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姨？”

    羅穎人到跟前，小北的麵色也轉緩了一些，開口便是驚訝：“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從傳承之地回軒轅帝國，繞道回百裏府的時候，羅穎已經離開有些日子，所以，她並不知道他回過百裏府，所以……

    羅穎此時一點都沒有懷疑他的驚訝有假，還紅著眼睛看他，欲言又止，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又忌諱著什麽而不敢言。

    最後，她擠出一抹讓人揪心的澀笑：“沒什麽，就是五年不見，太想念殿下了，忍不住就跑來看看您，如今看您健健康康，都長這麽大了，也就放心了……”

    小北蹙眉看著她，顯然並不信她這番言辭，但還是解釋道：“曦兒之前在朱雀帝國險些出事，一回來就被長老們看得緊緊的，加上白長老又一閉關就是五年，實在是沒法回去，讓你擔心了，抱歉。”

    羅穎連忙搖頭：“不不不，沒關係沒關係，您是殿下，奴婢隻是奴婢，您實在不用跟奴婢這樣說話……”說話間，不安的往軒轅盛華和張皇後那邊瞥了瞥。

    小北皺了皺眉：“這些年若不是羅姨損著名節與我母子相稱，一路庇護，我怕是早就……”

    “殿下不要這樣說。”羅穎生怕他說出什麽不吉利的話來，慌忙打斷他：“娘娘於我大恩在先，我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在回報她的恩情而已。”

    說起小北的生母，羅穎潸然淚下，瞥著張皇後那邊的餘光，多了一絲刻骨的仇恨。

    武者感知何其明銳……

    張皇後幾乎瞬間就感應到了，鳳眸微眯寒光一閃而過，可麵上，依然是那副端莊大方的模樣，好像並無所覺，亦或者，有所察覺但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不畏懼。

    軒轅盛華也有所覺，恍惚間明白了什麽，但張皇後不止是張皇後，還是張家的嫡女，張正罡（軒轅學院院長）的幺女，而張正罡桃李滿天下……

    何況，不論是張皇後還是張正罡，當年都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若僅憑羅穎一個曾經的小小宮女指控什麽就著手追查，張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斷天域所展現出來的部分戰鬥力，已經讓軒轅帝國喪失戰意，若這個時候再起內訌……

    一旦斷天域起兵，軒轅帝國恐怕頭一個淪陷！

    似也猛然意識到自己失態暴露太多，又見小北蹙眉就要看向張皇後那邊，羅穎慌忙抓住他，高聲透著極度的緊張：“殿下，曦兒小姐還好嗎？”

    這麽明顯生硬的岔開話題，更讓人聯想翩翩……

    再回想當年雲妃死相何等淒厲恐怖，軒轅盛華的臉就控製不住的隱隱可見肌肉抽搐，陰沉到了極為可怕的地步，轉頭就瞪向了張皇後。

    張皇後被他瞪得心裏發怵，袖子裏的一雙手都不自覺握緊，可麵上依然沉靜大方，不露分毫。

    當年大力追查都查不到的事情，時隔十幾年後的今天，又怎麽可能還查得出來？

    僅憑羅穎一個小小宮女就想給她定罪，更是異想天開！

    “她……很好。”

    小北忽然低啞的聲音，拉回軒轅盛華和張皇後的思緒，轉眸看去，便見他俊逸的臉龐上掛著一抹難以言喻的苦澀：“她，閉關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

    羅穎怔愣的看著他：“殿下……”

    小北勾唇打斷她：“沒事。”

    羅穎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信了的模樣點點頭：“沒事就好。”

    小北點點頭。

    “不管怎麽說，十七皇子回來可是大喜事。”張皇後笑得雍容大方，與軒轅盛華道：“皇上可要昭告天下，大肆慶祝才行。”

    這話簡直說到了軒轅盛華心坎上，不由也暫且先撇開那些現在還無法追究的事情上，一邊點頭，一邊不太放心的看向小北，語帶試探的說：“認祖歸宗的慶典自不能少！”

