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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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當天晚上,易西辭還沒有走到家,就接到了小王總打來的電話,讓她明天按時去上班,劉峰那邊讓他去說。

    她目的達成,心裏卻並沒有覺得輕鬆一點兒。雖然簡方知不介意她的利用,但是總感覺自己低了一頭。她雖然稱不上多單純多善良,但卻不願把心思算計對準自己親近的人。尤其是,她現在親近的人還那麽少。

    不過既然已經做了,她再一味地自責,也沒有什麽用處,隻能寄希望於,將來她能幫到簡方知一點兒了。雖然,現在看上去,好像並幫不了什麽忙。

    這個社會,活得好的往往是那些毫無底線毫無良心的人,因為他們不會有負罪感,不會有內疚感,完全的利己主義,自然也就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叩問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人的事情。良心都沒有,何來什麽良心譴責?

    第二天易西辭按照小王總講的,去了辦公室。劉峰看到她回來,臉上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開都被開了,回來幹什麽?拿東西啊?”

    “你的開除領導層不受理,所以我又回來了。”易西辭說完這一句就不再理他,轉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鄔妮妮微微從電腦後麵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劉峰那幾乎已經成了豬肝色的臉,趕緊縮了回去。

    易西辭不用看就知道他現在臉色是什麽樣子。這個男人,小肚雞腸心胸狹隘,他要開人,可是上頭不許,易西辭又回來了。他被當眾打臉,肯定覺得沒麵子。

    劉峰自然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他拿出手機來撥通了小王總的電話,“喂?王總?我劉峰啊。有個事情想跟你說一下,昨天是因為下班太晚了不好意思來打擾你......是是是,就是那件事情,她不是很能適應我們這裏的工作,這段時間也經常出紕漏......”當著易西辭的麵這麽說,這是非要把她的臉踩在下麵。

    辦公室裏安靜極了,陳晨和鄔妮妮連大氣都不敢出,都被劉峰這不要臉的舉動給驚呆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易西辭撕破臉皮,非但是要撕破,還要用這樣一種如此難看的方式來。

    “不是,當然不是了......我不可能跟她計較吧?”大概是那邊說話不太好聽,劉峰怕傷到自己的麵子,趕緊截口道,“你現在在辦公室吧?我上來找你。”說完就掛了電話,生怕其他人聽到了一樣。

    他走的時候還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易西辭,易西辭沒理他,眼睛隻盯著麵前的屏幕,做自己的事情。劉峰上去之後過了快一個小時才下來,下來的時候臉色比之前還難看。他人才走到辦公室門口,就衝著鄔妮妮和陳晨兩個人說道,“你們以後可要對易西辭客氣點兒哈。”他那張黑臉上麵擠出一個笑容,“知道她是誰的人嗎?”劉峰從鼻子裏輕嗤了一聲,“簡方知啊,就是智美那個簡方知。我說難怪呢,為什麽人人都采訪不到他,就你采訪到了。原來是自家人。”

    他走到一直沒有抬眼看他的易西辭麵前,“西辭啊,你既然有這麽大一座靠山,怎麽從來都不說呢?”他把易西辭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不屑之情溢於言表,“今天要不是小王總告訴我,恐怕我一直都不知道呢。早知道你有這麽大一座靠山,我也好來巴結巴結啊。”

    “巴結不了。”易西辭抬頭看他,“就是怕你來巴結所以才不說的,你這個人怎麽那麽沒領悟能力啊。”說完,她不顧劉峰驟然改變的臉色,問他,“還有,誰跟你說我跟簡方知是自己人啊?沒頭沒尾的事情,不要亂傳啊。”

    劉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打算要用眼光讓易西辭感覺到不舒服,但他不是什麽氣場強大的人,看了半天易西辭隻覺得不痛不癢。

    他朝著自己座位上走去,漫不經心地說道,“哦,開個玩笑,不要當真嘛。別這麽玩兒不起啊。”

