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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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行馬車穿過五洲城城門進入城內的時候,即便是一直淡定的許傾落也忍不住麵上帶了些急切,其實從聽到小周氏說許家出事,說許母被複家的人拘押起來之後,她就開始擔心,那是她的親生母親,是對她很好的母親,她如何不會擔心,如何能夠將許母的事情也平常的當做砝碼冷靜斟酌。
可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複家要對付的就是自己,抓住下手的點看似是胡氏實則是許老夫人,她貿然的在老夫人麵前表現出自己擔心急切的情緒,除了讓這一日一夜的努力化為烏有之外,最大的可能是許老夫人路上更加刻意的耽擱。
許老夫人對許母的厭惡,幾乎是從來不曾消減,反而隨著時日的增加歲月的流逝而不斷的加深,那幾乎是一種根深蒂固,連對兒子的感情都壓不住的厭惡。
隻因為許母的存在讓她的權威受到了影響,許母的存在讓她對兒子的掌控半道崩斷。
許傾落看的太清楚,清楚的沒有一絲容許逃避的餘地。
百草望見許傾落麵上有些急切的表情。忍不住也想起來了小周氏所說五洲城的流言,幹巴巴的勸:“小姐你別擔心,夫人明明昏迷了,怎麽也不會做出那種當眾掐人的事情的,而且夫人的性子那麽好,肯定是那些人誣陷的......”
許傾落看著百草絞盡腦汁想辦法勸慰自己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對方腦袋上的雙丫髻:“我自然是相信母親的本性不會去傷害人的——”
別說是傷害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便是傷害胡氏,梁芸也是做不出來的,否則的話,但凡有一點狠心與手段的主母根本不需要許傾落去提議將人弄進門,自己便將人請回來了,妾侍和主母之間鬥,若是沒有男主人的支持,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偏偏梁芸不是那樣手段的人,她的本性太敦厚,嫁給許良這二十幾年也被保護的太好,因此在事情一出的時候,首先被逼迫到絕路的人是她自己,逼迫她到絕路的人也是她自己。
“隻怕有人從中作梗。”
既然能夠讓胡氏下藥導致許母瘋狂,自然也有辦法讓許母‘醒過來’,然後更加的瘋狂做出當眾行凶的事情。
“小姐,就算真的有人從中作梗,那也還有你,隻要你回去了,一定能夠想辦法將夫人救出來,也一定能夠讓那些壞人得到懲罰!”
百草握拳為許傾落打氣,對許傾落的信心比她本人還足。
那小模樣,讓許傾落有些沉重的心情都忍不住跟著放鬆了一些:“嗯,你家小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粲然一笑。許傾落的眼中那些許晦暗一掃而空,盡數都是銳利,不論複家要如何出招,她都接著就是。
正在馬車中的兩個人氣氛不錯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哎?怎麽又停了,真是的!許府應該還沒有到呢。”
許傾落還沒有說什麽,百草已經打開了車簾子要問趕車的小六了,隻是不需要答案了,因為下一刻一聲哭嚎已經從車隊最前麵傳到了許傾落這邊。
那是一聲長長的女人的哭嚎聲,帶著一種能夠刺破耳膜的尖利:“求求老夫人為妾身做主呀!”
“老夫人仁慈。求您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吧,求您給您的孫兒一個公道,他也是許家的子孫呀!是許大夫的親生兒子,是您的親親孫子!差點兒,差點兒就被毒婦害死,死在妾身的跟前,求老夫人一定要為妾身母子做主!”
那個跪在許老夫人馬車前,當街痛苦流涕,鬢發散亂看起來狼狽不堪的女人分明是胡氏,而她的身邊跟著的便是那個五歲的孩童了。
許傾落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她美麗的麵容幾乎是瞬間冷凝下來,像是結冰的寒雪一般,讓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刮起凜冽。
“小姐......”
百草滿麵擔憂之色:“怎,怎麽辦。”
她也不是傻子,許老夫人的態度雖然不像是許傾落那般了然於心,看的清楚,大致的卻也是知曉的,那胡氏現在居然直接裝可憐到了許老夫人麵前,這可怎麽辦。
百草的五指忍不住攥緊了車簾子。
許傾落伸手輕輕推開百草,麵上還是寒意,眼中卻沒有絲毫退縮懼怕,反而是一種尖銳的鋒芒:“早晚都要麵對的,隻是沒有想到,她居然在這裏就出手了,消息倒是靈通——”
許家的車隊才進入五洲城多久,便能夠在半道上攔人,說沒有一些人背後支持都不讓人相信。
許傾落徑自下車,向著前麵還在哭嚎的所在而去,除了她帶著的幾個人之外,許老夫人帶著的那些仆人丫鬟,一個個自以為隱蔽,實則大膽的對著她悄悄露出看好戲的戲謔的目光,低位的仆從,最喜歡的可不就是看許傾落這種當小姐的人的熱鬧嗎?