    小北神色冷漠的看著他。

    羅穎生怕他拒絕，好著急，不由就拽了拽他：【當年的事，皇上確有過錯，可眾多嬪妃皇子當中，他最寵愛的其實還是娘娘和殿下您……殿下，您剛回來，毫無根基可言，報仇太難……不管如何，您一定要得到皇上的全力支持！】

    小北抿唇轉眸看了看她，這才淡淡說道：“隨便你們。”

    軒轅盛華大喜，不由感激的看了羅穎一眼。

    羅穎慌忙低下頭去，似拘謹規矩，不敢與他對視，可潔白美好的頸項，卻一覽無遺的映入軒轅盛華眼簾。

    對有些事，女人向來比男人敏銳一百萬倍……

    張皇後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看了看暫時並未留意到的軒轅盛華，又看了看別著臉冷冰冰卻並沒有掙開羅穎手的小北，嘴角一掀，扯出抹意味深長的笑。

    不愧是龍裔，哪怕血脈已經稀薄至此，本性依然肮髒得讓人作嘔！

    軒轅盛華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些年小北跟著羅穎一個修為不高的小宮女四處逃亡，肯定過得十分艱難，性情冷漠得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也就情有可原，非但不計較，還覺心疼，也就不急著讓他喊自己父皇，幹脆利落的讓人給他安置好住處，便放人離去，暫且給彼此一點適應的時間……

    待人走後，他才轉頭看向張皇後：“皇後當年不嫌雲妃出身貧寒，哪怕自己也有身孕的時候，都沒忘對同有身孕的她噓寒問暖，姐妹之情深，朕至今記憶猶新……如今雲妃不在，十七皇子無人照應，朕將他托付給你，可以吧？”

    張皇後不傻，哪裏不知道，軒轅盛華這是擔心她動手，直接把人賴給她，日後若小北有個好歹，不管是不是她動的手，他都能名正言順拿她問罪，可……

    她能拒絕嗎？

    張皇後神色悲傷透著追憶：“雲妹妹雖出身寒門卻天縱奇才，性情親和待人溫善，若非天妒英才……我與雲妹妹雖無血緣，卻一直情同姐妹，她的孩子自也是我的孩子，皇上願意將他交托與我，我高興都來不及，感恩銘記，又豈會不願意。”

    軒轅盛華微微蹙眉。

    難道，他誤會了什麽？

    可一想到雲妃當年慘烈到恐怖的死相，他一顆心又不禁往下沉，冷冷道：“皇後之德，實在典範，朕會昭告天下，讓整個天下都歌頌皇後之美。”

    張皇後的臉著實緊了一緊，才抿出一抹略顯嬌羞的淺笑：“皇上過譽了。”

    那笑容，莫名的讓軒轅盛華心梗，不由冷哼：“雲妃慘死是事實，不論如何，朕一定會找出當年真凶，還她和十七皇子一個公道。”

    張皇後就笑了：“雲妹妹若在天有靈，知道皇上這般深情，必定感動不已。”

    軒轅盛華總覺得她這話裏帶著濃鬱的嘲諷，可當初不管什麽原因，自己的確跟別的女人打得火熱，有負與雲妃之間的承諾……

    抑鬱惱火卻發作不能，隻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身後張皇後，暢快的勾了勾唇，待人走遠，才沉聲吩咐隨行宮女：“讓十六皇子回來一趟。”

    **

    皇宮占地十分遼闊，單單小北分到的宮殿，就比如今的百裏府還要大上一倍，金碧輝煌的奢侈程度，一應俱全的頂尖配置，更不用說……

    羅穎很滿意，也不忘給軒轅盛華說點好話：“雖十幾年沒見，但陛下對殿下的寵愛，一如既往，這宮殿，恐怕當下最受寵的十六皇子，也不過就是如此規格而已。”

    等了半天不見小北回話，看去便見他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麽。

    羅穎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拉住他的手：“殿下，曦兒小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不傻也不瞎，哪裏看不出來，眼前的他雖然待她依然如故，可性情氣場，卻與印象裏的差異巨大，若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她是絕對不信的。

