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離正兀自發呆思索，忽聽得耳邊一聲冷笑：“哼，又一個姓黃的被分到了回雲峰。嚇傻了吧？”

    黃離循聲望去，卻見姬路遙正站在一旁，雙手抱臂，冷笑著看著他。

    黃離笑著回擊道：“你這姓姬的大公子，怎麽也落得跟我一樣？”

    姬路遙又是冷笑一聲：“我既然姓姬，身上自然沒什麽黃家人的血。分在回雲峰，也是理所當然。”

    你們這些姓黃的，論血脈，反而跟我一個姓姬的分在一起，豈不可笑，豈不可憐？”

    此言一出，周圍幾人的神色都黯淡了幾分。黃離環顧望去，隻見回雲峰的隊伍裏，確有不少姬家麵孔；除他們以外，一眾少年無不麵色暗沉、神情陰鬱，失魂落魄。

    好像的確抽到了下簽……”黃離眉頭微蹙。他性子豁達，況且早知自己血脈稀薄，因此也不沮喪。隻是見身邊眾人如此頹唐，想到這些人以後便是自己的同門師弟，精神麵貌如此之差，不免有些憂慮。

    他又望了望那群姬家子弟，眼見幾人全都吊兒郎當、反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心中疑惑：“子明兄講，一帝分三家，黃、姬兩家共用一張家譜。按理來說，論及血脈，都是黃帝之後。傳承黃帝之血越多，血脈越濃；反之亦然。怎麽瞧上去，姬家人測算血脈，與我黃家，似乎並無關聯？”

    想到這裏，他不由又憶起姬青的一句話：“姬家人違背黃帝遺命，又有當年青崖一事，出不了天命純陽。”心中暗自揣摩道：“這想必又是一樁舊案。”

    正琢磨著，眼見場中人越老越少，姬青一躍上了石台。他離得遠了，聽不大清台上兩人交談，隻見姬楚一臉苦笑。

    姬青妹妹，你這次可是玩得盡興了。”

    姬青輕哼一聲：“我是真心來拜師學藝的，怎麽能叫‘玩’呢？”

    姬楚苦笑一聲：“姬青妹妹，容哥哥多一句嘴。姬大先生貢列亞聖之位，與當今黃家家主黃白並齊。你放著姬大先生通天的功夫不學，何必非得跑到回雲峰上，觸黃大祖那老頭的黴頭？”

    嘁。”姬青做了個鬼臉，“我就是不愛跟他待在一塊兒，你管我啊？”

    姬楚眼見姬青如此叛逆，也隻好苦笑作罷。他心道：“若是姬大先生不準，自會自行前來，把姬青領走，滿沒我什麽事；若是姬大先生默許，我又何必多嘴？”於是拱手道：“既然這樣，那哥哥就失禮了！”

    說罷，拿過姬青的手掌，輕輕劃出一道血痕。姬青將手掌貼上水晶柱，果不其然，火焰隻看看沒過柱底。

    回雲峰！”

    姬楚衝著負責記錄的內門子弟大聲說道。

    姬青對姬楚做了個鬼臉，輕笑一聲，躍下石台。姬楚看著姬青的背影，不由無聲苦笑。

    喲，朋友！”姬青走到黃離身前，伸手拍了拍黃離肩膀，皺著鼻子，一副大姐大的神情，“以後這山頭我罩你了！”

    黃離瞧她可愛，又看了看隊伍裏的其他姬家人，無不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心中好笑，嘴上說道：“好說，好說。容小生回頭耍幾招刀法，也算是交過保護費了。”

    嘻嘻！”姬青心花怒放，滿麵笑容。

    又過了半個時辰，日曬西沉，測血分峰大會總算結束。數百名少年大致分成了二三十個隊伍，各自與未來的師兄弟談天說笑，熱鬧非凡。連黃魯，也分到了比回雲峰更高一層的“小雀首峰”，左右逢源，迅速融入了小雀首峰的隊伍裏麵。唯獨回雲峰這邊，仍是一片頹唐死寂，隻有幾個姬家人聚在一起小聲說話。

    姬楚站在石台上，又高聲勉勵了眾人幾句。分到離玉皇峰近的，自是一片鼓舞之色；分到外圍山峰的，卻是神色各異，百態不同。眼見殘陽夕照，天色漸晚，各家的內門子弟分別領了隊伍，依次離場去了。玉皇峰的隊伍，自然又引來一片豔羨目光。

    回雲峰領隊的師兄，似乎也受了眾人死寂氛圍的影響，麵色僵硬、寡言少語。他領了回雲峰二十餘人，也不多話，竟延原路返回。

    走了一陣，眾人回到了初登玉皇峰的那片平台。隻見黃大祖負手而立，極目遠眺，正神遊天外。耳聽眾人到來，黃大祖轉過身來，衝著眾人嘿嘿一笑。

    黃離恍然大悟：“難怪他說，要我們盼著不要再見到他。”

    領隊師兄交過此次納新的名單，黃大祖卻也不細看，隨手一疊，塞進懷中，滿不在乎地環視眾人。姬家眾子昂首挺胸，毫不客氣地直視回去；而黃家眾人則垂頭喪氣，神色頹唐。

    黃大祖見狀，心中大為不滿，冷哼道：“一個個的，哭喪一樣，像什麽樣子!”

