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湯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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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鄰居與同事私底下把不修邊幅,有怪癖的周湯叫鰥夫,兒子周洋則叫他中國好爸爸。

    數年前老婆因乳腺癌,不到35歲就離開他,這十幾年,到他46歲提早從教師戰線退休,告別多年史學課堂,他一直沒再娶,始終圍著兒子轉。做一手好菜,從內蒙手扒肉,到魯粵川蘇菜,最好吃是家傳的地道東北菜烹兔肉,絕對當之無虧的中國好爸爸。

    就象許多父子一樣,長大後的周洋與父親思想代溝,經常因為某些家庭瑣事,鬧得不歡而散。為了不讓矛盾加深,父子倆人決定PK,父親大談古今中外曆史、建築工藝,兒子激論軍事理論、各類機械,倆人鬧起矛盾,冷靜片刻,相互出題較量,輸得要服從贏的意見,贏得卻也假意讚同對方。

    “今天你贏,三國不是夏周商,應該是魏蜀吳。”

    “今天我輸,現代兵法48計,第三十九計攻其一點,不是走為上。”

    學習方麵,兒子周洋也非常爭氣,從小刻苦用功,始終在學校成績優秀,畢業考上國內著名一所大學:中國農業大學。

    假期父子倆坐在一起對話,才知道兒子報的專業是育種,這令周湯十分怒火中燒,沒想到周洋站在麵前還振振有詞,在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這個專業肯定吃香。

    四年後畢業,期盼兒子留在繁華大都市,自己也去見識世麵,沾一下兒子的福氣,結果讓周湯大跌眼鏡,周洋說要回內蒙古,去牧場插隊給馬牛羊育種。

    工作了,不到一年光景,領回家漂亮幹練的一個女朋友,女孩叫李花朵,蒙古族,日常工作是飼養牲畜。到是般配,周湯已經鬱悶無語。

    他一直納悶兒,從小喜歡軍事、機械的兒子,怎麽會選上這個稀罕專業。這不能怪孩子媽走得早,這個好爸爸變成一個老宅男,脫離人群,思想守舊,令兒子潛意識受到影響,思維與常人異常。

    宅男是小日本的舶來品,指那些喜歡什麽二次元動漫的一群年輕人。對比之下,周湯覺得自己是典型,老當益壯,有技藝,從周洋爺爺學到的瓦工木工技藝,在家裏家外就擺滿他那純手工製作的木工雕塑、樓台亭榭,加上通曉古今中外的博學知識,曆代人物雕像、十八般武器,完全就是一個宅男祖宗,怕是那群小日本還不知道他祖宗還是在中國。

    別看周湯46歲的人,內心一點不老,在某些方麵挺前衛。看到網友關於中國與日本宅男的一種觀點十分認同。中國宅男和日本宅男之間,唯一在行為上的不同就是他們能夠聽懂每一句av的台詞,而不必像我們這樣聽著“一酷,kimoji和哈呀酷”一頭霧水急著按快進。

    而對於中國宅男卻歸結有“三寶”:去大保健力勸妓女從良;搞異地戀多喝水早睡覺;論女神別被壞人操啦!

    周洋母親走後,不得不宅在家裏的周湯,其實不喜歡周湯這個名字,仿佛活在漫長的古代,但他就叫周湯。出生在一個十幾萬人口的小城鎮。父親,周洋的爺爺,一個與磚泥打交道的人,俗稱瓦工,老瓦工。幹了幾十多年,七十來歲還是忙碌每天騎輛破單車,街邊撿活兒,給人家修修補補,賺些零花錢。

    或許有人猜到,周湯已經步入中老年人的年齡,跨過不惑界線,多少有些世故。其實,20年多前的周湯也曾意氣風發,曾設想,能夠大喊大叫地自由瀟灑,任性地闖蕩世界,如兒子一樣自由找喜愛的專業,喜愛的工作,喜愛的女人。

    意氣風發的周湯,卻誤入歧途,錯誤以為憑借孜孜不倦的刻苦讀書,翻遍書頁的每個段落語句,讀透別人看不懂的厚重書籍,再經受到別人未知的苦澀,被貶成孫子,再捧上天,最終能夠修成正果。

    這正果,周湯定義為是旁觀者羨慕與崇拜,驚訝後的攀附,花不盡用不完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還有朋友如雲、任性妄為的遊刃有餘。最重要是美女如群,如同鄰居小孩18歲就有十個女友,裏麵還有大他幾歲的漂亮女,懷了孕,半夜三更執著地去敲未成年家門。

