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臉上掛滿了肮髒的內髒碎片，身上全是血，但臉上卻洋溢著笑容，似乎剛剛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

    而周圍人看向他們的表情也十分敬佩，他們像是徹底瘋了。

    一個看起來最凶惡的人轉頭看了莉莉絲一眼，讓莉莉絲搭了個寒顫，那眼神分明是要把自己也想巴巴斯塔羅那樣殺死，莉莉絲相信，若是陸修不在，那對方一定毫不猶豫衝上來捏碎她喉嚨的軟骨，然後把她變成現在地上那堆爛肉一樣。

    那個男的看起來很衝動，他目光不斷在陸修和莉莉絲之前徘徊，喘氣愈來愈急促，就差直接衝過來了，但最後他還是沒敢動，當看到陸修站在莉莉絲背後裝模作樣活動雙手的時候，他放棄了襲擊的念頭，轉而大吼道：“給我們滾出去！雅恩說你們倆不該在這裏！！”

    莉莉絲的身體在發抖。

    陸修期盼已久的選擇時刻終於來了，莉莉絲再次站在命運的分界線上了，她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放棄這些鎮民，和自己離開這個地方，第二是繼續試圖交流，徹底絕望，然後由他來殺光所有鎮民。

    並非陸修不想讓她幸福，他隻想讓她不後悔，莉莉絲需要的不是幸福，而是選擇。隻要她想，自己完全可以帶她離開這裏遠走高飛，但她沒那麽做，她明明能到天堂，卻選擇留在地獄拯救惡鬼。

    同樣的，陸修不會幹把莉莉絲綁架到天堂的事，她是自由的。

    “莉莉絲，和我走吧，他們已經沒救了，放棄他們吧。”

    莉莉絲轉過頭，神情有點呆愣，她在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陸修，你說過……你會幫我的對吧？”她的聲音在顫抖，像是即將交代遺言。

    陸修點了點頭：“當然，我會幫你的，不管什麽要求。”

    隻因你深愛過我，又是我唯一的弟子。

    這句話陸修自然沒說出口。

    “現在壓製這個洞窟的是你對吧？它一點聲音都沒有。”

    “嗯。”

    莉莉絲，雖然這很痛苦，但你該做選擇了，不管哪一邊你都會解脫的，盡全力拯救後仍舊失敗雖然令人遺憾，但起碼不會有自責，也不會有憎恨。

    “那麽……保護好大家，然後，別幫我壓製蜜語了。”

    陸修皺起眉頭，他好像聽錯了。

    “你說什麽？”

    “讓我聽見聲音吧，讓我墮落……然後去死，讓他們看看這個洞窟帶來的究竟是賜福還是詛咒，既然沒有人肯相信前麵就是地獄，那麽隻有讓我做先行者了，讓他們看看我被這神諭徹底吞噬後的淒慘模樣吧。”

    陸修瞪大了眼睛，他沒想過莉莉絲會選這樣一條路!

    他不可能讓莉莉絲這麽做的！她怎麽能選這樣一條路？這不是她該走的！

    “莉莉絲，你會死的，然而這群人並不會因此停下，他們不會把你的悲劇當回事，在你死掉後他們會歡呼雀躍，然後一個個步你的後塵。”陸修勸說道。

    莉莉絲搖了搖頭，神情疲憊不堪：“但這是我最後能做的了，之後怎麽樣也無所謂了，我要盡力實現母親賦予我的使命，竭盡全力拯救他們。”莉莉絲頓了頓，抬頭問道：“你能帶我走嗎？”

    陸修喜出望外，毫不猶豫答應：“當然，你想去哪裏都可以！”

    莉莉絲苦笑：“你真好，我好想跟你走，但我不能拋棄他們離開。”無聲的眼淚從蒼白的麵頰流下，眼神深情悲哀，又無可奈何。

    “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們根本就沒對你好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必須這麽做。”

    陸修沉默了。

    過了一陣子，他點了點頭：“那好，既然這是你想要的，那麽我就成全你。”

    壓製解開了，莉莉絲耳邊重新有了聲音，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逐漸變得模糊，想要自己思考和抵抗都是不可能的，隻有那言語不斷訴說著她內心的想法，而她自己卻隻能在腦海中表示讚同，然後她意識突然變得一片空白，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不僅僅連自己的意識無法掌控，連身體也無法掌控了。

