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掌櫃不回應，梓潼的表情更受傷了，“怎麽，不願意嗎？”

    她雖然唱得難聽一點，可唱歌不就圖個開心嘛，還夫妻呢，連這麽點小小的不完美都接受不了，那以後她老了，人老珠黃了，不知得被他嫌棄成什麽樣子。

    女人鑽起牛角尖來是沒有什麽道理和邏輯可言的，莫掌櫃要是知道梓潼在想什麽，一定會覺得他比竇娥還冤，實事求是地說，她的歌聲確實……不怎麽動聽，但也沒到嫌棄的地步，陪她唱幾句倒沒什麽，可是，那得他會唱才行啊！

    活了三十幾年，兒歌都沒唱過好吧！

    不想讓她失望，又不想出醜的莫掌櫃糾結萬分，正想著怎麽轉移她的注意力的時候，小莫莫在他懷裏扭動著小身子，要拉便便。

    莫掌櫃覺得兒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及時解救了他，這下也不用想怎麽哄兒子他娘了，兒子要便便才是當頭大事，於是，丟下一句“你們先吃，我帶兒子去方便一下”，腳底抹油，抱著兒子遁了。陣狀役號。

    “……”梓潼蔫搭搭地坐回位子，用筷子戳著麵前的碗，情緒明顯低落。

    看著她那愁眉鎖眼的小樣，莫晟決心裏有點幸災樂禍，“小五哪兒會唱歌啊，你這不是為難他嘛。”

    不是會不會的問題，這是態度問題！梓潼心裏吐槽，夾了隻鴨腿悶悶地啃。

    莫晟決開了個話頭，本來就喝大了的藤仲亨，開了紅酒，給莫晟決倒滿，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接話道：“晟決是我見過最沒情趣的男人，別說唱歌，就是男人生來就該懂的技能他都一竅不通。”

    見梓潼看過來，他頓了一下買個關子，端起梓潼麵前的茶杯一口悶，然後在空茶杯裏倒了紅酒，說：“你還沒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晟睿是陽痿，活到三十多歲都沒碰過女人……”

    梓潼心中暗暗驚奇，表麵不動聲色，不讚同地說，“飯可以多吃，話不能亂說，你有什麽證據？”

    老爺是不是陽痿，她最清楚。

    “嗬嗬，這還要什麽證據嗎？不信你問問晟決。”騰仲亨開心得很，“我認識他二三十年了，實話告訴你小籃子，你家男人從小到大，身邊就沒個女人，連男人也沒有，你說這不是陽痿是什麽？正常的青年男人是有需要的，懂嗎？”

    她竟是老爺的第一個女人……意識到這點，梓潼臉紅紅，難怪第一次的時候，他說他也痛，還要她負責。

    喝大了的人說話是沒有中心思想和主題的，爆完莫掌櫃的糗事之後，騰仲亨又和莫晟決聊起了別的，兩人你一杯我一杯，觥籌交錯，笑言無忌。

    “來來來，恭喜你攻克了一個萬年老處男，敬你一杯。”騰仲亨興起，又轉移了目標，強勢地將他倒給梓潼的那杯酒遞給她，“我先幹為敬！”

    還沒等梓潼說話，騰仲亨就把杯中之物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很豪爽地朝梓潼笑著，等著她行動。

    “我……我不會喝酒。”

    “這杯酒你非喝不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老藤，憑我和你男人幾十年的交情，你這做弟妹連這點麵子都不給老哥哥？”

    話說到這份上，不喝好像還真說不過去，但是……梓潼努力朝莫晟決發射眼波信號求援，老藤不知道我的酒量，可二少爺你是很清楚的，幫我說句話唄。

    誰知莫晟決卻把她給買了，笑眯眯地說，“你就給老藤這個麵子吧。”

    梓潼看了看笑眯眯望著她的老藤……哽咽著問道：“真的要喝嗎？”

    藤仲亨重重點頭。

    “我莫家的媳婦，不會喝酒怎麽行呢？喝吧，沒事，醉了有小五呢，你怕什麽。”莫晟決說得輕巧。

    梓潼又看了看笑眯眯望著她的老藤，笑眯眯望著她的二少爺……忽然一臉悲愴地把那杯酒喝了下去，那樣子活像喝的是鳩毒。

    這杯酒就算完了，藤仲亨接著又跟莫晟決喝上了。

    梓潼喝完了那杯酒，吃了點菜，沒一會兒，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開始骨碌碌地四處看，身板挺得筆直，雙手捧著杯鮮榨果汁，咕嘟嘟往下灌。

