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許卿一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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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這個遙遠又陌生的稱呼,她以為,永遠都不可能與她有關聯,她是什麽,不過是卑賤無人要的小奴,跟隨清濯東奔西走的浪兒,她從未奢望過什麽,每天所能想到的,便是一頓飽飯,一張軟床。
與他相處的時光,大概是這輩子最舒逸的日子。
她覺得可笑,笑自己稚氣的心,什麽都不知道便輕易許了人,什麽都不明白便想要天真的告訴他…她,喜歡他。
喜歡嗎?如今已是皇帝的他,又怎會珍惜她的喜歡償?
非情怔在那裏,糾結地看著他,君陌塵早知她這反應,本想續說,可身體已無法言語,肩上的傷口若再拖下去,恐怕那肉便會和著箭尖長在裏麵。
門外,白景然顯然也等不下去,破門而入攖。
非情被人推到一邊,七爺神色疑惑瞧著兩人,抿了唇線,請她出去,“洛姑娘,拔箭緊張,你還是在外等候吧。”
“嗯。”她沒有留下來,她需要找個地方靜靜,縷縷思緒。
推門出去時,回身望了他一眼,又想起他為擋箭的一幕,眉心深蹙,重重關上門。
屋中一切,再也入不了她的耳,她蹲在院中,仰望星辰,心知這夜定是無眠,屋內突傳一聲低吟,使她的心一跳,將身子蜷了起來。
夜深露重,身上濺了風霜,時間過的很快,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可偏偏一場場的夢折磨著她。
夢境如真,全是他的容顏。
肩上被披上了衣衫,她抬起頭,瞧見七爺君奕蕭站於她後,神色平淡,非情忙朝屋門看去,門已打開,白景然的白衫染了些許血跡,阿跳急匆匆端著湯藥進去。
君奕蕭坐在她旁邊,望著前方,“八弟無事。”
“……”非情低下頭,心中那沉悶的氣終於消散,她不知道自己已是笑靨,君奕蕭凝了一眼,微微勾唇。
“聽八弟說,他已告訴了你?”他問,非情猛地揚起頭,眼中閃爍,半晌後淡了下來,“嗯。”
“可有嚇到?”
“…還好。”她沉吟,又望了屋邊一眼,“他…真的是皇帝?”
“八弟自八歲即位,已勤政十二年了,若不是魅香珠丹之事,恐怕,他現如今還待在帝都的深宮裏處理政事了。”
“他,是個怎樣的皇帝?”
“外冷內熱…曉重情意。”君奕蕭用八個字概括他,讓非情眉心舒展,雖然與他相處不久,可她也發現了這些,相較於慕容非墨的冷麵無情,他更像一個普通的人。
輕觸唇瓣,那上麵殘留的溫度隱隱發燙。
“七爺…你可窺探過一個人的心?”偏頭望他,那張側麵與君陌塵過於相似的麵容微微一凜,似笑非笑對上她。
“人心,是最詭譎的東西,又豈是隨意窺探的?”他輕歎,“我隻知,八弟做事一向穩重,他即告訴了你,便有意帶你回宮,洛姑娘,君王之意,可比千金呀——”
七爺一番話,讓她再次沉默。
回宮?她亦未想過。君奕蕭一句君王之意,讓她心中隱隱有絲悸動,他所說的意,會不會便是她的情意?
一晌涼歡,再無悶煩。
*****
非情便與君奕蕭坐了一夜,到最後她都忘了是怎樣睡著的,醒來時已第六日清晨,農莊燃起炊煙,阿跳在廚房忙乎著做些補身的粥飯,她靠在君奕蕭肩頭醒來,身上披著男子寬大的長衫,猛地打了個噴嚏,許是坐了一夜著了涼。
因未出天朝境內,幾人也不敢多留,一早喂了君陌塵幾口米粥便離開了農莊,非情與他共乘,上來時瞧見君陌塵身上掩著薄被臥躺於車內。
她蹙眉,為他掩了被角。
“想清楚了?”他突問道,睜開了眼,非情雙手一怔,在回想時手已被他攥在掌心,壓在一旁。
車簾被人掀開,非情尷尬地望著君奕蕭,男子心睿,放下簾子後與身後的阿跳說,“備一匹馬來,我與景然護駕。”
車內隻剩兩人,他病著,總不能扔下他出去,非情隻好硬著頭皮待在裏麵,心裏想著該如何與他說。
君陌塵看著一旁備好的藥膏側了身子,吩咐她,“為我塗上。”非情哦了一聲,拿起那藥膏後才想到一個問題,他現在穿著單衣,若要給他上藥,必然會除去那衣衫,那…她豈不是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君陌塵便是打著這個譜,又怎會讓她知道?
他自己解開了腰襟,睨著她,一副任她采擷的樣子,非情懊惱,便貼身過去將他抬起,為他除去衣衫,便在這時,耳邊是他的魅音,“阿情,可願與我回宮?”
手一抖,藥膏落下,頓時,整個車內彌漫了鬱濃的藥香。
他被她推開,扯痛了傷,勾著唇角瞧她,非情慌亂,不知所措。
七爺的話應驗了,雖然她已聽過,但當話從他唇中吐出時,她還是慌了心——
回宮……他真的打算要帶她回宮,可,她要以什麽身份回宮?
