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晗很快就收拾好包裹住進了宮裏。慈禧安排她住在了長春宮旁的景福宮裏。這天一早，月晗已經洗漱完畢，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隻見李蓮英挑開門簾，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分別跟著一個小宮女、一個小太監，樣子都是十三四歲的光景。月晗慌忙要行禮，卻被李蓮英趕緊攔了下來：“哎呦，月晗姑娘，你這是要折煞老奴呀！”

    “李總管，您來得正好，我初到宮裏，真是什麽都不懂，這會子正愁如何去拜見太後呢。”月晗有些焦慮地回答。

    “姑娘別急，先聽奴才把老佛爺的旨意說完。李蓮英手扶著這兩個孩子的肩膀，說：”一個叫成大燕兒，一個叫劉金順，是老佛爺賜給姑娘您使喚的。姑娘收拾停當，就隨奴才去見老佛爺吧，她和大公主都想和你聊聊天呢。“

    這下子輪到月晗不知所措了，她略帶疑惑地詢問：”我留下來，不就是侍奉老佛爺的麽，怎麽…

    李蓮英接著說：“姑娘這你就不懂了，老佛爺怎麽忍心讓你做什麽粗活重活的，每日裏就是陪著她老人家解解悶，唱唱曲，還聽說姑娘善畫花鳥，那老佛爺是最喜歡了。”

    月晗隻覺得心裏一熱，她蒼白而稚氣的小臉泛出一道紅潤，眼睛裏閃爍著孩子本該有的天真，真仿佛馬上要見到親人似的，邁著輕快的步子去見太後了。

    當月晗人才剛剛踏進正殿，隻見榮壽大公主竟然迎了出來，還不住地說著：“真是個可人疼的小丫頭，我要是也能有這麽個閨女那才真是有福氣呢！”這位大公主是恭親王奕?的長女，自小被慈禧太後收養在宮中，嫁人守寡後又搬回到慈禧身邊居住，就連月晗也聽說過，大公主是太後跟前最為親近的人兒。

    大公主拉著月晗的手走到慈禧跟前，隻見慈禧正坐在一鋪條山的炕上，捧著個鋥亮的水煙袋，一邊悠悠地吸著進貢來的潮煙，一邊含著笑意上下打量著月晗。月晗看著太後那和煦的樣子，心裏直想，以前聽阿瑪說起太後，都是戰戰兢兢的樣子，如今見著了，怎麽這樣溫婉，到真有幾分像自己的親娘。“

    ”蓮英，趕明讓內務府給這丫頭做幾身新衣裳，在我身邊的姑娘們呀，都得漂漂亮亮的。“慈禧笑著說。

    ”謝謝老佛爺的賞賜，月晗以前在家裏都沒有這麽受爹娘的寵，如今太後對我這樣好，月晗真是受寵若驚了。“月晗說著，眼圈竟然紅了。

    ”孩子，好在你遇到了我，以後必定不會委屈了你。“慈禧一邊說著，竟然親手拿起一條絲帕，輕輕捧起月晗的小臉，給她拂去點點淚光：”咱們也都是苦命的人，外間都以為宮裏過得是榮華富貴，其實啊，都是一幫子孤家寡人。“隨後，她的眼神又一次停留在月晗脖子上的那顆痣，一種久違了的溫柔在她清瘦的臉上散發出來，仿佛是母親看到孩子才有的憐惜。

    ”瞧瞧老祖宗這話說的，咱們這些個人天天聚著，您還嫌不熱鬧？怎麽竟是說些沒意思的。“榮壽公主嗔怒道，邊說著邊坐下嗑瓜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您不是還召了靜芬那丫頭一會過來嗎？“

    慈禧卻撇了撇嘴：”你們這些人沒一個我待見的。靜芬就是個木頭樁子，你當真我想見她？“

    榮壽公主卻會然一笑：”我自然知道您的心思，可是這強扭的瓜不甜，皇上打小就不親近靜芬，依我看這事也別勉強。“

    正說著，李蓮英彎身過來稟報：”桂公爺家的大格格在門外候著了。“

    慈禧斜了一眼榮壽，道：”你不懂就閉嘴。然後轉臉對李蓮英用冷冷地語氣說：“宣她進來。”

    月晗默默地立在慈禧身邊，隻見一位瘦高個的姑娘低著頭走了進來，這姑娘約莫十八九的樣子，長方臉丹鳳眼，論說五官當真沒有任何出挑的地方，然而畢竟正是出水芙蓉的年紀，眉眼間也自然流淌著一股少女的清爽和娟秀。待她抬起頭來，目光柔和得近乎膽怯，臉上浮現著一絲拘謹的笑容，就連說話的聲音也細若遊絲、甚至還微微發顫：“侄女靜芬給太後請安了，”

