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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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日是我待得極為舒服的幾日,不用暗中警惕疾華那個混蛋隨時偷襲我練手,不用看見演武堂辭晙和青梔對練劍法,也不用擔心著哪一日我就被踢下山所以淩仙山上什麽雜活兒我都接手,師娘勸了也不聽。
我就像個堂堂正正的廢物,在小床上過足了“飯來張口”的生活。
本來想多賴一陣子的,結果在第五日的清晨,屋門被一陣勁風撞開。我猛地起身拿槍,穿著中衣跳到了屋子正中。
“來者何人!”
長槍另一端,疾華的臉像解不了凍的冰,“綠林果都吃了,你還要休息多久?”
我都忘了他將那麽珍貴的寶貝給了我,立馬立正彎腰,“謝謝兄弟。”
“姝翎……原來我覺得,你能活到現在,是個奇跡,”疾華雙臂抱胸,“現在我覺得,你能活到現在才是正常的,因為沒有人會在傻子身上浪費時間。”
他轉身要走,我正想回床上趴會兒,結果他回身一掌,氣刃削去我幾縷發絲。
這如何能忍。
“榮光,跟我上!”
晨練結束,我被疾華拎著就要去演武堂報道。這家夥,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我。
一路上不管我怎麽哀求,他就是不放手。
“我還想再回去躺著……”
疾華在快到演武堂的時候,才開口回應我,“姝翎,你以為你的時間還有多少?”
“我就是想休息一下,這麽久了,就想休息一下嘛,除了這裏沒有哪裏能讓我休息了……”骨頭一軟,差點在地上打了個滾,該死的,疾華什麽時候放手的。
“你沒有休息的資格。”
疾華先扔了一句,往前走兩步,再丟下一句,“來不來,隨便你。”
他總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毫無憐憫,但真真切切提醒我應該去做的事情。這個家夥。
我躺平在石板上,整個身體感受到那股冰涼,也隻陌生了一刻,身體裏的記憶複蘇,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這才是對的,才是我真正擁有的。
我爬起來,衝進了演武堂。背在身後的東西一晃一晃,是我的榮光。
缺了幾堂課,我來時,青梔與辭晙已經開始練雙人劍法,我也才知道,他們日日清晨黃昏都在一塊兒研究武學和陣法。忍不住朝疾華拋去一個眼神,這家夥應該是自己感覺受到了傷害,才會想把我拖過來。
胸腔那裏又開始難受。
師父的課一上完,我便故作輕鬆,把榮光當做倚靠,整個人斜斜撐在地上,正在指導青梔的劍法,我看著,另一邊的疾華壓低聲音與我說:“後山新釀了酒。”
我還未來得及感謝,他一隻手掌撤去我的長槍,我一時重心不穩,臉朝地砸在地板上。骨頭一痛,後背結結實實挨了他一掌。
“才躺了幾日,靈敏度就這樣差。”
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等到疾華腳掌向前,算好距離,迅速抬起身體拖過榮光與他打起來。這家夥今日走了新步法,看得我眼花繚亂,很快又重新被打趴下了。
我才休息不過幾日,這人竟然變得這樣強。或許他一直就比我強,之前都是我的錯覺,當真以為自己天賦過人。也或許是我練一年還抵不過他的幾天,我真是廢物。
疾華彎腰在我耳邊道:“別哭。”
我把目光從完美的雙劍合璧收回來,抬頭與他對視,“老子從不幹那麽丟人的事。”
疾華挑眉,他的手掌看似要伸過來,快要貼到我眼睛,很快朝後方甩出氣刃,青梔的劍“叮”的一聲落地。
辭晙無奈地笑,“青梔師妹,疾華的掌法是很好的。”
青梔飛身向前,手腕一彎拔出劍柄,“終有一日我會打敗你。”
疾華麵色不改,“是就你一個人,還是加上辭晙師兄?”
“就我一個人。”
“下輩子試試,”疾華手掌往下,虛空一抓,我整個人被提起來,“你的劍,恐怕連她的槍法都幹不過。先過她,再過我。”
我瞪大眼睛,這個家夥,竟然把我推出去。
青梔這個較真的,當即倒提劍朝我抱拳行禮,“姝翎師姐——”
眼見她下一句台詞就要出口,我緊急喊停,“你且等等!我今日狀態不佳,而你也剛練完,等哪日我們都休息好了,再來一決高下。”
“哪一日?”青梔的神情無比執著。執著到十分天真幼稚。
我便也豁出去了,今晚我是一定要喝酒的,那麽就——“明日早上。”
“一言為定。”
我低頭扶額,這個單純的師妹,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個理由,隻是疾華不想同她動手的借口。
坐在地上搖頭間,一隻手輕輕拈起我落在身前的發,“怎麽,娘昨日才幫你梳理過,今日就這樣亂了?”
我朝疾華狠狠瞪了一眼。疾華當做沒有看見。
辭晙不再奇怪,他對我和疾華間的恩怨糾葛早就了然於心,“你們對練時,是真的沒有輕重概念。”
大師兄平日和藹可親,一張口教訓就是兩個。我的餘光瞥見疾華什麽話也不講,像是乖乖聽訓的模樣,難受的感覺終於減輕了一些。
起碼對於頭發我是不再心疼了。辭晙的手是特殊的療傷藥。
“青梔,今日下課後,我和姝翎要隨父親去一趟書房,便不去練劍了。”
青梔點點頭,然後做出了一個無比天真的舉動。
她拿劍鞘對準了疾華的臉,“真動手不行,練習練習總可以?”
我咽了口口水。饒是耐揍如我,都不敢對疾華做出這樣不尊重的舉動。青梔果然和我們不一樣,起碼和我不一樣。
她看向疾華的眼神告訴我一個事實:即使這些出身好的人再怎麽親切,那種骨子裏的優越感,是怎麽都擺脫不掉的。尤其是當遇到我們這種野蠻人居然能比她厲害的時候。
若是我,可能會降。她要一個麵子,一個高貴出身的心安理得,而我不欲糾纏,她要的東西我漠不關心,盡管給。但是這就是疾華不能觸碰的底限,我能忍,他不能。
青梔可能不諳世事,非咽不下這口氣。疾華懂得,所以他也咽不下。這兩個人,可能會在淩仙山糾纏很久。
“其實我也沒想過,他們兩個的糾葛,甚至還能延續到數十萬年後的現在。”我抱緊雙膝,歎了口氣,山頂上的風吹得我有些涼。
對麵的書生寫了好一會兒才記錄完這一段,“你總說數十萬年,那這數十萬年,到底是過去了多少年呢?”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個我可真是不記得了,要不我把阿荒攔腰鋸了,咱們兩個一起數數它的年輪?”
樹身重重顫了顫,還不到時節,葉子就落了滿地。
尹兮沒考慮我的提議,嘴裏嘟囔著我聽不懂的句子,什麽什麽年,又是幾月幾日,最後朝我說道:“如果我沒記錯史冊上的時間,您所說的數十萬年,其實確切來說,已經過了四十萬年。”
周遭突然就靜下來了。
過了半晌,我笑道:“原來我真的已經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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