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一言不合就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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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我去華菱的最後一天了,四十五分鍾的課,陪著學生們哭了三刻鍾。

    她們不舍得我,我又何嚐舍得她們。但我選擇相信齊楚,就像我相信我也華菱的緣分不會真的那麽淺薄一樣。

    收拾好了最後的一點東西,邵丘揚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在學校外麵等我了。

    “好,我再去取一個檔案,馬上就下來。”我掛了電話,轉過兩條走廊來到了檔案室。

    負責管理的老師姓夏,快六十歲了。他取出一把黃銅色的鑰匙,顫巍巍地幫我打開了一個檔案櫃:“七月啊,你的檔案和老杜以前的一些東西都放在一起。之前就想著讓你過來看看,不知還有沒有什麽要緊的玩意兒呢。”

    “誒?”看著眼前這薄薄一摞的檔案袋,我驚訝萬分:“這是我父親的東西?”

    “是啊,咱們學校的檔案保管很私密,有些東西啊一存就是十幾年呢。老杜走的時候,因為你還留在這裏,我們也就沒啟出來。現在你要走了,一並帶回去吧。”

    我謝過了夏老師,帶著這一疊泛黃的文件離開了檔案室。

    剛回到邵丘揚的車上,便迫不及待地把文件倒了出來。

    一些舊古典樂cd的封麵,一些曲譜的草稿。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吧?

    誒?

    輕輕一抖記事本,那裏麵竟然劃出了一張照片!

    泛黃的底色,卻被小心翼翼地夾在一層塑料膜裏。

    照片上的男人是我父親杜民修。看起來好年輕的樣子,最多也就二十出頭吧。他穿著那個年紀很有時代感的文藝襯衫,發型和眼鏡都有點搞笑。但這完全不妨礙他又純淨又溫暖的笑容。

    他懷裏抱著個隻有兩三歲大的女孩,穿特別漂亮的公主裙。

    這讓我很不能理解,因為這樣款式的歐式群紗十分昂貴。以我爸這樣清貧的生活水平,絕無可能買得起。

    那這個女孩……又是誰呢?

    我爸一生未婚,全部的心血都在我身上了。然而他帥氣又有才情,喜歡他的女人一抓一把。就像林雪玫這樣的,嗬嗬,當年為了追我爸,不曉得對我有多好呢!

    我始終認為我爸是為了我才沒有找人結婚的。所以這些年,這份虧欠一直縈繞心頭。

    翻開照片的背麵,上麵有一行熟悉的鋼筆字:**年,玲玲合影於白塔公園。

    這個女孩名叫玲玲?那麽按照年份算算的話,那時我還沒有出生吧?

    “你在看什麽呢?”邵丘揚問我。

    “我父親的一些東西。”

    “我瞧瞧,有你小時候的裸照麽?”說著,男人把頭湊了過來。

    “專心開你的車!”我吼他:“我爸帶我回來的時候我都五六歲了。印象裏就連給我洗澡都是學校其他女老師幫的忙!”

    我端詳著手裏的照片,左看右看的。

    “誰啊?私生女啊?”

    我說你滾,我爸潔身自好那麽多年,從來沒跟人家不清不楚過。而且按照年紀算也不可能,難道他十七八歲就生孩子啊!

    “那可說不定,興許誰家就好這口小鮮肉了。”

    “邵丘揚你再說這種話我跟你翻臉哦!”我把照片收起來,氣鼓鼓地把臉轉向窗外:“晚上吃什麽?明天咱倆可是要去結婚的,你不請我吃點好的我要反悔的。”

    “哦。”

    燭火溫馨的西餐廳,優雅的小提琴手站在我們桌旁。

    一曲完畢,我被紅酒衝得有點昏,我說邵丘揚你到底算不算已經求過婚呢?

    “你還沒有正式接受我的戒指呢。”

    想起紅酒瓶裏那顆悲催的克拉,我笑了笑,揚起左手的無名指:“早就戴上啦。”

    “那,預約的明早九點。我們是一起去,還是說,今天要先分開來過個單身趴?”

