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故了，要真說起來，他們也確實是老朋友了。

    王穆嘉確實跟顧輕黎一個班，不過那也是高中時候的事了。顧輕黎的高中是在A市的一所普通高中念的，當年她的中考成績在整個A市也算是名列前茅，但她放棄了各個重點學校朝她拋去的橄欖枝，固執地選擇了師資平平的育英附高。在那裏的重點班學習，也順路結識了一幫誌同道合的朋友。至於王穆嘉，他是班上三年以來雷打不動的紀律委員。人高馬大的塊頭，歡脫耿直的性格，再加上他那口三寸不爛之舌，十句話裏九句都在不動聲色地罵人的功夫本領讓班上的同學為之欽佩，還差一點點就要撼動她這個班長的地位了。顧輕黎自認性格一向十分隨和友好，但對於這個黑不溜秋的男孩，怎麽看都覺得不順眼，如天敵般的存在。天下班委自一家，他們的接觸也是十分密集。兩人天生性格不合拍，才說兩句就能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又各看對方不順眼。盡管如此，他們的合作卻一向是年級數一數二的，是被公認的三優搭檔。高二的時候也曾被傳過緋聞，但最後又不攻自破了，再無人提及。關於這件事，盡管顧輕黎壓根就不相信王穆嘉這直脾氣能將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她也沒有多問。直到高三那年，她丟了班長的職位，成績一落千丈，身邊的友人也漸行漸遠。她夜夜在酒吧裏賣醉，除了那個人，這個天生不對頭的少年是唯一一個願意冒著被處分的風險，闖進深夜的酒吧將她從瓶瓶罐罐裏拖出來，扔到樹旁邊臭罵邊遞紙巾的人。

    顧輕黎認真地瞧著一副大男孩模樣的人，腦海裏又想起了四年前的冬天，她穿著一條單薄的黑色連衣裙，瑟瑟發抖地被這人扔進雪堆裏，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臭罵。

    還真是沒變啊，一股子魯莽氣。

    “喂，看什麽呢？”王穆嘉見對方盯著自己的臉看了老一會兒，頓時便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顧輕黎張了張嘴，回道：“看你。”

    王穆嘉一愣，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臉蛋。

    “我有什麽好看的……”

    “你是沒什麽好看的。”

    “……”

    王穆嘉黑著臉看著心直口快的女孩。

    這女人果然不會說一句好話！

    顧輕黎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堪入目。”

    “……顧輕黎你嘴巴放幹淨點！”

    “才刷完牙出門，比你可幹淨多了。”她麵對著他，剛剛可還聞到了一股濃濃的大蒜味來著。

    “我……”王穆嘉突然想起自己早晨還被王母逼迫著吃了一顆蒜，到嘴的話頓時沒骨氣蹦出去了，憋著一口氣又包發不出去，隻能拿起杯子泄氣一般將杯中的檸檬水一仰而盡。

    顧輕黎瞧著憋屈的老友，心裏全所未有的暢快。

    偶遇故人，說不開心那是假的，就連早晨那通電話所帶來的一點小鬱悶也一掃而光了。

    她挪了挪酸痛的腿，坐正了，將發麻的胳膊搭上餐桌，撐著小腦袋幽幽地問：“你小子高考後去哪了？”高考一結束，他便閃得沒影兒了，怎麽找都找不著，就連學校的畢業典禮都沒參加，最後大學都快開學了，她連欠他的一聲謝謝都沒有說出口。

    “嘿，甭提了。”王穆嘉痛苦地摸了摸後腦勺。“家裏老娘硬拉著我去學什麽做菜，好讓我以後接管她這小館子。我一大老爺們兒做什麽菜啊，試了一兩次差點把家裏廚房給炸了，最後不得不逃到南方我小叔那裏躲了兩個月，開學了才去學校報到。”

    “你沒在A市讀大學？”以他的成績，不可能考不上A大。高考前一兩個月她成績的大幅度提升可有一半都歸功於他。

    少年搖了搖頭。

    “A市呆膩了，想換個地方走走。我現在在江大讀建築設計。”