    莫晟決很快就發現她不對勁，怎麽光喝果汁不吃菜呢？

    舀一顆獅子頭放她碗裏，莫晟決說，“別光喝這個，吃幾口菜。”

    梓潼眼連眨數下，好像一時之間沒有聽懂他在講什麽，過了小半會才反應過來，放下杯子，“嗬嗬，謝謝老藤。”

    “小籃子看錯人了，我才是老藤，那是你二哥。”藤仲亨樂了。

    莫晟決伸手在梓潼眼前晃了晃，發現那眼珠子根本不跟著他的手走，而是自顧自地瞎轉，“完了，真醉了。”

    “這就醉了？”騰仲亨詫異地說，起身學著莫晟決，舉手在梓潼眼前晃，喲嗬，還真是呢，沒點正常人反應。

    隨即他又坐下自斟自酌，聲調略高，“沒事，鋼鐵不是一天煉成的，酒量不是一天鍛煉出來的，一杯沒倒，說明進步空間很大。晟決，你喂她喝點茶，這點小酒，一會兒就褪幹淨了。”

    莫晟決覺得他說得在理，於是給梓潼喂茶，梓潼很配合，不吵不鬧，一點不落，傻乎乎地全喝幹淨了，然後獎勵性地把莫晟決的臉拍得劈劈啪啪作響，接著搶過藤仲亨手裏的酒瓶，脖子一仰，看也不看，咕嘟咕嘟直往嘴裏灌，喝得那叫一個豪氣萬千，若不是莫晟決動作快把酒搶過來，她能全幹掉。

    喝完酒，嘴一抹，在兩人癡呆仰望的目光當中，梓潼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液晶屏前，拽起麥克風，空閑的那隻手臂擺出單翅衝天的姿勢，小身子做出弓步傾身低頭的pose，吼得震天動地，氣吞山河，“陛下再來一杯吧！”

    莫掌櫃帶兒子方便完，見小家夥很困地打著哈欠，於是等他睡著就把人放到了休息室，獨自回到包廂，打開門就看到了這一幕——說唱完《新貴妃醉酒》女聲部分的最後一句詞，梓潼雙臂舉天，笑容燦爛，“哇哈哈，掌聲呢？你們的掌聲在哪裏？！”

    “……”莫掌櫃眼角一抽，甘拜下風，就離開這麽一會，她就喝嗨了！

    騰仲亨一邊鼓掌，一邊呆呆望著舉臂歡呼的梓潼，自言自語說道：“乖乖，小籃子才是真的混啊。”

    莫晟決鼓掌，非常讚同，“小五，以後她喝完酒，還是直接送去睡覺吧，免得禍害蒼生。你看她這勁頭究竟是一杯倒，還是千杯不醉啊？”

    莫掌櫃頭痛地揉了揉額角，他剛說“小藍，咱淑女點行不……”就被氣勢正盛的小籃子搶白了回來。

    “淑你個頭！我最不愛聽賢良淑德這一套，簡直是白癡的代名詞！”

    小籃子激烈地發出她的女權宣言，也不管有沒有人下巴脫臼，竟自斟自飲起來。

    她徑直把剩下的酒灌了下去，雪白的肌膚像玫瑰般鮮亮誘人，莫掌櫃此時看著她的臉，聰明地選擇沉默，她喝到終極狀態用煙灰缸砸掉夜一的牙那件事，他可一直沒忘……今天的狀態好像比那次還高出一個等級，這種時候，還是當自己透明為妙。

    直到梓潼毫無預兆地喝爬下為止，第一次見識她酒量的藤仲亨都沒回過神來，隻是記得小籃子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講著什麽……講著什麽呢？

    好像也不記得，但小籃子講話時的“英姿”，卻讓人無法磨滅。

    最後莫掌櫃將她半強製半哄騙地抱出包廂，騰仲亨還沒回過神來，眼神特朦朧，“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酒極則亂……”

    回到休息室，兒子睡在床上，莫掌櫃可不敢把酒瘋子放上去，於是將她安置在榻榻米上，然後去衛生間擰毛巾想給她擦擦臉。

    突然，床上的小莫莫哭了起來，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把自己當成一個球的梓潼，立馬就跳了起來，幾個大步衝到床邊，大喊道：“何方妖孽！”

