻問了問她李山伺候得是否妥當,有沒有整理到新婚賀禮。
“該給我的東西李山都給了,但要算清你家底,整理好新婚賀禮,隻一下午的功夫可遠遠不夠。”妍冰笑著搖搖頭。
隨後又提議將賀禮中的部分書畫珍玩拿到相熟的鋪子去置換旁的類似物品,這樣自己家在贈禮時就不用破費去另行購買。
文淵連連應允並大肆讚揚,淺笑道:“這主意不錯,等你整理好之後給我看,有些特殊物品或重要的賓客我給你圈出來,不用處理。”
他本以為話題到此結束,兩人可就此閉眼歇息,誰知,妍冰又卻主動問道:“林大哥的事兒有眉目了嗎?”
“沒,最終依舊沒找著任何痕跡。”文淵輕輕一歎,語氣中透著無限惋惜。
原本正該是小夫妻休息時,她卻為這消息來了精神,忽然掀了被褥從榻上一蹦而起,看向半躺的丈夫認真道:“我倒有個主意,但不知可否行得通。”
“你說說看。”文淵聞言也忽然清醒了許多,索性順勢起了身,一臉關切模樣等著聽妍冰的下文。
隻見她披了夾棉外衫,跑至窗邊、案幾前,從妝奩匣子裏取出那支牡丹攢珠金釵——與被歹徒搶走的那支同屬一對兒的,一臉認真比劃著釵柄長度,又抬頭問文淵:“這是有四寸吧?”
“嗯,是四寸,怎麽了?”文淵被她問得迷迷糊糊,完全不知妻子究竟是為何扯上這話題。
“我從前看過一筆記小說,書中說有女人用六寸長的帽針殺人,沒有傷口隻些許血跡,”妍冰說著還在文淵腦袋上比劃了一番,“就這樣,長長的針從耳朵裏捅入腦部攪動。這釵子長四寸許,可行嗎?”
“可行!”文淵眼中劃過一絲厲色,暗暗打算明日一早便去查驗。他並未在意妻子比比劃劃的舉動,隻奇怪道,“帽針?”
被文淵以疑惑的目光一打量,妍冰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帽針,這是歐洲古代的東西啊!文淵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趕緊訕訕一笑,欲蓋彌彰解釋道:“哦,說是海外女人喜歡戴花哨的帽子,別帽用的首飾,模樣和咱們這兒的金釵相仿。”
海外?文淵心中疑惑更濃,他倆打小一同念書,自己過目不忘看的書理應更多,他怎麽沒見過什麽講海外女子的雜談?
妍冰見他滿臉疑惑一時情急想不出別的說辭,索性又鑽回被褥中,拉了他的手撒嬌道:“別管我看的什麽書啦,隻說這主意可好?”
“很好!提點了我許多明日驗查時需注意的細節。”文淵不假思索的回答——耳朵、喉管、下處都需要再次仔細檢驗。
妍冰隻當夫君已經被她順利岔開話題,頓時舒了一口氣。她卻不知,文淵在回答的同時已經借由握手悄悄探了探脈搏。
奔騰而跳躍的脈搏觸感,已經明確告訴他——自己妻子有個很不一般的,小秘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