    我白他一眼,說你還想怎麽著?單身趴?脫衣還是鋼管啊!邵丘揚你這是侮辱我好麽?也不想想這整個t市不夜城裏,能有幾個鋼管舞跳的比我杜七月好的。還需要花錢去看麽!!!

    “七月,”邵丘揚端起紅酒杯,認真地晃動著醇色的微波:“嫁給我,就不能後悔了。無論我以後多混蛋,恩……我盡量不做混蛋的事。”

    “邵丘揚,你每次表白都要那麽爛麽?”我尷尬癌都要犯了,還好這時候手機突然打破氣氛地響了起來!

    我說咱們ng,這段這麽重要,你想好台詞再重來。

    “我先接個電話。”

    “七月,是媽媽呀。”趙紅玉!

    嗡一聲,我頭頂竄出一排蒼蠅。我說你又找我什麽事!

    “唉,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結婚那麽大的事怎麽都不跟媽媽說一聲?聽說你這次嫁了個好人家呢,嘖嘖,我跟你爸從小就給你算過命,就說咱們七月最有福氣。哎,在哪擺酒啊?到時候我帶著你哥哥嫂子,帶你弟弟一塊去捧捧場,咱沒有娘家人,嫁過去可容易被欺負——”

    “趙紅玉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一捶桌子,差點顛翻了麵前的黑椒壺:“我結不結婚關你什麽事。我——”

    掌心一空,我的手機直接就被邵丘揚給奪去了。

    “喂,媽啊,我是七月的先生,對……明天就要跟七月結婚了。您放心,彩禮總是少不了的,現在就在我後備箱裏放著,等下我和七月去拜訪您。嗬嗬,看您說的,以後七月就是我太太,我們當然會好好孝敬您。”

    “邵丘揚!”男人若無其事地把手機還給我,我卻氣得七竅生煙:“那種女人得寸進尺敗事有餘,你管她幹什麽啊!”

    “畢竟是你媽媽啊,我總不能隨便跟她翻臉。”

    “可是——”我突然想起齊楚曾經跟我說過的話,說聰明是天賦,善良是選擇。我可以理解你邵丘揚願意為我做很多以前從沒做過的選擇,但是不要選擇愚蠢啊!

    “杜七月你認識我這麽久了,我做事什麽風格你不清楚麽?”邵丘揚微微挑了一下唇,撥了一個號碼出去:“阿宇,你立刻幫我去做一件事。恩,準備一份大禮送我未來嶽母。”

    一邊打電話一邊往外走,搞的跟背著我找小三似的。

    我很忐忑,但我既然決定了要跟邵丘揚在一起,就應該學著適應這種忐忑。

    五分鍾後,邵丘揚回來了。他問我吃飽了沒?吃飽的話,就要帶我上門去提親了。

    我覺得背脊有點發寒,我說邵丘揚你不會叫人把我媽揍一頓吧?

    “怎麽可能,就算她再混蛋,隻給了你生命這一點就足夠我感謝她一輩子的。”

    趙紅玉住在離這裏不遠的一處廉租小院裏,白天打打工,晚上照顧我那個廢柴哥哥的起居。

    我那個哥哥劉根遠在t城的一家保安公司裏混得不怎麽樣。好不容易找了個媳婦,還沒等領證就懷孕了。那女的說,要是家裏沒有新房沒有像樣的彩禮,她就挺著肚子回娘家去。也難怪前段時間的趙紅玉跟腦袋打雞血了似的衝我要錢。

    劉根遠白班夜班顛著倒著的,這會兒家裏就趙紅玉一個。

    車停在巷子口,我遠遠就看到邵丘揚的那個保鏢站在那等他了。

    提了個黑漆漆的箱子,阿宇上前說:“邵先生,東西都準備好了。”

    說真的,這箱子的質感就跟道上交割接頭似的,看得我牙酸腿疼。拉了拉邵丘揚的衣袖,我說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真是的,也不包個紅色的,喜慶一點。”邵丘揚一手拎著箱子,一手挽住我的腰。就聽到身後的阿宇低低壓了一句:“打開就是紅的了。”

    趙紅玉故意拿腔作勢地把我們迎了進來,對這種重男輕女思想在腦中根深蒂固的女人來說。娶媳婦得就得卑著,嫁女兒的就得端著。哪怕今天是總統上門來娶她女兒,都得進來伺候好丈母娘。

