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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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之所係,不過心頭一抹執念罷了,那些失魂落魄的相遇與刻進骨髓的深恨,無妨兩世清泉下的深念,愛恨劄記裏的片段罷了!眼睜睜瞧著淺落消散了最後一絲血氣,歐陽站在那處,他堅硬如冰的心霎時間仿佛被利刃鑿穿了一般,三年的師徒情誼,歐陽心中卻並非蕩然無存?此間歐陽這番作為,不過是情到深處變得瘋魔癲狂罷了!他埋藏在心底的秘密隨著時光推移了整整二十年,他本是一位英勇無畏的將軍,可就在華霜公主過世之後,他卻突然在這世上銷聲匿跡了。原他終究探尋到了蘇曲清的身份,得知他竟然聯合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合夥殺害了華霜。他待華霜的情誼是到底卻也不曾言說,默默守候隻願她一世歡顏。可守得久了那感情竟也不得輕易放下,當她的芳蹤銷於世間的那一刻,他後悔自己就這般輕易讓她將心許給了那狼子野心之人,更痛恨那每一個傷害過她的人。他必然要數倍奉還,再輕易原諒不得旁人,無論是何人!他尋訪世間山河,踏遍塵世凡土,堅信這世間終歸有起死回生之法,若有一日再見她俏麗展顏的模樣,他定鼓足勇氣言說心中這經年來的思念。他苦苦修習醫術,可卻驚覺那醫術典籍中不曾記載半分起死回生之法!
可卻在他絕望之處,偶然遇到一江湖道士,見他步履蹣跚,饑腸轆轆便贈了一些糧食,卻不曾料到那人竟然是個巫師,因緣際會,歐陽絕塵便開始修習巫術,其中用蠱蟲便是巫術最重要的核心!巫術之中記載,人的魂是有記憶的,身雖死去,魂卻殘留在親緣之人身上,若是能練就噬心毒蠱,噬滅那人二位摯愛之人的心頭血,並化作血丹叫他服下,定然能夠喚醒魂魄的記憶,可正是這段看似有些荒謬的記載,卻讓歐陽絕塵這十幾年之間一步步泥足深陷,再難以自拔!
而淺落卻是無意之中瞧見過那書房架子上噬心毒蠱的記載,卻並不詳盡,隻知道要讓它起作用,那人必定是相互摯愛之人!所以她那一番絕情的作為,便是想要逼得景亭徹底斷了念想,可他卻寧願身死去,償還了欠下的命,也不願還了那欠下的感情!
歐陽瞧著懷中逐漸冰冷女子,她的眉宇之間確與華霜十分相像,他想著從前怎麽就不曾仔細端詳過呢?他終究抱走了淺落,這門外上千士兵竟然沒有一個敢攔住他的去路的?路隨風在遠處瞧著歐陽絕塵懷裏的女子麵上竟沒有了一絲血色,他心下大驚,趕緊進屋去瞧景亭,幸而,他似乎隻是身體太過虛弱,暈了過去。
當夜幕被柔軟的陽光取代,景亭的麵色終究有所恢複,隻是一時間卻還不曾醒轉過來!他的夢還在繼續,這三年來他被噩夢時時驚擾,夢中的淺落一身素白的衣衫本應純淨的不染一絲汙垢,可卻突兀地沾染上了鮮血,倒在他的懷裏,她薄如蟬翼的睫毛沒有一絲顫動,任憑景亭如何呼喊,她也不曾有響動!原是這些年的怨恨如那春日午後的種子一般生了根,發了芽,早已經讓二人漸行漸遠了!
可這次卻有所不同,夢中他回到那築夢的梨落小院,滿園盛開的繁花錦瑟紛繁,卻好似不會凋謝一般,隻洋洋灑灑數片殘花,又如雪後夢境一般,霎時便讓人恍若驚覺入了仙境。而此刻的小院卻掛滿了紅色的綢緞,各處洋溢著新婚的喜悅。他著一身素色的藍衫站在梨花樹下,驚覺從那飄香的屋子前走來一女子,款款飄逸,步步生蓮。原是淺落著一身大紅色的喜袍,青絲綰起,發髻上幾朵潔白的梨花,脖子上恰好帶著那條他贈與的項鏈!她手中拈了一枝潔白的梨花,這便一步步走了過來,麵上帶著輕盈的笑意,兩個淺淺的梨渦淺淺淡淡,霎是驚豔,仿佛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她走向他,頭上還蒙著淡淡的大紅色喜紗,笑得那麽明媚!直到來到了他的麵前,他喜出望外,伸手將她緊緊攬在了懷中。
“你抱我抱得這般緊,我都要喘不過氣來了,今日是我與你婚嫁之喜,和美之日,怎麽也瞧不出你的歡喜呢?”她的話語仿佛帶著初見時的調皮,又有些少女嬌羞!