    可憐的小莫莫被媽媽誇張的叫法嚇了一跳，迷惑地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努力看著和平時不一樣的媽媽，怯生生地叫，“麻麻，麻麻……”

    “喲嗬，還敢念咒語！”說著，梓潼順手拿起莫掌櫃放在床頭的奶瓶，衝無辜的小莫莫使勁噴奶，“哼，妖孽，居然敢詛咒我，看我今天不收了你，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等到奶瓶裏滴奶不剩之後，梓潼看了看一直哭哭啼啼，卻沒有現出原形的妖孽，水潤朦朧的眼睛突然睜大，恍然大悟般喊道：“士林，兒啊，原來是你！”她以為自己是白素貞。

    被這個陌生的媽媽抱在懷裏，被噴了一臉奶的小莫莫“受寵若驚”地大哭起來。

    這時候，她堅信自己就是白素貞，看自己身上的白衣服（毛衣）就知道了，她不是白娘子還能是誰？

    以為“小士林”是看到了娘親而哭，不知怎的，她也很入戲地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莫掌櫃拿著毛巾，滿頭黑線地看她表演，不是不想解救兒子，而是此時的小籃子完全沉浸在淚流成河的悲傷裏，他根本就插不上話。

    “士林莫哭，為娘這就帶你去金山寺見爹爹。”說完，“啪”地跪下來，她學著白娘子為救相公圍著金山寺跪著走的畫麵，抱著小莫莫跪幾步磕一個頭。

    莫掌櫃趕緊從她懷裏奪過哭得淒慘無比的小莫莫，讓李經理抱出去哄一會兒，他得先把大的搞定，才能去管小的。

    “我的兒啊——”淒厲地慘叫一聲，小籃子向莫掌櫃撲了過去，抓著他的雙臂使勁搖晃，“大師，我白素貞雖是蛇妖卻從未害過人，你放了我相公吧，求你了！”

    莫掌櫃被雷得打了個寒顫，將她打橫抱起，想把她安置到床上，“瘋丫頭，你可真能折騰。”

    腳一離地，小籃子覺得自己似乎坐上了飛機，她趕緊抓住莫掌櫃的衣領，大喊，“快！大家快係上安全帶！飛機要起飛了！”

    莫掌櫃騰出一隻手阻止她兩隻謀殺的小爪子，一邊咳，一邊哄道：“咳咳……小藍，乖一點，放手好嗎？你再這樣就要勒死老爺了，咳咳……”

    手腳並用地掛在他脖子上，如蜘蛛般緊拽蛛網，小籃子對著老爺怒吼，“不放，就不放！放了我就要摔下去了，渣都沒得剩！”

    就算是醉了，她還是有著無與倫比的危險洞察力。

    莫老爺除了黑線，還是隻能黑線，但小媳婦酒後的瘋癲狀態由不得他不屈服。

    略一思索，莫老爺清清嗓子，覆在她耳邊用播音腔道：“各位乘客請注意，各位乘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tufl250航班已安全著陸，請乘客們解下安全帶，依次下飛機，謝謝合作。”

    啊？安全著陸了，終於安全了！

    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莫老爺把酒瘋子放在床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想讓她舒服一些。

    “嗚嗚……”小籃子閉著眼睛，淚水順著粉嫩嫣紅的臉頰流下來，雙手沒有目的地亂揮，如受了傷的小獸般嗚咽不止，“白馬王子，你在哪兒？白雪公主吃了毒蘋果，嗚嗚嗚……我就快死了……”

    “什，什麽？”莫老爺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湊近耳朵貼在她唇邊，等確定剛才不是幻聽，縱是淡定如他，也被她毫無邏輯，毫無線索可循的鬧騰給逼得無語了。

    小媳婦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莫老爺無奈何地握住她的手，輕哄道：“王子沒空，老爺來救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溫柔的聲音……隻是，怎麽沒聽見馬叫呢？

    “你是誰家的老爺？你有白馬嗎？”

    此時，莫老爺心裏不但有白馬、黑馬，還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我是你家老爺！”