五洲城的百姓也是如此,隻是這麽短短一陣子功夫,周圍已經圍了不少指指點點的人了,許老夫人也下來了,在貼身丫鬟雪枝的攙扶下走到了那胡氏還有孩子的跟前,仿佛是絲毫不嫌棄事兒大一般,麵上全是肅然:“你是何人,為何言身側孩兒是我孫兒?毒婦又是何人,你細細道來。”
許傾落都想笑了,周圍的仆人都知曉了這是何人,這是誰的笑話,許老夫人現在要做的分明是讓人安撫住胡氏或者直接讓她閉嘴,總之不能夠讓更多的人去看許良的笑話,這便是一個對兒子還抱有感情的母親?
隻要是真心為兒子著想一分,何至於此!
許老夫人的心裏現在估計全都是能夠讓許母坐實毒婦的名聲,讓許良後悔吧。
“許老夫人,妾身姓胡。身側的孩兒便是許良許大夫的血脈,妾身當年與許大夫私定終身,他說要來求娶,後來不知所蹤,妾身其實不求那正室之位,隻是不忍心我兒跟著我吃苦受累還被人謾罵欺辱私生之子,嗚嗚,妾身沒有想到許夫人是個狠心的毒婦,居然會——”
許傾落眼中全是冷厲,伸手推開擋住路的一個仆從:“祖母。這婦人突然出現胡言亂語,估計神智不清,父親如何自有父親親自敘說,母親如何自要眼見為實,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等到了府中再細細的詢問為好,不要聽信市井婦人逃奴出身的人的胡言亂語。”
這是她給許老夫人的台階,她在提醒許老夫人,不要忘記現在她毀的不止是許母的名聲兒,還有自己兒子的聲名。
便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打擊許母,想要讓許良認輸在她這個母親麵前矮一截兒,也別弄一個逃奴出身的人去侮辱自己的兒子。
“我呸,什麽叫神智不清,你那個母親才是神誌不清,許小姐,你算起來也是我兒的姐姐,難道你就不能夠可憐可憐我們母子說句公道話嗎?我求的不多,不論是進入許家為奴為婢我都可以的,我可以好好小心伺候夫人,可是那個毒婦呢?她拿著刀衝進了客棧,要掐死我,砍死我兒!”
“你看看我兒,看看我兒手上的傷痕,看看我兒被那個毒婦打的傷。”
胡氏說著話擼起身側沉默的孩子袖管,上麵一道猙獰的血痕分明,一邊抬起男孩兒的臉,上麵點點青紫,看起來駭人的很,卻不影響看清楚小孩兒大致的容貌。
小小的男孩兒身子微微的顫抖,像是害怕到了極致,卻在胡氏的動作下一動不敢動。
隻有許傾落注意到了這點,巧合的是那些和許良不怎麽相像的地方被傷痕覆蓋,那一刻,少女幾乎能夠猜測到她要麵對的是什麽了,再多的辯駁話語不及一張相似的臉,也不及本來便有心挑事的心。
“要不是有複家的人好心幫忙,現在別說是見到我母子二人伸冤了,便是屍體都不知道哪裏去了,老夫人,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呀,這可是您的親親孫兒。”
“可憐見的孩子。”
許老夫人麵上的冷漠變成了一點悲憫,讓許傾落覺得可笑的悲憫。
許老夫人看著孩子那粗看與許良小時候極為相似的容貌,不論真假,眼中都閃現出了親切的溫和的目光:“過來,過來祖母這邊兒......”
她對著許傾落可沒有這麽豐富的感情。
“祖母,孩子還沒有確定是父親的,現在叫祖母太早了。”
許傾落用一種淡淡的聲音,提醒卻也是諷刺了。
孩子是不是要叫許老夫人祖母,首先要許良承認是他的種兒:“血脈之事,從來不容混淆,祖母現在還是謹慎一點兒的好。”
許傾落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本來看好戲表情的那些仆從丫鬟都用一種驚異的目光看著她,便連躲在一邊看戲的許微婉和小周氏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許傾落會如此當眾下許老夫人的麵子。
雖然許傾落說的是實話,但是有的時候實話可不是那麽好聽的。
許老夫人當場麵色便有些難堪了,她轉頭深深的看了許傾落一眼,對方眼中的冷然與澄澈仿佛將她的所有心思都看透了一般,讓許老夫人甚至覺得有些狼狽:“落兒你既然覺得血脈之事不容混淆,那便留在這邊好好打聽打聽吧,想來能夠打聽到有用的東西。”
那一瞬間,胡氏被涕淚糊住的臉上露出一點得意與興奮,她望著許傾落。眼中的那種誌得意滿幾乎要滿溢出來,她對許傾落也是痛恨至極,本來隻是聽命行事,各為其主的,但是在那酒樓外她被許傾落一陣諷刺,又被琅晟派人抓走,那麽狼狽,她可一直記得是誰害的。
“你住嘴!”
