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隻道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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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山洞,回到地麵,望著周圍樹木上掛著的赫赫屍骨,淩朗想到這其中,必定還有一些是小山城裏的遇害者,對於這片滋養他的土地,隨著閱曆的增長,越發讓他覺得眷戀,包括這裏的一山一水,一村一落。

    當下,也沒有喚出魂蓮,他於半空盤膝垂目,就開始念起“無垢淨光大陀羅尼經”,“南謨納婆納伐底喃怛他揭多……哩忽哩。薩邏跋。跋羅跋囉。尼莎訶……”

    大陀羅尼經,能使人迅速進入心定,無喜無悲,不動如山,但此時淩朗的臉上分明有著絲絲悲戚之色,且誦經四十九,每一遍就多一層慈悲。

    梵音飄蕩,佛子隨唱,魂身背後金光泛起,愈來愈盛,無數的梵文法言圍繞,最終形成一座九丈佛塔。

    此塔其頂如蓋,塔刹如瓶,顏色似金鐵,塔體挺拔高大,古樸雄渾,塔身上有萬佛之像,各個佛像姿態不同,都在念經誦咒。塔尖有一舍利寶珠,正發出耀目的霞光,像是在照耀十方。每邊的塔簷尖角上,又都懸掛著一個金色鈴鐺,那些鈴鐺無風自動叮當響,同時發出淡淡的金光。

    隨著一遍遍的經文響徹此方天地,佛塔上有畝田大小的慶雲出現,慶雲中有三千法咒符篆隱隱,爾後向下飄落,落在那湖心小島上,化為朵朵金蓮,開滿小島的每個角落。

    滿地金蓮滴溜溜旋轉,皆有十品,除了顏色不同,看上去就像是淩朗那魂蓮的縮小版,上麵有陰陽之氣,環繞不息,玄奧非常。

    經文聲落,“啪”的一聲整齊輕響,三千金蓮碎,皆化為點點光屑,浸潤著周圍的地麵。

    然後有無數的黑氣從泥土中冒出,遇到那空中的各色光華,慢慢變成灰色、白色,最後消失在天地間。

    卻是淩朗初心觸動,感悟那沙門慈悲,又用上了度厄天尊的大神通,亦佛亦道,要為這片鬼域的怨魂亡靈作一遭超度。

    黑氣化盡,慶雲上突然傳出一記閃電白芒,又聽雷聲響起,爾後瑞氣千條,天降甘露,地湧清泉,小島上方圓數裏,除了開始的樹木藤蔓草芒,另有種子在地下萌動,然後破土而出,生枝、發芽、綻放,一時花香襲襲,沁人心脾。

    心生慈悲,有天道感應,造化弄物,一方鬼域竟能化為了“聖地”,至少,表麵看似如此。

    淩朗看得事情至此,站直了身體,看了看四周,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我們走吧。”

    旁邊的銀牛趕忙走近前來說道:“仙長,莫不如讓老牛載你一程,可好?”

    看到銀牛獻媚討好,淩朗微微一笑道:“行呀。”

    幼小之時,淩朗身體孱弱,幾乎就沒能像別的小孩一樣,可以肆意地打鬧玩樂。

    一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爬到家裏的那頭老水牛的背上,卻是被其身軀一抖,就拋落在地,差點沒摔了個倒栽蔥,而那以後,也就沒再敢嚐試。所以書中所說的牧童騎牛田園間的情趣,他是隻能眼看著別的小夥伴時常上演,心中獨自羨慕不已。

    時過境遷,淩朗從一個平凡的山村少年,成長為如今的五境俢魂者,連五爪真龍都已騎過,騎“牛”卻倒還沒未曾細細體驗。於是淩朗也沒有拒絕,也算是遂了童年時的一樁心願。

    見銀牛四腿微屈,淩朗童心一起,上了牛背,側身而坐。

    待得淩朗坐定,那銀牛四蹄輕揚,足下生風,雲霧起,速度並不算快,悠悠向著背上人所指的方向飛去。

    月華如水,照著銀牛的身上,銀光灼灼。山城的夜空之上,東西方向,劃過一道光芒,經久不息。如果此時有人抬頭仔細看去,就能看到此一奇異景象。銀牛飛得不是很高,淩朗也沒有特意去囑咐銀牛,此時的他,真實身份大概早已經為許多人所知,自然也無需作太多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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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皇城安定門大街西側,有許多胡同巷弄,其中一條叫北鑼鼓巷的。此時秋意已濃,整條胡同都被秋天刷成了金黃色。

