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曲往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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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什麽?”淩朗就怕這種話裏藏話的,有時候能急死個人。

    誰不是事不關己,關心則亂?

    “恐怕隻能拘魂定誓了。”徐夫子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淩朗一眼。

    “啊,隻能這樣嗎?”聽到竟然是這個方法,淩朗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你那‘五太叔公’會對你們家的壯年男子下毒手,但是一無非就是私欲,二無非就是受人驅使,亦或者兩者皆有。但一而再的糾纏不放,肯定難以三言兩語就感化。否則,那怕你今日強勢,他日疏忽,隻怕又會卷土從來。”

    “徐老,你的意思是怕他不肯定誓嗎?”

    “這等絕後之魂,不入輪回,不得血食,不得香火,死後處處受屈辱,難免怨天怨地更怨人。而且拘魂定誓,對鬼魂有傷。恐怕……”淩朗終於知道老夫擔心什麽了。

    因為那個鬼魂畢竟是自己的長輩,是自己曾祖父的堂叔,生前的血緣關係情分,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拘魂本來就是一種霹靂手段,痛苦異常,如刀斧加身,誰願受?

    再說入魔之鬼魂,沒有是非對錯觀念,隻憑本能所需或被驅使,如果對方不願定下契約誓言。那自己怎麽辦?有徐夫子的幫忙,自然可以讓他魂飛魄散,但是自己下得了手麽?過得了拷問自己內心的那一關麽。魂者對死魂,一如活人看人,本質上說,其實都應該是沒有區別的存在。

    “真沒有別的辦法了?”淩朗還是心存僥幸的問。

    “沒有,如果是剛死之魂,或者隻是單純的生前怨恨,自然可以通過為其修葺山墳,立長生牌位,香火侍奉,誦經度化,但是你爺爺和其它人沒事,偏偏是你父親和你叔叔,而且這麽久的死魂,能讓你們家侍奉的宗魂,都束手無策,所以我幾乎敢斷定他是從鬼域出來的。一般手段已經沒有任何效果。”

    “我知道你為什麽猶豫。當然你也可以請人去做這件事,不過一來合適的人難找,畢竟這種事,答應不答應都落不得個好;二來捉鬼驅魂的能人,大多嫉惡鬼如仇,估計也不會為你花費心神去行那拘魂定誓之事。”淩朗想到了關公聖魂的淩厲手段。

    “好吧,竟然沒別的辦法,那就拘魂定誓。事成最好,不然也隻能當斷則斷。”看到淩朗如此果決“薄情”,老夫子又看了淩朗一眼,這才接著說道。

    “這件事我也不好替你作決定,如果你下定決心,我肯定助你一臂之力。”

    “先謝謝徐老,那龍組那邊不會有問題吧?”

    “再怎麽我也是這一方的守護使,龍組那邊我會通知一聲,龍魂自然也會給老頭子我幾分麵子的。”

    “再次謝謝您,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我看,就這個星期天吧。”不知怎麽回事,自從白起軍魂入駐魂蓮之後,淩朗感覺自己做起事來果敢了很多,甚至有時候勉強算得上雷厲風行。

    “那好,過兩天我就陪你走一趟。”能做一方守護使的人,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新家和老屋離得並不算遠,所以淩朗也沒有住到老屋去,免得有什麽意外。而徐夫子說他已經有住處,自己自會安排,兩人定了午夜時分,魂出齊至。

    黑暗是人潛意識的恐怖來源之一,午夜十二點在正是晝夜更替之時,陽氣最弱,陰氣最盛,除了夜遊神之類的偏陰性神位,其它人間護法神都會靈氣大減,所以鬼魂多數都會選擇在此時出沒。這道理正如我們平日所見的黑白陰陽魚,黑色壯大,則是白色最微之時。無它,天地分陰陽,所以世間萬物有喜惡,聖人也偏心,難說對錯,所遵循之道不同,亦在道之中。

