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水村住了幾天之後，安淺希發覺這裏並不是一個窮山惡水的地方－－這甚至是劇組已經達成的共識。

    安淺希早上在寄宿家庭吃早飯，她看著雲一點一點的散開，藍天一點一點的露出來，隻是坐著看就能把人看入迷了。

    房外是一處山坡，房主大叔種了荔枝樹，每日放在餐桌上的荔枝就是從這些樹上摘下來的。還有一張長竹桌放在門前的草坪上，一夜雨過後，桌上小角落處冒出了金黃色的像小蘑菇的植物，甚是可愛。

    下午拍攝結束得早的話，寄宿家庭的房主大叔會給他們做很美味的飯菜。

    寄宿家庭的條件也完全不像安淺希想像的那樣簡陋。兩人一間的房間還帶有一個浴室，浴室裏有熱水器，房內還有風扇。

    房主大叔是個有些駝背的中年人，他很瘦，手和腿比安淺希這個娛樂圈女演員還要細上許多。他身上穿的那件T恤印著他這個寄宿家庭的電話號碼和社交平台的帳號。

    房主大叔的普通話說得不太好，但人很熱情。他每天很早就起床幫安淺希和桂白姐做早餐，她們吃早餐的時候，房主大叔就拿出手機，給她們看之前住在他家的大學生誌願者的照片。

    在幾次早餐時光的閑聊裏，房主大叔告訴她們，他的女兒在首都上大學，妻子在市裏工作。他提到他的女兒、妻子時一臉的自豪與驕傲。

    等她們吃完早飯，房主大叔又開著他的皮卡車把安淺希和桂白姐送到片場，晚上再來接她們。

    “這裏這麽簡陋，沒想到這麵還挺好吃的。”導演喝了一口麵湯，擦了擦嘴說道。這已經是他吃的第二碗麵了。

    劇組在山裏拍戲，這山上三家簡陋的－－甚至不能說是餐館，隻能說是一個可以擋雨的棚，下麵放了幾張竹桌的可以吃飯的地方承包了劇組的所有工作餐。

    劇組來拍攝的這些天在這幾個地方訂的餐抵得上平時大半年的數量了，來送餐的大叔大娘各個都樂開了花。

    送餐的大娘正是做這麵的人，聽導演誇麵好吃，咧嘴一笑道：“好吃就好，好吃就好。你們夠夠的吃啊，吃飽才有力氣拍照片，給我們打廣告。”

    第二天，麵的分量明顯增多，導演吃了一碗半也就飽了，可他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還是吃完了碗裏的麵，可湯隻喝了幾口就撐得喝不下去。

    他對著在旁邊等著得到評價的大娘說道：“大嬸，可以少點，少點我們也夠吃了。”

    “好！”

    下一天，導演吃完麵喝完湯，覺得分量很合適，朝旁邊的大娘豎了個大拇指。

    安淺希剛才拍攝的時候用了粉筆，現在正打算去洗手吃飯。她正朝水池走去，側邊走出來一個穿著高年級校服的男生，他對安淺希說了一句什麽，安淺希沒聽清，微微彎了腰說：“嗯？”

    男孩子看著她的眼睛又說了一遍，這次安淺希聽清了，卻不由自主地背後發冷。男生問她：“玩得開心嗎？”說的是極其標準的普通話，沒有一點口音。

    男生說完就走了。

    沒等安淺希回答，他就走了，仿佛根本不是在問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安淺希再回頭去看他時，已經分辨不出這麽多穿著相同校服的人裏哪個是他。

    “怎麽了？”韓朝也走過來洗手，看她像是在找什麽人，也看了看人群。

    安淺希遲疑地把剛才的事情說了。

    韓朝擰水龍頭的手一頓，水嘩啦啦地湧出來，他快速地洗了手。安淺希心裏覺得剛才的事情實在是古怪，洗手的時候還在想著。

    戴老師今天中午和演員們一起吃飯，順便問問他們這段時間過的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