    顧輕黎點了點頭。

    江城的江大跟A大齊名，王穆嘉會選擇那裏也是於情於理的事。

    “咦？”她突然不解地看向他，連帶著頭上烏長高挑的馬尾辮也掃了一把桌麵。

    “你怎麽去學建築設計了？”

    少年笑嗬嗬地衝她揚了揚腦袋。

    “我當時選專業的時候也沒什麽主意，倒是陰差陽錯想起高二時你跟我說建築設計是最好的專業，於是啊，我這個杠杠的理科生，就這麽被懵去了設計係，每天拿著筆在紙上塗塗畫畫……”

    大腦混亂的姑娘皺了皺眉。

    她有說過嗎？好像是說過的，但那也是因為……

    “哎，不過還好，”王穆嘉瞧了瞧中指因常年握筆而留下的紅印，“江大的建築設計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我學那個，也不虧。隻是沒想到我這個半吊子竟然還真能學成……”

    顧輕黎聽出了他言中的意思，頓時坐直了身子，驚訝地看過去。

    “你找到工作了？”

    王穆嘉的美術功底她是見識過的，最多也就在一旁指手畫腳的份。要真是讓他真槍實彈地上戰場，指不定要出一堆怎樣的幺蛾子。這也就是為什麽畫黑板報的時候無論他怎麽嫌棄，她都從來不讓他插手。

    隻見他稍稍害羞地側過了臉，輕咳了兩聲。

    “我有那麽差嗎，至於沒公司要我嗎？我這次回A市就是因為這事，我投過去的簡曆過關了，前天還過了複試，等我一畢業，就可以過去實習了。”

    “是哪家公司敢這麽放心大膽地用你？”

    “那可是家大公司啊，你肯定聽說過！叫淩……”

    “小顧，你的菜打包好了！”

    王穆嘉話還沒說完，便被老板娘打斷了。

    顧輕黎應聲站了起來，卻還沒邁出兩步，腿一軟，差點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還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旁的椅子。

    王穆嘉轉身嫌棄地看著她。

    “你昨天是不是太饑渴，過得太放縱了？”

    老板娘瞪了她兒子一眼：“臭小子怎麽說話的！”

    顧輕黎已經習慣了，直接忽略那滿口的諷刺，接過打包袋，掏出口袋裏的錢擱在了收營台上。

    “王阿姨，剩下的錢就不用找了，和以往的一起攢著，等我哪天沒帶錢再用啊。”

    “哎，你這孩子……”老板娘拿著紅鈔票想要叫住已經轉身了的人。

    王穆嘉掃了眼被整整齊齊擺放好的打包盒。

    “好久不見，改天出去喝一杯咧……”

    正艱難地邁著步子上台階的人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手機號王阿姨有，白天別叫我。”

    王穆嘉笑著目送那個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小館門口。

    “穆嘉，”老板娘撞了撞兒子的胳膊，“你喜歡人家？”

    王穆嘉嗤笑了一聲，站起了身。

    “媽你也不好好瞧瞧你兒子，你兒子我眼光有那麽差嗎？那個神經多變的人鬼才會喜歡啊。”要喜歡也是喜歡乖巧懂事的，這種一天到晚隻知道往酒吧鑽的女人，誰愛要誰要去，他王穆嘉可不稀罕。

    老板娘不滿地瞪了眼他。

    “你這嘴巴什麽時候能幹淨點？人家小姑娘惹你了嗎？她一個人在外也不容易，三天兩頭饑一頓飽一頓沒人照顧，進門就叫阿姨，懂事得很，哪像你，整天沒大沒小……”

    “她一個人住在外麵？”

    “是啊，人家在A大讀書，家就在我們店隔壁那小區。那小區房價挺貴的，真搞不懂他們有錢人怎麽就這麽放心地將一姑娘扔到外頭……”

    王穆嘉收回驚訝的目光，沒再接話，若有所思地往廚房內走。

    難道那個人沒跟她一起？

    “誒，兒子！別忘了刷鍋啊！”

    一個沒長眼，沒瞧見地上躺著的盆子，王穆嘉一個踩空差點麵朝瓷磚摔倒在地，還好及時站穩了腳步，才恰恰避免了慘不忍睹的悲劇。

    “……”

    回家後果然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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