“不,我很歡喜,很歡喜!”懷中的她緋紅的臉頰似乎有些嬌羞,他低頭輕輕吻住了她鮮紅的唇,在陽光下那麽一對般配如斯的佳偶啊,樹上的梨花飛雪一般飄落,樹下穿著紅衣的少女與素色藍衫的公子緊緊擁吻著,那一刻多麽想讓人刻進時光的卷軸裏呢。
“落兒,為我再彈奏一曲可好?”她依靠在他的懷裏,那溫熱的肌膚如凝玉一般皎潔,她淺笑道:“夫君想聽什麽曲子呢?”他驚了下,夫君二字是這般溫柔,他低頭望著她的眉眼卻刻進了滿溢的情深,“這稱呼甚好,就一曲《白頭吟》可好?”他詢問道,那曲子他來來回回吹奏了不知多少遍卻從不曾美滿過!
她笑意盈盈地站了起來,那白皙的雙手骨節分明的好看,素手芊芊撫摸在那一把鑲嵌著穗禾流蘇的七弦古琴上,那歡悅的音符便從指間流淌了出來,他一把玉笛靈動和著她歡快的曲調,隻輕輕淺淺,卻鐫刻著情深幾許,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隻可惜這曲子終究辜負了這圓滿的名字,若是兩世茫茫皆不見,不過空許約罷了!突然間琴聲戛然而止,他轉眼望向她,那喜悅還掛在眉梢不曾散去,誰知道下一秒她卻立時收起了微笑,將利刃刺入了他的胸膛,那雙眸子裏卻透著刺骨的涼意,他立刻被驚醒,後背還冒著冷汗!可卻發現自己的心口之處確實不住傳來一陣陣疼痛!
見景亭醒了,昌平的臉上頓時不知有多歡喜,一聽說景亭受傷,她便不管不顧的跑來,“陛下,你終於醒了,你可知自己失去了心頭血,所有人都說你活不成了,可我不信,幸好,我終究將你等了回來!”她的眼中似乎還噙著淚水,景亭望著她,有些迷迷糊糊,他記得他已然去了吧,可失去了心頭血又怎麽可能起死回生呢?
此時隨風匆匆進來秘密稟報景亭說是蕭風緒逃了出去,這下景亭可是坐不住了,好不容易請君入甕,付出了這般代價又怎麽能夠放虎歸山呢!可一切已然來不及了,在他的昏迷的幾日裏,蕭風緒已然回到了平陽,而他雖受了傷,卻不算眼中,可帶回來的卻還有雪律祈的屍骨,還有雙目失明的亦初,那麽一位英勇無畏的將軍,卻變成了殘廢,雪家一門忠烈,卻因為這場戰爭,叫雪家家破人亡!蕭風緒的心底怎麽能夠不痛恨呢!
如今平陽可是失去了數十座城池啊,可兵力已然損耗了大半,如何與那景亭抗衡呢!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站在窗前,突然門外傳來兩聲咳嗽,他抬眼望去,卻似乎有些不屑與之為伍。“陛下可真是薄情啊。好不容易救了你的性命,你便是這般報答的嗎?”
這話才終究讓蕭風緒有所反應,請了那人坐下,命人奉上了一盞茶,問道:“請問先生究竟是何人?”蕭風緒暗自覺得這人看似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若真是他救了自己,或許也能夠救治雪亦初。
但他似乎看穿了蕭風緒的心思,道:“陛下不用理會我何人,少將軍雙目失明我恐怕暫時沒有對策,但是我卻有對良策讓平陽免於戰火,但是需要陛下做出一些小小的犧牲。”那人眼中含笑,語氣十分平靜,卻有不像是在商量一般!
“不知在下需要做出怎麽樣的犧牲,還請先生明示!”
“和親!”隻短短兩個字若讓蕭風緒唯恐避之不及,昌平已然陷落在那處,怎麽可以再讓一個女子有這一番遭遇呢?他苦笑了一聲道:“我隻當你不曾來過,我也不曾見過,堂堂七尺男兒怎麽會讓一個女子去冒險,昌平如今愛別離,求不得,苦苦掙紮已然是我此生最為後悔之事,又怎麽可能再葬送一個無辜女子呢?何況白景亭此人雖手段淩厲,卻可悲可歎與我有著共同的軟肋,怎麽會再留下一絲絲憐愛給旁人!”
他雖心動,也覺得這能讓如今的平陽換來暫時的休養生息是再好不過,可此人是否有如此大的能耐,尚未可知?“我能助你奪回一切失去的,統一這天下,難道你不願意複仇,難道你就甘願被人踩在腳下嗎?想想那些為了你付出了生命的將士,想想如今雙目失明躺在床上了的兄弟,你可忍心?好好想一想,恭候佳音。”他貼近蕭風緒的耳旁,一字一句仿佛直直戳進了他的心底!
