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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牛棚, 顧懷瑾正抱著著自個兒的母雞, 給它順毛。

    “好家夥, 真厲害,又下了兩隻飽滿的蛋。”

    顧懷瑾可真是愛惜極了這隻母雞,有了它,這段日子顧工可算是嚐遍了蛋的數十種吃法。蒸炸烹炒燜, 吃得他體重飆升。

    這一百塊的夥食費, 交得太值了。

    虧得趙知青是個實心眼又善良的姑娘,不然哪裏舍得天天給他吃這麽好吃的東西。

    每天一頓的中午飯, 成了顧懷瑾巨大的精神支柱。有了它,仿佛一整天的苦和累都消散了。

    顧懷瑾點完了雞蛋,看見了路過的趙蘭香。

    “還不睡?”

    趙蘭香沒有說話,四處看了看。

    顧懷瑾又說:“今晚做了啥,真香。”

    “你這樣一做飯就香得前後屋都能流了一地口水,太不厚道了。”

    趙蘭香去柴房把鍋裏尚且溫熱的田雞盛了點出來,用碗裝著拿去給顧工吃了。

    她趁著夜色問:“賀先知呢, 去哪了?”

    顧懷瑾說:“他還能上哪, 還不是去找吳工了。”

    河子屯的人對待賀先知並不友善, 賀先知從前途無量的工程師一朝淪為改造分子,受了很多氣,唯有他的師弟吳庸待他還像以前那樣好。賀先知就願意常往他那跑。

    趙蘭香哦了一聲,默默地把碗裏的肉倒進顧懷瑾的破碗裏。

    顧懷瑾可以稱為十分驚喜了, 他平時隻能吃中午的一頓飯的, 晚飯他都是吃食堂的野菜拌紅薯稀飯。

    風經常把賀家柴房的香味往牛棚這邊吹, 今晚的香味還非同一般地香,饞得顧懷瑾默默地咽口水,愈發覺得自己落魄得連條狗都不如了。

    為什麽地主家的牛棚要建在柴房的風向邊上,這種設計十分令他惱怒。

    趙蘭香見他不吃,咳嗽了一聲說:“吃吧,我有事相求。”

    “你吃了,我才好開口。”

    顧懷瑾這才肯歡快地吃了起來,碗裏剩下的肉其實不多了,但熱辣鮮燙的滋味,卻足夠令他品味很長時間,配菜在他眼裏也是好吃得不行,豆角、黃瓜、薯葉、萵筍,燉得軟了,入味極了。又辣又爽,湯汁濃鬱鮮美,點綴的少許田雞肉,襯得愈發地珍貴起來。

    好吃得直讓人把舌頭吞下去。

    顧懷瑾舔幹淨了最後一粒飯,和藹地問:“有什麽事,是我能替你做的呢?”

    顧懷瑾很是納悶,他現在一個又窮又落魄的糟老頭,不連累別人已經算很不錯的了,他哪裏還能幫得了她的忙喲!不過既然她難得地求助於他了,他要盡力地替她解決問題。

    就當顧懷瑾以為她要問工程的事情的時候,趙蘭香掏出了懷裏的信。

    正是蔣建軍寫的。

    她說:“這個人應該跟你的兒子是同個地方出來的。”

    “他寫了很多信給我,他家很有權勢……你也知道,我跟柏哥在談對象。”趙蘭香的話,說到這裏,適時地停住了。

    顧懷瑾仔細地看了一眼信,一張老臉頓時漲得紅了。

    他忿忿地道:“咋,他要糾纏你?”

    趙蘭香又說:“我聽他提過,顧碩明是他的直係領導……”

    趙蘭香說話的聲音愈發地低了,幾乎微不可聞,僅僅容顧懷瑾一人能聽得見。

    她同他說了一段話。

    顧懷瑾聽完了趙蘭香的請求,頓時一躍而起,忿忿地道:“這有什麽!”

    “我給你寫,順便讓我那小子治治他!”

