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間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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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輕輕歎了口氣,嘴角的弧度逐漸斂去,聲音無喜無悲:“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哥哥你除了這些無關痛癢的話之外應該還有其它事想要對我說吧?”

    “嗬嗬,我親愛的妹妹啊,你……”

    “比如說~”白複今溫和地打斷了對方的話,淡淡地問道:“新的一輪交易?”

    電話對麵那戲謔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陣詭異的沉默過後,就在不久之前正式被確立為繼承人身份的白複熙冷冷地回答道:“是的,我的確有幾個建議想要跟你聊聊。”

    “我會考慮的,回頭聯係你。”少女甚至沒有問對方的‘建議’是什麽,便隨手掛掉了電話,然後緩緩站起身來抬頭仰望著天空,沒有繁星點綴的後者並不美麗,但卻足夠應景。

    被包裹在雪色風衣中的身軀在夜幕下顯得有些單薄,那纖細的背影總會給人一種仿佛隨時就要倒下的錯覺,但仔細看去卻依然高傲而筆直。

    苦心經營的一切在轉瞬間被毀於一旦,原本自以為會難以承受的少女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依然保持著前所未有的冷靜。

    這理應讓她產生困惑,但她卻在這份疑問滋生而出的瞬間條件反射般地得出了答案。

    “果然,是因為我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麽……”

    白複今有些失神的低聲呢喃著,仿佛剛剛從一場大夢中恢複神智的初醒者。

    她當然猜到了自己那位哥哥並不會老老實實地遵守承諾將自己的功勞與成績公之於眾,讓每個人都認識到‘白複今’並非一隻足夠華麗的花瓶。

    她當然看透了白複熙那齷齪的心思與對自己日益增加的忌憚與警惕,也早料到了對方絕不願意讓自己得到任何能夠發揮價值的機會,畢竟如果真在‘價值’方麵較真的話,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自己都要比對方優秀太多了。

    曆史上有太多渡人過河的橋最後被拆得一幹二淨,也有太多手足至親互相殘殺到體無完膚。

    這種完全沒有絲毫新意的發展簡直乏味到讓人犯困。

    【為什麽呢?】

    白複今在心中質問著自己,既然已經猜到了一切,但為什麽自己卻始終沒有做出任何應對措施,隻是仿佛毫不知情般地走到了今天呢?

    【應對不了麽?】

    少女在心中浮現出這個想法的瞬間便將其推翻,笑話,就算自己隻是以‘影子’這一身份操控著有限資源、人力與物力,但僅憑這些也足夠將某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偽陰謀主義者玩弄於股掌之中了,且不說她早就已經看透了白複熙的想法,就算隻給她剛剛那十分鍾的操作時間,這位少女都有無數個方法讓局勢脫離自己那位哥哥的掌控。

    其實哪怕是現在,白複今都能夠在三個電話之內讓自己那位意氣風發的兄長萬劫不複。

    所以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她隻是太過於天真了而已,盡管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白複今都是一個心思縝密、冷酷無情、偏愛斬草除根的‘壞人’,但她心中卻依然還有一片柔軟的地方。

    那裏有她的家人、她的夢想、她的原則、以及她一切美好的東西。

    所以白複今選擇了天真、選擇了相信、選擇了無動於衷、選擇了一條幾乎於愚蠢的道路,而且還是在這份愚蠢是‘已知’的前提下。

    或許她隻是想給自己一個借口,一個能夠磨滅自己本性,心甘情願地接受命運的借口。

    也是一場賭博,一場白複今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成功率不足十分之一的、近乎於荒謬的賭博。

    贏,證明自我價值,輔佐自己的父兄為白氏集團鞠躬盡瘁。

    輸,徹底放棄執念,試著以另外一種心態去享受這段人生。

    並且堅守原則,不對自己的兄長做出任何的針對、坑騙或攻擊行為。

    不傷害自己的家人,是白複今為數不多的底線之一。

    於是白複今就這樣預料之中的輸掉了,被正式確定為繼承人的白複熙沒有絲毫猶豫便將她一腳踢開,獨占了這些年來自己的影子、妹妹、智囊創下的所有功績。

    按理說這場荒誕、牽強且不符合邏輯的鬧劇在這一刻已經可以落幕了。

    但是……

    “或許我應該再好好確認一下自己的想法呢。”

