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人戰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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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一青衫騎驢老者一路緩行,優哉遊哉的神態放佛從未為趕路而發愁。老者一路行來,曾於黃河之上騎驢踏波,緩緩而過,渡口百姓瞧見此景以為仙人,紛紛伏地叩首,驚呼:“老神仙慢行!”這倒把老者多久未出山便多久不在江湖上行走的驢子給嚇著了,隻見它趕緊搖晃著小尾巴,一路小跑的從眾人視野裏消失了。
見終於逃離的眾人視線,驢上老者笑嗬嗬的拍著驢子的脖子說道:“老家夥,怎麽樣,緊張了?”
驢子似能聽懂老者的話,沒好氣的打著響鼻。
老者見狀不由笑意更濃,摸著似乎鬃毛已微見斑禿的老夥計說道:“其實老夫我也很緊張啊!這小二十年都沒走過江湖了,如今再走,怎麽就跟當年還是個雛兒一般,還激動起來了?”
是啊,就連這驢子也已經三十歲了,這是旁的驢子決計不可能活到的歲數,就如尋常人無法活到一百五六十歲一般。它在老者還是司馬夜楓這般年紀時就跟著他一起行走江湖的,那一年,它隨他行遍東南各地,山川河流在它蹄下皆是坦途。那一年他一人一驢問道於東南十八劍宗,僅憑一根竹枝便敗盡了悉數高手。
此後多年它陪他一人一驢走江湖,踏遍千古風流!多少少年俠客為之頂禮膜拜,多少紅顏佳人為之心生思慕!隻是這些皆入不了他的眼,更別說他的心。如今它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年有一位容顏其實很美的女子,曾為他十裏相送,而後又百裏相隨,隻是他仍是連多一眼都不願看上那女子一看。後來聽他念叨說:“她呀,就是一個讀書讀壞了腦子的傻娘們,放著好好的天下第一才女不做,偏偏賴上了他這個隻求天道,不問此生的**兒。”
隻是後來行走江湖時便聽說,那女子回家後便將自己鎖在秀樓之內,終日不食,催淚三千,嘔血三升而亡!而當她的家人打開房門時發現 女子死前曾於桌案前作長詩一首:
自愛殘妝曉鏡中,環釵謾篸綠絲叢。
須臾日射燕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
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
閑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自梳頭。
紅羅著壓逐時新,吉了花紗嫩麹塵。
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紕縵最宜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尋常百種花齊發,偏摘梨花與白人。
今日江頭兩三樹,可憐和葉度殘春。
而其中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更是道盡了世間的相思與辛酸,再聯係這女子生前的娟秀才華,不禁另每個聽到此詩的人為之扼腕歎息!這詩文也因此流傳千古。
驢子聽到這個故事時還沒好氣的給了鍾無涯一蹄子,似乎憤慨於此人的涼薄,對此他隻是付諸一笑。專著天道的他,無論潮生潮起、雲卷雲舒皆可看淡,一女子的生死在他看來隻不過是天道循環而已。隻是誰也想不到的是,就在僅僅一年後,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那年他們一人一驢遊曆於湘西,行至沱江,男子好似心生明悟,隻對著江水怔怔出神。隻是當驢子仔細看時,才發現 這家哪裏是對著江水明悟啊!明明就是看江中竹筏上,撐篙女子看傻了眼!
隻是驢子的視線總是不及那人,隻隱約得見那人一身苗裝,一身精巧銀飾,肌膚如凝脂,眼眸視乎極為靈動。驢子看看女子有看看身邊之人,不又沒好氣的又給他一蹄子!心中氣道:“你不是每天都信誓旦旦的說什麽隻求天道嘛!怎麽見到好kan 的姑娘,眼中便無天道了?”想著它便賭氣一般將身子橫在他麵前,擋住他的視線。
鍾無涯到是不惱驢子踢他,可這擋住視線的舉動就十分可惡了!隻見他衣袖輕揮,便將整頭驢子扇入了江中,濺起好大一朵水花!那時的驢子還不會水,由自在水中撲騰,還好岸邊水淺,到真被它給撲騰了上來。
那撐船女子瞧見這一幕不由莞爾一笑,這一笑配上她那絕的容顏,簡直把站在岸旁的鍾無涯看的,簡直整個人都要融化了一般!隻見他湊到驢子的耳畔說道:“夥計,要不咱們再來一次?”為了這句話,驢子硬是好幾天都沒理他!
