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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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無雙是一絲氣也受不得的主兒,他嘴賤說句艾滋病,不過隻是信口胡吹,就被咬了個血淋淋的牙印,後麵卡座坐著的那兩位,說的話卻是能戳人心窩子的。
敢戳大小姐的心窩子,大小姐一定會讓他們悔青了腸子。
按照她的個性,擺在旁邊的那株植物應該已經撂到後麵某人的頭頂上去了。可她坐得穩穩的,還夾了一個紫薯丸子吃,吃了之後評道:“有你八成的功夫,挺好。”
顧驍被她這淡定的模樣嚇出一身汗,遲疑片刻,說:“如果你不便出手,我可以幫你打他們。”
程無雙眼中有微微的笑意:“我剛剛回頭看了一眼,某位仁兄戴的金鏈子有筷子粗細,脖子上有紋身。你如果要打,就先從他打起。”
顧驍目光越過高高的卡座椅背,在某男脖子上青黑紋身上一頓,收了回來,不知道該說什麽話,臉色有點發青。
程無雙笑意更深:“你是有傷在身的人,就不要逞這個強了。”
顧驍臉頰發燙,他的傷……屁股上那道口子仿佛長了耳朵聽懂了她的話,忽然又癢又疼,還撓不得,說不出的難受。
他的心裏,也說不出的難受。武力值不足,實在憋屈。
“有這個心替我出頭,朕心甚慰啊。”程無雙的話尾音拖得長長的。
顧驍有些想一頭撞上桌子,昏死過去算了。她這表情,這語調,就像馬上要伸手摸摸他的頭似的。
他是男人,他比她大,她這是什麽態度!合格的感謝方式,應該是立刻給他夾一筷子好吃的,閃動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說“大哥哥你真好”!
那兩人開始吃東西,一邊吧唧嘴,一邊聊得熱火朝天。a男說:“程無雙腦子應該還是好用。她小學中學連續跳級,高考成績還很不錯,去年就大學畢業拿了學位,這種學霸,怎麽可能笨。”
b男,呸了一聲,說:“你懂個屁。女孩子讀書好,但就隻會讀死書而已,做實事,還是要靠男人。成績好拿獎學金頂個x,她就不是開公司的料。”
“這事兒也不能說得這麽死。她才多大?二十歲。董事會那些人,最年輕的張君逸都四十一了,其他那些摸爬滾打過的人,想算計她,不費吹灰之力。她怎麽可能和他們鬥。”
b嗤笑:“這更說明她沒有天賦,真正有靈性的人,別人的小動作,一眼就能看穿。比如韓氏的韓大少爺,也是二十來歲進公司曆練,誰敢和他耍心眼子?”
a呼嚕嚕喝粥,放下碗,說:“韓竣那時候有正值盛年的親爹掌控大局,可是程老爺子病成那樣,誰給她撐腰?”
“張君逸不是老爺子的心腹麽?他的本事沒的說,也忠心耿耿扶持她,可程無雙沒做出成績還惹事,可見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依我看,程無雙最好的出路是嫁給張君逸,用美色把人拴住,然後趕緊生孩子去。哎,她那身段,那胸脯,想想就……”b男聲音裏帶著口水滴答的意味,“老子真想把她給弄到手,美嬌娘有了,還附送明華集團,十輩子都不愁了……”
“醒醒吧你,照照鏡子。”
“咋啦,咋啦,老子長得不英俊又怎地?粗柳簸箕細柳鬥,世上誰見男兒醜,也許大小姐見慣小白臉兒了,就喜歡老子這種純爺們……哎,我去個廁所。”
程無雙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顧驍正揣測她的想法,她忽的伸腿一掃,經過卡座側麵的男人撲通倒地,摔了個結結實實。
她用了不小的力氣,那人小腿劇痛,一時連爬起來都困難,雙手撐著地,扭頭咆哮:“我——”
“操”字在他看清楚程無雙的臉之後,被他硬吞了回去。
程無雙問:“你怎麽?”
汗一陣一陣從額頭往外冒,很快凝聚成小小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滾,流過脖子上的刺青,滴入衣領之中。他不停的呼氣吸氣,嘴巴張著,就像離了水的魚。
“你準備怎樣把我弄到手?說給我聽聽,我實在好奇,你到底是哪兒來這麽強的自信心的。”
那人全身篩糠,嘴唇都白了,趴在地上,和一隻老蛤-蟆似的,剛剛高談闊論的豪氣不知道被他丟到哪裏去了。
程無雙瞟了兩眼他那張往外冒油,滿臉橫肉的尊容,移開視線:“長得也太惡心人了點,居然有臉說我喜歡他這一款,找死。顧驍,打他。”
顧驍愣了:“打他?”
