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重新回到東唐國。

    顧菲柔的家在這裏，她的根在這裏，她以前的同事都在這裏，她所熟知的一切都在這裏。來到神梵世界幾個月了，她一直以為家的印象在心裏慢慢模糊了，但當看到曾經的一切時，她才知道，自己是有多麽地想念他們。

    冰冷的眼淚漫出來，她的聲音很輕微：“看看高雨婷吧。”

    水若痕如九淵羽鶴一般，帶著顧菲柔翩然一轉，光影先是暗了暗，隨後便亮如星辰，異彩紛呈，影像從迷濛到清晰，顯現出高雨婷的身影。

    顧菲柔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和高雨婷的重逢，也許在她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也許在她們第一次吃飯的場所，也許在她們一起玩樂的某個驚喜之處——但她從未想過，她會在精靈的虛空世界裏，與高雨婷重逢。

    眼前的高雨婷看起來很悲傷，欲落下的淚使她的臉看起來如冰雪般晶瑩剔透，仿佛一觸，就會融化掉。臉上的疼，隻能用撕心裂肺來形容。

    高雨婷的悲傷，點燃了顧菲柔的痛楚，那痛楚似乎在她整個身體裏燃燒，似乎要把她燒成灰燼。顧菲柔明白高雨婷在疼什麽，除了疼自己的不辭而別另覓新歡，還疼親人的突然逝去孤苦伶仃。而她親人是因為“殺人蜂”而離世，在“殺人蜂”的問題上，顧菲柔是有責任的！

    她做空氣韻電子的股票，幫助國安局獲得“機械蜂”技術；她接近徐然，幫助國安局獲得“生物密碼”技術；而這兩種技術都是研製“殺人蜂”的基礎！

    雨婷！顧菲柔用手支住額，她聽到自己內心深處，在發狂般的呼喚著：雨婷！雨婷！雨婷！雨婷，我對不起你啊！

    她恨林峰。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麵頰凹了進去，她的眼睛裏布滿了紅絲，她的眼光灼灼逼人。她曾經對間諜事業全部身心的付出就是一個笑話，國安局給她授予最高榮譽獎章的情景恍如隔世。

    水若痕比任何時候都更深刻的體會到顧菲柔的矛盾和痛苦，他

    給她變幻出五彩繽紛的彩球和金光閃爍的星星，他給她製作出紅珊瑚綠珊瑚以及那無微不至的關懷，他給她以男人特有的魅力以及最浪漫的安慰。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千秋歲?數聲鶗鴂》）

    “謝謝，”她在心底感動著身旁這個浪漫而溫暖的男人，“謝謝你。”

    水若痕嗯了一聲，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她閉上眼睛。“很難！”她歎息的低語。“過去的一切，就像一粒種子，已經在我心底生根發芽了。當你告訴我‘殺人蜂’實情的時候，我突然感覺，我自己身心俱疲。我以前所做的一切，所努力追尋的一切，都像是在濃霧裏茫無目的的追尋！我奔跑！我尋覓……最後卻讓我在意的人落入那黑暗的深井裏，又冷、又潮濕、又孤獨、又無助。”

    “高雨婷是你在意的人？”

    “是的，”顧菲柔點點頭，“我傷害了她，讓她愛上一個女扮男裝的‘子軒’。在做那件事的時候，我掙紮又掙紮，奔跑又奔跑，可是我依然還是沒找到能減緩她傷痛的辦法。”

    “那不能怪你，菲柔。”水若痕道：“你那時候是一個間諜，你沒的選擇。”

    “是啊，我那時候是一個間諜，”顧菲柔苦笑，“我為國家而戰，國家卻成為了某人獲取私利的港灣。我所曾有過的國安局的榮譽，間諜生涯的光耀，似乎突然間，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而我所失去的，愛情、友情、親情，卻在記憶裏越來越清晰。我的過去是一場漫長的跋涉，經受了無數的風暴和雷雨，最後竟然變得一無所有……”

    “你還有我啊，”水若痕打斷了她的話。

    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好輕好輕，“謝謝你，若痕。可是，你還不夠了解我，盡管你通過欣妍等人的記憶，知道了許多我過去的事情，但那還不是全部。你知道嗎，若痕，我有著非常複雜的過去……”

    “我不在乎。”

    顧菲柔凝視著這個風華絕代的精靈王子，他的身上有一股驚豔，一股紅塵中最愛最憐的欣喜，一股讓人讀不完、讀不盡、讀不清、看了又看，重新再看的絕美韻致，有好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望著，就在這段凝視中，一種奇異的、酸楚的、悲傷的情緒又注入了她的血管裏，她屏住氣息，深知春日的藍天裏也會有陰雲飄過，也會響起春雷，也會落下驟雨，表麵的寧靜，能夠維持多久呢？何況精靈的世界，自己以前從未知曉，又如何能融得進去呢？愛是永遠，然而這個世界其實沒有永遠。

    “若痕，”她縮了縮身子，他的手從她的背上落了下來，她站在那裏，眼神透過迷離的光線，幽幽地看著他，“你很溫暖，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感覺心裏那一塊最寂寞的地方，被一道無往而不勝的陽光照耀著。如果你我，是在現實世界裏相遇，如果你我，都是人類，那也許黃昏的時候，我們可以手牽著手，坐在小亭子裏，眺望湖麵，看落日水波，聽船夫歌唱；我們可以跨上窄窄的石級，一路穿花拂柳，看流螢滿階，聽蟲聲唧唧；我們可以踏遍千山萬水，闖過刀山火海，一起看愛的顏色，聽愛的聲音；但是，若痕，即使你能感覺到我因愛你而加快的心跳，我能體會到你因愛我而急促的呼吸，我們也無法在一起，你是精靈王子，有你的生活你的世界，我是人族女子，有我的習慣我的天地，我們就像兩條永遠無法匯合的平行線，彼此心心相映，卻無法攜手到老。最簡單的一點，若痕，你可以活幾千年幾萬年，而我卻隻能活幾十年，即便將來成為了聖域魔法師，也隻有幾百年的壽命。而且，精靈的容貌，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明顯衰老，但是人族的容貌，是會被歲月無情地摧殘的。我不想，等我老了，醜了，走不動了，再被你嫌棄，我想在你心目中留下美好的印象……”

    “什麽都別說了，菲柔，”水若痕道：“那些都不重要，在我至真至純的愛情麵前，真的，那些都不重要。你可以慢慢地再觀察我，慢慢地再考驗我，我會讓你感受到愛的。菲柔……無數的斑斕綿緞中，你，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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