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樣一種特殊的境況下，對於時間的流逝，方生沒有任何的把握，等他從恍惚中恢複過來的時候，一切的異常，已是消失無蹤。但從事後的混亂情況來看，不過是簡單的一次摔倒，沒有誰會覺得意外。

    小心翼翼地用手接觸那些個存在的水漬，無論是水龍頭，再或者是池壁，方生沒有捕捉到任何可能留下的雜物，純潔的自來水，沒有絲毫雜誌，更不曾有著磨損的感覺。

    不甘心，適才的一種恐懼，一種無法排遣、直擊心靈的恐懼，方生不曾懷疑，即便是過去了好一會，現在，方生的肌肉，還有著一種太過劇烈動作帶來的酸痛。尤其是在燕青暗示過之後，對於出現的一切異常，方生都是極為敏感。

    由不得他不謹慎，如果真是有鬼物糾纏著自己，一路跟隨到家的話，很可能會傷害家人，方生可不覺得那些暴虐的存在會有多麽精細的操縱，可以很好地避開方生的家人，也沒有規避的必要。

    對於神秘的了解，方生太過於欠缺，基於人性，方生得到了和燕青完全不同的結論。方生覺得家人很危險，他要除去藏匿的鬼物，而燕青則是覺得，方生不過是無意中接觸到神秘的倒黴蛋，被針對的，隻是方生。

    如果一切如常的話，方生的家人不會有任何問題，唯一可能傷害到方生家人的，隻會是方生自己。對於被神秘糾纏，精神被侵蝕的尋常人，他們的心智已是徹底不同，即便感情再是深厚，滅門滅族什麽的，並不稀罕。

    尤其是無意中得到詛咒物，更是肆無忌憚地應用的幸運兒，他們的精神會被侵蝕，一切的判斷和邏輯思維能力都會被混亂，簡單粗暴，莫名其妙，不要妄想揣度他們的邏輯，那是不存在的。

    殺，大殺特殺，法律不過是用於維和上位者利益的，對於擁有力量的人而言，所謂的道德，所謂的法律，毫無意義。打破一切道德法律，衝擊一切社會秩序，他們有金手指，他們會成為人上人。

    好吧，抱有那樣想法的人，基本上在沒有能夠引起更大關注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總把別人當傻子，也將明顯有大弊端的詛咒物視作神聖的、可以依賴的金手指，死亡隻是最為輕微的救贖。

    水龍頭被關閉輸出，方生倚靠著台麵，閉眼，似乎是靜靜地傾聽，或許，他可以通過無盡的下水道，聽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在閉眼的時候，方生開始盡可能地觸碰，觸碰那些個殘存的水漬。

    他是在作死，明知道麵對的是怎樣危險的一種存在，可他心底的好奇心就是趨勢著他在欠缺防護的情況下探索。如果不是來自舊時母親對於玩水的鞭笞使得方生刺痛的話，或許方生真的是迷醉在溺水的快感中。

    溺水也好，嗑藥也罷，甚至於是單純的刺激，在忽視極大的風險和弊端的情況下，確實是有著一種使人亢奮的快感。忘記一切煩惱，擺脫身體的束縛，那也是靈感強烈的人通過嗑藥自殘來獲取更多信息的原因。

    恍惚中，他們的靈魂脫離肉體的束縛，無保留地簇擁空間中離散的神秘因子，那些個扭曲的混亂的信息，會因此被捕捉到。可能是關於明天彩票號碼的預兆，可能是對於過去命案的旁窺，也可能是當下發生的聯係，不管願意不願，信息始終是會被獲取。

    當然，代價也是極其嚴重，來自神秘的精神侵蝕無處不在，越是接觸，越是渴求其力量，必然地會被侵蝕地越深，最後走向毀滅。隻要接觸到神秘，就再也沒有可能擺脫，即便是克己攻心的強人，但各種的聯係會逼迫他接觸神秘。

    像方生那樣的可憐人，即便是拜托了一次神秘的侵蝕，從溺水的死亡威脅中逃離，但又是不自覺地再一次陷入靈感中。可能是因為燕青介入的緣故，微妙的力量在影響整一個事件，方生本來存在的某一種聯係，意外地就是被激活。

    無師自通，也是十分作死，方生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用最為粗淺的方式，在剛剛發生過一次神秘侵蝕的地方，發起了一次感知。他選擇閉眼，規避了一次“偵查”的成功，卻很自然地達成“聆聽”。

    他聽到了，聽到自水龍頭發出的血滴聲，很沉重的聲音，似乎是滴落在寂靜無聲的房間，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虛弱，所流失的，本是他的血液。

    還有，來自於下水道的風聲，裹挾著女性不絕的哭述，那是在哀求，在詛咒，最為深層的恐懼和絕望，對男人的怨恨，對生者的嫉妒。“滴答”的水滴摔落聲很有節奏地傳遞，即便方生盡可能地遮掩耳朵，也是沒有可能否認。

    沒有辦法，煩躁感連同那些個黑暗的情緒就是折磨著方生，也算是求仁得仁，畢竟，那些個的信息，本是方生所希望獲得的，雖說獲得的方式，更是簡單粗暴，帶來的傷痛也是過分了些。

    想要睜眼，可那一刻，方生的眼皮很少沉重，他驚慌，他無措，對於黑暗的恐懼，對於盲目的恐懼，擾亂的精神，徹底打破了合適的感知環境，隨著精神上的虛弱，方生擺脫了神秘的感知。

    在他艱難地睜開眼的時候，光線刺痛了眼睛，可他不在乎，反正更為劇烈地迎接那樣的光線，淚水和鼻涕混雜一片，完全沒有成人的講究，隻看著，一如孩童時期，總有惡劣的時候。

    閉眼，睜眼，光影模糊的一瞬，方生好像再一次看到了黑色的頭發，在水龍頭，在池壁，覆蓋遮掩一切。而他的雙手，正是沾染著部分的頭發，糾纏著，似乎是要深入地滲入方生的肌肉。

    那是殘酷的未來，如果沒有燕青介入的話，方生已是看到他無從擺脫的命運，甚至於為了維護家庭，還得是默默地配合。黑色的線，勾勒出新的血管脈絡，滲入血肉，滲入骨髓，最後，默默地鑽空方生，獨獨留下一副被操縱的肢體。

    方生還會活著，至少在旁人看來方生還是活著，各種的正常活動也能夠繼續，甚至於比較起原版的方生，這一次被精心架構好的方生，會更為地成功，畢竟，方生所從事的，還不是什麽太過高端的工作，在足夠的專注和精神下，傀儡方生能夠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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