自從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鍾無涯知道 ,他的這一生再與天道無關了!此生遇到她,萬事皆足!此刻的他突然想到一句釋家讖語:“我願化身石橋,受那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隻求她從橋上經過。”而為了她,他便願意化身石橋!
若然,從那以後,鍾無涯便雙膝盤坐於與那女子相遇的沱江岸邊,再不肯挪動分毫。對此驢子到不擔心,早欲證長生的他,辟穀不過是小道,數月不飲不食根本不算什麽!隻是驢子根本想不到的是,這個家夥這麽一坐便是足足三年!
三年裏,那女子也曾十數次往來此處,可他隻是那麽看著,不開口,不搭言,一動不動,就隻是那麽看著!目迎她到來,目送她離去,目光隻停在那悠悠沱江。春去秋來,未經打理的胡須頭發早已散亂不堪,青衫也抵不住這歲月的侵襲,漸漸腐朽、破敗。幾次裏驢子都忍不住踢上他幾腳,催促他表白,隻是他猶自靜坐,並不挪動分毫。
幾次裏,那個天性善良的小姑娘也忍不住上前觀瞧,給他送也吃食,似乎生怕這個家夥給活活餓死。她每次來時,他便很開心!對於她送的食物,他也不理會什麽複穀的禁忌,狼吞虎咽的吃個精光。有時她心生好奇,便會問他一些事情。對此他便妙語連珠,知無不言。女孩兒對於他的博聞強識也是十分欽佩。時日久了便向他打聽一些苗地以外的風光,他的口才不錯,總能將每一景、每一地的風土逸聞講的活生香,而她對那些也是常常心馳神往!
終有一日,女子又來到他的身邊,一臉幸福的說道:“月兒要嫁人啦,鍾大哥能來祝福月兒麽?”
鍾無涯聞言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隻是看著她臉上的幸福,臉上又複歸笑容,溫柔的說了一聲:“好!”
那日的她,一定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那日她的一顰一笑,深深的刻進鍾無涯的心裏,再也沒有離開過。那日鍾無涯送給她他以心血凝成的菩提,告訴 她今後若遇危難,可將這菩提捏碎,他縱在千裏、萬裏之外也定當全力趕來。但他還說,隻願她此生都不會捏碎菩提!
那日後,他便離開了,重新回到了金雀樓。一年後,鍾無涯一步入天境,並最終從老樓主的手中接過了樓主的位置。那一年,他接連收了兩名弟子,司馬夜楓與李顯揚,而後者年僅三歲!
不知過了幾個春秋,鍾無涯一心鋪在培養弟子與建設金雀樓之上,而那名女子似乎從未從他的生命力出現過一般。隻是就在一日鍾無涯正在指點李顯揚刀法的時候,他的心不由突然一緊,一口心血毫無征兆的從他口中激射而出!年歲還小的李顯揚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在他心中他師父可是無di 的存在 !鍾無涯則隻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對他說:“放心,師父沒事,隻是師父的一個朋友好像不太好!”說完他就帶著他驢子,一路飛奔向了湘西之地。
苗人與西南蠻族的大戎國乃是世仇,雙方幾百年來大大小小的摩擦就停止過。可這一輩,大戎一位不世出聖主做了大戎王,經過十幾年的苦心經營,雙方的國力明顯拉開了差距。如此一來,雙方必見一場大戰,隻是恰好就發生在了此時。
一路行來,看到狼煙遍地的鍾無涯不由愈發不安,臨近沱江之際他竟棄了驢子,一個人全力飛奔向著那個由他心血印記的地方!隻是到了切近他才發現 ,不大的一座鳳凰城早已被大戎蠻兵重重圍困。以他的本事想要偷偷摸入自是不難,隻是急火攻心的他,根本等不起這個時間!隻見他身形暴起,便向苗寨衝了過去。
還好大戎的結營布陣的本事遠遜中華,鍾無涯一人強衝之下,竟真的被他一路衝進了苗寨!其實隻需大戎在兵陣之上有大周名將一半的本事,這名動天下的金雀樓主都怕是要被困死在了這萬軍之中。
進了苗寨,鍾無涯的腳步絲毫不停,徑直的奔向了苗月兒所住的地方。一路千難萬險終於到了心愛女子身邊時,鍾無涯徹底傻了眼!那枯槁如一具活骷髏的女子還是那個讓他夢裏都不敢稍忘的苗月兒嗎?隻見她懷抱一名女嬰,見鍾無涯來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氣若遊絲的說道:“阿哥戰死了,寨子被圍,半月都未見糧食,鍾大哥,這孩子是我的女兒,隻求大哥能救救她!”說完,苗月兒好似用盡最後的力氣 ,將女嬰雙手捧起遞向鍾無涯,隻是行到一半,人便徹底斷了氣機。可是那雙手仍是保持著捧起女嬰的動作,倔強的不肯落下!