    “我跟你說啊邵先生,我們家七月那可是出了名孝順又賢惠。當初為了把她送到大城市裏念書啊,我和他爸可是砸鍋賣鐵——”

    “媽,您先看看吧。要是不滿意,隨便開個口。”邵丘揚坐在沙發一側,單手摟著一臉鐵青的我。將那皮箱子往趙紅玉麵前一推,就跟當初在賭桌上下注一樣瀟灑。

    “唉,邵先生真是客氣,哈,七月你好福氣啊——”

    箱子啪嚓一下開了,趙紅玉就像突然踩了蟑螂一下,呀一聲跳了起來。

    兩眼瞪得圓滾滾的,指著箱子裏的東西張口結舌:“這……這是……”

    我也被她弄得好奇死了,推開邵丘揚的手,繞到箱子正麵。

    嘿!阿宇說的真是一點不錯。裏麵果然是紅色的!

    隻見趙紅玉林出一坨爛不溜丟的衣物,雖然已經被血染得差不多透了,但還是依稀能辯出這是一件淡藍色的保安製服。

    “宏嘉大廈的保安劉根遠,賭博欠了我兩百多萬。我聽說你們那邊的規矩就是喜歡拿女兒填兒子。所以這筆錢,我拿你女兒抵了。”邵丘揚走到我跟前。故意做狠地掐出我的脖頸。

    趙紅玉當場就癱了,連滾帶爬地撲過來:“這是阿根的衣服?你把他怎麽樣了!啊?!”

    “人砍得太碎了,衣服還湊合,您拿去補補,下個衣冠塚吧。至於你女兒,還是有幾分姿色的。放心,我一定好好疼她。”

    “不要啊!我的阿根!你還我兒子啊!七月七月!阿根是你的親哥哥,你幫我救救他,我求你救救他。我答應你,我以後再也不來找你了!七月!”

    我單手扶著腰,這一會兒憋笑憋的有點內傷,但臉上還是極力裝出一副逆來順受的可悲表情。

    我說趙紅玉我無能為力了,我杜七月身上就這麽點肉。這些年,你和石東是把我扒皮拆骨頭地熬湯喝。

    “我哥的事我管不了,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趙紅玉幾乎哭得暈厥,抱著地上那一堆染血的爛衣服哭天搶地的。

    我突然又想笑又想哭,為眼前這個從來沒有把我當成自己骨肉的女人可悲,也為我不久前失去的那個曾被我當成後半生希望與陽光的那個小生命而可惜。

    這時候,大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哥劉根遠搖搖晃晃地進來。

    就穿了一個白背心和一個花褲衩,腦袋上貌似被人打了一棒子,一臉懵逼地進來。

    “操!哪個混蛋在胡同裏偷襲老子!”

    然而趙紅玉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腳似的,整個從地上彈起來撲上去。抱著她失而複得的兒子就是一陣嚎啕大哭。

    “你個天殺的祖宗,你嚇死媽了!”

    “媽,媽你這是幹什麽啊!”

    我看了看邵丘揚,他一臉無辜地攤著肩膀,說咱們回去吧。

    我點點頭。跟我哥錯身而過的時候,差一點就憋不住笑了!

    “唉?七月你來了呀!”半裸著的劉根遠不要臉兮兮地跳上來:“唉,上回咱媽跟你提了沒?家裏的新房子還想再造一個小院子。你嫂子可馬上就要生了,將來那我的兒子不就是你嫡親的侄子麽?你看看,這錢——”

    還沒等我和邵丘揚說話呢,這邊趙紅玉跳上去就把她兒子給拽走了:“還說還說!還不趕緊滾進!那個……邵,邵先生你,你走好。七月,你可好好的,千萬別再來找你哥的麻煩了!”

    我:“……”

    我說放心趙紅玉,你隻要看好管好你兒子就是了。我杜七月就一條命,這次賠付進去了,以後你可真就連湯都喝不著了。

    轉身的瞬間。我以為我可以很輕鬆,但是眼淚卻依然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可我憑什麽傷心?他們從來不愛我,我有什麽可傷心!