    午後的天空下,金黃的葉子閃閃發光,街道兩旁房子的磚石斑駁,悠久而古老,在幾棵粗壯的大樹的映襯下,別有一番味道。

    這裏的房子大多是灰瓦灰牆,其中一所四合院,規模最大,有臨近別家的三四倍大,雖然同樣也是灰色為主體,但紅簷紅窗,朱漆大門,此等亮色穿插其中,就顯得很是獨具一格。

    門其前一棵大槐樹,枝葉茂盛,仿佛撐著一把大傘,能遮風擋雨,也能遮陰蔽日。

    屋頂的瓦片上,長著綠苔。時而微風吹過,有小草搖動著纖細的身子,那飄落的黃葉,成了它們的夥伴,也可能會成了它們的養料。

    夕陽此時,是剛好照到半麵牆的時候,讓人看著心中就有淺淺的暖,金黃的霞光和秋色融為一致。

    一縷光打在牆腳上,慢慢向上移動,從灰牆到花廊無煙,從瓦片到屋脊……

    院子裏的一間偏房,被主人辟為書房,書籍典故,滿滿排列,有餘香繞繞,雅致清靜。

    書房中此時兩把小葉紫檀木椅上,坐著兩人,其中一個,頭發有些花白,頜下短須,正是當初在東山中,為李玄亮開示而作法的“李長老”。

    而另外一位,四五十歲模樣,白衣黑發,麵如冠玉,三綹文士胡,一頭長發飄飄逸逸,不紮不束,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他的肌膚上隱隱有光澤流動,眼睛裏閃動著如琉璃般的光芒。一隻修長潔淨的雙手,正捧著一本古卷,細細品閱著。

    一旁的李長老像是在盡量把自己的聲音,控製得更為適度,不輕不重,恭謹異常地說道:“老祖宗,根據南方旁支傳來的消息,李明義和李玄亮的魂牌皆有異樣,其中前者的已經完全破碎成粉,料想已經是不能幸免,後者的也是裂紋遍布,恐怕亦是難以支持。不知道老祖宗您對此,有何明示?”

    “篤誌而體,君子也,此句倒是和那易經所言‘君子終日乾乾’,相得益彰。明奉呀,你有多久沒讀書了?”中年文士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古卷,口中淡淡而言。

    “明奉慚愧,自然是學不來老祖宗的博學考究,但是一日不敢懈怠。”李明奉的李長老,看到老祖相詢,不由得略顯惶恐的回答道。

    “唔,那便好。”中年文士這才放下手中古卷,拿起桌上青花瓷杯,細細品茗一口,接著說道:“我聽聞那明義曾經將那把‘尚方’,故意留給那個淩家子?”

    李明奉忙恭聲回道:“是的,老祖宗。此事經得大長老所允,本以為那淩家子會因此見寶起意,憑著劍中大陣遮隱的一縷武宗英魂,便能更好的知其行蹤。料不到那淩家子,卻隻是將其放置於某處,並不曾隨身攜帶,所以其平日蹤跡,我等卻是不能時時掌握。”

    “南方的那一番布置,不過是當年,我隨手所下的一步閑手,想不到倒是出了李玄亮這麽個人物來,可惜,你們都太心急了點。”中年文士微微一歎,然後把杯中剩餘不多的茶水飲盡,爾後端詳那杯中片刻,似是在可惜一杯好茶,就這樣完了。

    李明奉嚇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臉上神情更是恭謹。

    中年文士又給自己倒滿一杯,卻沒有端起,稍稍看了眼李明奉說,“你也無須如此驚惶,你和明義之間的事,是非黑白,我並不打算追究。我們李家旁支眾多,各家裏有自己的打算,也是正常。我非腐儒,世故人情,還是懂得的變通。”

    李明奉雖然聽其說得輕巧,但此時仿佛針芒在背,如坐睜氈,坐立難安。眼前的這位李家老祖,看似人不過中年,其實已經年近三百之歲,風雨看盡,乾坤在懷,那有什麽是瞞得過他的。

    中年文士看他如此不堪,眼中不由有一絲略微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他輕聲說道:“事情我大概是知道了,但此時京城各家角力,又有外勢覬覦,那邊的事,就先放一放吧。你回去告訴元澤,隻要他一心為了李家,我自然會有安排,另外,你給我轉達一句話給他,‘茂才當時選,公子生人秀’,去吧。”

    “是。”李明奉應答一聲,忙躬身告退。

    背後又傳來,“公子風流嫌錦繡,新裁白紵作春衣。天涼好個秋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