鍾無涯接過女嬰,看著那跪坐在地上卻仍將雙手高舉的女子不由仰天狂嘯,那嘯聲中道不盡的傷情與悲涼!
良久,終於回神的鍾無涯抱緊女嬰,找到了苗族的族長說道:“我是鍾無涯,誰是你們寨子的第一勇士,給我找來!”
金雀樓樓主的大名,即便是在苗地仍是令人聞之膽寒的存在 !隻見一旁個人身材在苗人中已算高大,比起鍾無涯卻仍顯矮小的漢子躬身說道:“鍾樓主,我便是這苗寨中身手最好的!”
鍾無涯看了那漢子一眼,點了頭說道:“拿著我的信物,帶著這女孩兒,送到金雀樓,你就說她是我閨女。敢有半點差池,我金雀樓跟你們苗族不死不休!”說完便將一枚玉佩塞進女嬰的繈褓中遞給了那漢子。
那漢子接過女嬰,卻犯難道:“這大戎甲士重重圍困,我便是豁出性命,怕也衝不出去!”
“媽的,有老子護著你,怕什麽!今日,老子就給他來個一人戰一國!我到要看看,這天底下誰能攔我!”一向儒雅的鍾無涯此刻再也不見半點風度,那副神態像簡直極了一個正要找人拚命的市井潑皮!
一人戰一國?!鍾無涯竟然真的做到了!這般前無古人,約莫是後人絕不敢效法的壯舉如瘟疫般,快速的蔓延到中華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聽到這個故事的人,無一例外的被這金雀樓主的豪邁氣概和無雙的勇武,深深震撼著!“蠻荒之地盡縞素,一人一怒斬蒼穹!”“無涯一人十萬甲,古今誰敢論英豪?”這樣的詩文一時間甚囂塵上!
鍾無涯到底是如何做到一人戰一國,還能戰而勝之的?這個說起來並不複雜。自古以來世間絕頂高手無不愛惜羽毛,肯不顧榮辱的與普通士卒為難的極為罕見。而當苗月兒死去的一幕對於鍾無涯的打擊讓他徹底拋下了這些,他身為世間最頂尖的高手之一,又本事最擅殺人之人,徹底不要了臉麵!每日以偷襲手段,數次乃是十數次襲殺大戎士卒,而且不論一擊之下,不論殺人多少,必是一擊即走,絕不戀戰。如此一來,隻是尋常士卒的大戎軍隊如何能奈何的了他?
至於大戎國內的高手麽?鍾無涯對於他們的襲殺求之不得。身為天底下最頂尖的殺手,最擅長的就是反襲殺的手段!如此一來,幾十波追殺鍾無涯的大戎高手,無一例外的死在的追殺他的路上。然後鍾無涯便開始了長達數月的漫漫偷襲之路,當十萬大戎軍盡數死於鍾無涯一人之手後,鍾無涯用腳踩著大戎國有史以來最傑出的君主的腦袋隻淡淡的問了一句:“知道 錯了麽?”然後也不待他回答,便一腳踩爆了他的頭顱!再然後,便無人知曉他其實在那之後像孩子一般痛哭的模樣。
大戎滅國後,返回金雀樓的鍾無涯又向樓內發布了絕戶令,寰宇之內敢稱大戎後裔者,金雀樓聞之必殺!手段殘忍到千百世後仍令人聞之發指的鍾無涯也因此得了一個“血屠”的稱號。隻是在那之後,這個另整個天下都聞之變的“血屠”卻再也沒有走出金雀樓一步。
當然,與他一起歸於寂寞的還有他那頭相伴多年的驢子。而如今這一人一驢再走江湖之時,天下間還有誰人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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