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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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反鎖好房門後,朱永倫又躡手躡腳的將衣櫃底座夾層打開,看了看裏麵的半截大拇指般粗細的條狀海洛因。朱永倫覺得自己有點神經質,每次回家總要打開看一眼才覺安心。看完貨後,他打量四周,難以抵擋的壓抑感又向他襲來。其實朱永倫也不太講究,他打小在農村長大,這套出租屋可比他老家的土瓦房子結實多了。不過這裏太窄!一切都是那麽狹窄:大門、樓梯、過道……不過這些他都能忍受,最讓朱永倫覺得透不過氣的是窗戶,房間的幾麵窗戶推開後居然都是相鄰樓房冷冰冰的外牆,而且觸手可及!握手房,握手房,原來兩棟房子間真的能握手!到廣州的這段時間,每當回到這個兩居室的“家”,朱永倫隻有看看電視分解一下注意力才感覺好受點,不過有一點比較慶幸,這裏有什麽“本港台”、“翡翠台”,雖然聽不太懂,不過比老家能看的電視新穎多了。想到老家,朱永倫不覺又擔憂起欠下的那幾萬塊錢,正胡思亂想著,鄭小高打電話來叫出去吃宵夜,朱永倫連忙拿起筆記下地址,掛了電話就出門下了樓。
朱永倫招了一輛摩的到底約定地點,鄭小高已經等在那裏了,這是相距冼村不遠的獵德村??同屬廣州天河區的城中村。二人來到一個卷簾門半關著的小門麵,隻見裏麵胡亂堆放一些鍋碗瓢盆,有點像是打烊後的小餐館,一個中年廚師模樣的人正躺在太師椅上專心看著什麽,見到他們進來,連忙起身打招呼:“小高,來了?”鄭小高嗯了一聲算是答應,腳下卻沒有停,帶著朱永倫直接上了樓上的一個包間。
包間裏隻擺了一張桌子,角落裏有個破舊的小電視機,不過這裏比樓下看起來稍微整潔一點,二人剛坐好,中年廚師也跟了進來神神秘秘靠近鄭小高說道:“小高,我昨天晚上夢到一條狗追老子,差點就咬到我了,這期六合彩肯定要出狗……”
鄭小高笑了笑:“哼!各人少去買點碼,莫把褲子輸落了……不扯了,快點去弄菜。”
廚師訕訕笑了笑:“嘿嘿……整點啥菜?”
鄭小高也沒問朱永倫,直接吩咐道:“蒸個福壽魚,整個蒜香骨,另外再弄兩個家鄉菜。”朱永倫一旁嘀咕道:“少弄點,我們兩個吃不完。”
“吃得完,還有一個人要來。”鄭小高說完擺了擺手,廚師就退了出去。鄭小高起身把門關了,然後遞了一支煙給朱永倫,笑著問道:“如何嘛?習慣不?”
“哎呀!有啥習慣不習慣的哦?能跟著你混飯吃就行了。”朱永倫說著拍了拍鄭小高的肩膀。
鄭小高笑了笑沒有說話,又起身走過去把電視機打開,然後拿起遙控器選台。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對了,剛才那7個貨的錢呢?給我。”
朱永倫一把將褲兜裏的錢抓出來遞了過去:“喏,3500塊,你數數。”
鄭小高接過錢,看也沒看就揣進口袋:“數"ji ba"!你數了就行了。”
朱永倫見狀感覺心裏挺熱乎,壓低聲音問道:“小高,這3500塊你能賺多少啊?”
“操!”鄭小高瞪了朱永倫一眼:“我能賺多少?老子能賺一根毛!你屁話多!”
朱永倫見鄭小高臉上沒有怒色,被罵了反而心裏有點樂嗬,因為他覺得鄭小高如果對自己客客氣氣的說明還是生疏了,如果鄭小高滿嘴粗話反而顯得親近。
鄭小高將電視調到體育頻道,自言自語道:“看看歐錦賽……英國踢葡萄牙,我可下了重注的。”
“重注?好重嘛?”
“老子下了一萬塊買英國!龜兒莊家居然開出葡萄牙讓半球一賠一的盤口!”鄭小高咬咬牙:“前年98世界杯老子一共輸了好幾千塊,今天要贏回來!”
朱永倫對什麽盤口什麽葡萄牙一竅不通,聽著有點犯暈,隨口應了一句:“小高,贏了錢請客哦!”
鄭小高笑了一聲,斜眼瞄著朱永倫:“請什麽客?老子贏了請你包夜!”
朱永倫頓時跳了起來:“小高,說話算話喲!”
這時,門推開了,菜弄好了,廚師邊上菜邊念叨:“給你們整了個回鍋肉,還有個水煮肉片,都是家鄉菜,不過廣州這邊的豬肉太瘦,還是老家的豬肉耙點……”
廚師還準備繼續?嗦,鄭小高不耐煩的揮揮手:“弄點珠江純生上來,要冰的,快點!”說完拿起筷子就開始夾菜,見朱永倫沒有動,說:“看什麽看?吃撒!”