    仰望著夜幕中那點點繁星,感受著空氣中的微微涼意,和其他人一樣從來都沒有真正正視過自己的白複今忽然低聲呢喃了一句,那平靜淡雅的目光深處正翻湧著一縷不易察覺的扭曲。

    她基於自己的‘心’做出了選擇,但真的走到了這一步後,白複今卻發現自己並未釋然。

    沒有人認同、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在乎、沒有人重視、沒有人珍惜她的價值,而此時此刻的現在,甚至就連自己都即將因為一個荒誕的理由否認自己,然後假裝坦然的過完一生。

    【我真是太糟糕了……】

    將手中早已冷卻的紅茶一飲而盡,少女眼中的迷茫與彷徨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某種近乎於瘋狂的執念。

    直到現在為止,白複今都沒有想要得到或索取些什麽,也從來都沒有什麽過分的願望。

    證明自己,並獲得認同。

    僅僅隻是為了這種聽起來惹人發笑的理由,少女已經付出太多了。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回到了溫暖的屋子裏。

    在那仿佛錯覺般的驚鴻一瞥中,白複今似乎已經從自己的靈魂中找到了某種答案。

    “阿晴,最近不要讓任何一個人來打擾我。”白複今對靜靜侍立於不遠處的女孩吩咐道,後者顯然並沒有乖乖聽話的去獨自去玩遊戲,而是一直在這裏等到現在。

    “好的,小姐。”

    “我最近可能會玩的瘋一些,徹底給自己放個假。”白複今親昵地對阿晴笑了笑,然後便帶著那縷尚未散去的寒意從後者身邊經過,緩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阿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卻好像並不是對方身上那略顯冰冷的溫度所致。

    似乎察覺到了阿晴的些許擔心,白複今忽然止住了腳步,沉默了半晌後才輕聲開口道:“別在意,我隻是需要想通一些事情而已……”

    ……

    時間回到現在

    在遊戲中名為加雯的少女自嘲地笑了笑,她第一次有些討厭這個過於真實的遊戲,也同樣開始討厭起想要回到這裏喘口氣的自己。

    她真的想救那位親王的性命麽?

    並不是,加雯心裏很清楚,她隻是想要在這一方虛擬世界中得到一份慰藉罷了,隻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自我滿足而已。

    而諷刺的是就連這種在她眼中堪稱逃避的行為都沒有收到絲毫成效。

    別說被肯定了,對方甚至連說第二句話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靈魂深處那個瘋狂囈語著的聲音又開始轟鳴了起來,極力想要讓她去解放那‘真實’的自己。

    她不可避免的動搖了。

    然後……

    隻聽一聲悶哼從外麵傳來,緊接著便是數道突兀的颶風從四麵八方呼嘯而至,加雯下意識地蜷縮起自己的身體,然後隻覺得身體驟然一輕,整個人竟是在刹那間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摜到了牆壁上,並不真切的痛感從四肢百骸蔓延而出,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中感受到疼痛。

    僅僅隻是一次攻擊的餘波,便讓她百分之七十的生命值瞬間消失。

    她強忍著身上的酸痛在一片瓦礫後抬起頭來,一眼便看到了那位據說是法神學徒的高階奧術法師路德·金正搖搖欲墜地站在大廳中央,那身頗為華麗的法袍上正往外滲著大片鮮血,身前兩麵閃爍著五彩光華的魔法屏障已經被撕爛了大半,看上去根本沒有發揮出絲毫作用。

    而斷了一隻手臂的康達·伯何此時正麵色蒼白地站在路德身後,他用另一隻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傷口,臉上充滿了恐懼與憤怒。

    加雯微微眯起了雙眼,屏住呼吸悄悄蹲了下去。

    “加洛斯!”

    康達親王的怒吼聲從不遠處炸響:“巴特·加洛斯!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嗎?”

    加雯伏在地上謹慎地向外麵看了一眼,隻見門口處那個身著深青色法袍,麵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衝康達眨了眨眼:“好久不見,親王殿下。”

    “回答我的問題,公爵!”康達死死地盯著對方,厲聲喝道:“這一切的作俑者究竟是不是你?”