    而這些年……

    他幾乎都在圍著百裏曦轉，那顆心，哪怕是純粹的慣性，也會徹底被她填滿，變相的忽略她以外的其他人事物！

    這就不難猜測，他會變成如此，肯定跟百裏曦脫不開幹係。

    “不是說了嗎？她閉關去了。”

    小北回過神來，微微一笑，不但口徑一致，而且神色都比之前自然了許多。

    羅穎卻是不信的，正想追問，卻聽他忽然又問：“倒是羅姨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羅穎神色裏出現了一絲痛苦，鬆開他的手別開臉：“不是說了嗎？多年不見，想殿下了而已。”

    “想我想到哭？”小北扳過她已經水汽泛濫的臉，蹙眉沉聲：“羅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究竟什麽事？”

    羅穎一聽，眼淚頓時洶湧而下，嘶啞道：“百裏璃回來了！”

    小北一怔：“什麽？”

    羅穎淚雨如下：“那個害死我孩子的人，回來了！”

    小北蹙眉：“這不可……”

    羅穎笑了，哭著笑：“殿下也覺得不可能對嗎？我也覺得不可能，可我親眼見到她了，真的！殿下也不信我嗎？”

    小北張了張嘴：“當然不是，可是……”

    羅穎眼淚滾滾：“殿下恐怕還不知道，如今的百裏府在百朝之地意味著什麽，已經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小北故作驚訝：“雖然百裏府有兩三個武帝坐鎮，可整體實力還是比較差的，想要短短五年就發展起來……”

    羅穎搖頭：“殿下忘了，百裏府五年前便得神秘人扶植？”

    “當然沒忘。”他還知道所謂的神秘人，究竟是誰。

    羅穎又道：“縱是沒忘，也定然錯估了她的影響力，而且，老爺子如今已是二級武帝，丁老更是年前成功晉升一級武聖，如今的百裏府，也有武聖坐鎮了。”

    小北沉默了。

    羅穎：“我是不知道曦兒小姐哪裏弄來了那麽多高級功法，可自從府裏的人改修了功法之後，修為進度便一躍而起，再加上神秘人背後推動，丹閣在丹藥上一路高質扶植，如今便是你額……鋒哥那般平庸的天賦，都晉升了武王，二伯百裏盛更是誇張，每日忙著府裏府外的事情，竟也晉升了八級武王……如今百裏府的整體實力，遠不是您五年前看到的那樣。”

    小北卻心知肚明，百裏鋒之所以一路平庸，跟胡月兒原因差不多，都是錯修了屬性相駁的功法，再加上資源不濟……

    雖然他改修功法的時間已經有些遲了，開始的時候也難有所表現，可時間一長資源跟上，效果還是會很明顯，而百裏盛，五年前百裏曦離開前，可是刻意耗費精力為他激發過潛能，提升過天賦的，自然更不同。

    不見小北說什麽，隻當他是認真聽，羅穎黯然苦澀一笑：“若非當初鋒哥醉酒失言，我也不會知道，百裏府蛻變這麽快，竟與曦兒小姐有關，那些功法都源於曦兒小姐之手……”

    百裏鋒醉酒失言的事情，小北五年前便知道了，但百裏鋒自己都不能確定，羅穎究竟是不是故意灌醉他套話的，小北又如何確定？

    羅穎當初問小北，百裏曦是不是不喜歡她，也是因為幾乎府裏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匹配的高級功法，但她卻沒有，不過那時候，她雖表現得委屈，卻也並未直說，而是企圖通過百裏鋒的嘴向他透露，所以……

    小北幹脆保持沉默，但留下了大筆的真石給羅穎做安慰。

    畢竟，他雖得百裏曦歡心，可到底不是百裏曦本人，不管她從哪裏得來的功法，那都是她的私人財產，她願意給誰就給誰，他過於左右，也會讓她不快。

    羅穎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再加上大筆的真石能換到很多資源，所以後來也沒再提起，但如今，眼睜睜看著許多不如她的人，修為卻一翻再翻追上來，於是……

