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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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月帶著兩個妹妹,以及江家的老仆來福離開了楊樹村,往京城進發。

    家鄉被他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桐月心底的那絲留戀像天上的薄雲似的,風一吹就散了。而梅月更多的則是對新世界的向往。也是,她長這麽大還從未出過遠門,她隻是從姐姐妹妹的口中聽說京城的風物、沿途的風景,她如今可以親眼看一看了,怎麽能不滿懷期待?至於荷月,她則一直摩拳擦掌等著大幹一場,你問她到底要幹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梅月激動歸激動,可她心底還是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擔憂:“三姐,咱們三個真的能在京城立足嗎?”

    桐月笑著安慰道:“當然能,你就放心吧。”她可能混不成白佑林那樣,但當一個小有資產的百姓還是沒問題的。

    她們四人剛上路時還是寒冬時節,越往後天氣越暖和。大地已經複蘇,冰雪開始消融,柳芽漸次吐綠,接著便是春暖花開,桃紅柳綠,三人像出了囚籠的鳥兒,每日心情極好,就連旅途的諸多不便也不在意了。她們一路遊山玩水,不緊不慢地往京城而去。

    因為路上貪看風景耽擱了行程,他們竟在路上走了一個半月才到京城。

    來福一入京城,便給三人雇了一輛馬車,自己提前回去報信了。

    姐妹三人坐在車裏,掀開簾子看街景。京城的繁華比往昔更盛,滿城煙柳,遊人如織,市井喧嘩。梅月一路看得眼花繚亂,荷月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似乎在尋覓什麽。

    梅月問:“你要找什麽?”

    荷月壞笑道:“我在看這些士子中有沒有三姐喜歡的人。”

    梅月饒是性格穩重,一聽到這話,兩眼不由得一亮,脫口而出道:“真的嗎?是哪個?”

    桐月無奈地製止道:“你能不能別亂說?”

    荷月對著梅月擠眉弄眼:“人家害羞了,我不敢說。”

    桐月拉著梅月給她指點路上有特色的景致,故意把荷月晾在一邊,荷月也沒介意,自人倚著車窗看街上的行人。

    走了一會兒,馬車倏地停住了。桐月探頭看看,前邊有人在修路。車夫建議繞行,桐月也隻得同意。

    這一繞行,剛好經過白府。

    梅月先提醒道:“姐,咱們這次來了許多家鄉特產,要不要順路給表哥送去?”

    桐月想了想也對,剛好是順路的事。再者,還有白佑林上次送她重禮的事,她也要提一提。平白收人家那麽重的禮物,她總感覺心裏不踏實。

    想到這裏,她便告訴車夫讓他在白家門樓停一下。

    車夫一聽到白家,聲音也不由得高亢起來:“啊,姑娘,你們是白家的親戚呐?”

    桐月淡淡笑道:“熟人。過來送點東西。”

    車夫這時不由得又回頭多看了桐月姐妹幾眼,仿佛要在她們身上尋找些不同之處來。桐月不由得覺得好笑。

    車上還有不少行李,桐月就決定留一個人在車上,她以目示意問她們倆誰去。

    荷月似乎對白佑林很有偏見,不怎麽想去。梅月本來想陪著姐姐去,可她想起剛才荷月的話,就誤以為白佑林是姐姐的心上的人,便決定不跟著去礙事了。

    桐月見兩人都不去,也沒有勉強,自己提了一竹箱子土特親便去了。梅月想去幫她,誰知車夫早先她一步下去了。嘴裏殷勤地說道:“姑娘放下吧,我來我來。”

    桐月讓車夫把箱子放在白家側門處,然後自己去找看門人。

    今天也是趕巧了,她剛要去找人。就見從東邊來了一輛豪華馬車,從車上下來一個身著玉色春衫的男子,這人正是白佑林。

    兩人距上次相見並未隔太久,便桐月敏銳地察覺到白佑林的麵龐似乎起了變化。他顯得很累很疲倦,眼瞼略略發青,走路的腳步也有些微微發虛,他一直在低頭思索著什麽,顯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兩人隔得並不遠,然而他似乎並沒有發現桐月的存在。桐月隻好主動走上前招呼道:“佑林,這麽巧,我正要去你家呢。”

    白佑林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緩緩抬起頭來,見是桐月,脫口而出道:“你怎麽——來了?”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停頓了一下才說完。

    說完這句,白佑林似乎覺得不妥,趕緊笑著補充一句:“我沒想到你來這麽早,畢竟才剛完年。”

    桐月笑道:“本來打算晚些時候來的。家裏發生了一些事——其實也沒什麽,都處理好了。正好順路,給你帶些家鄉的土產。”換做以前,桐月又該忍不住和他傾訴家裏的一些奇葩事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同事一起吐槽老板或另外的極品同事一樣,十分有共同語言,外人難以領會。但是現在,她隱隱覺出兩人之間有了距離感,傾訴的欲望也就不那麽強烈了。

    白佑林點點頭道:“來京城也挺好。哈哈,不過人們都說居京城大不易,你以後要多辛苦了。”

    桐月道:“沒事,我能養活自己和兩個妹妹的。”

    白佑林微微一驚:“兩個妹妹,你把兩人都帶來了?”