    誰特麽要跟你玩兒,賤人!易西辭心裏恨得要死,卻不想再跟劉峰打嘴仗,轉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簡方知那天晚上幫了易西辭一把,後來發生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易西辭不會告訴他,他自己肯定也不會去問的。有的時候保持一定距離,反而比毫無距離更讓人自在。

    ......好吧,其實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麽跟易西辭相處。

    對著其他人,他嬉笑怒罵,一個人就可以把所有的情緒完全發泄出來。但是麵對易西辭,他卻總覺得好像哪裏都不自在,哪裏都不舒服。簡方知覺得,要不是自己還算經曆了這麽多的大風大浪,多半看到易西辭,連話都不會說了。

    誒,還真是挺沒出息的。

    或許......這就叫近情情怯?越是在乎,越不願意靠太近。

    賀翔青的老婆劉若依月份大了,不太方便,這段時間公司的大小事情幾乎都壓在了簡方知一個人身上。恍然間好像又回到了當初才開始創業的時候,他跟著賀翔青他們一起走南闖北,累得像條死狗,就算後來掙了錢,也完全沒有掙錢的喜悅。

    簡方知那天晚上在外地的賓館裏頭發沒幹就睡著了,之後起來就感冒了,這些日子一直又忙,連個提醒他吃藥的人都沒有,而他又是個別人不說絕對想不起來要吃藥的人,一個小小的感冒就這麽給拖了下來,直到回到s市,他的感冒都還沒好。

    夏天的感冒最要命。明明熱死個人,卻連空調都不能開。賀翔青進來找他談工作的事情,剛剛一進門,就被他這火焰山一般的辦公室給驚呆了。“哦我天,師父你一個人過火焰山行嗎?”

    簡方知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堪比空調,立刻讓賀翔青感到無比涼爽,“那有什麽辦法?悟能你不中用,悟空又被我趕回了花果山,這火焰山也隻有為師一個人......咳咳......”話沒說完,就被他兩聲咳嗽給打斷了。

    賀翔青遭了他一番擠兌,聽見他咳嗽,雙手抱在胸前,幸災樂禍地看著他,“我說你吧,閑來沒事還真要念念經,多讓佛祖好好保佑你,免得將來你死了,也因為煞氣太重,天不收地不管的。”

    “那不是正好。”簡方知掏出煙來點燃,賀翔青見他咳成這副模樣了,非但不去看醫生,反而還要抽煙,頗為傷腦地“嘖”了一聲,“我說你我說你你你你......”他看了一眼簡方知遞過來的煙,手指搓了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喪權辱國地接了過來。

    賀翔青點燃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閉上眼睛,然後緩緩吐出幾個煙圈兒,頗有些得道升天的快樂,“我這幾個月,可把我憋壞了。”劉若依生小孩兒,全家人借此機會讓賀翔青戒煙,戒煙倒是持續了一段時間,但耐不住他旁邊有個隨時扯後腿的啊。

    簡方知笑了一下,沒說話。那表情那語氣,就差告訴賀翔青,就你這慫樣,還戒什麽戒。

    賀翔青看了簡方知一眼,頗為自得地說道,“你一個從來沒談過戀愛的老光棍懂什麽?這叫愛的懲罰。”他衝著簡方知一陣擠眉弄眼,一張大臉上的五官幾乎全要移位了,簡方知看著他努力調動全臉器官那股費力勁兒,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得了,別跑到我麵前來嘚瑟。”什麽愛的懲罰,他一個字都不想聽。

    知道簡方知這人相當沒意思,賀翔青決定還是不拿自己幸福生活去刺激他了,把手上的文件往他桌上一扔,又像是八輩子沒抽過煙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

    簡方知瞟了一眼,“續思同自己怎麽不拿進來?”