“你剛剛不是說要幫我打他嗎?”
他吸了口氣,站起來,把那家夥的頭摁在了地上,避開致命部位,盡職盡責的當打手。
程無雙看向後麵卡座上,就像麻袋似的癱軟著的另一位男子。她的目光一掃過去,那人就開始自扇耳光:“程小姐,我嘴賤,我王八蛋,我是狗,是豬,是……”
“你是不是準備把這世界上所有的動物都給我背一遍?”
那人立刻閉了嘴,顫抖不言。
程無雙道:“雖然你和那東西是一夥的,不過說的話還算是人話。我是講道理的人,不會對你動手。不過,你和你同伴在這裏呆著,實在影響老板的生意——”
那人在她話說完之前就點頭點得和雞啄米似的:“我明白,我明白,我這就把人帶走。”
他扶起被打得發懵的同伴往外走,沒走兩步,程無雙說:“這就走?你們付錢了嗎?想吃霸王餐呐?”
那人迅速去摸錢包,挨打的人沒有失去了扶持,再次跌倒在地。
餐廳的負責人匆匆趕來,對程無雙連聲道歉。她淡淡說了句“鬧事的人是我,你道什麽歉”,把人給打發走了。
整個餐廳的人的目光都凝聚在程無雙和顧驍身上。午餐時間,餐廳基本滿座,好幾百人齊刷刷的注視過來,他還是頭一次體驗到焦點人物的感覺,耳根子發燙,卻又得保持淡定,走近她一步,低聲問:“大小姐,我們現在走嗎?”
程無雙回到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筷子:“才吃了一半,還沒飽。”
顧驍已經沒了胃口,看著她不停的吃,吃完她喜歡的,又把筷子伸向給他點的茶點上去了。
耐著性子看她又吃了兩個抹茶流沙包,半碗蟹肉小雲吞,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壓住了她的筷子:“夠了,你不撐嗎?”
程無雙皺眉:“你以為我是那種胃口和麻雀一樣小的淑女?我可是練過拳的人,我胃口好得很。”
“你胃口到底有多大,難道我還不清楚?你現在已經吃得過量了,等會兒胃疼了怎麽辦?”他見她一副沒聽進去的模樣,有些惱了,把剩下的食物攏到自己麵前,一樣咬一口,湯羹之類的也喝了一點,然後盯著她道,“你如果還肯吃,我就不管你了。”
她沉默著,不說話。
顧驍叫來服務員,買了單,說:“走吧,回去休息,這裏吵成這個樣,你還想呆下去?”
下樓,找到車,程無雙解了車門鎖,忽然問了句:“你會開車嗎?”
他不解,點頭說:“當然。”
程無雙把車鑰匙丟給他,自己繞到另一邊,拉開副駕門坐了進去,說:“你開車。不要回家,出城逛逛。”
她的決定,他隻能照著辦,發動了車,問:“好幾個方向都能出城,你具體想去哪兒?”
“去個開闊點的地方。”
臨水市近海,東邊的縣城就是漁港,而其他三麵都是丘陵。想去開闊的地方?那就隻能往東走了。
程無雙抿著嘴坐了幾分鍾,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丁叔叔,我想去海邊逛逛……嗯,好的。”她掛斷,扭頭對他說,“你在銀杏廣場的雕像那邊停車,等有人給你電話,你再開車。”
“為什麽要這樣?”
