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色的燈光

    主座上

    老頭並不是什麽鶴發童顏慈眉的老者，幹巴巴的皮膚，滿臉的老人斑，左眼的下眼瞼外還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很恐怖。

    “坐吧！要開飯了！”老人有氣無力的說道。

    黑黝黝的麵龐，沉穩的腳步，無聲的入桌，像個正經大人的作派，讓人生厭，所幸吃飯的時候是不允許發出任何不合時宜的聲音，是難得享受的平靜時刻。

    飯桌上的聲音很安靜，甚至連碗筷碰撞的聲音都沒有，偶爾有小孩子的童音也會被他們的父母強行製止。

    這不像是一個家庭在用餐，而是軍隊中的一個班或是一個排。

    當老頭子放下手中的碗筷時，這一家人也基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小叔陸昂，家裏六歲大的女娃娃，雪兒嘟著小嘴很不開心，今天有她最吃的喜歡的糯米團子，她還沒吃幾口呐！

    躍躍欲試了好幾次，隻是她胳膊太短，夠不到，一雙曬的黝黑的手臂，與手背的顏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吃吧！”

    一快糯米團子夾到了她麵前的小碗裏。

    “謝謝遠哥哥！”像這種白白胖胖又懂禮貌的小女孩是最讓人憐惜。

    “沒規矩！也不知道是怎麽教育孩子的，老爺子都停筷子了，還敢動筷子！”打扮的珠光寶器的高瘦女人冷哼道。

    “孩子她大姑怎麽說話呢你！你有個當大姑的樣子嗎你？你要是有什麽火氣衝著我來，別嚇著我們家孩子！”說話的是陸遠小叔的妻子，不是什麽讀書人而且脾氣火爆，和溫潤的小叔剛好互補。

    “嘿！怎麽！老六家的？我還說不得你了是不是！”

    …………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況這是多年以來累積的火種，更有添火澆油之輩恨不得這火燒的更旺一些。

    老爺子眯著眼睛不說話，好像是睡著了。

    陸家老大，老二，陸昂妻子吵成一團，餘下的人生壁上觀。

    “好了嗎？”

    “不要，遠哥哥！我還要吃！”小家夥揪著陸遠的衣服央求道。

    萌萌的大眼睛讓陸遠沒有抵抗力。

    “額！那說好了！這可是最後一塊了。”

    “好！說話算話！拉鉤上吊！”陸雪兒一本正經的說道。

    “啊！張嘴。”

    陸昂摸著雪兒的頭，看了陸遠一眼似乎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阿遠！帶你妹妹出去玩！”

    陸遠點了點頭接過雪兒，大手牽著小手。

    …………

    陸昂左手拽住正吵的妻子，示意她不要說話，火爆的脾氣是給外人看的，就算許紅昌沒讀過多少書也知道這個道理，此刻她乖乖的呆在陸昂的身邊一言不發。

    “大姐！讓孩子們都出去吧！有些話讓他們聽見了不好！”

    陸淑珍看著她這個從不言語的六弟，有些吃驚，她雖然鬧的凶，卻是個沒什麽主意的，看向身邊的男人。

    他的丈夫馬東升當過兵，說話做事都有那麽一股子勁兒，這個家他來過很多年了，從來沒有多說過一句話，所以院子裏的孩子大多害怕他。

    “馬辛，聽到了嗎？把弟弟妹妹們都帶出去玩！”

    馬辛和他父親一樣生的又高又壯，可是麵對這樣黑著臉的父親還是有些發怵。

    …………

    “老六！有什麽不滿的話你可以說了！老爺子睜開眼，一雙虎目很嚇人，這是他最疼愛也是最器重的一個兒子，他想聽聽他想說什麽？

    “”沒什麽不滿的！我先說個事！過幾天我就要走了，出國，法蘭西。公司外派我出去做項目，估計沒個幾年回不來！紅昌和雪兒跟我一起走！所以春夏秋冬四祭我就不回來了！”

    “老六這怎麽……”同樣是戴了一副眼鏡的陸家老三陸南，倒是讀過幾年書，看似文縐縐的，其實一肚壞水。

    “我還沒說完！”陸昂直勾勾的看著他的三哥說道。

    “老六你這是什麽態度，三哥我好心提醒你！”

    “閉嘴！讓他說！”老人結滿繭子的大手一揮。

    陸昂扶了扶推他的金絲邊眼，眼睛紅了一圈，冷靜的說道：“公司外派的工作是我主動申請的，年薪十幾多萬還是有的，因為我實在想像不到如果我的女兒將來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

    “小妹那樣！”陸昂要咬牙切齒的說道。

    “所以呢！”老頭子說道

    “族譜上的第一的名字改了吧！或者徹底除了也沒什麽關係！”說完這句話陸昂鬆了一口氣，整個癱在椅子上。

    “老六！”

    “老六你瞎說什麽！”

    “滾吧！我就當沒生過你！”老頭子柱著龍頭拐杖向室內走去。

    …………

    “我們走吧！離開這個地方，這個讓我晚上做夢都會驚醒的地方。”

    “爸爸！我們去哪？”

    “去一個沒有煩惱，沒有規矩的地方。”陸昂從陸遠手裏接過小女孩。

    “阿遠！你很好！如果當年我有你這樣的勇氣，也許很多事情就不會發生了。”陸昂感慨萬千。

    “爸爸！我們帶上遠哥哥好不好！”

    “好不好嘛！”雪兒在他爸爸的懷撒嬌。

    “好！好！雪兒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爸爸也去摘好不好！去先跟你媽媽去收拾東西。”陸昂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

    …………

    “五哥！”

    陸昂看著他這個憨厚的兄長，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走吧！家裏這兒邊有我來照顧！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看看。”

    “嗯！”

    此時無言勝有言

    兩個大男人紅著眼互相對視。

    “哥！別逼著阿遠學體育了！”

    “我心裏有數！阿遠也長大了，他想要什麽他很清楚，我逼不了他，老爺子也逼不了他。

    ………………

    陸家大院的最深處。

    昏暗的燭光，一層又一層的牌位，從上到下，雙手擦拭著每一個牌位，他太爺的，爺爺的，父親的，還有一個沒刻好名字的，是留給他自己的。

    “老婆子！你說我真的錯了嗎？”

    老婦鶴發童顏，滿麵紅光，保養的十分得當。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隨他們去吧！”這是老五給你的。

    老五，他那個唯唯諾諾的兒子，他是最瞧不上的了，接過那兩張單薄的紙張，老爺子的臉上又重新喚發了光彩。

    那是希望，是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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