眼瞳對上他,他卻甚是隨意,笑了幾分,從旁撿起藥膏責道:“你這般笨手笨腳,帶你回宮,不知是福是禍。”
“君陌塵。”她忽地喚他,“你可是認真的?”說什麽認真不認真,君王的誓言她該聽信多少她不知道,這樣問,不過是為了心安,想親耳聽到。
隻要他說,什麽都無所謂。
早在昨夜她已想好了,她欠他一條命,他說什麽,她都會接受,皇帝也好,平民也好,他都是君陌塵,是她喜歡上的人,她願意為他付出所有,哪怕前路荊棘。
男子沉眸,沒有一個女人會問過他這樣的問題,認真?有幾個人敢與皇帝要認真,他知若是應了,意味著什麽。
唇邊劃笑,微點了頭。
“好,我隨你回宮。”非情應道,似下了決心,她不會告訴他,縱然宮中險惡,她亦不會明哲保身,她仍不怕,她會許了她一生於他,會將這份愛,保留在心中。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或許早在他為她寫下這一行詩,他便已經預見了今日的一切,她洛非情,亦如詩般。
自她與他一乘,白景然他們便不加打擾,也隻有在需要撫脈的時候出現,君奕蕭將所有要換的藥都交予她,還吩咐道,有勞姑娘看好八弟。
不易顛簸的他也終於撐到了邊境,當見到鎮守邊境的溫如初時,非情這才感受到他為君的氣息——
來接的人不多,然都是死士,皇帝離朝的消息半分都不得走漏,在朝中也一直稱身體抱恙,須靜養幾日。那些人跪下,口中喚著‘吾皇萬歲’,
這讓她感到別扭,在一回頭,連君奕蕭的稱呼也變了。
七王爺。
在大帳內,非情知道了溫如初原本是震遠大將軍溫寧遠的愛子,少年老成,在後楚戰功赫赫,心係皇帝,算是君陌塵的心腹,起初她與旁聽讓這個少年將軍有些忌憚,但當他瞧見皇帝根本無避諱之意後,也大膽說言。
當說起這次遇襲,非情方知是與後楚協管通商貿易的左傾史有關,此人名喚梅乙皓,官拜四品,本不是多大的官職,又怎會有膽做這些事情,然他的身後,牽著的,是焉妃。
牽一發而動全身,縱然知道此事是他所為,但無確鑿證據,依舊不能治他。
君陌塵沉默,溫如初察言觀色,瞬間轉移話題告於皇帝,他已將回宮的事打點妥當,為了隱人耳目,送駕的車輦走的是曉陽門,是個平日裏不常有宮人走動的偏門。
在境邊的大帳內睡了一宿,天未亮他們便上路了,溫如初護送了一程,非情發現後楚的風土民情與天朝截然不同,相對於更開放些,非情甚至瞧見許多紫眼睛的胡人與碧眼睛的外商自由行走。
白景然告於她,這是後楚一大特色,因後楚開國之後,對於通證通商不多加限製,方能成就現在繁華。
當非情說到紫眼睛時,她明顯瞧見君陌塵略微沉眸,似說還休——
隱隱的帝都沉浸在一片習風中,還未進城便可想象內裏的熙攘,她似乎忘了之前的沉鬱,一顆心全沉浸在對於新物的好奇中,君陌塵倚在軟枕上,望著她如此模樣,也淺淺笑了。
他不想告訴她一入宮門深似海是何種意思,更不想告訴她為他擋箭的刹那他曾想過的私心,然而,他還是得到了,在這七日鳳隱龍藏的時光裏,他得到了她的相許。
車輦悄悄駛進曉陽門,當朱紅的大門緩緩關闔時,他知,她已沒有了退路……
自七日前,皇帝病榻的消息便傳遍整個宮闈。
除了見過最後一麵的焉妃,其他幾宮的妃嬪多有不滿,早朝罷了不說,便連奏折都被奉進了勤政殿,皇帝在殿內設了帷帳,下了死令,誰若敢擅自探視,斬立決。
幾宮嬪妃在勤政殿哭鬧了幾回,均得到皇帝親筆批的叱文,一時之間在無人敢造次,聽宮侍們說,皇帝這病是憂思成疾,一時半會恐好不了。
侍候在旁的,隻有皇帝幾個貼身的公公。
內侍總管張渙元像往常一樣端了湯藥進入帳中,對著空無一人的龍榻大聲喊,皇上,該服藥了。隨即自己便做出幾聲咳嗽,壓低嗓音說,放在那裏。
每日這樣裝一回,便覺得在鬼門關走一遭,心中盤算著若是皇帝再不回來,他都不知該如何演下去了。
他的徒弟小盛子在外候著,張渙元端著空碗走出將之交給小盛子,小子猴精,瞥眼小聲問道:“師傅…咱們皇帝的病,可好轉了?”
“豎子!這也你我能言論的?!”張渙元在小盛子頭上敲了下,匆匆退下殿來,小盛子追上來,解釋道:“師傅你有所不知,是那焉妃娘娘來打聽好幾回了,徒弟不願,她便以妃位相壓,若是徒弟在一無所獲,恐怕師傅您就要給徒弟收屍了。”
張渙元蹙眉,提起焉妃,到真是個麻煩事。
之前皇帝因著境邊商貿寵了她幾回,這焉妃仗著與太後有些血緣恃寵而驕,現下整個宮中都知焉妃跋扈,偏焉妃每日來問的凶,前兩回他都是模仿皇帝字跡將之打發,可經不住長久呀。
歸根到底,他還是每日期盼皇帝能回來。
“你便與焉妃說,皇上龍體漸愈,耐心等待。”他教給小盛子,這少年相視一笑,應了聲便跑遠了。
張渙元撫撫額上的汗,低眉朝禦花園行去——
“張總管,近日可好?”身子突被人擋住,墨靴一立,來人聲音調侃,張渙元抬眸一瞥,卻神色大驚,欣喜之色上於眉梢,他一把揪住那人的袖衫,兩人隱在花園深處!
“白太醫!你總算回來了!”
“噓——”白景然淩指而笑,道:“幾日未見,張總管倒是憔悴許多,瞧這症狀,是心火旺盛,肺燥脾虛之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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