“丁叔叔派了兩輛車跟著我們。為了安全起見。”
顧驍無言的看了她一眼。可憐的姑娘,想去海邊抒個情,都必須要保鏢跟著。看上去過得那麽肆意,實際上,也是步步維艱。
她按了個按鈕,車座緩緩放平。她背著他躺了下來,低聲道:“到了叫我。我想睡個午覺。”
她一直躺不安穩,腿時而伸直,時而屈起。顧驍歎了口氣,說:“吃多了吧。提醒你,你還瞪我。”
她不吭聲,腳往後一踢,後跟磕在他腿上。
“哎哎,我開車,別亂來。”他頓了頓,說,“大小姐,其實,人生氣的時候砸東西也好,大吼大叫也好,發泄方式多種多樣,但真的別折騰自己的身體,這隻能苦了自個兒,傷不了別人。”
她輕輕的“哼”了一聲。
“你覺得你年輕,放縱一下,不妨事,但是,大病就是一次一次小小的折騰積累出來的。”顧驍眼神變得有些蕭索,“我爸爸,年輕的時候身體非常的好,大冬天洗冷水澡都不會生病。可他就是不在意養生,漸漸有了些小毛病,又不去醫院,覺得自己年輕,可以不藥而愈。後來小毛病慢慢的發展,積累到一定程度,就變成現在這樣了。程無雙,喝什麽過不去,都別和身體過不去。”
她依然不說話。
車出了城,上了高速,在收費站前停下排隊,等待放行。他閑下來,往旁邊一看,微微怔住。
她肩膀微微抖動,身子蜷成一團,臉埋在屈起的胳膊裏。他關掉音響,靜謐的車廂裏,她輕輕的抽泣聲沒了遮掩,他聽得一清二楚。
“大小姐?你怎麽了?”
程無雙這才意識到音樂已停,用力的抹了把臉,坐起來瞪他:“幹嘛?”
他明白她為什麽而哭。自小聰明,雄心勃勃的姑娘接二連三的失敗,被人當笑話看,心裏有多苦,可想而知。
隻是,他不過是廚師,剛剛進程家不久,對程無雙本人的能力和她的處境了解有限,貿然勸她,勸不到點子上,也許會讓她更難過。再者,交淺言深,容易引人反感。
他默默的遞給她紙巾,思忖片刻,說:“大小姐,你還年輕。”
二十歲的人,和老江湖鬥起來,勝算本來就小。可是,她會越來越成熟,那些人卻會越來越老,越來越昏聵。她有的是時間學,有的是時間耗,何必把自己逼得這麽累?
程無雙擦著臉,悶悶的說:“快開車!”
過了兩個小時,大海出現在了視野之內。顧驍找了個岔路,下了高速,順著指示牌往海濱開去。
夏天的時候,海濱熱鬧非凡,但是在即將入冬的時候,沒幾個人會來這裏吹冷風。偌大海灘空空蕩蕩,海浪漫上淡黃的沙子,又退回去,留下褐色的水印。
風極大,刮在臉上,和刀子似割人。顧驍豎起衣領,對程無雙說:“這麽冷,你不怕生病?”
她拿絲巾裹住下頜,反手指了指車:“我逛逛,你少管,回車裏去。”
顧驍翻了個白眼,懶得和她一起折騰——感冒的話,吃藥輸液都得花錢,他得盡力省著。
他回到車裏坐下,舒舒服服的將車座調整成舒適的角度,倚上去,打開音樂,目光卻不敢離了她。
她也沒有瞎逛,亦沒有做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舉動,找了塊平整的礁石坐下,撿起沙子裏埋的扁石頭和貝殼,不停的扔向海麵打水漂玩,玩了一會兒就不動了,抱著膝蓋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驍聽完一整張專輯,覺得不對勁了。往礁石的方向一看,程無雙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坐著,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吹這麽久冷風還沒吹夠?別是暈了吧?
又或者是灰心失望到了極點,起了什麽消極的心思?
他的心懸了起來,打開車門,大步跑向礁石,在離她十來步遠的時候被衝上沙灘的長長的海藻給絆住,往前一撲,跌了個嘴啃泥,沙子揚起來,被吹進他張開的嘴裏。
程無雙回頭,見他呸呸往外吐沙子,笑得見牙不見眼:“顧驍,你這是怎麽了?還沒過年呢,不必對我行這種三跪九叩五體投地的大禮。”
顧驍氣得臉通紅,這個死女人,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風怎麽不再大點?把她刮得遠遠的,別再礙他的眼!
“你來幹什麽?”
他沒好氣的說:“看你這孤零零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要自殺呢。”
“自殺?我怎麽可能自殺。”她不屑的撇嘴。
“所以我才過來,準備推你一把的。”他撐起身子,往旁邊一坐,想清理下纏繞在鞋上的海藻,誰知屁股一坐下,就被一尖銳的東西刺得劇痛。
他痛叫一聲,連忙挪開,定睛一看,汗一下子就出來了。
沙裏埋著半截玻璃啤酒瓶,斷麵十分尖銳,上麵猶帶新鮮血跡。
血自然是他的。
他沒受傷的那一邊屁股,也遭殃了。
作者有話要說:正在考慮,是不是讓大小姐替他上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