    淩朗的三叔還沒外出,有一而再,也會再而三。所以老夫子推斷,淩朗的‘五太叔公’還會再來。

    兩人操控魂體,來到淩朗祖屋的屋頂上停下,稍稍打量四周。

    平時淩朗並沒有太留意自己祖屋的情況,他的魂體因為關公聖魂的原因,平時內蘊而不外擴,一般情況下,如果他不是主動的外發魂域,或者特意開啟靈眼,對魂能波動的感知甚至還不如普通的二境魂者。

    此刻他是魂體神遊,自然平時很多看不見的東西,都能曆曆在目。他隻看見自己的祖屋,除了中間大廳供奉著觀音菩薩塑像,灶神香爐,祖宗牌位的地方還顯得略為清明,其它地方都有絲絲陰氣環繞,尤其是一些牆角處更是烏氣彌漫。

    而身邊的徐夫子,比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魂體更加凝實了,瑩瑩閃爍,像是整塊玉雕出來的,分明已經到了第四境,化玉顯聖。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因為接觸了關公聖魂的意念,而有所感悟,突破桎梏。

    “來了。”正當淩朗想著問題的時候,徐夫子突然說了一聲。

    魂體一陣輕顫,眼前有幾個淡淡的半透明魂體出現,有男有女,但都是老者形象,依稀可見其中一個老婦人,身材特別高大,頭上似乎還結了個發髻。雖然沒有一點記憶,但是從平時家人口中的描述,淩朗知道那大概就是自己的曾祖母了。

    母親曾經跟他說過,小時候,曾祖母是抱過自己的,但是還沒等到自己滿月,就因為一次摔倒,傷了腰,臥床沒多久就去世了。

    淩朗連忙站直,對著那幾個,可能是自己的太公太婆老太公的魂體,恭敬的拜了三拜。

    徐夫子等淩朗拜完,揮了揮手,那些半透明的魂體,慢慢消失不見。淩朗望著他/她們消失的地方,帳然若失。

    再轉過身,望下看去,一陣陰風過後,淡淡的黑霧中,一個頭發花白,上身略駝,腳步蹣跚,穿一身襤褸黑衫黑褲的老者,顫顫索索地站到了祖屋的偏門處。不用說,這就是淩朗的那個“五太叔公”了。

    “五太叔公”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看向兩“人”。一張布滿皺紋的老者麵孔,毫無血色,蒼白中帶著烏青,像是中了毒的模樣。

    “桀桀……”,一陣讓人牙齒酸麻的笑聲響起,‘五太叔公’幹癟的嘴巴裏,竟然有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笑的時候,閃著縷縷寒芒。

    “五太叔公”也不說話,就那樣盯著兩“人”一直鬼笑。更特別的是,一般鬼魂的眼睛都是空洞,白茫茫一片的,但他的眼睛裏布滿了暗紅的血芒,閃爍中,如黑夜中的野獸,擇人欲噬。

    徐夫子看了皺了皺眉頭,沉聲說。

    “已經魔化了,事情恐怕很棘手。”

    鬼魂沒到鬼王級,其實算不得強大,攻擊手段也很單一。所以一般的嶗山老道,江湖術士都能用真言符篆收服或者驅逐。但是墮入魔道的鬼魂,則要可怕許多,凶厲殘忍,不但更擅長迷魂奪神,更是能借助鬼域中魔王鬼王的魂力,甚至可以動用經過日夜玷汙,而形成的陰惡魔器,加上魂形多變,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如果一時不察,被其所蝕,不單是魂體受傷,甚至會被魔念侵入,神識墮落魔化。而且往往有人阻止他們犯事,魔魂就會糾纏而上,不死不休。

    “五太叔公,我是淩元敬身下的長孫,今天是想來和您老人家談談的。”淩朗也沒經驗,幹脆開門見山。

    “桀桀……”。“五太叔公”似乎完全沒聽進去淩朗的說話,隻是一直笑。

    “我們怎麽說也是同個老祖宗的,有著血緣關係。我們一家子這幾代,雖然和您老人家沒有交集,但是畢竟是宗親,往日之事,我可以放下,但請您能不能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的家人?”雖然心有憤恨,但是淩朗還是想息事寧“人”,言語間還是執後輩禮敬。