    “前個和皇帝一起去射箭，他丟下你自個先走了？”慈禧看也不看靜芬，接過宮女奉上的一盞桂花茶品了一口。

    靜芬臉倏地飛紅了，她神色有些害羞，但轉瞬就黯淡了下來：“皇上說，要找翁師傅商議政事，所以先走了。”短短的一句話，她卻說得磕磕巴巴。

    “翁同龢那天是我宣召他，不是皇帝。”慈禧緩緩地說到這裏，眼神才停留在靜芬的臉上，她的臉變得嚴肅起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繼續說道：“就你這個樣子哪有點咱們家女人的派頭？日後又怎麽當得起這個家？”慈禧語音剛落，靜芬已經應聲跪下，嚇得不敢抬頭。

    目睹這一幕的月晗，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有些疑惑，太後對自己這般和顏悅色，卻為何對自己的親侄女如此嚴厲苛刻。此刻，她才突然理解了舅舅德惠麵對自己決定入宮之後那憂慮不已的眼神。

    “靜芬還小，她哪裏懂得了那麽多，不還得您指點著嗎？”榮壽公主一邊勸著慈禧，一邊把跪在地上的靜芬扶了起來。

    慈禧歎了一口氣：“皇帝他性子古怪，你得自己想法子討他歡喜。什麽時候都像個杆子似的杵在那裏，我是女人都不會喜歡你！”

    靜芬的臉白一陣紅一陣，唯有低頭諾諾，再無一言。

    “我這裏有一些皇帝愛喝的竹葉青茶，現在暑氣日重，你改日裏送到他宮裏去一些，陪著他品品茶，聊聊天。皇帝身子骨弱，雖說已經親政，但你要勸勸他別太過勞累了。一口哪能吃成個胖子。”慈禧訓導道，隻是提起光緒，總是流露出一絲瞧不上的神色。

    靜芬心裏明白，正是因為自己的血管裏流著葉赫那拉氏的血液，她才被太後“助推”到如今的境況。不過自己的內心是躊躇萬分的，少年天子如何不令人愛慕？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卻更令她憂傷。靜芬抬起頭來，那一簇淡眉微皺，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麽，榮壽公主在一旁趕緊使眼色，示意她叩頭謝恩。靜芬卻還是遲疑著，終究是鼓足勇氣，開口說：“侄女沒有出息，既沒才，也沒貌，所以不敢奢望能得聖心，前兒個才被皇上從身邊趕走，我若是再去，恐怕是更遭人厭了。”

    “你是替老祖宗送茶葉，他怎麽敢嫌棄你！”榮壽上前勸說：“靜芬，按輩分說，你阿瑪是太後的親哥哥，你是皇上的親表姐，是咱們大清身份一等一的格格，而且你打小就心地善良，賢淑持重，在皇親貴胄裏自然是後妃的第一人選，切莫自輕。”

    “太後，靜芬姐姐是不好意思了，以前在家裏，奴才就曾經替哥哥與他未過門的福晉鴻雁傳書呢，所以月晗願意陪著這位姐姐一起去給皇上送茶葉。姐姐的素手奉上太後的清茶，皇上喝了必然神清氣爽，政務上的難處也迎刃而解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月晗，忽閃著大眼睛，前來解圍。

    月晗的一席話，逗笑了慈禧，讓她沒想到，這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姑娘如此巧妙的化解了一眾人等的尷尬，頗有些自己小時候的機靈勁，而且她雖然聰穎卻無霸氣，乖巧卻無諂媚，單薄的身板顯得骨骼清奇，飄逸柔美，在皇宮的雍容華貴中尤其獨樹一幟。

    “或許有這麽一個小機靈鬼從中斡旋，光緒對靜芬的態度能有些許改觀。靜芬再不濟，也是個溫柔端莊的青春少女，難道他光緒就是塊銅牆鐵壁？”慈禧暗自琢磨著，為了使這場符合自己心意的婚事順順當當，她是願意什麽法子都試一試的。

    靜芬這才仔細端詳起麵前這位惹人憐愛的小女孩，她和月晗四目相接，兩個人都忍不住地相視一笑，那種姑娘間的惺惺相惜發自內心、純真無邪：“能有這個妹妹陪著我去，那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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