    兩枚不斷旋轉的紫色六芒星忽然出現在了這位親王身側,與此同時還有一道虛幻的綠色光暈為他止住了血,那是法拉的學徒路德終於默發完成的高階奧術魔法。

    而加洛斯卻並沒有回答康達的質問,而是微笑著衝路德拍了拍手,讚揚道:“在不引起任何魔力幹擾的情況下默發出【疊動雙生星】與【生命回路】兩個高階魔法,路德·金先生在奧術方麵的早已果然名不虛傳。”

    “過獎了,公爵閣下。”路德不溫不火地回了一句,隨後伸手在身前一抹,五枚縈繞著紅、藍、紫三色光暈的橢圓形奧術飛彈瞬間出現在他周圍,仿佛一道道綺麗絢爛的流星般上下翻飛:“不知您可否先回答親王殿下的問題呢?”

    加洛斯這才將目光轉移到了路德身後那目眥欲裂的康達身上,後知後覺地行了一個撫胸禮:“您猜錯了,殿下,我並非您口中那所謂的‘作俑者’。”

    溫文爾雅的語氣,一絲不苟的禮節,如果這位公爵在一分鍾之前並沒有隨手驅使颶風斬落康達一隻手臂的話,後者甚至都不會察覺他與過去那位加洛斯大公究竟有何不同。

    “難道是加拉哈特元帥……”康達知道對方此時此刻並沒有對自己說謊的理由,所以也沒有質疑加洛斯剛剛那句回答,隻是提出了另一個猜測。

    “不是。”

    一陣令人心神不寧的寒意悄然降臨,加洛斯背後的木門被人從外麵輕輕推開,屋內的康達、路德以及隱藏在暗處的加雯同時向那裏看去……

    那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黑衣年輕人,他戴著一張覆著上半邊臉的黑色麵具,那雙宛若深淵般的黑眸無法被讀取任何情緒與信息,蒼白到有些病態的麵色似是有些憔悴,嘴角則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微笑。

    在後麵推著輪椅的則是一位與加雯種族相同的暗精靈少女,她身著一套並不算起眼的黑色皮甲,長長的銀發簡單地束在身後,那張清冷而美麗的麵孔沒有絲毫表情,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路德的表情疑惑而警惕,這位深露簡出的高階法師對麵前這兩個人並沒有什麽印象。

    但康達卻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兩位不速之客,他惡狠狠地盯著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眼中流露出了一絲恍然之色,緩緩開口道:“罪爵……”

    “是我。”墨微微點頭。

    “難道這一切的作俑者其實是……”

    “是我。”

    “殺害奧西斯爺爺並誣蔑他叛國的人也是你?”

    “是我。”

    康達牙關緊咬,顫聲道:“我早該猜到的,你出現的時機太巧妙了,而且之前那次主動請纓也……”

    “猜不到的。”墨卻是輕聲打斷了對方的話,笑道:“如果不是我現在以這種姿態出現在了您麵前,您不會猜到是我的,親王殿下,剛才那番言論隻是您的後知後覺罷了。”

    康達不屑地哼了一聲,右手悄悄地放在了自己的領口處。

    與此同時,環繞在路德身邊那五枚奧術飛彈也驟然消失在原地,隨後在下一秒出現在了加洛斯、墨與季曉島三人背後。

    “抗拒之風。”加洛斯卻隻是輕輕打了個響指,其中四枚高度壓縮過的複合奧術飛彈便被一道看似薄弱的風幕彈開了。

    那其中一枚襲向季曉島的漏網之彈則是在下一秒被兩把長劍淩空攪碎,攜夾著影炎、影霜兩種偽元素的對劍【夜雨】、【寂歸】在半空中抖出了數朵劍花,隨後被一臉冷漠的暗精靈少女反手送回鞘中,可見前者在這段日子中又有了長足的進步。

    “一人一個。”墨輕描淡寫地對兩人命令道:“速戰速決。”

    人影閃動,在無數由風元素交織而成的魔力鐮刃出現在路德麵前時,前一秒剛剛融入進陰影中的少女也突兀地出現在了康達身後。

    路德周圍那兩層魔法盾頃刻間轟然爆碎。

    “是。”

    【疊動雙生星】中的一枚也在瞬間被一劍捅穿了魔力樞紐。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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