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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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隨後回了黃離家中。

    黃離的眼睛被熱浪熏得視物模糊,黃雀用毛巾蘸冷水,小心擦拭。黃離雙手皆被燙傷,黃雀又給他處理傷口,清洗身子,忙前忙後。

    “這下,我真成了個廢人了。”

    黃離雙手皆綁了繃帶,胸前也抹上了瘡藥,仍有心情開玩笑道。

    “黃離哥哥……”雀兒一邊給他冷敷脖子上的燙傷,一邊低聲下氣地說道,“是我拖累你了。”

    “啊?”黃離隻覺得莫名其妙,“拖累什麽?”

    “要不是為了保護雀兒,黃離哥哥也不會受傷。”

    “……說什麽混話。”黃離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那小少爺如此混蛋,橫豎都會過我不去。跟你有什麽關係。”

    處理好了傷口,黃離趕忙叫黃雀回家,一邊小心囑咐道:“你快點回家,這幾日躲在家裏,不要出門。有木龍爺爺護著你,想必不會出什麽大事。”

    “黃離哥哥,你兩隻手都受了傷,又不能自己給自己換藥。我得來給你換藥啊。”黃雀急道。

    黃離哭笑不得:“我的好妹妹,都什麽時候了,哪顧得上在意這個。我身上經脈貫通,體力遠超凡人,這點小傷不打緊的。你快快回去,不要出門。把那個小魔王熬過去了再說嘛。”

    黃雀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黃離的院門。黃離叮囑她走大路,穿村而過,光天化日,人多眼雜,多幾分安全。黃雀點頭應是,頗有幾分依依不舍地離開。

    送走黃雀,黃離用腳關上了院門,緩步走回院中。早年黃離與黃魯等人別扭,自己遷居於此。院落村外,獨門獨戶,隻用籬笆與田地相隔。房子是塌了一半的土房,黃離自己動手修繕,添磚添瓦,如今也像模像樣。院中種著一顆果樹,又從房頂上扯下來幾根絲繩,繩上爬滿了藤瓜。

    院中有一塊矮石,由黃離稍作打磨,做了一方石桌。桌上擺著瘡藥和一包牛肉,桌下放著一壇黃酒。黃離手不能提,自己走進屋內,乒乒乓乓一陣聲響,用嘴巴叼出一隻瓷碗。他將瓷碗扔在桌上,又用牙齒拆開了紙包,撕下一塊牛肉來吃著。

    黃離用腳踢掉酒壇上的封布,腳尖一挑壇底,將十來斤重的瓷壇挑在半空。他右臂一撈,用臂彎夾住瓷壇,微微側身,一道濁黃的酒液落入碗中。黃離把酒壇穩穩地放回桌上,俯下身去,用牙叼住碗邊,一仰頭,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啊~!”

    黃離痛快地大喊一聲。

    這樣一口肉,一口酒,轉眼已是黃昏。殘陽如血,院落中一片渾紅。酒足飯飽,黃離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盤腿坐在石凳上,沉心靜氣。

    氣沉丹田,黃離隻覺得腹部沉甸甸的,兼有一些溫熱。他知道,那是方才入肚的酒肉濁氣,此刻正在被他的身體消化成精氣內力。氣隨念動,內力從小腹氣海出發,分成數股,沿經脈行走,迅速發至全身。

    黃離隻覺得渾身發熱,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氣出如龍,熱騰騰地射出一米多遠。一息之間,內力轉遍全身,沿幾大經脈收回氣海,隱約似乎壯大了幾分。

    “嘖……那小少爺,也不是全沒腦子。”

    黃離突然哼笑一聲,自言自語道。

    內氣行至手腕處,白天被黃辰握住的部位,此時正盤踞著一道火焰真氣。真氣無形無質,但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黃離的經脈之中,阻礙著黃離內力的運轉。

    真氣,作為一種能量,比內力要高上一層。凡人修仙,總是先煉體,化五穀精氣、血肉之力為內力,打通全身經脈,步入先天。所謂先天,也就是尚未見世、胎兒時的自己,經脈純淨無暇。等到打通全身經脈之後,人才能真正修習仙典,煉化真氣。

    煉化真氣而步入仙途,這是道家的修行方法,由道祖首創。除道家之外,還有妖佛兩道、盤古之法、種種外道,可以登仙;而道家之內,也有種種派別之分。可謂是繁若星辰,不可盡數。黃離修行的是黃家家傳功法,於匯煉真氣這一關,取得是氣海大旋之道。

    所謂氣海大旋,就是在全身經脈打通之後,以獨特的呼吸方法輔助,將內氣沿經脈散至周身、再收歸丹田氣海。每一周天都要符合功法所獨有的韻律。如此以來,內氣猶如波濤翻湧,在呼吸法的輔助下,於氣海中形成一道有力的渦旋。內氣交織、層層疊加之下,渦心中就會誕生出第一道“真氣”。