    轉出門的時候,邵丘揚伸手捧住我的臉:“我以為你不會這麽難受。”

    我咬著唇點點頭,說:“我也以為不會的,可是邵丘揚,他們畢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就算再恨再惱,我拒絕不了骨子裏相似的血緣。”

    “從明天起,我就是你的親人了。以後我保護你,照顧你。誰也別想再欺負你。”

    我雙手環住邵丘揚的腰,慢慢吞下嚶叮。我說我不想在新婚的前一夜還要留著眼淚過,我們回家,找部喜劇片看吧。

    可是邵丘揚並沒有立刻回應我,而是突然站直了身體,目光——直視著前方?

    咦?

    我回頭,不由得一口冷氣灌滿整個胸腔。

    陶藝琳!

    “抱歉,我不是故意來打擾你們的。我有事找趙伯母。”

    我剛想上前去,卻被邵丘揚劈手攔下。

    “有什麽事,你跟我說吧。”

    陶藝琳的臉色慘白慘白的,懵了有老半天才抿嘴一笑:“larry你誤會了,我隻是有些事想要向趙伯母證實一下。”

    說話間,我才看到原來陶藝琳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憨憨的樣子。

    “這位是小趙影印的趙老板,我今天帶他過來就是想證實一下,那天——”

    這會兒趙紅玉出來了,套回衣服的劉根遠也跟著:“誰呀都是?大晚上的堵門口還有完沒完!”

    “喲!這不是陶小姐麽?”我知道趙紅玉是見過陶藝琳的,至於她倆說了什麽——嗬嗬,看她這一臉眼冒金光的倒黴樣,多半陶藝琳是沒少喂她。

    “是她,就是這位大姐,來我們店裏印刷了兩百份的照片。”小趙老板撫了撫眼鏡,一下子就把趙紅玉給懟懵了。

    “什麽……你說什麽呢?”趙紅玉目光躲躲閃閃:“什麽照片,我認也不認識你。我們家窮的,還得攢錢給兒子買房子呢。哪有閑工夫去弄什麽照片!”

    我一聽這話,有點火了。我說趙紅玉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把我的那些豔舞照片弄到學校去的!

    “別開玩笑了,我傻啊我!”

    這大概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麽希望自己能堅定地跟我媽站在同一戰線上,跨前一步將她攔在身後:“陶藝琳你到底想怎麽樣?買通一個不知道哪來的小老板,就過來冤枉我媽?

    你說不是你做的。我和邵丘揚也沒有不依不饒。你現在假惺惺地過來幫我查?到底什麽居心!”

    陶藝琳根本就不理我,隻把一雙滿含秋水的眼睛望向邵丘揚:“larry,你也不信我麽?”

    “我無所謂信不信,這件事也並不重要。jenny,我和七月明天就要結婚了。你說過你願意祝福我,那麽,就請不要再做讓人覺得很難堪的事。”

    陶藝琳含著淚水笑了笑,高跟鞋踮著,向後退了幾步:“我讓你們難堪?我隻想告訴你們,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可你們有誰願意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我相信你還不夠麽!”我也沒想到邵丘揚突然就提高了聲音,嚇得我身邊的趙紅玉一臉懵逼一哆嗦:“這麽多年,你說你需要時間,我信了。你說你要等我成熟一點。我也信了。你說你跟那些男人隻是普通的同學關係朋友關係,我不是一直都相信麽!

    可是陶藝琳,我信不信你,其實對你根本就不重要的吧?七月,我們回家——”

    我突然覺得畫風有點奇怪,很想插個話進去問問邵丘揚說——你可以不要在跟我結婚的前一天晚上,在我媽家的門口,跟你的前女友翻舊賬麽?這劇情直轉而下,我有點hold不住了。

    然而這時候,一塊來的小趙老板突然指著破院子的一角叫道:“那不是麽?不就是這個箱子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就看到那堆破爛的紙箱裏有一隻看著有點新,側麵印刷著小趙印務四個大字!

    “阿姨,這不就是你前段時間去我那印照片時用來裝的麽?”

    陶藝琳什麽也沒說,踩著高跟鞋就衝箱子過去了。

    趙紅玉的臉色驟然一變,趕緊閃身擋:“你……你幹什麽!這我撿的!”

