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生氣了，即便是透過流冕，也能看到那副“我生氣了，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哄的好”的表情。

    程處亮忽然覺得心好累，攤上這麽愛生氣的翁媳倆也是沒誰了。

    腦海裏跳出來的第一個念頭不是什麽賞賜，而是……他不會給自己脖子上栓鐵鏈吧？

    好歹是天下聞名的天可汗，幾萬貫的賞賜都如此吝嗇，看看人家尉遲敬德，看看人家韋挺，出手便是三萬貫，簡直是活生生的財神爺，而且送錢的時候態度和藹，表情逾越，讓你頓有賓至如歸之感。

    他呢？隻是稍稍提一嘴就生氣的不行，相比一下，他不覺得羞愧嗎？

    “程處亮，你方才說的話，可是認真的？”

    程處亮深沉地望房簷，一副不勝唏噓模樣，半晌後才認慫道：“臣見朝堂頗為嚴肅，方才之言，隻是為了活躍一下氣氛……”

    “孽障！”李世民狠狠拍了一把桌子：“朝堂重地，豈是你撒潑打諢的的地方，若非念在你有功於國的份上，朕現在就劈了你！”

    “那這賞賜臣到底要……”

    “閉嘴！”李世民又拍了一把桌子，站起身子指著程處亮怒聲喝道：“你若再沒句正經的，朕現在就……”

    程處亮嘟起嘴唇，一副都認錯了你咋還生氣的鬱悶表情，半晌後才鬱鬱道：“臣……有。”

    說著又抬頭看了看李世民，見他一副馬上就要爆炸了的表情，後拱手笑道：“臣今日有兩物獻於陛下……”

    話畢程處亮拍了拍手，隨即便等著下人將東西抬上來，隻是等了片刻仍舊毫無動靜，眾臣亦是瞅了半天不知究竟。

    氣氛，稍微有些尷尬。抬頭偷瞄了一眼李世民，發現他整個人已經僵在了龍椅上，那模樣很像是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

    程處亮隻好訕訕的擦了擦鼻子，隨後悄聲解釋道：“本來都是演練好的……”

    李世民怒目而視：“……”

    程處亮隻好走出大殿親自將東西搬進來，隨後在眾臣的矚目下，一步亦趨的走到龍台之上，然後再李世民的疑惑目光中，將箱子放在他麵前。

    見李世民疑惑，程處亮打開格柵，拈出幾個半指長、兒指粗細的鉛塊，隨後從案幾上隨意拿起一份奏章，在上麵摁了一下。

    李世民皺著眉頭拿起奏章，就在燈火下看了看印上去那蠅頭大小的“關”字，隨即越發疑惑了起來。

    “印章？”

    “……”

    程處亮見他還看不懂，隨即將鉛塊裝回模版裏，隨後又在模板上刷了一層油墨。

    李世民有點懂了。

    看著李世民一副恍然模樣，程處亮嘿嘿笑了笑，將宣紙在那處刷了刷，待印好之後，程處亮將那紙張提了起來，看著這張曆史上第一次出現活板印刷物，程處亮心潮澎湃激動。

    便在這時，李二劈手奪過那張宣紙，就著燈火看了一陣，而後有些不可置信的將猶在愣神的程處亮一把推開。

    便就在眾臣的詫異聲中，親自印刷了一遍……

    “陛下這東西名叫活字印刷……可堪一用？”程處亮小心地問道。

    李世民卻是未曾理他，隨後著魔一般的從裏麵印版中摳出些鉛塊，隨即朝著台下長孫無忌等人招手道：“眾卿來看！”“陛下，此物雖比雕版貴些，但勝在可反複使用，您看著小小的鉛塊作價隻需三十文，加上工費不過六十，著實實惠的很呢……”

    這時候眾人也都走了上來，李二仿佛上了癮，一邊在那兒印刷，一邊兒將印刷好的東西遞給邊上眾人：“此物朕算是看明白了，不過投機取巧的將雕版拆分開來，但正因此，才顯此物珍貴。”

    “這……看上去不比雕版更省事兒些……”長孫無忌搖頭。

    “看似如此，實則不然……”房玄齡捋須道：“初時自然看不出成效，但若大量刊印時，光是雕刻版本便須耗費好大的功夫。”

    “正是如此。”李世民撫掌大笑。“朕得此物，若魚之得水也！大善！”

    程處亮雖被無視，但心中仍是興奮不已：“陛下您看，此物既然如此刊用，是不是應該給我……”

    “休仗！六部主事與中書各門下官員側殿儀事！”話沒說完，便見李世民在百官萬歲聲中，抱著那箱子印件，匆從走遠了。

    程處亮楞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半晌，才從喉嚨眼裏擠出未盡的話：“升下爵位？”看著眾人不理不睬，程處亮微微撇嘴，忽地大聲吼道：“造紙術，是不是不要啦！”

    李世民身影急停，艱難扭過頭，原本嚴肅的臉色忽的變得和煦，微笑看著程處亮，溫聲道：“賢婿……方才說的可是造紙？”

    嗬……生氣誰不會？

    ……

    ……

    生氣，就是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當然這句話在特定的時候也可以說成是：氣，不能亂生，因為別人很可能因此懲罰自己。

    甘露殿偏殿內，程處亮捂著後腦不斷落淚，邊上李世跪在案幾後麵目光灼灼的盯著他，臉色有些不悅，看著對方這副委屈樣子，也不忍心發火，語氣不太和善地道：“你，可知錯了？”

    程處亮垂頭道：“嗯……”

    李世民又是一聲冷哼，沉聲道：“錯在哪裏？”

    “微臣，不該邀功。”程處亮撇了撇嘴，有些無所謂的輕聲道：“其心可誅……”

    李世民橫了一聲，見他這般，心下也忍不住歎了口氣，片刻之後歎了口氣：“這副混賬性子與你爹一般無二，早晚惹下大禍……”

    程處亮急了，不得不打斷他的話，語速飛快地道：“魏征老……臣不過獻了個改製科舉的奏章，便就榮升國公又是房又是田的，臣獻建學之策且先不提，馬蹄鐵之事已然獎了也不去提，單說如今弄出這造紙印刷之術，怎的就不能生個郡公？陛下……獎罰不明！”

    程處亮賭氣將這話說完，偏殿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便是當事人心中忐忑，小心翼翼的喘著氣，許久聽不見動靜，不由心虛地微微抬起眼瞼，小心看了看李世民的臉色，卻發現他麵無喜怒，又有些心虛的道：“便是不封賞說一聲便是……怎的動手打人？”心虛得連聲音都低了許多。

    “縣公之位是虛封，雖不開國，但那也是朕得恩寵，你看滿朝公卿，候伯子男，那個不是百戰餘生的老將，大的為國開疆拓土的百戰將軍，縱使小的那也是代朕牧民的勞苦功高之輩！你呢？得隴望蜀，隻因獻了些物件，便恬不知恥的想升郡公？你憑什麽？憑你是真的女婿？憑你又些許才氣？混賬東西！”

    程處亮哼唧一聲，隨後仰頭倔強到：“陛下之意，便是微臣功高望重才能升爵？”

    李世民氣得笑了，哼聲道：“怎的？難不成還想為朕開疆拓土？”

    程處亮微微沉吟一陣，而後朗聲道：“開疆拓土，諸位長輩做得，臣亦做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