    鎮民們看著莉莉絲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他們沒想到陸修會突然出手打暈她。

    “趕緊帶她走吧！我們這裏不歡迎魔女！”那個大漢冷冷道。

    陸修默默轉過身：“你以為我打暈她是要帶她走？不要太天真了，你們現在開始，需要反省了……我知道因為這個鬼洞窟你們變成了白癡，但沒關係，我會幫助你們的。”

    陸修冷笑一聲，揮手間便是白霜滿地……

    當莉莉絲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感覺渾身上下都很疼，頭昏腦漲什麽都想不起來，看看四周，潮濕而破舊的木板，地上和牆上肮髒的汙漬，破碎的家具、傾倒的書架以及斷裂的床板，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這就是自己那間小木屋。

    她突然記起來了，自己應該已經被神之蜜語所吞噬了，但現在是怎麽回事？自己還有意識，難道這真的是天國？

    不對，天國不可能這麽破，起碼這個屋子應該換得好些。

    咯吱——

    木門開了，陸修走了進來，手裏提著一桶瓶裝水和幾個麵包。

    “醒了，你該吃飯了。”

    “我……是怎麽了？”莉莉絲迷迷糊糊問道。

    麵前陸修皺起了眉頭，似乎對自己的問題很不解。

    “莉莉絲，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陸修問道。

    莉莉絲點了點頭，她的確什麽都不記得了，她隻記得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然後消失了。

    “我覺得你應該先吃飯，之後我會和你說的，你記不起來的那些事，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知道為好，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發生了什麽？”

    “先吃飯，這一點沒得談。”

    莉莉絲拿起麵包，開始吃，第一口下肚才感覺肚子的饑餓，她在吃的過程中還發現自己換了一身衣裳，是一件嶄新的白色連衣裙，穿著這衣服坐在髒兮兮的地板上，總感覺很浪費。

    這衣服是陸修給自己換的嗎？

    她看見白皙光潔的手臂，低頭問了問，有很濃的沐浴露的香氣，自己不但換了衣服，還洗了澡，這是自己在失去意識後洗的，還是陸修幫自己洗的？

    “看來你已經察覺了，是我幫你洗的，你看，現在的你，非常漂亮！”

    陸修舉起鏡子豎在莉莉絲麵前，灰發灰眸，精致的五官和白淨的肌膚，的確是個美人，莉莉絲雖然早知道自己一定很漂亮，但看到自己幹幹淨淨的樣子，還是吃了一驚。

    洗過澡的感覺真好，雙胯和腋下黏黏的感覺沒有了，皮膚也變得很光滑，她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我身上是不是很臭？”

    “嗯，還行，我很好奇你這樣的衛生環境皮膚竟然沒出一點兒問題，不得不說這是個奇跡，像你這樣的條件，應該會有皮膚病才對，但你沒有，健康得很，除了有些營養不良。”

    莉莉絲鬆了口氣：“那……你有沒有搞我？”

    “……”陸修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

    “哦。”莉莉絲對這個回答的態度很隨便，仿佛即使陸修給出了肯定答案，也會是這反應。

    過了幾分鍾，她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裏，拍了拍手：“好了，你說吧！”

    於是莉莉絲看著陸修站起身走到門外，彎腰從外頭撿了什麽，然後走了進來，他將手裏那紅色的東西一丟丟到了自己麵前，那是一塊紅色的潮濕的東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還濺出了紅色液滴，在白色連衣裙上沾染了幾滴。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莉莉絲坐在地上後挪了些，抬起頭問陸修：“這是什麽？”

    “你應該認識。”陸修彎腰撿起，然後將這個東西攤開，平攤在地上。

    她的確認識，因為這就是她的衣服，她的衣服為什麽會浸滿鮮血？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莉莉絲眉頭緊皺，突然心裏湧起無邊恐懼。

    “如果告訴你，那你會很痛苦，不過我必須告訴你，應為這就是事實。你被神之蜜語操縱了，然後你攻擊了鎮民，中間的過程就暫且略去吧，最終結果是鎮民們全部都死了，沒有一個活下來。”

    莉莉絲瞪大了眼，緊咬牙關，顫抖著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怎麽可能殺了他們！即使我要殺他們，死的也是我。我怎麽會有那個能力？是你？是你對嗎？”

    陸修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沒錯，我是幫凶，你一個人根本不可能殺了他們，我幫助了你，但我是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下刀子的是你本人，我隻是用冰讓他們凍僵，而是你一道刀刀捅死每個人的。”

