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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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簡方知從律所出來之後暫時沒有回家,也沒有回公司。這地方離簡了了的學校很近,他索性等在外麵,等著簡了了放學。
家裏陛下能屈尊紆貴地來接她,簡了了受寵若驚,一直上了車還一臉驚惶,在反思自己這段時間究竟有沒有哪裏出錯,惹得陛下駕臨她學校前來巡視。“哥,你今天怎麽想起過來了?”別是什麽地方她沒注意到惹到她親大哥了吧?
簡方知正在開車,聞言也沒有多想,“唔,我正好在律所辦事,看著這邊近,就過來接你放學。”
簡了了聽到“律所”兩個字,想起那天她哥和賀翔青在陽台上的那番談話,腦子裏靈光一閃,想都沒想地就問道,“是幫西辭姐姐麽?”
簡方知腳上一滑,差點兒就來個急刹車,好歹他開車技術不錯,才沒能讓兄妹兩個都撞個狗吃屎出來。簡方知趁著在等紅燈的間隙中抽空過來看了一眼她妹妹,眼神有些複雜,“你怎麽知道的?”
“哦,那天我聽見你跟青哥在陽台上說,隱約聽到了那麽一點兒。”聽到簡了了如是說,簡方知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就說嘛,那要是簡了了都能看出來了,他這個心思還是不要繼續在商場上混了。
簡了了接著又問道,“哥,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簡方知腿上一軟,被她這一句嚇得差點兒真的開出個車禍來,還好他這些年裝模作樣慣了,一般情況下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淡然模樣,就是真的被嚇了一跳也看不太出來。他心裏驚慌,臉上卻若無其事,輕輕哼了一聲,像是在否認又像是在說簡了了,“你個黃毛丫頭,懂什麽。”
黃毛丫頭簡了了這次難得的認真,“那你要是不喜歡她,幹嘛還非要這麽彎彎繞繞地幫她啊。”去律所什麽的,公司有的是法務,哪裏需要他一個老板去。
簡了了遲鈍了那麽多次,總算是機靈了一次。簡方知被她這一句話就說得啞口無言,隻能用天下所有家長那句標準的回答,粗暴地結束這個話題,“你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
簡了了馬上閉嘴了。管她哥哥的事情,原本就是心血來潮突然想起,說出來她自己也後悔。生怕再多問一句,她哥哥立馬翻臉查她舊賬,簡了了在回去的路上果真一言不發,一聲也不出。
這段時間簡了了很乖,為了能順利轉成藝術生,她每天晚上回來很自覺地就回了自己臥室,該幹嘛幹嘛。簡方知還沒有從簡了了那句話給他帶來的驚訝當中回過神來,他看著那一堆調查來的資料,忍不住想,簡了了都能看出來,易西辭會沒有察覺嗎?那要是她察覺到了怎麽辦?會認為......他從一開始,就在別有用心地接近她嗎?
別有用心,連幫她忙都帶著幾分不可告人的目的。這種事情,簡方知怎麽想怎麽覺得難以忍受。當年易西辭幫助他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有期望過有一天自己會還給她。如今還給她不算,還是強製性的,還時刻惦記著她。她真的不會覺得......惡心嗎?
然而,這樣一邊擔心著一邊焦灼著,簡方知內心深處,更多的不是被人叫破隱秘的惱怒,而是欣喜。之前他的生命長期被掙錢和工作占滿,沒有那麽多時間想她,但是這麽多年來,他愛一人求而不得,他真的就能那麽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嗎?就算他不能跟易西辭在一起,難道他就真的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嗎?
當然不是。他不是聖父,不會毫無理由、不求回報地付出。雖然簡方知不認為自己這輩子能有正常人的愛情和婚姻,但要是喜歡的姑娘能知道他的心意,他還是高興的。
但如果......這心意,她非但接受不了,反而還會覺得惡心呢?