    “說你這兒味道不好聞。”簡方知的辦公室沒開空調,又因為怕熱關上了窗戶,空氣不流通,他又一支接一支地抽煙,味道當然不會好聞到哪裏去。

    簡方知“唔”了一聲,可能是久居鮑魚之肆不覺其臭,他絲毫沒感覺,將那份文件接過來,決定原諒徐思彤。

    因為生病的關係,簡方知腦子一直有些暈,不過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反正有煙嘛。當他再一次摸到兜裏的香煙盒子的時候,裏麵已經空無一根了。簡方知不死心,又拉開抽屜想找之前隨手放在這裏沒抽完的煙,誰知道隻找出來幾個空盒子。

    他頗有些無奈地把香煙盒子往桌上一扔,百無聊奈地看了一眼資料,最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決定今天破個例,早點兒下班,就把東西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車子路過一家裝修得很可愛的甜品鋪時,簡方知腦子裏麵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易西辭跟他說的話。他許久沒有回來,總是忙於工作忽略家人,簡了了成績不好,未嚐沒有他的原因。

    簡方知閉眼輕輕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肺現在快爛成蜂窩煤了。他對給他開車的年輕人說道的,“把車子停路邊吧,你先回去,我自己開車回去就行了。”

    他這一生,好像跟溫情沒有半分關係,對外人是滿腹心機,對家人卻又簡單粗暴,就連給自己親妹妹買個蛋糕回去,他做出來都覺得相當不好意思,生怕被下屬看見,有損他在公司的威嚴。

    第二十二章

    簡方知不喜歡吃甜食,對女孩子喜歡的那些軟綿綿的蛋糕什麽的自然也就沒有半分興趣,甚至進甜品店這都還是第一次。

    以前他經濟緊張,對了了這些可有可無的愛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後來他時間緊張,諸事繁多,自然也就更加想不起要個她買蛋糕這樣的事情了。

    簡方知這段時間靜下來的時候也在想,雖然他對了了很大方,了了又是個心眼兒比天大的人,但到底錢不能彌補親情缺失帶來的問題。也真的就像易西辭說的那樣,了了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沒大人管她,她還能自己把自己照顧得那麽好。這樣一想,好像了了也......也就是成績不好這一個毛病了。

    可是,為什麽偏偏就是成績不好呢?簡方知有點兒牙酸。

    “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你的?”甜品店的導購員非常甜美,尤其是看到簡方知這樣一個樣貌英俊的青年。他自從進了這裏,身上的那些不自在還沒有消退。不怪他,實在是軟綿綿的甜品店跟他生活距離太遠,讓他很難親近起來。

    見他不說話,那導購員又耐著性子問道,“先生如果沒拿定主意,可以把要求說說,我幫你推薦。”

    這樣就好多了嘛。簡方知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說道,“給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

    “請問是先生你的妹妹嗎?她過生日?”

    “是我妹妹,但不過生日。”

    “那這款怎麽樣?”導購纖細的手指指著一個非常少女、又充滿了粉紅色花瓣的蛋糕,“這款我們這裏賣的比較好,如果不是生日隻是日常吃的話,兩個人也夠了。”

    簡方知看見那個蛋糕就覺得一陣惡寒,他這輩子都沒跟粉紅色有過什麽瓜葛,看了一眼就偏開頭去生怕再看傷了腦子,點了點頭。

    “那我給先生包起來了?”簡方知一言不發地從包裏掏出卡,看著導購員給他把蛋糕包了起來。末了,那導購看了一眼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抽出一張打折卡,一起放到了禮品袋裏,“打折卡我們一般需要消費到滿一千才送的,今天看先生體貼細心,所以給你一張,記得下次再來光臨哦。”

    簡方知:......