    又後知後覺的發現，匹配的功法真的更重要，所以，著急了？

    小北不動聲色，無奈道：“羅姨，曦兒她……”

    羅穎也十分識趣，趕緊道：“不不不，我沒有責怪曦兒小姐的意思，我，我隻是，沒事沒事，我沒事啦，而且我要說的是，百裏府蛻變如此迅猛，真正原因隻有自己人知道，可外邊的人卻都以為是神秘人的功勞，隻當是神秘人在背後做了什麽，愈發心動，可他們找不到神秘人，隻要盯著百裏府……”

    “如今的百裏府，可以說得上是百朝之地最香的香饃饃之一，五大帝國都去過人打探，但因為丹閣望湖城分閣和馭獸山莊幹預，所以一直不得門入，可……血緣切不斷，百裏璃的確是百裏府的血脈，她想回來分好處，蒼炎帝國也想通過她獲取一些情報，也是理所當然。”

    “倘若百裏府是大伯當家，她能回去我一點都不奇怪，可……”小北蹙眉：“就算二伯心軟同意，爺爺也不可能答應吧？畢竟，若不是因為她，百裏府當初也不會折損那麽嚴重。”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回百裏府的時候，並沒有看到百裏璃，也沒有跟他提起過，百裏璃回去過！

    “她的確沒有進家門，但她與大伯聯係上還見麵了。”羅穎狠狠咬牙，眼裏充滿恨意：“若不是無意中撞見，我也不會知道，我甚至還氣不過的衝上去……但她身邊有蒼炎帝國的高手保護，大伯事後又矢口否認，連，連鋒哥都不信我……”

    說到最後，又傷心得落淚。

    小北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判斷了。

    百裏府如今的確是百朝之地的香饃饃，五大帝國都想透過它找到神秘人求合作，這樣一來，百裏璃的確有可能授命回去打探什麽，而百裏正……

    不是他看不起他，而是，百裏璃的確是他致命的弱點，若說點好乞求什麽的，還真說不好抱著隻是見一見的心思去見麵！

    至於百裏鋒，為人憨厚善良，雖對百裏璃有恨意，可若百裏正這個手足兄弟放下臉麵架子求他的話，心軟幫著隱瞞也不是不可能。

    “殿下，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騙人……”

    羅穎哭著說道，眼裏充斥著絕望，仿佛如果連小北都不信她的話，她一定會崩潰的樣子。

    小北抿了抿唇：“羅姨的話，我自然信。”

    羅穎一聽，頓時喜極而泣：“我就知道，至少，殿下是信我的。”

    小北歎氣：“所以，你來找我的事，父親知道嗎？”

    羅穎一驚，慌忙四顧，確定周圍隻有他們兩人之後才趕緊道：“殿下身份尊貴，乃是軒轅帝國十七皇子，當初……也是無奈之舉，如今您已要認祖歸宗，自不能在喊別人父親，不然，皇上會不高興。”

    小北俊臉瞬冷：“他不高興是他的事。”

    羅穎大驚：“殿下，不要慪氣。”

    小北幽幽望她：“羅姨覺得，我在慪氣？”

    羅穎變色，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北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問：“羅姨，你愛過他嗎？”

    羅穎一怔，隨即心慌的別開眼，卻承認了：“這世道……當初我們的處境條件……愛不愛，又有那麽重要嗎？”

    說著，眼淚又洶湧而下：“殿下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可當時的情況處境，我能怎麽辦？我賤命一條，可以死，可我死了，殿下怎麽辦？我死了以後，如何與娘娘交代？”

    小北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而且……

    若非她如此，他也根本不可能遇上百裏曦！

    羅穎勾唇一笑，悲楚道：“殿下要送我回去的話，我絕無二話，也會如同那些年一樣……當自己是真的愛他的，安安心心平平靜靜與他過日子，就是可惜，我已沒有能力為他孕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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