許老夫人對著許傾落冷斥一聲:“老身的眼睛還沒有瞎,胡氏,你和孩子便和老身坐在一起吧。”
說完了話,卻是親自牽起了那男孩兒,往自己的馬車上去。
胡氏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兒來了,她趕忙上前兩步:“老夫人,妾身扶著您,小心腳下不平......”
“許安,落兒乘坐的那輛馬車也一起趕走吧,畢竟落兒要在這邊好好找尋真相。”
許老夫人的聲音從馬車中傳出,幾乎是毫不掩飾對許傾落的為難了。
旁邊看戲的小周氏看著被許老夫人當眾斥責的許傾落,哼笑一聲,從她身邊走過:“再尊貴的大小姐,也不及一個小少爺,孫小姐以後可要好好和繼母弟弟相處了。”
許微婉反而沒有出聲,似乎從許傾落在城外渡口處嘲諷了那麽一番之後,許微婉就一直很沉默,沉默的反而有些像是小周氏的影子了。
許傾落撇唇一笑,絲毫沒有小周氏以為的難堪脆弱,她的眼中有的是堅韌:“空口白牙的,都隻是無知婦人的一張嘴,隻要找到證據,哪裏來的還是要回到哪裏去。”
她的話意有所指:“還有。看在一路同行的份兒上,提醒你一句,祖母的‘寵愛’可是有度的,她現在可是找到了更加得她喜愛的孫子,也找到了生育孫子的好媳婦兒,孫女兒呢,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媳婦呢,也隻有一個是最喜歡的......”
許傾落輕輕將自己鬢角的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挑撥之意,因為這就是陽謀,隻要小周氏想要讓許微婉在許老夫人麵前出頭,隻要小周氏不想要被胡氏後來居上,她即便與胡氏能夠暫時虛與委蛇的相處甚至合作,早晚也是要出手的。
胡氏和小周氏兩個人的性格還有貪心,注定了的。
許傾落隻是提前催化一下這份注定了的矛盾罷了,當然,若是未來小周氏和胡氏被她給收拾了,自然也沒有了這麽些事情。那更好。
“你!”
小周氏望著許傾落那悠然的絲毫不像是被人當眾趕走的姿態,麵上陣青陣白,她恨許傾落這麽自在的態度,可是她更恨的是許傾落說中了她忽略的事情,許老夫人身邊的位置是有限的,她和許微婉這兩日一直針對仇視許傾落,也隻是為了讓許老夫人更加看重她們,但是來了胡氏和她的兒子之後,便是許傾落走了,她們也沒有輕鬆。反而處境更加不妙了。
“該死的......”
小周氏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望著許老夫人那輛馬車撂下的車簾,她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可是她心中嫉妒的火苗卻是不斷燃燒著,她和許微婉都不被允許跟著老夫人一起坐車了,那個胡氏和她的該死的短命的兒子憑什麽卻能夠坐上去。
“母親,來日方長,我們現在的處境需要做的是先順著老夫人......”
眼看著小周氏的表情快要引來有心人的注意了,即便心裏對對方恨的牙癢癢的。想到自己的賣身契還在這個女人的手上攥著,又想到兩個人現在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許微婉不得不耐著性子小心勸說。
“婉兒,母親可全都靠你了。”
小周氏的手緊緊的攥著許微婉的腕子,攥的上麵甚至現出青紫,許微婉強迫自己當做沒有感覺,笑的越發溫順婉約:“母親,您放心,女兒一定會讓您得償所願的。”
我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
許微婉溫婉的笑容之下,是一點點的扭曲。
許傾落看到了一臉憤然正在和人爭執的百草,她的懷裏抱著她們的包裹,身後帶著的三個隨從也是對著要將馬車拉走的許家下人怒目而視,可惜人數太少,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反而被好幾個人推攘的不斷後退,百草要不是被護在中間,恐怕也早就被狠狠推倒了,這些人根本就是在毫無顧忌的找事。
“老夫人親自下令,讓孫小姐在這邊好好的清醒清醒。我們也隻是奉命行事,就不奉陪了。”
許家的下人坐在許傾落她們的馬車上仰高著腦袋道,話說的不算客氣,態度更是囂張。
“你,你們別欺人太甚,這輛馬車是我們自己買來的,憑什麽......”
