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落剛剛離去。帳內，晚妃已經起身，銀慧趕忙上前扶著。晚妃緩緩行步到一麵精美的屏風麵前，伸出玉手細細摩擦著上麵繁複的花紋。這些都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後宮女子最不缺的就是時間了，就連外人口中最受寵的晚妃娘娘，其實並不得南帝喜愛。或者說，後宮沒有女子能得他喜愛。

    那個威嚴且冷漠的南國最尊貴的男人，用華麗的後宮為一群帶著希冀的美麗少女編織了一個牢籠，欺騙了天下人。

    隻有她知道是因為什麽，瞬間無法克製的惡心感與憤怒湧上喉頭，她塗滿丹寇的十指緊緊的扣進了屏風的花紋裏！

    所以她從不妄求什麽，做個聰明的女子。反而在南宮中得以立足。

    “娘娘？”銀慧擔憂的出聲，及時製止住了她的失控。晚妃收回手來，看向銀慧：“剛才你都看見了，你覺得她真的明白了嗎？”

    銀慧小心翼翼的斟酌了一下，回到：“將軍當年雖同娘娘交好，但如今局麵大變，人心不可測。”

    “方才她雖不曾反駁我，看似溫順，實際已經與我生分了，以她以前的性格無論怎樣都要同我胡扯一番才能答應的。”晚妃如玉的聲音帶著冷意，“可她如今話都不與我說幾句了，提及襄王，她竟也反應平平。”

    晚妃慢慢的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容顏，依舊美麗，可是已經失去了活力了。

    銀慧輕輕的開口：“可不管如何，她對娘娘還有情分在的吧，畢竟您是當年唯一一個願意和她親近的閨秀呢。”晚妃疲倦的搖搖頭，“剛才她對本宮的多次沉默，已是最後的情分了。”

    她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南帝，我可是盡力了。

    ——

    程月落一早上無事可做，順著駐紮之地周圍看了好幾遍，發現風景竟還不錯。巧遇湖邊閑談的左右丞相，右丞相楊成是她兄長當年的太傅，不過三十，已然官拜右相之尊，是南國出了名的有才，但此人也異常古板，口中長談聖人之禮，正直嚴厲到無法想象。

    左丞相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南國以左為尊，不管是朝政還是軍政，都要過此人的目，程月落雖沒沒怎麽見過他，倒是聽說他有一個纏綿病榻多年的獨子，為了替他尋藥，也算是舉國之力了，南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能得兩代君王重用的權臣，不可小覷。

    程月落在看到的一瞬間就走上前去行禮問安，兩位丞相止住了話題，齊齊看向她。楊成斂起麵孔，抬起雙手正正經經的向她回了一禮，便不再表示，無意攀談之意明顯。左丞相韓大人，也一道回禮，衝她頷首。

    程月落知道兩位丞相並不想同她來往，她也無意與這些對她父親冷血的人來往，轉身就欲走。誰知左相突然喊住了她：“程將軍！”

    程月落有點詫異，望向對麵的老頭，左相笑著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上下打量她，“程將軍若有空，不妨來府上一坐啊。”

    程月落還有點意外，敢在這時候坦言相邀，結交之意明顯，出乎她的意料。按理說，她雖是有功之將，但同時也是罪臣之後，如此尷尬的身份，應該不會有人主動相邀才對。

    她俯身一禮，答應道：“那是自然，微臣謝左相抬愛。”隨即轉身走了。

    身後，楊成不解的看向左相，程月落有意歸還兵權的事已然傳開，此刻誰敢露出結交之意，就是有意覬覦兵權，所以無人敢與她攀談，恐惹無妄之災。左相此舉，不似平日之行啊。

    韓相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還不是為了我那獨子啊！”楊成擰起眉，“哦？”

    “犬子雖久居府中，但對這程家女子卻甚是上心呐！”

    ——

    日落時分，南帝還有一幹貴胄帶著戰利品回來了，聲勢浩大。第一天，大家還是神采奕奕的，臉上興奮不已。奴才們都爭著數著自家公子的獵物，狩獵總共要七天，等到最後一天，將前幾日的都加起來，數量最多的為勝。

    諸位公子將軍，神采飛揚的揚著眉笑。不知怎地，程月落就想起了兄長當年的模樣。少年手執彎弓，腳踏烈馬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才叫舉世無雙，當得起一聲南國第一公子。看著眼前這些從小眾星拱月的少爺們，馬上故作英姿颯爽的樣子。程月落在心裏嗤笑一聲，你們，根本不及我兄長一分風華！

    今日的獵物，自然是南帝陛下的最多了。不過，其中有多少故意承讓，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南帝隻獵第一天，陛下總在身側，旁人總是不怎麽放得開的。南帝陛下心裏清楚，沒有誰敢贏他，駁他的麵子。世家公子們，一幹隨將誰都不敢爭這個風頭，若是他再天天去，這狩獵也沒有多大意義了，所以後幾日，他就隻觀看了。

    午飯就是露天席地的燒烤。難得諸位嬌生慣養的小姐們沒有挑剔，還挺新奇的在一旁觀看。一整頭野豬被殺了洗幹淨，架起來烤，烤到油都滴出來。精致的器具被擺了出來，列起了長席。所有獵到的獵物都被一一分解，做成了美味的烤肉。

    沈小公子穿插在烤肉中，開開心心的幫忙，時不時指點一下烤肉手法。在南國，一般貴族都愛吃烤肉，隨便一位公子都是烤肉的行家。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和程月落那檔子事。程月落也樂得自在，盡量不出風頭，安心的坐在一角，等著烤肉。

    看著一派和諧的場景，南帝高高的坐在席首，威嚴的眉宇間也難得是一片柔和。平時緊緊抿著的嘴唇也微微勾起，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若是能一直維持這份平衡就好了，南帝想。可是總有些該死的人，不滿現狀，總是妄圖跳脫束縛。

    南帝冷冷的眼神越過人群，定在了程月落神遊的身上，冰冷的眼神如一柄利劍。程月落正在走神，陡然感覺如芒在次，她立刻抬頭尋找視線的源頭，赫然對上席首高高坐起的南帝！

    程月落與南帝眼神碰撞，刹那間火光鋪麵。兩人都是一臉平靜，可那眼神下早已暗潮洶湧，頃刻間，已交戰數個回合。然後兩人都默默的收回了視線。程月落的眼神帶著視死如歸的堅決，可她在南帝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堅決。

    她不明白，南帝明明可以坦然的放她兄妹離去，他們照樣可以在邊境好好的替他鎮守。他若是不放心，也大可傾朝中之力，像當年一樣如法炮製，徹底滅了程家。畢竟，程家再怎麽得民心，也始終鬥不過這一國之主。

    可他既不願意放他們離去，也不願意永絕後患。如此手段高明的帝王明明可以有辦法可以斬草除根，卻偏偏給她留了一線生機。

    南帝，到底在顧忌什麽？

    此幕落在遠處一人眼中。呂徵正被林家小姐纏著閑談。餘光朝程月落瞥去的時候，正好就看見了剛才君臣眼鋒相交的一幕。他頓時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淡淡的笑了。他想，這場戲也許就要結束了。

    林家小姐正說著前幾日父親給她帶回的一隻稀有的波斯貓，陡然就發現襄王殿下在走神。正要出聲喚回，就發現襄王殿下笑了。頓時心裏如小鹿亂撞，臉頰發熱，一時，就隻顧欣賞襄王殿下的笑顏，不可自拔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