是啊,他多惡心呢。ji女和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生的孩子,從小就被人罵有媽生沒媽教,沒有爸爸的野種,他身上一半的血都是髒的。跟易西辭這種,從小就生活在陽光底下的孩子比起來,他真的是......惡心啊。
這樣一個惡心的人,哪怕是幫助她,真心實意地想要去幫助她,她也會覺得不能接受吧?更何況,她原本就不想麵對這些。
簡方知心中升起一種濃重的自厭情緒。他以前不是沒有埋怨過自己的出身,那個時候他怨天怨地,怨自己為什麽沒能投個好胎,為什麽爹媽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但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些東西沒用。有些人哪怕是龍生鳳養,照樣是個人渣,這跟環境沒關係。這種情緒在後來他勉強能夠稱得上功成名之後就淡了。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看吧,他一個ji女的兒子,現在也能掙這麽多錢,過得比大部分人都好,也算是種成功了。
阿q不阿q且不談,反正金錢帶給他的自信是顯而易見的。簡方知整個人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改變。有的時候站在鏡子麵前,看著裏麵那張跟少年時代相差不遠的臉,他自己都能感覺到有些很明顯的東西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陰抑而尖銳,轉而變得深沉起來,就算有鋒芒,那也是鋒芒少露。過多的經曆早就讓簡方知明白,像他這樣毫無根基的人,越少有鋒芒越好。
然而這一次,他那點兒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一直藏著的心事被他妹妹點破了,簡方知許久沒有出現過的那種濃重的自厭,又湧了上來。
他想,要是他生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不需要多有錢,隻要他媽媽不是ji女,爸爸不是來曆不明的人,哪怕他們離婚了又再婚再婚了又離婚都可以,他現在看到易西辭,都能鼓起勇氣來追她。
誰不想站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也被她喜歡呢?可是他不行。他身上那麽髒,從一開始就帶著罪孽,而易西辭那麽幹淨,好像陽光一樣,她不應該跟自己在一起。她應該跟喬燃那樣的人在一起,他們一樣都是好家庭出身的孩子,擁有一樣的,青草和陽光的氣息。
那是他一生都在向往和追求,卻從一開始就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
拋開簡了了看出他心思的事情,簡方知糾結了許久,看時間差不多了,覺得按照他這樣找易西辭的頻率,她應該不會把自己歸結到喜歡她的那一類當中去,才把易西辭約了出來。
約她第一次的時候她還不在家,在外麵出差,隔了大半個月她人才從黑煤窯裏回來。易西辭到他們約定的地方的時候,簡方知已經在那裏了。都初冬的季節了,她隻穿了一件很薄的呢子風衣,被風一吹,下擺就高高地飄起來,手上依然提著她那個隨身的大包,不用打開就能看出裏麵沉甸甸的,裝的全是她工作上麵要用的東西。
簡方知透過窗戶打量她,她頭發比之前長了一些,被隨手紮在腦後,素麵朝天,什麽發型也沒有,身上隻能說是幹淨,跟什麽時尚什麽潮流,絲毫不搭邊。好像瘦了一些黑了一些,破洞牛仔褲穿在身上,鬆垮垮的,也幸好她有那麽高,不至於疊在一起,反而有幾分落魄的味道。可能剛從溫暖的辦公室裏出來,她有點兒冷,身上的衣服被她裹緊了,臉上沒什麽表情,除了濃濃的疲倦。
這樣的易西辭,跟當初他在醫院裏見到的那個,一模一樣,一樣離他記憶中的那個,很遠。
她提著包包走進來,服務生給她拉開椅子,暖氣好像讓她鬆了口氣,她搓了搓手,“沒想到回來這邊變這麽冷了。”
她這次出了個長差,回到s市連澡都來不及洗就忙著趕回辦公室,剛才回去又跟劉峰吵了一架,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簡方知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她喝了一口,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瞬間被溫暖了一樣,連一直微蹙的眉都舒展開了,“謝謝你啊,我回來這大半天,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呢。”
簡方知看了她身上穿的衣服,“冷就自己穿多點兒,你穿再好看,也要有人看才行。”
簡方知那樸素的審美易西辭是不敢苟同的,不過每天忙成狗,真的沒那麽時間來看今天穿什麽,反正隻要不luo奔就行。她也沒去糾正簡方知的話,隻聽他又說道,“你這次又是去幹什麽了?”
“專訪一個黑煤窯的事情。”喝了熱水,感覺骨頭裏麵的那種陰疼都減去不少,易西辭在椅子上伸了伸自己的四肢,“這麽著急把我叫出來,有什麽事?”