    韓朝在心裏想了一會兒後問道：“戴老師，以前有劇組來這裏拍過廣告或者是戲嗎？”

    戴老師搖頭，“沒有，我們這是大山裏了，都沒什麽人知道這個地方的吧。”

    韓朝原本以為那個男孩子之所以問安淺希“玩得開心嗎”是因為以前有劇組來這裏拍過戲，而且沒給這些孩子留下什麽好印象。戴老師這麽說，看來並不是這樣。

    安淺希隱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又抓不住那一個點。

    導演正好過來了，看見戴老師在，“戴老師，你正好給我們演員講講誌願者是怎麽上課的唄，他們之後要拍的。”

    “好啊。”

    安淺希隻好暫時把心裏那怪異的感覺放在一邊，專心聽戴老師講話。

    “我們會把教材給誌願者，然後告訴誌願者從哪裏開始講。有的誌願者講得很快，一節課講十幾頁，有的誌願者講得很慢，一節課隻能講兩三頁。”

    “講十幾頁？孩子們能接受？”

    “哦，是講漢語拚音的部分。誌願者帶著同學學漢語拚音的發音，課本裏麵有描紅的部分，一些誌願者沒有安排學生描紅，一直帶著他們讀，所以就講得很快了。”

    “那第二天這些同學還能記住前一天學的東西嗎？”

    “哪能呢？”戴老師笑了，“我們老師給低年級的小朋友上課每節課都要花大量時間複習上一節課的內容呢。”

    “那這樣不是對孩子沒什麽益處嗎？”

    戴老師的笑漸漸消失，沉默了一會兒。

    韓朝問道：“戴老師，之前聽你說誌願者來支教通常隻來一周？”

    戴老師點頭。

    “隻有一周時間、課上得很快，那孩子從誌願者這裏幾乎不能學到什麽吧？”

    “也有一些誌願者很負責的。”戴老師解釋道，她朝另一邊招手“小李，你過來和他們介紹一下吧。”

    小李老師是數學老師，在這裏工作快兩年了。

    小李聽到是在說誌願者的事，臉色就變得不太好了。

    “現在好多人把做義工都叫做‘義工旅行’，重點不是義工，而是旅行吧。有些誌願者來到這裏之後，看見小朋友上課容易分神，他們管了一會紀律卻管不下來，他們就帶著小朋友玩遊戲，玩了一節課遊戲之後，小朋友倒是開心了，但什麽也沒學到。誌願者來到這裏開開心心地過了一周，然後拿了學校開的義工證明之後就走了。小朋友們玩得也很開心，可是，開心難道是最重要的嗎？現在開心，以後長大了，又隻能出去打工、做體力活，拿低廉的工資。誌願者來到這裏的意義有什麽呢？拿一張證書嗎？”小李顯得有些氣憤。

    安淺希和韓朝對視了一眼，把對方眼裏的驚訝與意外看得一清二楚。

    戴老師也沒想到小李會這麽說，張了張嘴，可最終隻是歎了一口氣。

    安淺希突然明白了，那個男孩說的“玩得開心嗎”是什麽意思。

    “我上大學的時候也報名參加過義工組織，不過不是去學校支教，是去保護野生動物。誌願者有的在那邊要做兩三個月，很認真負責的……”安淺希回憶道。

    “機構不同吧。”戴老師歎道。

    “誌願者大多是大學生，沒有教學經驗，加上上課前的準備做得很倉促，甚至就沒有準備。來這裏的誌願者，能讓孩子們真正學到東西的人很少。他們從這趟旅行中得到的，比孩子們從他們那裏得到的，要多得多。”小李老師又說道。

    “那些誌願者都是善良的人。可讓一群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而且責任心沒那麽強的人來這裏給孩子上課，對孩子來說，難道不也是一種‘冒險’嗎？”

    “義工報名之後就可以來嗎？不用被篩選？”韓朝提出質疑。

    戴老師搖頭，“他們要給義工組織交付報名費的。”

    “報名費？”安淺希驚訝道，“是住宿和飲食費用？”

    “包括了這些費用，但還有其他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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