    劃拉一聲,整個紙箱子裏連帶尚且未貼完的那一小摞照片,跟下雪一樣鋪滿院子!

    一時間,滿場人各自懷著各自的尷尬,沉默在夏夜沉悶的小院裏,顯得越發瘮人。

    最後還是趙紅玉,一邊陪著笑臉一邊拉我的衣袖:“七月,誤會啊,你看媽媽也是一時糊塗。你說你不去跳舞了,一個月就這麽五七千塊的工資,哪裏夠我們用啊。

    媽去會所跟你們大姐一商量,就想著要不這樣子。等你被學校開除了——”

    “趙紅玉!真的是你!!!”我氣得鼻子發酸,差一點就大逆不道地揮一巴掌上去了!

    我不想去看陶藝琳的表情有多得意,此時她抱著那紙箱子,將地上的照片悉數撿起來:“剩下的,是你們自己家的事。我本不該多管,但學校那裏總要有個交代,別以為某些男人站在典禮上說幾句虐狗的話就堵得了學生家長們的嘴。

    這些照片我要拿去,我答應齊楚來到華菱,就不能讓這個學校的名譽隨便被毀了。趙伯母,很抱歉我可能要把這些交給警方。”

    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賤人,好吧,如果我真的冤枉了你我可以道歉。但是有必要這麽小題大做麽!

    “jenny,你把東西放下。”邵丘揚上前攔住她:“這件事適可而止。”

    “抱歉。你該了解我這個人的作風。黑是黑,白是白。是我錯的我不怨,不是我的鍋我不背。”陶藝琳不依不饒。

    說真的,事情演變成今天這樣一出沒有營養的鬧劇,實在是我始料不及的。我實在不願意讓邵丘揚更難堪,也沒有心思再去計較趙紅玉的鬼把戲了。此時陶藝琳手裏拎著那箱子照片,依然站定得如同白天鵝。

    我哥劉根遠跟個傻逼似的,完全摸不懂狀況。

    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丫別看熱鬧了,先把東西搶下來再說。

    但我哪裏能想到,這家夥做事連一點腦子都不帶。上前一把就去奪!

    陶藝琳當然不肯啊,但她一個女人哪裏爭搶得過?被我那蠢兄弟一巴掌就給推倒了!

    趙紅玉家的小院子可想而知的繁雜混亂,除了破箱子就是破瓶子的。走哪都是危險因素。

    陶藝琳這一雙尖細的高跟鞋本來就不穩,一跤摔得結結實實。整個背部著地,壓在半截酒瓶子上!

    哢嚓那聲碎裂響,就像踩爆了一隻大蟑螂那麽刺耳。

    等到邵丘揚衝過去將她抱起來的時候,我才看到她整個白色衣裙的後襟,都被血染得通紅。

    我傻眼了,我哥就更懵了。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她自己跌倒的!”

    你丫不是故意的,感情像我是故意的一樣!可是眼下就算是陶藝琳自己摔倒的又能怎麽樣,邵丘揚抱著她衝出院子的時候就已經對阿宇下命令了——把趙紅玉和她兒子都給他帶走!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一件事——邵丘揚真的是可以為我改變的。可以變得更有手段,更成熟更城府。更體貼更溫柔,甚至更好地保護我照顧我。

    但他為了陶藝琳,是可以殺人的。

    在往醫院的途中,陶藝琳躺在他懷裏。虛弱得就像一隻被人戳漏了氣的小綿羊。她傷在背上,血把男人半邊身子都浸濕了。

    我蹭在旁邊就像一個多餘的人,我沒有帶手帕之類的東西能幫她止血。於是拆開車座後麵的一個靠墊——

    “別弄那個!不幹淨的會感染!”邵丘揚吼我。

    吃慣了飯的咽不下糠,我都快忘了他上一次吼我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陶藝琳半眯著眼睛,在他懷裏揚了揚頭:“larry,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理取鬧啊……”

    “別說話,馬上到醫院了!”

    “我以前總嘲笑你,說你……像個小孩子。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有最幼稚的一麵……得不到的時候,就會歇斯底裏呢。

    我……隻要你相信我沒有做壞事就夠了,我不會去……不會去為難七月的媽媽,對不起。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jenny!”