    要是談生意的時候也能像現在這樣刷臉,他覺得以他的節操,絲毫不介意當個小白臉兒。

    還有,“體貼細心”這種鬼話,估計要等他死了變成鬼,撒把花椒一起跟他說,他才會信。

    簡方知提著蛋糕,又轉身過去買了包煙才上了車,他一呼吸就覺得肺好像在冒黑氣,馬上就要歇菜了那種。他趁天色還早,趕緊開車回去,打算趕在簡了了吃飯之前跟她一起把晚飯給解決了。

    簡方知提著蛋糕從車庫裏出來,此刻天已經擦黑了,有不少吃飯吃得早的人已經帶著小孩兒出來散步了。地麵上還是很熱的,踩在上麵簡方知覺得自己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樣,下麵是一片熾熱,頭頂卻分外冰冷。

    不遠處,兩個少年男女正在小區裏的林蔭小道上打鬧玩笑,男孩子個子挺高的,大概是因為這幾年竄太快,背微微有點兒駝。女孩子輪廓已經在慢慢張開了,跟小時候比,簡直有種化蝶般的驚豔。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好似秋水一般,卻又因為總是帶著幾分天真的懵懂,顯得像沒有成熟的蜜桃,格外誘人。

    他們兩個人的動作非常親密,男孩子在女孩兒臉上擰了一把,女孩子立刻跳起來去追打他,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為這是一對兒背著家長談戀愛的小情侶。

    簡方知覺得頭頂有冰水兜頭而下,他站在原地,腿好像是灌了鉛一樣提不起來。幼年時候那些肮髒的充滿晦澀的記憶像是海水一樣,迫不及待地朝他湧過來。在看到那個男孩子打算去拉女孩兒的手的時候,簡方知終於忍不住,衝上去一把掀開那女孩兒,拖著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簡了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大聲尖叫道,“哥——你幹什啊?”後麵的那個男孩子追了兩步,聽見她在喊哥哥,又停在原地,猶豫著不敢上前。

    簡方知緊緊咬住後槽牙,控製自己不要失態,有什麽事情回去再說。然而簡了了剛才那一聲尖叫立刻引來了無數人的圍觀,她在後麵想要掙開簡方知的手,可是他的手好像被焊在上麵一樣,任她怎麽撓怎麽打都不動。

    簡了了雖然經常挨罵經常挨打,但從來沒有見過簡方知這樣,他臉沉得好像馬上就要滴下水來,甚至再想多一點兒,簡了了覺得,她哥可能要馬上殺了她。

    一想到她哥之前是幹什麽的,簡了了心裏就有些發虛,打他的手也沒有之前那麽大力了。旁邊有人看不過去,忍不住想上前勸,“這位,有什麽事情好商量,你別把孩子——”

    “滾!”那人話音未落,就被簡方知一聲暴喝給罵退了。一番好心,可是人家根本不領情,那人碰了個硬釘子,有些無語地小聲嘀咕,“狗咬呂洞賓。”還是默默地推到一邊去了。

    簡方知拉著不停尖叫的簡了了進了單元門,還不到家裏,他就一把將簡了了扔了出去,絲毫不管她後麵是不是樓梯,會不會摔傷她,接著就把門一鎖,質問她,“你剛才在幹什麽?”他的表情簡直嚇人,一雙眼睛因為發燒和生氣的關係,布滿了血絲,之前簡了了被他嚇哭了,看到他這幅樣子,連眼淚都不敢掉了。

    簡方知卻不肯就此罷休,逼問她,“剛才那小子,是誰?你小小年紀不學好,成天幹什麽呢?我讓你在家複習功課,你跑出去玩兒不說還跟個男生在一起,哪個正經姑娘會像你一樣,成天跟個男孩子打打鬧鬧的?”

    他話音剛落,簡了了就尖叫了一聲,也不管此刻外麵裏麵那麽多看熱鬧的人,用一種從來沒有的聲音衝簡方知喊道,“我幹什麽了?你憑什麽說我不是正經姑娘?我是你妹妹你憑什麽這麽說我?你當年說不了你媽現在就來罵我了?”她咆哮的聲音像小獸一樣,說完就一把推開了簡方知,打開門衝了出去。