蕭風緒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一日雪亦初找到了他,救下了他,卻以一人之力抵擋數百人,任憑刀劍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都沒有鬆開過蕭風緒,最後卻為著保護他,生生中了敵人的埋伏,被毒藥粉暗算,又拚死護著他逃離,以至於耽誤了救治良機,雙目失明。那鮮血染滿了他的衣衫,模糊不堪。見蕭風緒的眼底布滿了紅色血絲,他便知曉一切已然在掌握之中了。“敢問先生何人?”蕭風緒猛然反應過來。
“不過與你有著共同的敵人罷了!”說罷,他便瀟灑離去了,隻留下蕭風緒一人,山河破碎,萬千將士喪失了性命,這一切不過都是他的自負導致的罷了,那麽如今他一定要親手奪回來!
雪峰山上,蘇淺落緊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站在她的床前,撫摸著長長的胡須,雙眉緊鎖住,仿佛有些為難,“師尊有話但說無妨!”此人便是教那歐陽絕塵練習巫蠱之術的人元始真人!不過這稱呼大抵也是他自個兒的想法,想來旁人也不屑於練習此邪惡的術法!可偏偏那歐陽絕塵便是一步錯步步錯!
“此女此前定然已經服下了一枚血丹,才會讓她如今一息尚存,若是要救活她,必然要為她重新煉魂,但奇就奇在,此女身體內似有二道魂魄,若是煉魂,結果並不能料想是如何?”這老頭似乎能看透這個空間內所存在的另一道思想。
可歐陽絕塵卻一心隻想複活蘇淺落,若非如此,那麽華霜的最後一絲希望便也會逝去。“師尊這是何意,我才不論有何後果,隻要她能夠活著,即便有著難以想象的結果,又當如何?我什麽都不在乎。”他說的這般篤定決絕,也不曾留下一絲餘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人世間那般癡狂的情感皆是源於此吧。
“好,若是你已然決心,那便將血色霧凇取來,讓我為她煉魂,此間,你便在外替我守著,不能讓人打擾。”那血色霧凇是用獻血灌溉的霧凇,是陰世的通訊,陽世的心火,可也便是這血活之物才能為僅存著一絲氣息之人重新煉化魂魄。不過此等逆天而為的行為必然造成更加無法預計的結果。
結緣,輪回,這世間萬物有因才有果,所謂蠱術其本身也並非一種邪惡的術法,從古至今便也可用來活人心,救治百病,可這世間大道,術法本沒有正邪之分,是人心底的邪念讓這術法有了善惡。
歐陽絕塵來到了一座臨水的屋子前,見一身清秀綠衣的女子正搖著一條小船打撈河裏的魚蝦,麵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卻十分恬淡自得,而見到歐陽絕塵的到來,那女子手中的船槳砰地一聲掉落在了水裏。她的雙目呆滯,透露出的是恐懼還有吃驚。
“雅兒,你生活的好是自在啊,可是將你的使命偷偷拋諸到了腦後嗎?”歐陽絕塵隻輕輕騰空而起,便穩穩地落在了船頭上。那女子見狀,卻慌張地跪在船上,船身有些晃動。
她的驚慌與無措全然寫在了臉上。“父親,女兒不敢,女兒隻是,隻是……”女子一時間結巴不止,原來這個女子便是歐陽絕塵的女兒歐陽雅兒。歐陽絕塵環顧四周,這小院在夕陽餘暉的籠罩下,倒是別有一番漁家的悠閑景象。
“小桑,小桑我回來了,瞧瞧今日我給你買了什麽?”此時從門外遠遠傳來一男子的聲音,可她卻嚇得麵色慘白,那男子望見眼前湖麵上的這番景象,笑容逐漸凝固了起來,可下一秒,歐陽絕塵不知道使用了什麽軌跡,那男子便人事不知的倒了下去。
“父親,父親,女兒求求您莫要傷害他。”女子緊緊攥著歐陽絕塵的衣角苦苦哀求著,歐陽絕塵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抬起女子姣好的麵容道:“你還當真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啊,我的雅兒,你忘了我告訴過你什麽嗎?”他故意湊近了女子的耳畔,笛音在空中嫋嫋升起,下一秒,女子便疼痛的在船上不斷打滾,她的麵上變得猙獰,額頭的汗珠不斷大顆大顆的滴落下來,五髒六腑像是被機器攪動一般,於是船身開始劇烈晃動了起來。
“父親,女兒沒有,女兒沒有。”女子不斷求饒,歐陽絕塵才停止了動作,女子終於鬆了一口氣,拖著虛弱的身子,跪倒在歐陽絕塵麵前,“父親,女兒一生都聽父親的。”
她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男子,眼眶中噙著淚水,“這就對了,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件事情,或許做好了,我會考慮放你自由的,還有他,你要牢牢記得啊。”說罷,歐陽絕塵已然身子一輕,到了岸上,“還不快走。”女子望著地上的男子,即便在多不舍,終究是要愛別離,誰叫她生來便有這樣一個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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