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淺希和南夜就好像是兩個已經知道了答案，然後根據答案來猜測解題過程的學生。

    因為已經知道了正確答案，又沒有規定交作業的時間，所以安淺希以為，具體步驟不用著急著寫，可以把這份作業放一放，先去做其他不知道答案的試卷。

    南夜依稀猜到了解題步驟，可這是一項二人小組作業，組內另一成員不配合的話，他一個人也無法完成。

    他不想填鴨式地把解題步驟死板地灌輸給安淺希，他想讓她自己理解，然後和他一起寫完這道題目。

    目前來看，他們的想法不太同步。

    所以，這項作業也就進度緩慢了。

    和彭曉光導演見麵的日子越來越近，安淺希除了查了很多資料、練了練儀態之外，也在琢磨著怎麽樣才能在第一次見到彭曉光導演時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最好是能讓他一見到她，就能從她身上看到這個角色的影子。

    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旗袍，想到了旗袍就想到了林之溫。

    林之溫是一個旗袍收藏家，平日裏也很愛穿旗袍，在國外出席重要場合的時候第一選擇也是旗袍，她穿上旗袍既端莊又優雅。

    “……你想訂做一身旗袍？”林之溫的聲音帶著笑意。

    安淺希拿著電話道：“是啊，民國時候的夫人不是都穿旗袍嗎。”

    林之溫想她會錯了自己的意，笑道：“我不是說穿旗袍不好，我的意思是說，你隻有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師傅趕工也幹不出來啊。”

    這個安淺希倒是沒想到，她“啊”了一聲，“可是我覺得穿旗袍去的話更有可能讓導演覺得我像那個角色。”

    林之溫沉吟半晌說道：“這樣吧，你哪天有空回家來一趟，試試媽媽的旗袍，看有沒有合適的。”

    安淺希大喜，“好！”

    她回頭問了桂白姐自己的時間，可每天都是從早到晚地拍攝，和導演見麵也隻有那天中午休息的那兩個小時。她真的沒空回家去試。

    “這樣吧，你給我形容形容你那個角色的背景，我給你挑幾件送到月臨晴峰去，你回家以後試試看合不合適。”

    “好！”

    林之溫送來的可不隻是旗袍，連帶著鞋子、首飾、外穿的大衣全送來了。

    旗袍全是深色、長及腳踝的款式，這和角色婚後穩重持家的特點很是符合。

    鞋子是款式簡易的低跟圓頭黑皮鞋。

    大衣是配腰帶的黑色呢子大衣，長度到了腳背。

    至於旗袍，她一眼就看中了一件深藍色旗袍。

    “那件挺不錯的。”

    安淺希挑旗袍的時候南夜也坐在旁邊。安淺希順著南夜眼神的方向看過去，她輕輕摸了摸那件深藍色甚至偏黑色的絲絨旗袍，“這件？”

    “嗯。”

    “我也覺得。”

    深藍色滾銀邊旗袍，麵上用銀線繡著半開的花，花的枝葉展開來。

    這件旗袍是林之溫的收藏，從未穿過。

    旗袍的製作者，是她的一個朋友。

    她第一次見到這件旗袍的設計手稿時，就同這位朋友說，這件旗袍一定要做出來，她願意出高價訂。

    她愛惜這件旗袍顯露出來的遺世而獨立的孤傲，又憐惜它獨自盛開卻無人欣賞的無奈淒楚。

    這次她聽女兒說到這個角色的一生經曆，第一想到的就是這一件旗袍。

    衣服能沉澱一個人的氣質。這句話或許有時候真的是對的。

    安淺希抬頭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一個憑欄遠眺的女子。

    她每日期盼丈夫能早日歸家，多一點時間陪伴自己和孩子，可每日都隻落得個失望。

    可即便如此，她從來也不抱怨。丈夫出門時，她還是會輕聲細語地讓他注意安全，不要太累。

    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有該有的禮數和教養。

    她最多隻是在無人的時候眉心露出那點哀愁。

    “淺希？”

    興許是她在裏麵的時間太長，南夜放心不下過來敲門了。

    她緩步走過去，拉開了門。

    “怎麽……”

    原來她還可以是這個模樣的嗎？

    南夜怔住。

    不是因著她換了旗袍之後變得有多美才讓他怔住。

    她眼裏的光彩似乎都被這件深色旗袍肆意吸收，以至於眼裏隻留黯淡。可她同時又是不屈的，仿佛在和這吸走她的光亮的東西做著無聲的抗爭。

    這兩者之間的矛盾，讓他怔住。

    “這是你想要的那一件嗎？”南夜低聲問道。

    “是。”

    其他的旗袍也不必試了。

    “媽媽贈予你的那一盒首飾，全是以前傳下來的，配這件旗袍，剛好。”

    安淺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鄭書挽給她的紅木雕花首飾盒，她的手一一撫過每一件首飾。

    當初拿到的時候，她隻是覺得這些飾物精美異常。現在一件一件撫過，竟然覺得有種舊時候的氣息順著手指裏的血管流進來，融在血肉裏。

    “試試這個。”

    南夜拿的是一對珍珠耳環

    一對渾圓的珍珠，沒有一絲瑕疵，漾著水潤的光澤。

    南夜俯身把一隻耳環虛放在她右耳邊，端詳著鏡子裏映照出來的模樣。

    “我不喜歡你這樣……穿這件旗袍的模樣……”南夜喃喃道。

    安淺希看著鏡子裏的他，他拿著珍珠耳環的手還放在她耳邊。

    “……太壓抑了。”

    她不該是這樣的。南夜想。

    安淺希猛地清醒，她剛才仿佛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那個角色。她剛才心裏是說不出的酸楚，臉上卻還努力保持著微笑，因為，她的丈夫在身邊。

    這種感覺……竟然是一件旗袍帶給她的。

    安淺希用力眨了眨眼睛，她扭頭看著身邊的南夜而不是鏡裏的南夜，說道：“你不是他，我也不會是她。”

    她這話是脫口而出，前言不著後語的。

    可南夜竟然像是聽懂了一樣，不再看鏡子裏的她，而是和實實在在就在他身邊的她對視，“我們就是我們。”

    安淺希淺笑點頭。

    在首飾的搭配上，安淺希就隻挑了南夜選中的那對珍珠耳環，這樣看上去整個人很是素淨。

    也對，費勁心思打扮了，也沒有人欣賞。時間久了，人也就素淨了。

    終於，和彭曉光導演見麵的這一天來了。

    她隻有中午兩個小時和導演見麵，之後還要回到片場繼續拍戲。

    她結束完早上的拍攝之後，回到車上換上了旗袍、皮鞋，帶上了珍珠耳環。

    事實證明林之溫給她準備的那件黑色呢子大衣不但搭衣服，還很禦寒。

    十一月末，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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