    年輕的周湯猜破腦筋也不明白,會有十幾個女孩,粘乎上一個小男孩兒。不計後果,睡在被堆滿草垛的院落,平房大炕上,想到肉滾滾的男女抱成團,覺得要把這也當成遙遠的夢想去實現……

    曾經20歲周湯,依舊繼續踏踏實實地夾起書本,趁著朦朧的晨光亮點,在剛剛飄落雪痕路麵上前行。同學結伴的苦讀日子,周湯腳下踩著吱吱響雪塊,腦袋裏盤旋的卻是那些遙遠高深的大道。那些隻是課本需要死記硬背在考試後,完全可以直接拋到垃圾堆的想法,深奧得古板而無趣枯燥的理論,劃過頭腦,讓他嫻熟地用到曆史課本的某個事件裏。

    那個沒有電視的年代,深諳哲學沉浸曆史的周湯,從一個撒野的孩童,變得越來越抵觸與人的交流,更傾心於內心的雕琢,對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段是不適宜的。年輕人單純快樂,應把大把的青春浪費到滿足好奇、各種非份的想法事上,包括人的生存本能、動物本能,男生女生苟且的事。隨後的大學生活,終於令他視野放縱,周湯的曆史再次得到升華與詳解。

    依舊記得每天需要熟記背誦遙遠的曆史時間表,這是畢業考要點,曆史老師總會用單選題、判斷題、填空題等等形式,反複再反複讓所有學生記住。

    所以,夢想能夠回到那個廝殺戰場,刀槍相撞、血肉橫飛、兵不血刃的場景,書本上事件人物長袍披肩,立於山頂,恍惚間已經置身那個年代。手上擎一把大刀,握緊拳頭,高大形象威然於破敗山崗上,身邊站滿身穿甲胄的戰士,隨時等待他發號施令,準備衝鋒。

    對,作為指揮這場史無前例大戰的周湯,孑然一身,單騎烏龍馬,腳踩提凳,望眼四周,土地上麵還長滿嫩綠水稻,雨夜裏,身後跟隨百萬士氣高昂的兵士,淌在臉上的雨水也難掩蓋大戰臨近的激情,前麵就是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無盡的前程。

    這段曆史裏,周湯的想象,還沒離開那張至今刻在曆史課本裏的圖片,腳下的土地遍布泥濘。整整高中三年,周湯勉強把這段曆史,與自己領導的這場戰役的意義,圓滿完成。憑借曆史九十多分的不錯成績,得到了那份來之不易的大學曆史係錄取通知單。

    告別老師的滿臉愁雲、家長肆意地漫罵,勾勒的一幅被壓抑沉悶的隻知道手捧書本、無曲線的灰色日子。迎來的每天,躺著都笑開花的郵款上,腦袋裏想的除了泡妹,就是泡妹後的幸福。春天到了,日子必須要以現有郵款基礎上,大膽行動,讓每天的生活有滋有味。

    這種任性的說法,肯定不是20歲的周湯就有的,在他踏進這片陌生的浪漫大學學府的時候,盡管充滿驚喜與期待,但也有曾經的孑然一身與將要來到的無人管無人問的恐懼混雜到一起。如同喜歡開車的人,終於拿到駕照,買了車,準備上道,自由駕駛的時候,其實眼前終還是恐懼占據上風。立刻抓住的救命稻草,不是與迎麵來的漂亮女生卡油,而是內心壓抑不住地呐喊:快點走吧,離開我的床,讓我自己躺會兒,睡覺看書吧!

    他也知道,在踏進這片浪漫的大學校園,除了深吸到那股自由任性的空氣外,他也在準備一場史無前例的戰鬥。記憶的古代那場戰爭,最終完全建立了屬於自己權威的統治。無論是現今四十歲的老周湯,還是當初熱血沸騰的年輕周湯,覺得人生無憾。

    轉眼畢業,沒想到,最後他會選擇這個職業,被學生厭惡的曆史教師,每天依舊周而複始,繼續給他們出同樣厭惡的題型:單選題、判斷題、填空題。

    命運磨人,即將老去,不少心願已成妄想,再無寄托。那段修行正果的青春時光,就在這種間斷性躊躇滿誌,持續性混吃等死,終於混到他油盡燈枯,再沒力氣忍受,提前給校方打了辭職報告。

    回到家中的周湯,依舊噩夢不斷。

    經常在半夜,回到昏暗的學校寢室走廊的盡頭的一張床上,周湯被驚醒,渾身冒起冷汗。他又回到那場戰爭,曆史課本記錄,戰鬥在第十天的清晨展開,一切準備工作在緊張忙碌中展開,查詢詳細資料,輕易搜尋到每件事情每個人物的來龍去脈,眾多細節,甚至參戰主要將軍的名單,服裝、武器、造型,地裏到底種下什麽,遺留的每件曆史文物,如同幻燈片閃過。

