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通了晚笙，三人便又如往常一樣閑聊了一會兒，日落西山之後，為了布收妖法陣而外出的林樾才回來，四人便找了一家酒樓吃飯。蘇憶覺得既然住得不讓晚笙滿意，至少吃要吃得滿意。當然，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對吃的東西也很在意。

    待來到城中酒樓林立的大街上，蘇憶便被這燈紅酒綠的熱鬧氣氛吸引住了，這滿街掛著的各色燈籠，過節一般人山人海且都衣著光鮮的行人，還有酒樓不時飄出的飯菜香氣，讓人不得不感歎京城的繁華。

    看到有人在賣各色的糖果，蘇憶走上前瞅了瞅，道：“給我每一樣都來一點吧。”

    賣糖果的中年夫妻連忙應是，用小盒子給蘇憶精心地裝了起來。

    “大姐，京城平日裏都是這麽熱鬧嗎？”付完錢，蘇憶順帶問了一句。

    賣糖果的大姐親切地笑了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京城吧。這京城啊，雖然平日裏也熱鬧，不過今日這般熱鬧可是有別的原因。”

    大姐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道：“姑娘知道花中四君子嗎？”

    蘇憶點頭：“梅蘭竹菊？”

    大姐又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這笑容頗有些羞澀。見大姐欲言又止的模樣，蘇憶無比茫然。

    羞澀了許久，大姐終於說話了，她說：“這花中四君子是指的城中有名的四大青樓的花魁，今日在浮生樓，要決出誰才是城中第一的花魁。”大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高樓，繼續道，“不過能受邀到浮生樓觀看這場比賽的隻有達官貴人們，普通人就隻能在樓外晃蕩了。”

    “進不去還在外麵瞎晃什麽？”

    大姐笑了笑，道：“因為比拚完了，第一的花魁會在浮生樓樓頂表演呀，這些人等在外麵，多半是為了見見難得一見的美人吧。”

    蘇憶覺得大姐說的是，表演什麽的還是其次。

    “你買個糖怎麽買這麽久？”見蘇憶慢悠悠地穿過人海走回來，等在一邊的杜若抱怨了一句。

    蘇憶拿出糖果，給每人發了一盒，將從大姐處聽來的消息轉述給眾人。末了，看了眼杜若，笑道：“你可真會帶路啊，一下子就把我們帶到花街來了。”

    杜若白了蘇憶一眼，道：“誰說這是花街了，這就是普通的街。”

    “青樓會開在普通的街上？”

    杜若又白了蘇憶一眼，道：“無知，誰說浮生樓是青樓了，那可是有幾百年的老店，是正經的酒樓。”

    蘇憶對這個“正經”二字實在不敢苟同，但也懶得多辯，便道：“聽說隻有受邀的人才能進去看，我們要不要隱身進去，也去湊個熱鬧？”

    林樾聞言搖頭，杜若摸著下巴，有些猶豫，晚笙倒是應得痛快。

    於是蘇憶和晚笙便興高采烈地向浮生樓走去。

    “林樾師兄，怎麽辦？”杜若見蘇憶和晚笙自顧自走了，隻得問林樾的意見。

    林樾歎了口氣，無奈道：“走吧。”

    杜若連忙小跑著追上了蘇憶和晚笙。

    林樾見到前麵的三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無奈笑了笑，他有點明白為什麽他們三個會是好朋友。

    浮生樓是京城第一大酒樓，樓高三層，一樓中央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舞台，其上中空，二樓及以上樓層都是環形設置，方便樓上的客人觀看表演。一踏進去，蘇憶便被其中閃著幽幽光芒的夜明珠吸引住了目光，珠子個頭不大，但數顆珠子嵌在一盞燈籠上，這樣的數盞燈籠高懸於頂，　從樓下遠遠望去，倒挺像是夜空中的星星，頗有韻味，亦極其奢華。

    蘇憶等人在暗處顯了形，此時尚未客滿，便在二樓找了一個視線不錯的位子坐下，一樓的舞台中央有人正在彈琴，但蘇憶瞅了瞅，覺得應該不是花魁。坐下不過片刻，便立即有小二送來茶水點心，態度十分殷勤。送完之後卻未立即離去，四人中唯有杜若了然地掏出一小錠銀子，給了小二。小二連聲稱了幾聲謝，這才離去。

    “這倒奇怪，為什麽還要給小二錢？”晚笙邊吃點心，邊問道。

    “這叫賞銀，在京城裏的大酒樓吃喝，都會給侍奉的小二跑堂賞銀。”杜若解釋道。

    蘇憶對這些規矩確實不大了解，不過看杜若這熟門熟路的樣子，倒是有些好奇，便道：“你成仙之前是住京城嗎？”

    杜若點頭。

    蘇憶更加好奇，又道：“能來這浮生樓的，都是非富即貴的，榮華富貴你不享，為何又要修仙呢？”

    杜若聞言，愣了愣，不知看著何處，目光有些渙散，片刻後才回神，搖搖頭，淡淡道：“好漢不提當年勇，往事不必再提。”

    這句話說出來，蘇憶更是愣了愣，這看盡世間滄桑的神色居然會出現在杜若臉上，實在匪夷所思。

    蘇憶撐著頭，打量著杜若，腦子裏努力回想著杜若的種種事情，一個個精彩連篇的故事被蘇憶構建起來。

    杜若一見蘇憶這動作，這表情，知道她又在做著亂七八糟的猜測，伸手就拍向蘇憶的腦門。蘇憶正想得投入，被杜若這一拍，驚得手中的茶水都灑了出來，蘇憶放下杯子就準備打回去。