    簡了了那一下力氣很大,簡方知被她推了一個趔趄,一下沒站穩,踉蹌了兩步,勉強扶住消防栓才穩住了身形。

    他感覺眼前發昏,穩了一下自己才追出去,可是簡了了早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問了小區保安,人家說她跳上了一輛出租車,也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簡方知深呼吸了一口氣,有些頹然,他一轉身就看到剛才跟簡了了的那個男孩子。大概是他剛才的表現太嚇人,那男孩子看到他還是有點兒害怕,猶豫了一下,跑到他麵前來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飛快地逃走了。

    簡方知看著他的背影,居然有些想笑。這一打岔反而清明了很多,他再次找到小區保安那裏,想請他們調一下監控視頻,然而視頻倒是調出來了,可是這是在晚上,了了上車的地方離路燈又遠,根本看不到車牌。

    小區保安看他這樣,忍不住勸道,“年輕人火氣旺,這孩子要慢慢教育。”

    簡方知心不在焉地“唔”了一聲,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有個鑽在上麵打洞一樣,痛得他腦子發脹。偏偏還有人不肯放過他,剛才他跟簡了了吵架,鬧出那麽大的聲響,賀翔青原本以為這隻是他們兄妹之間的例行節目,可是仔細一聽又不像是在對麵,打開門一看才發現下麵亂糟糟地一團,飯也顧不上吃,趿拉著拖鞋“踏踏踏”地跑下來,一把抓住他,“你又打了了了?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簡方知扶住保衛室的門,勉強站穩,等自己好些了才一言不發地往回走。賀翔青見他不說話,連忙跟上去,“究竟怎麽回事?了了人呢?”

    “走了。”簡方知說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肋骨一陣一陣地疼,應該是這一氣病情又嚴重了。剛才看熱鬧的人已經散去,他在小區裏挑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下,一副死狗樣,動也不想動。

    “走啦?”賀翔青提高了聲音,簡方知覺得他現在已經完全能夠繼承賀媽的衣缽,馬上就能加入小區嚼舌根小組了,還能憑借音高搞個什麽小組長當當。

    賀翔青可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言語間滿是對這對不靠譜的兄妹的擔心。“這麽大晚上,了了一個人負氣離家出走,你不去找在這兒坐著,然後雲淡風輕地告訴我,她走啦?”

    簡方知不動聲色地捂住了自己的胃,沒有出聲。他不是不想去找她,而是他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一團,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去找她。視頻看了,看不到車牌,況且現在了了走丟的時間還比較短,貿貿然地麻煩別人,要是這貨等下突然回來了怎麽辦?以簡了了的心性,簡方知毫不懷疑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賀翔青低頭看著他,“你們兩個,這又是為什麽?了了是我看著她長大的,雖然是沒心沒肺了點兒,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反應這麽大過,究竟為什麽?”

    簡方知苦笑了一下,將唇上幹起的皮用牙齒撕下來,唇上立刻流了血,有點兒痛,然而現在,也隻有痛才能讓他感到輕鬆一點兒了。“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她跟個男生在一起......打鬧,罵了她。”

    賀翔青不打算讓他這麽糊弄過去,“罵什麽了?”

    簡方知再次苦笑,“說她......不是正經姑娘。”

    第二十三章

    “嘶——”賀翔青倒了一口涼氣,抬腳踢了簡方知一腳。“你特麽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這話是說給女孩子聽的嗎?那是你妹妹,不是別人家的姑娘。不對。”他圍著簡方知轉了轉,“那話你要是說給別人家的姑娘,人家家長早就衝上來跟你拚命了,還能容你到現在?”