    趙蘭香有些哭笑不得,輕咳了一聲,“不必那麽嚴重,我隻想見顧長官一麵,給我寫封介紹信就好。”

    顧懷瑾依言,按照趙蘭香的說法給家裏的老大寫了一張介紹信,讓人親自去接待趙姑娘。

    顧懷瑾寫完了,舒了口氣。

    瞧著人姑娘拿著他寫下的信,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容,他心裏也快活了一些。

    這是來自於他終於產生了一點作用、盡綿薄之力還了一點人情債的輕鬆。

    顧懷瑾張了張手,鋪起草席來,“趙姑娘,跟賀二談對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過了這一關,還有許許多多的困難等在後頭。”

    “作為老人,我不太看好你們談對象。不過那窮小子是我的恩人,我盼他過得好點……”

    顧懷瑾這時又快活地吟起了他的詩。

    “第一不見最好,免得神魂顛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縈繞。”

    趙蘭香眼角控製不住地略跳了跳,她慢慢地說:“逃避是沒有用的,信心是自己給予的,不是別人。”

    “好了,大晚上的不要再念詩了,小心被人聽到了又是一頓打。”

    顧懷瑾隻念完了這兩句,頓時倒頭睡在了草堆裏。

    趙蘭香捏著手裏熱騰騰的字跡未幹的信,步伐輕鬆地走回了屋子。

    就著燈光,她踩著縫紉機的踏板,垂頭打下一路齊整的線,一件成型屬於男人長袖衫落入了她的手中。

    清淩淩的月光撒在牛棚的幹草上,同樣也撒在了李家禿禿的院子裏。

    賀鬆葉打了水,把臉上的脂粉都洗幹淨,燒了熱水端去給李大力擦身。

    李大力黝黑的麵龐頓時紅了起來,他雖然沒有喝酒,但卻勝似喝酒。

    昏暗微弱的油燈盡力的吞吐著劣質的煤油,燈芯時不時爆出微弱的“嘭”的聲音。賀鬆葉挑了挑燈芯,聽說阿婆說新婚頭夜,蠟燭不能熄,可是他們買不起大對的粗蠟燭,隻能點燈。

    李大力心忽然跳得厲害了,心口燙燙的發熱,仿佛能聽見腦子裏血液流動的聲音。

    賀鬆葉還在擦頭發,見了李大力還不動,疑惑地歪頭看了他一眼,“咋,不睡?”

    “擦身,快睡覺。”

    李大力吐出了胸口那口悶氣,老老實實地擦起自己的身來。

    他撫摸著自己癱瘓未健全的一雙腿,惱怒地壓下了體內那股屬於男人的燥火。

    那雙曾經矯健粗壯的大腿,如今變得醜陋不堪,可能永遠都沒法好了,他怎麽還有臉淨想那回事。

    賀鬆葉看見丈夫流露出灰心又嫌棄的眼神,走過去蹲下拾起了抹布,把他當成搓衣板一樣地搓著。

    “會好的,不要怕。”

    李大力嗷嗷地直叫,這婆娘雖然瘦,但手勁卻不小,那手指不滿的繭子刮得他心口顫顫的發癢。

    他捉住了婆娘身上那塊唯一豐潤的肉,說:“別擦了,浪費時間。”

    賀鬆葉嗚嗚地羞憤又驚恐地對上了男人漆黑發暗的眼。

    ……

    第二天,賀鬆柏起床的時候發現窗台早已布滿了一片燦爛的光。

    他揉了揉沉重的腦袋,泄氣地敲了好幾下。

    睡過頭了。

    趙蘭香聽見了動靜摸了過來,她笑吟吟地喚了賀鬆柏起床,“快吃飯吧。”

    “等會還要上山幹活。”

    說著她順便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男人,賀鬆柏見了塊布似的東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這是……啥?”

    他有些發愣地問。

    “衣服啊,你睡醒了嗎?”趙蘭香含笑地問,催促著他去試衣服:

    “換上看看,合適不合適。”

    趙蘭香從來都沒有用尺子量過賀鬆柏的身材,但她有莫名的自信。

    坐在他車後麵好幾回了,她閉著眼睛閉著眼睛也能探出他的尺寸。

    “不是……我是說,幹啥給我?”

    賀鬆柏被這突然出現的衣服弄得莫名其妙,但同時心窩又暖得要緊。

    “這就是你這陣子忙活做的嗎?我、我還以為你是在給弟弟做衣服……”

    趙蘭香說:“都有,不過你應該不會吃一個小孩子的醋吧。”

    賀鬆柏趕緊脫下了衣服,穿上了對象替他做的新衣裳。

    “呀,這手藝,就是好!”

    “多少錢都買不著!”

    不過他穿了一會,感受了穿新衣服的喜悅,又脫了下來,極愛惜地折好放在床頭。

    他說:“太新了,我在屋子裏穿穿就好,等穿舊了穿破了再穿出外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