    周湯手上沒有資料,也沒想到會去戰役地點查證真相,隱約覺得整個事件一定沒那麽簡單,為什麽曆史上沒有記錄周湯此人的存在,記憶深處,就是騎馬站在那片土地上,後麵跟隨近十萬鐵騎,熱血沸騰的麵孔,一切也都在計劃中,那個混亂模糊的年代……

    周洋總會在這個夢境關健時刻打擾他,今天突然告訴他,草原即將有一場賽馬,他特意讓李花朵準備兩匹好馬,不是去參加比賽,就是要讓中國好爸爸,領略一把草原縱橫馳騁的瀟灑。

    還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南方正準備要開賽馬場,需要大量育種人才,已經有人打聽詢問周洋,說他是高端人才,要高薪聘請,在廣東任何城市隨便落戶,媳婦老爸都給遷戶,負責到底,價格隨便開。

    周湯心情瞬間就從陰雲轉晴,那還等什麽,趕緊開車去呼倫貝爾大草原。可不想錯過年少意氣風發的感覺,哪怕僅是片刻,體味“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不到兩個時辰,他已經站在天高雲闊的大草原上,未來兒媳李花朵正牽著兩匹馬走到近前,反複叮囑周洋,爸爸年齡大,腿腳不利落,騎的途中要多照料,不要太用力。

    其實周湯並非第一次騎馬,以前曾跟周洋的爺爺去草地深處采蘑菇,騎過牧民的馬。

    再次上馬提凳並不生疏,簡單慢步幾圈,已經開始自己奔跑,不需他們照顧。昂頭見已近正午,腳下猛登,趕緊盡把撒歡長跑的興兒。

    耳邊隻聽到兒子周洋在後麵,大聲呼喊。

    片刻他已經跑出數裏,見一座殘破山頭露出光亮,亮點異常,好奇心壓抑不住,躥上山坡,驀然間亮點由小變大,如潮湧般撲來,變成巨大金黃色的光環,瞬間把他包裹,沒待他急呼,頭暈目眩,身體酥軟,向後倒去。

    依稀聽到周洋在呼喊,爸爸,爸爸!

    記憶變得模糊,他又用力掙紮,慢慢覺得身體變輕,眼前眩暈漸有好轉。手提韁繩,望眼四野,被眼前的變化弄得目瞪口呆。

    數列長蛇排成隊列,每個人頭頂鐵胄,身穿鐵甲,腰盤皮帶,下著緹直據衣,腿上行纏,著袑,腳下麻履。這都是曆史課本的記載,其實就是頭上鐵盔,身上鐵甲,腰上皮帶,下麵穿的是一條長褲,上麵有條圍裙,腳下就是一雙普通麻布鞋。

    漢朝裝束,精典卓絕。近千人的隊列,整齊劃一,肅穆前行,每張麵孔如臨大敵。

    這可是值錢貨,估計這群演員穿的也不會是真品,細節卻逼真,舉止仿古,專業精品水準,他不由得豎起大拇指,哪家的大牌電影公司。

    就想上前去詢問,突然身子搖晃不穩,騎馬慌亂四顧,撂起橛子,周湯已下意識拉緊韁繩,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將軍,這馬是主公愛騎,平時老實忠厚,如今卻在這山坡上不動,是否異常?”

    與他說話的是其中一位士兵打扮的演員,聽他台詞,已經露餡兒,哪有漢朝人說白話的,得說之乎者也。周湯剛要炫耀一下曆史博學,卻見到遠處一騎絕塵,跑來一位大將。

    “鳳稚先生,前麵要過落鳳坡了。”

    什麽,周湯一身冷汗,見那個將軍打扮的演員言辭鑿鑿,目視前方,泠然正氣,這戲演得有點過吧,啥時候也聘請他來演戲。一邊站去,低頭瞅自己,發現身上亦穿一身盔甲,手持一把大刀。

    難怪,醒來覺得沉甸甸,這麽大歲數,合同上寫沒寫,大夏天穿盔甲憋出汗給多錢?還有這大刀,做得也太沉太重。

    正要說脫下盔甲,太熱,耳邊聽到遠處另一座山坡上鼓聲震天,最近處兩個甲胄士兵,槊對矛,立刻血如噴泉,雙雙倒下,血濺草地。

    哎呀,我的天啊!暈血症犯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