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鄉紳裏老，本就是好聽故事好講故事的主，李鐵蛋這個故事，雖非男歡女愛，卻勝在新奇，他們倒也聽得開心，一個個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唯獨鄺元樂和黃天賜聽出了裏麵的門道，二人一左一右，無言地喝著酒，過了半響，鄺元樂方笑問：“大人，那如果你是包拯，你會不會鋌而走險，斷這皇家冤案呢？”

    這一回還沒等李鐵蛋回話呢，黃天賜已經是被嚇得渾身發熱，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隻是一個勁地喝酒，以壯壯他有些慌亂的膽子。

    李鐵蛋用眼睛掃了掃故作鎮定的黃天賜，嗬嗬笑道：“狸貓換太子，在我國朝開明之治下，永遠不可能發生，倒是一些人把銀子還成了鉛，借著大善人的名號，行的卻盡是大惡之事。”

    李鐵蛋的聲音不大，可落在眾人耳中，特別是落在黃天賜耳中，就像是炸彈一般，頓時掀起一陣狂浪，隻見他手上不由一抖，酒杯裏的酒，嘩一下簸了出來，濺了他一衣袖，他都一點都沒察覺，隻是看著李鐵蛋黑而有神的眼睛，做著最後的堅持。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是現在的黃天賜，也還有三個依仗。

    第一，隻要他一口咬定，自已沒造假銀，李鐵蛋就算是再高明，也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第二，就算是李鐵蛋定了他的罪，可他上麵還有人，這人定會幫他周旋，設法讓他脫了罪。

    第三，他還有二十幾個武藝高強的護院在宅子裏，知道他出了事，必會豁出命來相救，到時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便宜不了誰。

    想到此處，黃天賜穩了穩神，酒也不喝了，而是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問道：“那請問大人，是誰這麽大的膽子，竟然往銀子裏加鉛呀？”

    反倒是主動挑釁起李鐵蛋來。

    李鐵蛋聽見此話，不由回頭望了望大堂，根據之前約定，如果杜川他們得手，他便會站在大堂後的小門門口，以確認消息。

    這會已是午時三刻，火辣辣的太陽，像是瘋了一般，把那大堂前的衙門二字，照得金光發亮，灼目奪人，連明鏡高懸那四個大字，也平常亮了許多，可那小門口，卻仍是空無一人。

    李鐵蛋見此狀，心中難免有些猶豫不決，若是現在不審，便會給黃天賜反擊機會，可若是現在強行提審，僅憑假銀是從寶通錢莊流出，根本無法定他的罪。

    正猶豫著呢，卻見袁子龍滿頭大汗，臂纏白布的走了進來，一路出了大堂，走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說了起來。

    原來，杜川為了把證據從黃天賜的鐵桶宅子裏拿出來，受了一點傷，這會正在知縣宅裏包紮呢，而為了完成李鐵蛋的任務，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

    卻說，今天早上巳時剛至，杜川便帶著三十個皂隸，還有三十個水桶，來到了城後的護城河邊，隻見河水清澈，正是過地下水道的好時候。

    可那一丈多高的城牆後麵，卻半響沒有出現那個約定的風箏，杜川本就心急，這會不免大吼了一句。

    “王老二這個狗日的，今天早上我還給他說了，黃天賜一走，就放風箏出來。這都快巳時一刻了，還不把風箏放出來，也不知道這個狗日的在磨蹭個啥？”

    袁子龍用手遮著眼，看看不遠處的城牆，“杜大哥，今日這案子，乃是大人的第一件大案，咱們千萬不能急，興許一會那風箏就出來了呢。”

    杜川吼道：“正因為是大人的第一件大案，老子才急，管他娘的，要是他黃天賜沒走，咱們就把他一塊給抓了。走，兄弟們，下水！”

    說罷，也不管三七十一，杜川便拿了水桶，帶著眾人下了水，袁子龍心中雖有顧慮，可見著杜川說幹就幹，也隻好跟了上去。

    杜川仍是一馬當先，先行鑽了進去，過了片刻又鑽了出來，浮出水麵道：“各位兄弟，裏麵的水清著呢，待會挨著進來，不要離得太近，也不要離得太遠，更不要卡住了，若是氣不夠，就按照我說的法子，在桶裏吸口氣，都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忙小聲道：“明白了。”

    “好，都跟上了。”

    杜川說罷，將木桶拿在手中，把它往水中一放，隻見那水桶在石頭重力與浮力二力之下，懸浮在水麵，輕輕一壓，便進了水裏。

    他這才一頭紮進水裏，一手推著那木桶，一手劃著身體，快速地向前遊去，隻見剛到木柵子處，那水裏便變得暗了進來。

    幸而那水在流動，他水性也好，跟著水一路向前，一麵摸探著，一麵前行，大概遊了小半刻，便見著前麵突然亮了起來。

    他一口氣憋到現在，也是所剩無幾，急忙把那桶扔了，雙手猛地一用力，雙腿往後一夾，朝著光亮處遊去，隻聽嘩一聲，他借著勢頭遊出了水麵，眼前變得大亮起來，一顆巨大的榕樹，長得七彎八折，枝椏亂生，正好就在他的頭頂。

    “啊！救命呀！”

    可他還沒來得及上岸呢，便聽一聲女子尖叫響起，隨即傳來一陣跑動的腳步聲，他心知壞了事，急忙擦幹了臉上的水，跟著追了出去。

    隻見那女子穿著一件白色紗衣，裏麵套著件碎花夾襖，頭也不回地朝著三門跑去，他心中一急，抽出腰間大刀，腳下步子陡地加速，八步剛滿，手中大刀便順勢扔了出去。

    “給老子站住！”

    隻聽砰地一聲，那刀插在門上，發出砰地一聲，那女子嚇得顫顫巍巍一抖，轉過了臉來，隻見她臉上有一道寸長傷痕，猛地一看，很是嚇人。她見著杜川過來，嚇得眼睛一眯，咚一聲伏倒在地。

    見此情狀，杜川倒也不敢怠慢，急忙跑上前去，想要取回他的大刀，卻不防一個黑衣漢子頂頭衝了進來，見他一身是水，又非院中之人，臉上陡地一怒，一刀猛地砍了過來。

    他雖是極力躲閃，可那刀來得太快太猛，他手臂上還是被劃了一道血口子，殷紅鮮血立即流了出來，瞬間浸滿整個手臂，還未得及喊疼，那人又是一刀劈了過來。

    幸而袁子龍就在身後，手中長劍一閃，飛速竄了過來，一劍插在那人後背，那大漢口中吐了一口鮮血，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杜川咬緊牙，幹脆一把撕掉袖子，將那血口子纏上，口中大罵道：“他娘的，老子就知道，進門就見女人，鐵定要倒血黴，袁老弟，你把這婆娘扛到邊上去，我先去前麵看看。”

    說罷，自顧自的出了三門，往中院而來，見著院子裏靜悄悄的一片，興許是被這鬼天氣悶的，兩個瞭望塔上的守衛，一個個也是無精打彩，正坐在塔樓上看著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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