    桐月隻好簡單解釋了一下梅月的情況,隻說她嫁了人然後男方一家不好就合離了。

    白佑林麵色嚴肅地聽著,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又搖搖頭咽下了。

    寒暄的話說畢,白佑林邀請她進府,桐月笑著拒絕:“今天就不去了,提前有人去江家報信了,耽擱得太久他們會著急的。反正我以後在京城長住,見麵的機會多的是。”

    白佑林聽到後麵一句,臉上的笑容不覺一滯,桐月向他望一望,似乎察覺到什麽,白佑林臉上神情一變,忙又故作驚喜道:“長住啊,那太好了。”

    “那麽,回見。”桐月把土產留下,準備告辭。白佑林身邊的兩個小廝去抬箱子,桐月這才發現,他的貼身小廝已經換人了,她本想問以前的那個長隨呢,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問。

    她向白佑林揮揮手,轉身離開。

    可是,她的心情不由得變得沉重起來。她本不是個纖細敏感的人,但她還是明顯察覺出白佑林剛才的態度不對勁。他最初見她時的神情語氣,還有後麵欲蓋彌彰的解釋。她突然又想到,她離開京城時,白佑林送她的幾百兩銀子和禮物。他的意思是不是意思別讓她進京城了?慢慢地,她回憶起當日的情形、白佑林臉上的神情、說話的語氣。他說,在外打拚不容易,讓她回家買房子置地,而她早就跟他說過自己的打算:她不適應鄉下的生活,覺得城裏會更好些。所以她賺了錢一直沒有買田買房子。他早知道了還是那麽說,用意無非是不想讓她進京,至於為什麽會這樣?原因很簡單,她知道得太多了。想著想著,桐月的心便像塞了一塊濕棉花似的,堵得難受。

    桐月重回到馬車裏時,車夫正一臉欽佩地說道:“原來姑娘真的認識白公子啊,你是他什麽親戚呐?”

    桐月隨意敷衍一句,便道:“大叔,麻煩你快些趕車吧,我家親戚正等著呢。”

    “好咧好咧。”

    梅月比較心細,早察覺出姐姐的心情似乎不好,張口想問,又見車夫頻頻向後張望,生怕他聽出什麽來。

    荷月在一旁冷笑道:“姐,是不是那個姓白的不歡迎咱們來?”

    桐月深呼了一口氣道:“不是,我隻是有些暈車。”

    兩人都沒有再問。

    馬車繞了半個京城,終於到了江家門首。

    江星月帶著家小仆人早等在門口迎接,大人孩子臉上都掛著興高采烈的笑容。桐月看到他們的笑臉,方才的那絲不快立即煙消雲散。

    她的臉上帶著笑容,一會兒跟江星月說幾句閑話一會兒彎腰逗逗孩子,眾人簇擁著她們三人進了院子,到了屋裏,三人又開始分發給各人的禮物,江家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他們吃過飯後坐在花廳閑談,端月急著問娘家的事,江星月也想跟桐月多聊,桐月應接不暇,隻好把端月交給梅月,她便和江星月退到書房說話去了。

    江星月比年前更瘦些,估計是用功讀書的緣故。

    江星月關切地問了桐月家中的事,桐月什麽也沒隱瞞,把一切都說了。

    江星月聽到梅月合離的事,不禁出聲讚道:“你們姐妹都很果斷,好樣兒的。這種男人不要也罷。”當她聽到白氏的事時,不由得默然歎息一聲,大概是聯想到自己的母親吧。對方畢竟是長者,她也不好評價。隻是安慰桐月道:“你父親還在,你家的戶主隻能是他,你們要立女戶也得是你父親百年以後才可以。而且中間還有不少麻煩。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先別急。咱們慢慢想辦法。”

    桐月笑道:“不急,反正我出來時隻給我娘留了一點錢,我爹也折騰不起來。”

    兩人聊完這些,江星月又開始跟她說京城最近發生的八卦趣事。其中就有白佑林的,他今年連做數首詠雪詠梅的詩,如今名聲更盛。據說連當今聖上都略有耳聞,接下來他可能要進入仕途了。還有一件就是關於他的婚事也引起眾人的矚目。白佑林才華橫溢,兼之名聲極好,頗受閨中少女的青睞。不過,有人風傳,白佑林似乎對顧小姐有意,而這位顧小姐似乎又對柳公子有意。

    “這兩人之間好像略有嫌隙。”江星月如是評論道。

    桐月淡淡一笑道:“這也不奇怪。”且不說顧小姐的事,單是那次的梅林事件,白佑林肯定會對柳棲白心存忌憚之意。他不但對別人有忌憚之意,就連對自己也有了。真是人心易變。

    江星月陪了桐月一天,次日就被桐月趕回書房溫書了。大考在即,不能耽誤她的時間。

    江星月繼續埋頭攻書,桐月帶著梅月逛了幾天,又開始琢磨生計的事。她們帶的錢是不少,但也不能坐吃山空。而且,她既然打算在此長住,還得考慮租房或是買房,這也是一大筆支出。

    三日後,桐月正在院子裏曬太陽,突然聽到下人稟報說,白家少夫人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