    站在急救室門外,我坐在椅子上陪著邵丘揚。一句話也不敢說,我怕我的每一個字都會變成燎出的火星,碰炸身邊的這個火藥桶。

    “誰是陶女士的家屬,她不肯縫針,你們進去勸勸!”

    “不肯?”邵丘揚立刻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衝進門。而我站在外麵猶豫了一會兒,最後也跟了進去。

    陶藝琳清醒著,整個人伏在手術台上,從肩膀到脖頸滿是斑斑血跡。

    “醫生,我不要打麻醉……距離脊髓神經太近了,我怕我以後不能再登台了……”

    “這碎玻璃都在傷口裏要清出來的!不打麻醉怎麽受得了?”醫生連連搖頭:“我們的麻醉師都是有多年經驗的老醫師,你放心。安全係數很高的。”

    “別怕,不會有事的。”邵丘揚蹲下身,攥住她垂在床外的手:“如果誰敢讓你站不起來,我叫他全家陪葬!”

    我打了個寒戰,不是故意的。

    “又說這種傻話……”陶藝琳微微掀了下身子,撫了撫邵丘揚的臉頰:“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怎麽都長不大呢?我沒事的,一點皮外傷,忍忍就好了。你叫……你叫醫生就這樣處理吧,我能忍住的。”

    “不行——”

    “你放心,我撐的下去。我在你麵前驕傲了這麽多年,不會垮的。你快出去吧……還有,還有祝你們……新婚快樂。”

    醫生看到這個狀態,上前來勸道:“如果你們堅持不用麻醉,我們就隻能這樣開始了。創傷麵大,失血又多,再耽擱就不好了。”

    “恩,麻煩您了。”陶藝琳扯出一絲虛弱的微笑,衝醫生點點頭:“larry,你出去吧。”

    “我在這兒陪你。”

    “不要,很難看的……”

    “閉嘴!我說我會在這兒陪你!”

    兩個醫護人員過來,拿了些醫用捆帶。

    “你們要幹什麽?”男人大吼。

    護士很為難,說如果不打麻醉的話,病人會受不了疼痛而亂動,必須捆上。

    “放屁!誰敢捆她試試!”邵丘揚的眼神像要吃人,嚇得兩個護士麵麵相覷。

    “我抱著她,會壓住她的。你們快點處理!”

    我靠在門邊想了一會兒,慢慢退了出去。欲哭無淚的揪心,堵得我整個情緒無處發泄。

    幾個小時前還讓我曾以為會帶我成為世上最幸福女人的男人,此時滿含著心疼和愧疚,抱著另一個女人。

    我突然很想給我自己兩個耳光——

    我他媽從愛上邵丘揚的那天起,就真的蠢到沒有想過今天這個場景麽?

    那是他愛了十年的女人啊,一個萍水相逢的杜七月,能在他心裏撼動多少漣漪呢?

    我居然……我居然真的幻想著要嫁給他了。

    急救室的門關上了,裏麵的女人傳出一陣陣高高低低的痛呼,就好像邵丘揚正陪著她生孩子似的。

    而我坐在外麵的長椅上,孤零零的身影拖在午夜的走廊上。

    天,快亮了呢。

    邵丘揚出來的時候,我沒能控製住自己迎上去的腳步。

    他那麽疲憊。唇角淡淡的血痕該是被自己不經意地咬破所致,左手的手背上全是指甲抓挖的傷痕。我知道那是拜誰所賜,也知道那是他心甘情願的懲罰。

    我去扶他,問他要不要水。

    他搖頭,輕輕推開我,呆呆坐回到長椅上。

    護士把陶藝琳推了出來,準備送進病房。她已經昏睡過去了,趴在雪白的擔架上,像一隻沉眠的天鵝。

    邵丘揚側著頭,就這麽目光直直地盯著擔架遠去的影子。突然動了動唇,低聲對我說:“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在我麵前這麽脆弱。”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著用不用去隔壁跟護士借點藥水來?邵丘揚的手那麽漂亮,這會兒抓得跟撩過貓似的。

    這時候他的助手阿宇過來了:“邵先生,那兩個人已經帶回去了,您還有什麽吩咐?”