“小高,不是還有個朋友嘛?不等等他?”朱永倫擔心不禮貌。
鄭小高頭也不抬道:“吃吃吃……不用管他!”
朱永倫其實看到回鍋肉端上來就盯著沒有眨過眼,聽鄭小高這樣一說,拿起筷子狠狠竄了好幾塊送進嘴裏嚼得滿嘴流油,愜意的罵道:“奶奶的,還是我們的回鍋肉爽啊!”
鄭小高眯著眼看著朱永倫狼吞虎咽的樣子,似笑非笑的問道:“你龜兒剛才不是說習慣嘛?”
“我習慣啊!”朱永倫哭喪著臉回答道:“不過到廣州差不多一個星期,我天天在樓下吃那什麽雲吞、煲仔飯、皮蛋瘦肉粥……嘴裏快淡出鳥了!我好想念我們重慶的豆花飯和回鍋肉哦……”
鄭小高收住了笑容:“這裏是重慶老鄉開的,地方雖小,弄點家鄉菜還將就,關鍵是這個老板信得過。以後我會經常帶你來打牙祭的。”鄭小高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接著說:“你來的這幾天正好我比較忙,沒有經常陪你耍……”
朱永倫連忙打斷:“小高,這樣說就見外了喲!大家好兄弟!你有事盡管去忙,其實這次你能收留我,我已經很感激了!”
“操!收留你?說得好像賣身一樣慘!”鄭小高撇了撇嘴。
“哎呀,老子本來就慘,我那天給你說了的嘛……”
“不說了,今天不說了!”鄭小高拍了拍胸膛:“你就欠幾萬塊錢而已,你好好幹,過年回去就可以全部還清!來來來,喝酒!”
二人吃了一會,有人敲門:“高哥,高哥?”
鄭小高打了個酒嗝:“是不是‘鐵頭’哦?進來撒,你敲個毛啊!”
門輕輕推開了,隻見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影子貓著腰、縮著頭鑽了進來,站在鄭小高身邊,掏出香煙遞給鄭小高:“嗬嗬,高哥,抽煙嘛。”
朱永倫見來人是個至少快四十歲的黑壯漢子,卻在鄭小高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感覺很滑稽。
這時球賽開始了,鄭小高眼盯著電視,接過香煙都沒有轉頭,敷衍的招呼到:“坐坐坐,鐵頭啊,自己喝酒,想吃啥自己點菜。”
“夠了夠了,恁多菜!不用點了。”鐵頭畏畏縮縮的坐下,見朱永倫坐在鄭小高旁邊,也笑眯眯的遞了一支香煙過來。
朱永倫站起身,特意雙手接過香煙,還說了聲謝謝,然後望了望鄭小高,以為鄭小高會出於客套稍微介紹一下,可不知鄭小高是專注著球賽還是故意不介紹,反正無動於衷的隻顧扭頭看著電視。
鐵頭吃了幾口菜,見鄭小高一直關注著電視,不敢打擾他,就端起酒和朱永倫碰了一杯,彼此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都打著哈哈,氣氛有點怪。
突然,鄭小高嗖一下跳了起來:“進了進了!哈哈……斯科爾斯進了!”鄭小高顯得神采飛揚:“貝克漢姆的傳中真"ji ba"牛逼!才開局三分鍾就1比0了!哈哈……”
朱永倫和鐵頭其實都不懂,不過看鄭小高這麽高興都陪著奉承了幾句。鄭小高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哎?鐵頭,你不說要找我有事啊?啥事?神神叨叨的還要非要當麵說?”
鐵頭喝了幾杯啤酒上臉,一張黑臉變得紫紅紫紅的,見鄭小高現在心情不錯,咽了咽口水說:“高哥,是這樣的,嗬嗬,其實也沒什麽,您看啊,我幫你跑跑腿也幾個月了,你知道我做事情還是很穩健的……”
鄭小高又扭頭看著電視,不過還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
鐵頭又接著說:“主要是我家裏負擔重啊,兔崽子在念職高,學費貴得很……”頓了頓,見鄭小高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就繼續念叨道:“我知道您是耿直人,對我也很關照,不過這邊確實費用高啊,你看嘛,隨便吃點快餐都要十塊二十塊的,出門坐車也貴,平時電話也多,房租又高……”
鄭小高這時慢慢扭過頭白了鐵頭一眼:“咦?房租高?你還付了房租的?”
鐵頭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張臉變成了醬紫色,訕訕辯解道:“不不不,是您付的房租,我沒有付!不過……這……這個確實房租高嘛,對吧?”說著微微扭過臉對著朱永倫說起來,朱永倫隻得點了點頭,禮節性的表示讚同,其實朱永倫也不知道房租到底有多貴,因為他在冼村的房子也是鄭小高安排的。
鄭小高聽到這裏不耐煩道:“你莫廢話了!爽快點,到底想怎麽樣?”
鐵頭見鄭小高麵無表情,一副陰晴不定的樣子,大著膽子小聲說:“高哥,您看能不能把工資給我漲點?”
“漲好多嘛?”鄭小高冷冷問道。
“嘿嘿……不漲太多,就漲三千塊好不好?這樣每月八千塊,八就是‘發’!也好聽點,大家吉利!”