    施展此法,最講究的就是“韻律”二字。沒有韻律,內氣形不成波濤,氣海中也翻不起渦旋。每個人的經脈都是大同小異,形成波濤的韻律也各不相同。黃家功法既是黃家代代相傳,自然是最契合黃家人的經脈。若是血統純正,隻消用黃家功法稍作調整,便能在氣海形成內氣旋渦,凝練真氣。可以稱得上是天下間匯煉真氣最順遂、最輕鬆的功法。若不是黃家血統,那自然是無論怎麽修煉,也翻不起波濤、煉不出真氣。

    黃離白天與黃木龍玩笑稱自己可能並非黃家血脈,實在是半分玩笑、半分當真。他自認勤勉,早晚呼吸吐納從未偷懶,內氣壯大,也已經接近凡人身軀所能容納的極限。然而無論他怎麽嚐試,怎麽重複黃家功法中的呼吸方法,都無法讓自己的內氣形成獨特韻律,更別提氣海渦旋、凝練真氣了。數次失敗之後,黃離認真地懷疑起了自己的身世和血統。

    畢竟,黃家功法素以霸道著稱,若非黃家血脈,無論如何也不能修煉黃家功法。

    “哼,那小少爺在我體內留下的這一道真氣,阻礙了我內氣的運行。”

    黃離甩了甩手腕,眉頭緊鎖。

    “本來我的內氣就興不起波濤……由它這麽一幹擾,就更加打亂了體內的韻律。這樣一來,不消化掉這股真氣,我是甭想步入煉氣期。”

    “可是真氣本質高於內氣,想要消化這股真氣,至少也需要三五天的時間……哼,那小少爺打得如意算盤,想要我在他和黃魯登上首陽山前,不得步入煉氣期。以免搶了黃魯的名額,礙了他的眼……”

    “這小少爺倒是高看我了。就算沒有他的幹擾,我短時間之內也不能步入煉氣……”

    黃離一邊思索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牽動著自己的手指。他已是煉體巔峰,內化先天,五髒六腑都脫離凡胎,更別說經脈皮肉。一下午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他手掌處的燒傷稍稍愈合。

    “雖然有些唐突……但恐怕過些日子,我就得跟木龍爺爺和雀兒道別了。”

    “我不能再等下一年的機會了。”

    “從黃辰來看,登首陽山一事管理混亂,極易鑽空子。我若是想憑借煉體巔峰的水準混上首陽山,恐怕是難如登天。而步入煉氣,又遙遙無期,希望渺茫……”

    “恐怕,我之所以難以匯煉真氣,不是因為資質,而恰恰是因為這個‘黃’字。我恐非黃家中人,自然練不得黃家功法……”

    “若是能離開村子,走出首陽山,則天空海闊,機緣尚未可知。就算不煉真氣,不修道家,如木龍爺爺所說,去蜀山當個劍修,或者去佛門混個俗家弟子,也未嚐不可。”

    “不論怎樣,總比蝸在這裏,仰人息鼻的好。自己跑出去闖蕩,哪怕是跑出首陽山就讓妖精吃了,也是自己選的。總是痛痛快快、無怨無悔,才能叫活過一場。”

    黃離暗自思索著,走回屋內,拿出了一個包裹。原來他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包裹內有些驅蟲辟濕的黃符,也有些火折子、金瘡藥之類的物件。黃離將桌上黃木龍所贈的瘡藥小心收拾好了,放進包裹裏,心中暗暗歎息:“可惜我這一去,不知多少年、多少載。若真能憑一口氣,登上仙途,還則罷了;若是橫遭不測,江湖之大,連個消息也傳不回來。木龍爺爺將我養育這麽大,小離子不能反哺,實在是對他不起……”

    想著想著,黃離鼻子一酸,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收拾物件之時,黃離從包裹裏摸索出一把匕首來。匕首長不滿一尺,由布帶包著,連柄刀鞘都沒有,顯得十分簡陋。黃離摸著刀柄,心中暗想:“這把匕首,是我父親交給木龍爺爺,又讓他轉交與我的。父親去得早,我沒能見過他的麵,留下來的,竟隻有這一把匕首而已……”

    “木龍爺爺說,父親生前遺言,要我收好這把匕首。將來或許,能憑著這把匕首,去山下尋我母親的親族……”

    “既然總是要下山,那就把這匕首也帶上。如有機緣,說不定能解開我的身世之謎……”

    黃離正這樣想著,突然從耳邊傳來了一聲慘叫。天色擦黑,四野寂靜,這一聲喊叫顯得分外滲人。

    黃離顧不上多想,一把把匕首揣進懷中,瘋狂地向院外跑去。

    那一聲慘叫,正是黃雀的聲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