    “桀桀……”。“五太叔公”依然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想,還是根本不會。

    淩朗咬咬牙,決定不再做那迂腐之舉,對徐夫子說了一句。

    “徐老,動手吧。”

    “嗯。”徐夫子點了下頭,然後也不廢話。雙手的中指食指,四指合並,兩個尾指彎曲微翹,掐了個手印,口中作咒。

    “拘。”隻見一張閃著閃閃光芒的黃紙符篆,憑空而顯,那符紙上圈點圓線,斜屈曲線交錯繁複,更有小篆寫成的各式文字,似乎有日月星光耀於其上,勒五方力士,令天地元氣。

    金色符篆一閃而至,飛到“五太叔公”的頭頂,就要貼上他的泥丸百會。卻見五太叔公的雙眼中紅光一閃,竟然堪堪頂住了符篆的金光臨身。

    徐夫子眉頭又是一皺,神情一肅,口中念念有詞,並指如劍,一道白光,指向黃紙符篆,頓時符篆上的金光更盛,迅速掩過“五太叔公”眼中的那兩束紅光,然後蓋在了他的頭頂上。

    隻見“五太叔公”魂身一震,頭部已經被牢牢的定住,但是身軀依然在歪曲扭動,如風中柳枝亂擺,長著長長指甲的雙手,更是用力的揮動著。不再是恐怖的笑聲,而是一種分不清的似人似鬼似獸的厲聲尖叫,瘮人無比。

    “五太叔公,你能不能答應我,往後不要再來糾纏我的家人,如果你願意和我立下神魂誓約,我今日可以放過你。”淩朗大聲呼道。

    “你們全都要死,鬼王不會放過你們的,全部要死。桀桀……啊……”尖叫,哀嚎,笑聲交織在一起,組成無比怪異的聲音,明明感覺痛苦不堪,似在求饒,但又似是不屈,似是蔑視,更似是詛咒。然後他的渾身烏黑之氣一迸,竟然從胸腔處冒出數個殘魂,那幾個殘魂扭曲得看不清麵容,但是一個一個的,都用力地向上舉著手,作攀爬狀,像在拚命逃離“五太叔公”的魂體。努力的掙紮,讓魂體拉得很長,快細成一根細煙狀,眼看就要脫困,又被什麽力量用力的拉回,然後又掙紮而出,又被拉回,循環不止,痛苦無比。

    看著那幾個驚恐痛苦的殘魂,淩朗的靈魂深處有莫名的疼痛,父親?二叔?他似乎隱隱感覺到,那其中就有自己的至親。拘魂都傷魂,痛苦難當,這種魔道裏的噬魂吞念之法,更是如業火煎身,蝕魂鑠骨。

    “你……”,淩朗隻覺心神劇烈的顫動,難言的鑽心之疼,讓魂體都要不穩而欲消散。

    “孩子,冷靜。”一旁的徐夫子,自然明白發生了什麽,不由大為焦急。要知越是高境的魂體,越是忌諱這樣的傷神過度,很容易對魂體造成毀滅性,不能回轉的損傷。

    “山,山,山,山,我痛呀……”,魂蓮顯,四山出。隻見淩朗的雙目如火,充斥著血光,嘴角都有鮮紅色的液體狀光芒流下,本來像他這種接近如玉魂身的魂者,除了金、青、炎紅、白、黃五色,再沒其他的雜色的,這是心神勞傷的前兆,更是因為痛徹神髓,心有所念而具象出來的異狀。

    “昂……”一聲龍吟如山泉洗刷,流過魂體,一陣冰冷之意,讓淩朗雙目中的血光慢慢變淡,嘴邊的鮮紅色的液體狀光芒,也不再流出。

    “徐老,您會念往生咒麽?”淩朗的眼中依然充滿痛苦之色。有些東西,不是時間久了,就能忘懷,那是刻在人的靈魂上的。

    “我會,你要聽道家還是釋門的?”

    “釋門的吧。”

    “好,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

    一曲往生咒,願亡父安息;

    一段鎮魂曲,讓您歸天地。

    竟然金玉牌的頭冠,是蓮花狀,父親他,應該信佛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