“憑老夫人是老夫人,孫小姐不會不聽老夫人的話吧。”雪芽眼尖看到許傾落,對著她嗤笑道,因為今早站在小周氏母女身邊。雪芽其實一直擔心許傾落找她麻煩,現在對方被許老夫人厭棄,她覺得心中大大鬆了口氣,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了出來。
許傾落懶得搭理這些個小人,伸手拉住還要理論的百草,冷冷一聲:“隻是一錠銀子買來的馬車罷了,既然喜歡便讓他們拿去吧,權當作是打發了......”
後麵三個字許傾落沒有說,可是隻要不是傻子都能夠順下來,這一刻周圍那幾個許老夫人的仆從尤其是方才還坐在馬車上的人麵色都那看的很。
打發什麽?打發之後通常跟著的便是要飯的。
許傾落沒有明說。可是那雙眸子中的蔑視卻是能夠讓任何一個看到的人感受到不舒服。
百草也聽明白了,那一刻她怒意滿滿的小臉兒刻意帶上了讚同與得意:“對,小姐我們才不差那幾個錢呢。”
雪芽氣的便要再說些什麽,隻是車隊已經開始動了,幾個許家的仆人再是不滿,也不能夠耽誤行程。
看著一行三輛包括本來屬於自家的那輛馬車漸漸的消失在了視線中,百草的小臉兒驀然垮了下來:“小姐,我們的馬車。”
她不是心疼馬車,她是替許傾落咽不下這口氣。她可還記得從昨夜開始到剛剛許傾落對著許老夫人的那些隱忍委屈刻意的討好,她家小姐何時何地如此委屈過自己。到頭來,還被許老夫人如此狠心扔下,簡直是,簡直是太過分了!
“行了,都已經進了五洲城,又不是沒了馬車就寸步難行,一雙腿走也走回去了,再者說若是等會兒遇到有空閑的馬車,雇傭了也便是了。”
許傾落輕輕的點了點百草鼓鼓的麵頰,如此道。麵上甚至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
“可是這一點兒都不公平,老夫人怎麽能夠那樣做,周氏,胡氏她們都能夠做馬車,憑什麽我們連自己買的馬車都不能夠做!”
許傾落越是如此冷靜,越是不說委屈,甚至還笑,百草便越是替她委屈,大吼了一聲,眼眶子都紅了。
許傾落有些心暖,慢慢的收起了麵上漫不經心的笑:“百草,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麽真正的公平,何為公平何為不公?從來都是人自己定義的,祖母喜歡誰,她的公平就給誰,正如同我,我喜歡誰,我的公平便願意給誰,若是不想要自己經曆這種不公,那麽就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的當某個人想要對你不公的時候,卻不敢不公。”
許傾落這段話中帶著太多的真實與某種慨歎,百草聽的莫名。
“說的好。”
身後傳來男子低啞的嗓音,帶著笑意:“許小姐果然是難得的靈透之人,這不公公平之道,真是稱得上振聾發聵了,為了這番見地,在下便送許小姐一程如何?當做是報酬。”
白衣翩然,公子如玉,公子衍的身姿騎在馬上別有一番英姿颯爽。整張臉因為那深至眸底的笑意都仿佛散發出了有別於以往的光芒。
許傾落望著公子衍身後的馬車,眨了眨眼,輕笑出聲:“公子既然有心,那就多謝了。”
她想要盡快回府,現在有個現成的人主動要送她回去,許傾落不會拒絕,比起思考公子衍為什麽也這麽巧合的出現,她更加重視的是如何更快的回家,回家去仔細詢問許良究竟發生了何事,用最快的速度救出許母。
公子衍聽到許傾落利落的答應自己的邀請,望著她帶著小丫鬟絲毫不客氣的上了自己身後的馬車,望著那緩緩落下的車簾子。
男人愣了一瞬,下一刻忍不住失笑,嘴裏喃喃:“果然是有趣的很......”
不論是方才的一番看似公平不公實則內指弱肉強食的言論,還是此刻的坦然無懼,都出乎他的意料,他覺得,自己對許傾落的興趣,好像是越來越濃厚了。
不止是琅晟的原因,許傾落本身的光芒足夠吸引任何人的目光,那一刻男人的眸子中異樣的光芒閃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