    簡方知當然知道反應過激了,但是......小時候的經曆像夢魘一樣無時無刻不壓在他心頭。看到簡了了當時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玩笑打鬧,他第一個反應......居然會是他們死去的母親。他們的媽媽,曾經也是當著年幼的他跟各種各樣的男人那般玩鬧的。她覺得那叫嬌媚,那叫煙視媚行,然而在當時年幼的簡方知看來,那就是一個大寫的不要臉。

    幼年時候永遠彌漫在他家裏那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混合著女人身上粗劣的化妝品氣味,男人身上濃重的汗臭和劣質香煙味道,隻要讓他一回想起來就隱隱作嘔。

    他一心想要爬出那個泥潭,一心想帶著簡了了走上光明健康的新生活,所以他害怕......害怕她沾上一點兒,哪怕是一點兒,死去那個女人的氣息。

    他們身上明明流著那個女人的血,但他卻無比厭惡。如果可以,簡方知毫不懷疑,自己一定會把血換一遍,不要跟她沾上任何關係。偏偏啊,他那麽痛恨那個女人,自己的這張臉卻很像她。還有了了的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了。

    她還在懵懂無知的少年時代,自然不會有他媽媽那種動人心魄的魅惑,然而那雙眼睛的形狀,甚至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態,已經足以讓簡方知成為驚弓之鳥,生怕他們那個媽媽的品性順著那身髒血,流到了簡了了身上。

    他們家的事情,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賀翔青是最清楚的。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也知道他現在正在愧疚當中,歎了口氣,坐到他旁邊,問他,“那究竟是因為什麽你要這麽說了了?”

    “我看到......”簡方知抿了抿唇,覺得後麵的話沉重到讓他分外難以開口,“我看到她跟個男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小區裏那麽多正大光明的地方,為什麽哪裏不去非要去那樣一個僻靜的林蔭小道?如果是正常同學,他們兩個人的動作是不是過於親密了些?簡方知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覺得他們媽媽的臉和簡了了的臉相互交替在一起,鬧得他不得安寧。

    當時覺得憤怒,覺得失望,覺得生氣,然而現在靜下心來他也發現,其實事情未必就是他想的那樣。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女孩子,有些打鬧很正常,甚至有些許潛滋暗長的情愫裹在裏麵也很正常,就連他自己當初......不也一樣對同桌的女生動心嗎?就算簡了了跟那個男生真的有什麽,他們的感情純真又純粹,跟他小時候目睹到的ji女與piao客間的那種,有著天壤之別。

    這種種,都不值得他生這麽大的氣,更加不值得他那樣罵簡了了。

    然而他沒有忘記,他小時候聽他媽媽無數次地咒罵那個騙走她童貞的男同學。他們一樣是同學,一樣是在最純真的年紀裏,卻因為按捺不住內心和身體的衝動偷吃了禁果,直接導致了一個妙齡少女的墮落。無論放在哪個年代哪個國家,女孩子小小年紀就*,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那個時候更是如此。

    他媽媽空有一張臉,腦子裏卻充滿了無知,跟現在的簡了了簡直一模一樣。偷嚐禁果之後也不知道避孕,更加不知道如何處理,隻會呆呆地找他那個自己都還是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兒的“爸爸”處理。他能怎麽處理?既沒有錢打胎,又沒有錢安胎,更加拿不定一個主意,隻能能避多遠就避多遠,生怕遇見了她,再沒有之前在她身上耕耘播種時的勇猛和力量。

    他外婆在很早的時候就不在了,剩下他媽媽和外公兩個人在家。外公白天黑夜都要在工廠做工,沒有那麽多精力去關注他越來越美麗的女兒,等到發現的時候,他媽媽的肚子已經大到遮不住了,他外公自然勃然大怒,一問之下才知道自己女兒跟別人早已經做下了醜事。他外公拉著他媽媽上門去找說法,然而男孩子的家人卻一口咬定是栽贓,為了怕他們家人要男孩子負責,更是搶先一步,把這件事情鬧得滿校皆知,說她肚子裏的野種不知道是誰的,故意訛詐,之後直接把孩子轉了學,跟這裏徹底一刀兩斷。

    他媽媽學校是去不成了,月份那麽大,隻能生下來。她未婚先孕的事情變得街知巷聞,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孩子,她自己幹脆破罐子破摔,越來越放蕩,生下簡方知剛出月子就出去鬼混。簡方知的外公見她從此墮落不起,加上原本因為女兒遭受這些事情收到了相當大的打擊,一個壯漢居然沒過幾年就死了。