    卻聽杜若振振有詞道：“別鬧，姑娘家在外麵要端莊點，都看著呢。”說著看了眼四周。

    蘇憶也看了看四周，錦衣華服的權貴們端坐在位子上，絕大多是男子，身邊或坐或站著些美貌的女子，有的濃妝豔抹，有的素雅清麗，皆低眉順眼地侍奉著。

    突然，蘇憶一驚，道：“你看那邊是什麽？”

    杜若連忙望去，卻什麽都沒有，接著腦門上就挨了一下。

    蘇憶頗悵然地看著遠方，道：“真是個不公平的世界啊！”

    杜若白了蘇憶一眼。

    在浮生樓中待了許久，小二又添了幾回茶，送了幾盤點心和水果，可這花魁比拚卻遲遲未開始，蘇憶頓覺無聊，可瞅著其他桌上的人，倒是聊得熱火朝天，串桌的人也不少。蘇憶順耳聽了聽，每桌聊的內容的主題還各有差異。

    聽了許久，蘇憶抬頭瞧了瞧四周，奇道：“這不過是青樓花魁的比賽，為什麽從高官貴胄到布衣儒士，乃至江湖中人都雲集於此？”

    杜若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眼蘇憶，咳了咳，才道：“誠如你所言，能來這浮生樓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誰是這京城的第一花魁，你以為在他們中有多少人會在乎這個？這場比賽不過是提供了一個交際的場所。”

    “對權貴來說，他們可以以此體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對布衣來說，這也是他們能得到上層人物青睞的機會。至於江湖中人，在他們的世界中自然也是貴賤有別，所以也是同樣的道理。”杜若頓了頓，笑道：“其實朝堂和江湖皆是如此，在底層的想要往上爬，在上層的拚死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

    “原來如此。”蘇憶笑了笑，“我還想怎麽這麽久都不開始正題，都不怕客人惱了嗎，原來早就開始了。”

    晚笙搖了搖頭，道：“凡人的心眼可多了，特別是凡人男子，我們鮫人族的好多姑娘都是被他們騙了的。”

    蘇憶回憶起竹簡給她講的那些淒美的愛情故事，其中自然也講到了鮫人族，蘇憶不由道：“就我知道的故事裏，好像沒聽過這類的，你講講。”

    於是晚笙開始了她的講述，言語中對凡人男子的惡劣行徑進行了強烈譴責，表達出了對鮫人族女子的善良單純的謳歌與讚揚，以及對她們悲慘命運的同情。

    蘇憶再次覺得，晚笙真的適合去說書，同時又覺得，書裏那幾個淒美的故事，與現實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並且驚訝發現，原來晚笙這樣的，在鮫人族裏居然還算聰明的。

    晚笙故事講得精彩，過路的人都被吸引駐足傾聽，眼看圍上來的人漸多，晚笙卻兀的停了下來，自顧自喝起了茶。周圍的人等了一會兒，見晚笙不準備再說下去，與她同桌的人也沒有要催的意思，隻得搖搖頭，意猶未盡的回了自己桌。

    見人群散去，晚笙輕哼了一聲，嘟囔道：“以為什麽人都能聽本姑娘講故事嗎？”

    蘇憶笑了笑，發現琴聲突然停了，忙向樓下的舞台看去，隻見原本彈琴的姑娘下了舞台，一名中年婦人走上了台前。婦人說了什麽，蘇憶沒在意聽，一摸糖盒，發現已經吃完了，隻能去拿桌上的點心。

    “給。”坐對麵的林樾把自己的遞給了蘇憶。

    蘇憶打開糖盒，發現一點都沒動，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林樾，道：“你不喜歡吃嗎？”

    林樾點了點頭，道：“我不喜甜食。”

    蘇憶“哦”了一聲，轉過身，看比賽去了。目睹了全過程的杜若，搖著頭看了眼林樾，後者一臉茫然。

    而樓下的比賽，終於在婦人一番冗長的介紹和感謝完畢後，開始了。

    燭光暗了下去，第一位花魁款款登場，臉上卻蒙著麵紗，額間點著梅花圖案的花鈿。花魁姑娘在舞台中央坐下，開始撫琴。

    眾人在琴音中如癡如醉，蘇憶覺得彈得是不錯，正欲閉上眼靜靜聆聽，但剛一閉眼，就立馬睜開了。

    眾人目光要嘛都被台上的女子吸引，要嘛正閉著眼聽曲兒，可就在蘇憶剛一閉眼，神思十分專注的時候，卻感到了一束視線向他們這邊投來。

    蘇憶向視線來源處望去，便看見斜對麵角落裏的一個男子正看著他們這邊，既然蘇憶再看他他沒發覺，自然不是在看蘇憶，以他的角度若是看晚笙的話，應該再側過身一些，而林樾的話，完全是被蘇憶擋住的。

    在蘇憶這般想著的時候，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蘇憶的目光，看向了蘇憶。

    蘇憶笑了笑，指了指杜若和晚笙，然後兩隻手合在一起，伸出大拇指動了動，意思是他們是一對，指了指男子，豎起食指搖了搖，意思是你和杜若是不可能的。

    蘇憶想那男子一定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因為她看見他別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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