    “先打個半死,然後扔警局,至於怎麽做罪名,還用我教你麽!”

    我知道邵丘揚可能隻是心情不好,這會兒不分青紅皂白,火氣全撒我媽和我哥身上了。

    但是我當時也不知是怎麽了,一下子就衝了起來。

    “邵丘揚,那是我媽啊!你不能……不能真的打她啊!她心髒不好,你這樣關著她嚇著她,會出事情的!”

    “有些人活著,本來就是一無是處的垃圾。”邵丘揚站起身。往陶藝琳的病房走去。

    垃圾?趙紅玉是垃圾,那我呢?

    “喂,邵丘揚!我媽就算再混蛋,你也不能為了給自己的前女友出氣,就傷害她啊!今天的事一碼歸一碼,她又沒做錯什麽!”

    我攥著拳頭,一時失控就喊了出來。

    “杜七月,你在說什麽!”

    “我……”低下頭,我慢慢放鬆了肩膀。我說對不起,隨便你吧。

    邵丘揚轉身走到我跟前,血淋淋的手一抬,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臉,最後卻停在了半空。

    “七月,你先回去吧。”

    “知道,你……今晚要留在這兒吧。自己保重。”我轉身的瞬間還來得及,沒有讓眼淚隨便就飆出去。

    “我叫阿宇送你。”

    “沒關係,我想自己走走。”

    七八公裏的路程,我就從醫院一直步行回了公寓。

    已經是淩晨四點了,如果今天的太陽可以升起來,我以為我會成為這裏的女主人。

    可是在我進家門的瞬間,外麵電閃雷鳴暴雨大至。看天氣預報說,太陽……應該是升不起來了。

    我在空蕩蕩的客廳裏坐了一會兒,饑腸轆轆但什麽也吃不下。

    邵丘揚沒有打過我電話,短信也沒有一個。

    我伸手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裏麵是我們兩人準備好的證件和一些資料複印件。明早九點,準備帶去民政局的。

    我突然在想。我要不要依舊去等他呢?

    我也好,他也好,不管剛剛發生了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我們並沒有提出過取消明天的安排啊?

    於是我去洗手間搽了把臉,讓自己精神了一下。

    然後化了精致的妝,用心地選了衣服。

    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水天接連的,視線和誓言都落空的感覺。

    我打了一把紅傘,一路走到民政局大門口。

    八點半的時候,陸陸續續有新人們過來。惡劣的天氣沒能阻止他們想要成為一家人的決心,就像承諾——永遠也叫不醒一個假裝在愛的人。

    我想,我就等在這裏吧。一直等到第一百輛出租車從我麵前行駛而過。如果邵丘揚不出現,我就乘上第一百零一輛離開。

    關了手機,我像個望夫崖一樣站在大雨門前。雨點太大。雨水太重,壓得我眼淚都止不住了。

    外麵大水簾裏麵小水簾,我哪數的清到底過去了多少輛車!

    後來門口的老大爺對我說:“姑娘,你都站了一整天了。我們四點半就要下班了。這雨下的跟作妖似的,等下要發水哩,快點回去吧。”

    我低頭,看看已經快要沒過膝蓋的積水。我突然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我隻不過是失去了一樣,從來就不屬於我的東西罷了。

    第n輛出租車被我攔了下來,我不再給自己欺騙心情的機會。

    我滾了上去,像個狼狽額落湯雞。

    “小姐,去哪?” ,

    我說我不知道,你先開吧,開到人少一點的地方,興許我能想起來我的家本來應該在哪。

    可就在出租車壓著水花駛離馬路邊的一瞬間,我看到那個男人的身影在大雨裏穿梭著奔過來!

    他連傘都沒打,堅毅的側臉被水霧朦朧得不甚清晰。棱角和背影卻那麽熟悉。

    “師傅,等一下!”

    司機回頭看看我:“要折回去麽?”

    我咬著唇,撲在窗玻璃上輕輕哈了一口氣。然後說,不用,開走吧。

    邵丘揚,你忘了我也有我的驕傲麽?你能給別人的東西,我就不可以說不要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