“這樣的話大家沒有吉利,隻有你吉利了!”鄭小高瞪著鐵頭,眼光陰冷起來:“我說鐵頭啊,做人不能得寸進尺,你才來的時候我們是怎麽說的?你忘了原來在工地擔灰桶的時候了?”
見鄭小高生氣了,鐵頭顯得更縮頭縮腦,偌大的身板好像全躲到了桌子下麵,就剩一張醬紫色的黑臉放在盤子中,好像一大坨煮好的番芍。
鐵頭楞了一陣沒有啃聲,最後鼓起很大的勇氣用蚊子樣的聲音帶著近似哀求的語氣輕輕說了句:“那就算了吧,要不麻煩高哥給項老板說句?萬一他答應……”
鐵頭話還沒有說完,鄭小高一下蹦了起來,把手上的筷子死勁摔到地上,大叫起來:“操!又進了又進了!又是貝克漢姆的傳中!”還沒等朱永倫反應過來,一拳向他胸口錘來:“哈哈!2比0了!老子這一萬塊贏定了!”
鐵頭正想又奉承兩句,隻見鄭小高笑容逐漸僵硬,一臉的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又似乎在回憶著什麽,他慢慢轉過身對著鐵頭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不漲工資就算了。”鐵頭有點害怕了。
“不是這句,後麵一句!後麵一句你說的什麽?”鄭小高單手捂著額頭,好像頭疼似的,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瞪著鐵頭,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鐵頭見鄭小高眼放寒光,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退了一步,有點語無倫次了:“高哥,我沒有……沒……我沒有說什麽了。”
鄭小高一把上前揪住鐵頭的衣領,大吼了一聲:“我日你媽!你剛才說什麽老板?”
鐵頭不敢使勁掙紮,蜷縮著身體諾諾回答道:“項,項!我剛才說項老板。”
鄭小高聞言反而鬆開了手,有點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然後整理了一下鐵頭的衣領,示意他坐下。
原本見此情形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朱永倫看到場麵緩和了,剛舒了口氣,但見鄭小高嗖一下掏出一把閃著寒光的大號獵刀,左手別住鐵頭,右手握持的獵刀像一條冰冷的毒蛇,迅疾刺了過去,頂在鐵頭腰間。朱永倫先是條件反射的退了一步,愣了半秒,反應過來後一把將房門反鎖,然後一個箭步閃到鐵頭身後,準備見機隨時暴起。不過,朱永倫太高估鐵頭了,鐵頭早就嚇得魂不附體,癱作一團。隻見鄭小高把臉湊過去,皮笑肉不笑的輕聲問到:“鐵頭,想死不?”
“不不不……不想……”鐵頭拚命猛搖頭,還好人家是“鐵頭”,如果是“木頭”或者“塑料頭”,估計脖子已經搖斷了。
“不想死那你可聽好?!”鄭小高放慢語速,但眼中依舊寒光逼人:“我問你個問題,你好好回答,如果你不老實,老子今天就把你宰了!”
“問問問……您問!”
鄭小高瞪圓了眼睛,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質問道:“你怎麽知道項老板的?”一邊說著,另一邊將手握的利刃頂得更緊了!
鐵頭隻覺腰間一陣劇痛,似乎刀尖已經刺穿了自己的皮膚,哪敢不從,顫抖著回答道:“是馬二娃!是馬二娃給我講的……”
鄭小高似乎微微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下來,放開了鐵頭,退後一步,反手一比劃將獵刀收進後腰。一旁的朱永倫這時才看清,鄭小高穿的褲子內層有夾層,獵刀收好後一點也看不出來。
然後鄭小高全身放鬆的坐下,仰靠在牆上,把腳抬放在前麵的一根凳子上接著問道:“他怎麽給你說的?”
此時鐵頭才換過勁來,低聲答道:“前幾天碰到馬二娃,他自己告訴我的。”
“當時還有誰?”
“沒有誰了!就我們兩個人!”
“你是抱怨自己工資低,他就叫你去找項老板?” :(.*)☆\\/☆=
鐵頭點點頭表示肯定,想了想又小聲說道:“他還說您是……是……是項老板的馬仔。”
鄭小高揉了揉額頭,閉眼罵道:“狗日的馬二娃!”接著沉思了幾秒,又問鐵頭:“你家裏還有多少東西?”
鐵頭想了想說:“不多了,好像還有5個貨,哦不,好像是6個貨……”
“算了!”鄭小高打斷道:“那些貨當老子送你的路費,你馬上回去收拾東西滾吧!我警告你以後不要亂說話!你敢亂說一句,老子回去殺你全家!”
“好好好……我滾我滾……”鐵頭早就嚇破膽了,帶著哭腔保證到:“我絕對不亂說,我什麽都不會說,您放心……”說完開門後跌跌撞撞的正準備離開。鄭小高又猛然叫住了他:“等等!你曉得項老板叫什麽名字不?”
“我不曉得!馬二娃沒有告訴我。”鐵頭轉過身,可憐兮兮的回答道。
鄭小高沒有再說話,揮揮手示意他離開,鐵頭就飛也似的下樓跑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