“哪有著急?”簡方知想也沒想就否認,“不過確實有事情。”
旁邊服務生把菜端上來,易西辭先動了一下筷子,聽他說得鄭重,不由得放下筷子抬頭問他,“什麽事情?”
第三十九章
簡方知思考了一下,他發現,無論之前打了多少次的腹稿,真的要跟易西辭說起這件事情來,他還是找不到一個恰當的方式,索性就幹脆攤開來講。“西辭,我等下要說的你可能接受不了,但是你生我的氣也好,覺得我在管閑事也好,都希望你能認真冷靜地對待這件事情。”
他抿了抿唇,拋下一個炸彈,“我找了律師,是青少年犯罪方麵非常出名的律師,跟她說了你的事情,她想見見你。”簡方知沒有說他為了能讓這個案子最大可能地被接下來,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原本就不是喜歡把一點兒恩惠放在嘴上說的人,對著易西辭,更不可能提起。
易西辭放下筷子,嘴巴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怒氣來,像是想罵他,卻又硬生生地忍了下來。簡方知趕緊勸道,“我知道你不想去麵對那件事情,但是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去麵對吧?你不去處理,它就一直是個□□,隨時可能爆炸。還不如趁還不那麽危險趕快解決了呢。”他頓了頓,感覺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承認錯誤,“我知道我多管閑事,我也不說那些什麽是為了你好的話,你要生氣就生氣吧,反正我受著。”
易西辭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一下被逗笑了。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腕,轉而歎了口氣,“你說的道理我不是不懂,但是......”真的要去麵對,她還是覺得相當困難。
那件事情,好像一把刀,把她原本錦繡璀璨的人生硬生生地劃了一道口子,自那以後,再名貴的錦繡,也都成了一匹破布,毫不值錢。
她低頭,給自己夾了一片牛肉,垂著目光盯在菜上,看起來溫順極了。簡方知看她那樣子,卻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原本以為易西辭聽見這個消息,反應會很激烈。畢竟,她一直小心掩藏的東西,如今被他直愣愣地攤開,陳年傷口再次被人撕開,或許順手還被撒了把鹽。但是易西辭沒有,她的動怒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轉眼就平靜下來,還歎了口氣,好像帶著幾分無奈幾分認命,絲毫不想反抗的樣子。
這是簡方知最不想看見的她。她掙紮,跳動,不管哪樣,都充滿了生命的活力。認命是什麽?認命是看著命運揮舞著鐮刀朝自己劈頭蓋臉地打下來都不肯躲一下,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肆虐。這不應該,起碼不應該發生在易西辭身上。
他伸出手來,想要去握住她放在桌邊的手,腦子裏卻又突然冒出那天晚上簡了了問他的那句話。那隻手就像是碰到了什麽看不見的玻璃板一樣,硬生生地停在了易西辭手邊,再也難進一步。
因為這件事情,兩個人晚上這頓飯吃得都不太好。吃完飯,簡方知送她回家,她像是疲倦至極,一路上都不肯說一句話。車子停到她家樓下,易西辭才像是回過神來了一樣,突然開口說道,“方知,我不是不願意去麵對,而是......我很害怕,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曾經的事情就真的像個□□一樣,隨時可能爆炸。這個弱點,將來很可能變成別人手中的刀子,狠狠地刺向她自己。別人不說,劉峰想必應該是很願意拿這把刀的。有了一個劉峰,還愁沒有第二個劉峰嗎?但是......她真的很害怕。跟案子翻不過來相比,她更害怕那種失望。那種把自己從頭到腳籠罩起來的失望。
她的心情,簡方知當然明白。幾乎是在看到她臉上那種落寞的一瞬間,他就要說出來了,“如果實在不想去,那就別去了吧。”然而他還是忍住了。舌尖死死地抵在上顎上,硬生生地忍住了。他伸手出來,再一次想要握住易西辭的手,然而在半空中還是停了下來,滑到了方向盤上,“她隻是想要見見你,聽你說一下當時的情況,我也不是強迫你去翻案,最後翻不翻,還看你自己的選擇。”
他知道這話說得有點兒無恥了。他把一個希望放到易西辭麵前,卻跟她說隨便你打不打開。他明明知道易西辭很需要,卻偏偏在把東西引給她之後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真是......打的好算盤。
簡方知還在唾棄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無恥了,易西辭卻笑了笑,對他說道,“你讓我考慮下吧。不早了,回去吧。”她說完打開車門下了車,借著路旁的燈光打開包包在不停地翻找著什麽。簡方知原本是要開車離開的,但是看到她在找東西,車子發動了卻沒走,搖下車窗問她,“怎麽了?”