    他母親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由不得他看到簡了了那樣不生氣,不害怕。

    “誒,別裝死了,”賀翔青又踢了他一腳,“現在趕緊起來,想辦法把了了找回來。”

    簡方知覺得自己的肺和胃像被什麽東西絞在一起,加上頭上還有個電鑽在鑽他腦仁兒,他覺得自己現在渾然不是個人了。他也很想打起精神來找簡了了,但他努力了幾次想要站起來,都失敗了。

    “嘿!”賀翔青拍了一下他肩膀,“你電話在響。”簡方知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電話真的在響,剛才因為太痛,讓他忽略了。

    他拿起電話來看了一眼,是易西辭,那邊告訴他,“了了在我這裏,你不用擔心。”想了想又說道,“我等下過來找你吧。”

    “好。”簡方知現在實在沒有力氣跟她多說,簡單地應了一個字之後就掛了電話。他接完電話,抬起頭來對賀翔青說道,“了了找到了,在我同學那裏,你先回去吧,我等她回來。”

    他們坐的地方很僻靜,又沒有路燈,所以賀翔青看不到現在簡方知鬼一樣的臉。他頗為心大地點了點頭,“那你好好跟人家說啊,還要跟人家道個歉。”後麵那句賀翔青自己說完都覺得不太可能,有些沒趣地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來走了。

    簡了了跟易西辭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辦公室裏跟小王總討論下一期的選題。她之前交上去的幾個選題都被斃了,現在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然而電話一接起來那邊就是簡了了哭得上氣不接下去的聲音,“西......西辭......姐姐......”易西辭原本因為選題而頭昏腦漲的大腦瞬間清明,“你怎麽了?”她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半點兒著急,“現在在哪裏?”

    那邊簡了了哭得直打嗝兒,想要回答她的問題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易西辭也慢慢冷靜下來,引導簡了了說出自己的位置,“不急,不急啊,你先告訴我,你在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我會幫你的。”

    “我在......我在,我們上次喝東西那地方......我跟......跟我哥哥......吵架了......”聽她這麽說,易西辭鬆了一口氣,寬慰她,“你在那裏等我,不要走開啊,我馬上就過來。還有,陌生人叫你不要理,給你東西也不要吃,我馬上就來。”她掛了電話,還沒有把請求說出口,小王總就已經點了點頭,“去吧。”

    易西辭這才抓起包包,就往外衝了出去。

    簡了了在的地方離他們雜誌社不遠,易西辭到的時候,簡了了麵前放了杯水,還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哭著。看到易西辭進來,原本已經平靜下的情緒又開始崩潰,眼淚跟不要錢一樣刷刷地往下流。

    易西辭走到她麵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你哥又說你什麽了?”印象中,簡方知雖然粗暴,但是對這個妹妹很是愛護,也不知道這兄妹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讓簡了了哭成這樣。

    “他......他說我不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我做什麽了我?我就是跟男同學......開了個玩笑......他在旁邊看著,直接就把我拖了回去......”簡了了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哭,“那麽多人,我還怎麽見人啊......”

    易西辭隱隱懂她為什麽哭了。她哥哥說了難聽的話、行為粗暴讓她接受不了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最要麵子的時候,簡方知的行為傷了她的麵子。

    雖然易西辭覺得簡方知如果隻是因為簡了了跟人打鬧反應就那麽大,有些小題大做,但是她也知道,有些家長,就是比較古板,沒有正確健康的男女觀念,總覺得女孩子跟男生說一句話就不是個好女孩兒了。以她對簡方知的了解來看,這人在男女上麵的刻板完全不像是個男人,尤其是這個年代的男人。他感情潔癖到了一定程度,很難不由己及人,推到簡了了身上,用同樣的要求來要求他妹妹。

    加上養女孩兒本身就要比養男孩兒費心一些,簡方知對簡了了又一向要求嚴格,看到她跟男生玩笑,生氣也能理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