    怎麽，分到我回雲峰上，不喜？！好啊，哪個不愛上我回雲峰的，現在說一聲，老子這就安排你們下山，滾回山下老家去！”

    一通嗬斥，眾人神色更加黯淡，各自低頭不言。黃離眼見姬、黃兩隊人神情對比分明，又見黃大祖如此乖戾，心中隱隱有些明悟：“這回雲峰……似乎有些道道兒啊。”

    怕不是……流放？”

    來不及多想，隻見黃大祖信步走到姬家眾人麵前，來來回回地走了兩圈。姬家諸子卻也不懼，一個個昂首挺胸，神色驕然。黃大祖怪笑兩聲：“好啊，好啊。好得很啊。”

    說著，他又走到了姬青的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姬青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別過頭去，不去看她。黃大祖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麽，放著姬大先生的本事不學，跑到我回雲峰上，體驗生活？”

    姬青輕哼一聲，撇著嘴說道：“我按黃家的規矩上山，又依規矩來的回雲峰。有何不可麽？”

    黃大祖怪笑兩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嘿嘿，若是你爹當麵，我自然不得不給他幾分麵子。但是小家夥，憑你？”

    說罷，又是怪笑兩聲，轉過身去。

    看起來……”黃離暗自心道，“這回雲峰上的氛圍，是有點微妙啊。說不好，這位黃大祖長老，和姬家有什麽舊怨……”

    黃大祖走到山崖邊上，揮手一招，琉璃大橋憑空架起。他也不說話，兀自走上橋去。領隊師兄招呼眾人上橋，跟在黃大祖的身後，原路返回。

    走過一陣，星月漸升，天邊夕陽由紅轉。一路風景照舊，眼見著要回到望仙台的時候，大橋一轉，指向了山門旁，另一座高聳的山峰。山峰矗立山門一側不遠處，看位置，是在首陽山七十二峰的最外圍。眾人沿著琉璃大橋登上山頂，隻見大大小小房屋幾十座，破敗老舊。房屋依山而建，分層別立，最高處是一座不大的宮殿。黃大祖領著眾人走到最底層的房屋前，一指屋子：“這就是你們以後的住處了。”

    咱們首陽山三年一期，比武論道。山上的弟子也是以三年為一屆。你們剛來，頭三年住最下麵。再過三年，可以往上搬一層。”

    眾人循著黃大祖的手指看去，隻見一道小路蜿蜒而上，直至頂峰宮殿。最下層的房屋破敗不堪，竟然是土坯草房。茅草屋頂，牆壁用竹條紮成，胡亂糊著些泥巴。再往上一層，則是木質房屋，牆皮剝落開裂。最上層則好上一些，是些整整齊齊的青磚瓦房，瞧著幹淨不少。

    三年一層，三年一層。”黃大祖哼笑著說道，“若是足足九年，還不能離開這座回雲峰，那麽就卷鋪蓋滾回山下，誰也救不了你！”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姬家眾人，怪笑兩聲：“當然，你們這些姓姬的不一樣。你們有你們的出路，嘿嘿，嘿嘿。”

    自己找房子住吧。”黃大祖揮了揮袖子，兀自向山梯走去，“我就住山頭那間宮殿裏，沒有潑天的大事，不準上山煩我！”

    說著，信步上山，身影漸行漸遠。

    直到這時，領頭師兄才開口說話：“咱們這裏房子富裕。一人一間，自己挑喜歡的住吧。”

    嗬，怎麽挑，也不過是些破草屋子。”姬路遙冷哼一聲，揶揄道，“想不到，這首陽山上，還有這麽窮、這麽爛的山峰。”

    啪！”

    話音未落，隻聽得一聲破空聲響，一道灰光撲麵打在了姬路遙臉上。姬路遙“哎呦”一聲，身子轉了半圈，捂著臉，腮幫子腫得老高。

    他怒極看去，隻見地上落著一隻布鞋。

    既然拜在我回雲峰下，就是我回雲峰的弟子。侮辱師門，略施小懲。再有下次，定不饒你！”

    黃大祖的聲音遠遠地從山道上傳來。

    姬路遙捂著臉，圓瞪雙目，卻不敢多言。

    領隊師兄苦笑一聲，彎腰拾起布鞋，塞在腰間。他溫言道：“師父脾氣不好，以後在山上，還是少說兩句。”

    姬路遙怒哼一聲，也不理他，兀自轉身去了。一眾姬家子弟麵麵相覷，也都跟在了他的身後，各自循著屋子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