    如此鬧騰到大半夜莫老爺才將她哄睡著，一家三口就在休息室的床上湊合了一晚。

    梓潼醉酒後特別能睡，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過來。

    秋冬白天短夜晚長，夜色來得早，玻璃帷幕外，餘暉散盡，華燈初上，屋內昏暗，惟有辦公桌上一盞孤燈，莫掌櫃端坐電腦前正在忙碌。

    梓潼醒來，昨晚喝嗨之後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她眯眼瞧著嚴肅正經辦公的莫掌櫃，聯係起藤仲亨說他的那番話，自顧自地傻樂一陣，又賴在床上睡了三五分鍾，這才起身下地。

    “兒子呢？”赤腳踩著厚厚的羊絨地毯，梓潼朝辦公桌走去。

    “潘曉帶走了，明天送回來。”

    “曉曉什麽時候來的，你怎麽不叫醒我？”

    “忙忘了。”莫掌櫃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屏幕，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會告訴她是因為見她睡得呆傻，他故意不叫醒，抓拍了好幾張照片存在手機裏，全是她睡覺各種流口水的呆傻樣嗎？會嗎會嗎會嗎……

    “哦。”梓潼不疑有他，傻傻地相信，她好奇地湊到電腦前，看他在幹什麽。

    電腦屏幕正在播放視頻，沒有任何講解，異域古物被統一放置在紅絨布上，一一拍過，大多數是黃金所製，有圖章、徽章、臂章、麵具、生活器具、女性飾品等等，少數是石製品，另外一部分是從牆上剝離的壁畫，甚至還有幾具木乃伊。

    因為爺爺的關係，梓潼對古玩有些鑒賞力，但莫掌櫃看的這些她卻大多不認得，隻是當看見木乃伊，才認出是古埃及的文物。

    盡管不知道這些文物價值多少，也不知道具體年代等相關信息，但是，梓潼對莫掌櫃正在做的事情並不陌生。

    莫掌櫃和她爺爺一樣，是那種傳說中的私人收藏家，她見過家裏的地下藏品庫，恒溫的庫房內，收藏著精美絕倫的東西和古代藝術品，就像一座小型的地下博物館。

    她知道莫掌櫃有很多生意，鷹巢是暗處的，明麵上的生意也不少，像這個酒莊和夜一管理的“夜焰”，還有各種店鋪，都隻是冰山一角。

    梓潼從偶爾在書房看到的各類賬單推測，她家老爺不止家裏那一個地下庫房，很多一線城市，他都在當地擁有一套別墅，而別墅每個月各類的固定支出可以反映出，別墅的真實用途是什麽。

    “拍賣會的會前展示？”梓潼問。

    “嗯，私人拍賣會。”莫掌櫃端起茶喝了一口，視線不離屏幕。

    “是埃及的文物嗎？”梓潼好奇地問。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不是，東西比較雜，主要來自埃及，敘利亞和利比亞。”

    梓潼驚詫，“這三個國家不是正在或者結束了動亂嗎？”

    “動亂時期，國寶流失，很正常。”莫掌櫃一邊回答，一邊示意梓潼靠近點兒，“看看，看中什麽喜歡的？老爺送你。”

    “不要。”梓潼拒絕得幹脆爽利。

    “嗯？”莫掌櫃意外地挑眉，斜著眼瞟她。

    “這些東西，要麽是死人的陪葬品，要麽是遺跡的出土物，要陪葬品，我心裏膈應。以前我爺爺那些古玩，我碰都不碰的。”想到圍繞有關古埃及陪葬品的著名詛咒，梓潼心裏頭毛毛的，她還想活長點呢。

    莫掌櫃莞爾，將畫麵切換至拍賣會現場，“那你去洗個臉再過來吧，拍賣會要開始了。”  banfu-(.*)sheng. com 難得情深

    “哦。”

    莫掌櫃目送她進了衛生間，唇邊的笑容不斷在放大，直至……

    小燈一亮，三秒鍾後，衛生間炸鍋，裏麵傳來一聲抓狂的叫聲，“莫晟睿，你個大壞蛋，你故意的是不是？”

    梓潼從衛生間咚咚地衝出來，惱得不管不顧，對著椅子上的莫掌櫃，一頓小拳頭伺候，“我說呢，怎麽那麽好心不叫醒我，手機拿出來，給我刪除照片，快拿出來！”

    “你在說什麽？”莫掌櫃不為小拳頭所動，裝傻。

    “還裝！”梓潼指著自己左右兩個嘴角，口水幹涸後結成的白痕，“這就是證據，手機拿出來，饒你不死！”

    饒他不死……嗬，好大的口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