    莉莉絲徹底懵了，她死死盯著陸修，似乎在判別對方話中的真偽。

    陸修接著道：“我本來以為你記得的，但你竟然忘記了，這就代表在被神之蜜語控製後，你的意識已經不屬於本人了，或者說操縱你身體的是你潛意識的想法，那個時候你一邊歌頌著什麽雅恩神，然後一邊詛咒那些人，最後要求我幫你殺人。”

    “所以……你幫我殺了？”

    陸修攤了攤手：“就是這樣，恨我嗎？”

    “我……我怎麽能恨你？你沒錯，他們也沒錯，錯的是我。”莉莉絲低頭痛苦地自言自語：“你隻是想救我，那個時候不幫我我就會死對吧？大家也隻是被那個洞窟蠱惑了，錯的是我。”

    說到最後，她聲音已然哽咽。

    “錯的是你？別開玩笑了。”陸修譏諷一笑：“你也沒錯，如果你說的那些都沒錯的話，你又何錯之有，對這殘酷事實無法接受，所以你才必須找一個源頭，你本來可以怨恨我，也可以怨恨那些人，但你卻怨恨你自己！在我看來這是一種病態的自罰心理，而你乞求寬恕的對象不是任何一人，而是你的人生。”

    梨花帶雨的莉莉絲茫然地抬起頭，不解地看著陸修。

    陸修繼續說道：“有的人自我懲罰是為了減少自己的愧疚感，而有的人則是通過懲罰自己來懲罰別人，而你則是希望通過懲罰自己來讓別人饒恕自己，因為你覺得這樣便可以讓別人可憐你，然後不再折磨你。”

    莉莉絲搖頭：“不是這樣的。”

    陸修一腳踢開血衣，將莉莉絲一把從地上拉起：“我比你更了解你，你自己都不會知道你乞求的對象是誰！你想要乞求的是命運！因為你的命運太痛苦，所以才希望它能饒過你！醒醒吧莉莉絲，你這樣隻會越來越痛苦，命運不是用來服從的，它是用來踐踏的！

    你以為絕望像海綿裏的水，吸夠了水之後大海從它身上流過也不會繼續變多，但你想錯了一點，即使你是那塊吸飽了水的海綿，但不從水裏拿出來，那你就隻能一直絕望！你也不會適應，因為總是有新的絕望流進你的身體，想要解決這一問題，隻有把自己放到太陽底下！”

    莉莉絲一語不發，盯著陸修的雙眼，陸修的目光熾烈得像是要把她燒起來，他希望自己能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明白，她不知道陸修想說什麽。

    但她知道陸修不想她痛苦。

    “那些人在哪裏？”

    過了許久，她問道。

    “我把他們埋起來了，你不會希望看到他們的樣子，不過放心，我給他們每個人都豎了墓碑。”

    “帶我去。”

    ……

    那是鎮子裏的一塊荒地，距離神之洞窟很遙遠，莉莉絲覺得很好，至少死後他們可以離開那個詛咒。

    正如陸修所說的，他們真的每個人都有墓碑，但很簡陋，一塊方方正正的石頭，然後石頭上放著一些物件，有的是手表，有的是衣服褲子，陸修用這個代替了他們每人的名字。

    說實話，看起來這場麵糟糕極了。

    莉莉絲看著這一片墓碑，十分哀傷。

    “鎮子裏一個人都沒了？”

    “是的，已經是空的了，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都死了。明天就會有警察來，最遲後天，快得話現在，你要做什麽趁現在吧，之後就跟我走，我不會讓你被警察帶走的。”

    陸修手裏捧著一束花，這是他從鎮子的花店裏拿來的，如果莉莉絲需要的話，可以用一用。

    “我也不想被帶走，可能的確要重新開始了。”

    莉莉絲從對方手裏摘了一朵花，放到一個墓碑前。

    “雖然我不想那麽做，但事實就是我殺了他們。我痛恨他們，卻從未想過傷害他們，我明明不想如此。”莉莉絲哀傷道，誰到無法描述此刻她的心情。

    對這群熟悉又陌生的虐待者，她抱著複雜的感情。

    “這隻是一個結果，洞窟困住了你的半生。”陸修安慰道。

    莉莉絲沒說話，她一個墓碑一個墓碑走過去，十分無奈，然後最邊緣的一個墓碑上，她看到了一個格外精致的墓碑，上麵寫著她的名字，下麵是一行字——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她將痛苦的命運埋葬於此。

    看到這一行字，她再也抑製不住，熱淚盈眶，撲進陸修懷裏嚎啕大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