易西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我鑰匙不見了。”
簡方知第一個反應就是是不是掉車裏了,他把車子熄了火,在周圍找了一圈兒,沒有看到,抬起頭來對外麵的她喊道,“車裏沒有。”
“應該是落在辦公室了。”易西辭走近,簡方知連忙問道,“那現在要回去看看嗎?”他抬手看了一下表,“十點過了。”
“算了。”易西辭搖頭,“這會兒回去到了那邊都快十一點了,肯定早就沒人了。大門鑰匙在行政部那邊,我還是等明天早上再去拿吧。”
簡方知問她,“那你今天晚上在哪兒睡覺?”
“隨便找個賓館酒店湊活一下吧。”
聽她這麽說,簡方知說道,“要不然去我家吧,我家還有客房,隨時打掃幹淨了的,你難得再去外麵將就了。”
易西辭的目光落在簡方知身上,隻是一瞬間,簡方知覺得她眼神好像變了變。他正在想是不是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失禮了,沒想到易西辭已經拉開車門坐了上來,“那就要麻煩你了。”
他們兩家住的地方隔得很近,不過兩條街。簡方知帶著易西辭進了客房,對她說道,“今天晚上睡衣什麽的你就先穿了了的吧,她應該快回來了。”之前對易西辭做出邀請的時候簡方知還不覺得有什麽,他想著家裏反正也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個了了在,她們兩個都是女孩子,應該不會不自在。然而現在隻有他跟易西辭兩個人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好像空氣中都彌漫著尷尬的氣息。
易西辭抬起頭來,看了簡方知一眼。他剛才在車裏那種感覺又出來了,好像易西辭看出了什麽一樣。但他自認為自己做事情坦坦蕩蕩,易西辭能看出什麽呢?簡方知覺得這樣的氣氛太奇怪了,對易西辭說道,“我去給你拿毛巾和洗漱用的。”他們家采購都是一次性采購許多東西,因為一次買一點兒,實在沒有那個時間。
簡方知覺得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應該去賀翔青家裏住一晚,要不然這太尷尬了。而且尷尬當中帶著幾分讓他覺得很奇怪的感覺,好像甜滋滋的,又好像很酸,混合著尷尬一起,讓他心裏癢癢的,想靠近又不想靠近。
簡方知覺得自己肯定是受簡了了那廝影響太深了,隻是一個邀約,他正大光明毫無邪念,怎麽就生出這麽多莫名其妙的感覺呢?不管如何,他覺得還是先離開客房再說,免得兩個人都尷尬。
他轉身想要出去,卻不妨易西辭站起身來叫住他,“方知?”她走到簡方知麵前,眼神已經不隻是之前那種了。但究竟是那種,簡方知也不太明白,隻覺得她今天好像有點兒不一樣。
他抬頭看向易西辭,正要問她什麽事,哪知剛剛開口,她卻伸手捧住了他的臉,一雙唇就這麽抬了起來。
簡方知渾身上下好像是被一道雷過了一遍一樣,酥麻得讓他不敢相信。他腦子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身體卻已經先一步,抱住了易西辭的腰。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他們兩個正在一臉嚴肅地討論今天晚上的安置問題,下一秒易西辭就衝上來,吻住了他。
對,還是女生主動的。
簡方知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總覺得這種事情輸人不輸陣,雖然他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親過人,但是少年時代那些小片片不是瞎看的,身體的本能也不是瞎說的。
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麵閃過很多的念頭,除了去探究為什麽他們兩個會發展成為現在這樣子,就是想易西辭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很快,他就來不及思考了,因為他可恥地發現,雖然他曾經無數次,暗地裏告訴過自己那麽多次,他喜歡易西辭沒錯,但是並不代表他就要真的跟易西辭在一起,真的擁有她。他把自己偽裝成為一個為了自己的愛可以奉獻一切的聖父,但真的當他跟喜歡的女孩兒在一起做出親密事情的時候,他還是從心底感到一陣愉悅。
最本能的反應,那是騙不了人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