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大年初一,拜年,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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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前幾天杜曉瑜就念叨過了,隻不過秦宗成一直沒來,她還以為他今年不會來了。

    坐下來以後,杜曉瑜問:“秦老伯是帶了多少人來,怎麽我瞧著外麵有兩輛馬車,堂屋裏卻隻有您一位客人?”

    秦宗成笑嗬嗬道:“沒帶幾個人,就我一個和兩個趕車的夥計,其中一輛馬車是載我來的,另外一輛是空車,我尋思著,送給姑娘。”

    “送給我?”杜曉瑜滿臉驚訝,在這裏,馬兒十分的珍貴,幾十兩銀子才能買到一匹,所以每輛馬車都是要去官府登記造冊的,手續相當繁雜,這也就是杜曉瑜一直沒買馬車的原因,一是因為貴,二來,她不是本地人,戶口不全,辦不了。

    沒想到秦宗成出手竟然這麽大方,直接送她一輛馬車。

    秦宗成點頭道:“對,送給姑娘,有了馬車,以後你去府城就方便多了,我夫人很喜歡姑娘,自從上回你走後就一直念叨,說下回姑娘若是還去府城,就讓我小女兒見見你,讓她跟你學學本事。”

    杜曉瑜欣然道:“好啊,兩次去府城都因為來去匆忙沒機會見到貴府的小姐,等下次有機會了,我一定好好拜訪拜訪她。”

    秦宗成看出來杜曉瑜的氣色不是很好,急忙問道:“姑娘莫不是病了吧?”

    杜曉瑜頷首,“前兩天去了一趟鎮上吹了冷風,不小心病倒了,不過已經請了大夫也按時服藥,現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秦宗成稍稍鬆了一口氣,遞了個眼色給身後的夥計,夥計很快去馬車上抱了一個盒子下來。

    秦宗成接過遞給杜曉瑜,說道:“這是我特地托人從京城帶回來的鹿茸,給姑娘滋補身子用。”

    “這可使不得。”杜曉瑜都沒打開,隻一聽是鹿茸就忙著拒絕,“如此珍貴的東西,秦老伯應該留在府上給秦夫人用,送給我,豈不是白白糟蹋了?”

    秦宗成執意要把裝著鹿茸的盒子塞到她手裏,感激地說道:“上次多虧了姑娘的建議,我把賣給各個階層的油罐換了一下包裝,果然收益頗豐,這些鹿茸,就當是我給你的謝禮,還請你務必要收下,否則就是不給我秦某人麵子了。”

    被秦宗成這麽一說,杜曉瑜就算不想收也得收了,她接過盒子,交給身後的靜娘,靜娘很快抱回杜曉瑜的房間。

    杜曉瑜知道秦宗成還有要事商談,便把丁文章等人全部打發走,隻留一個水蘇伺候茶水。

    “秦老伯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這會兒沒別人了。”杜曉瑜道。

    秦宗成猶豫了一下,“姑娘給我那個換包裝的建議好是好,可我總覺得,這隻能換得一時的利益,等那些有錢人家發現他們買的油和普通百姓買的油是一樣的,不過是因為油罐子不同就貴了那麽多,他們肯定不會再繼續買,所以我才想著來找姑娘商量一下。”

    杜曉瑜點頭示意,“秦老伯不妨說說自己的想法。”

    秦宗成道:“我的想法是,咱們或許該在花生油的質量上做做文章,有沒有法子能把現在的質量再往上提一提,這樣一來,咱們也有足夠的理由高價賣出去。”

    “沒有。”杜曉瑜直接道:“如果你的工人沒有偷工減料,全都是一步一步按照我的方法來榨的油,那麽不管再怎麽做,油的質量都沒有太大的提升空間了。”

    秦宗成急得不行,“那可怎麽辦?”

    杜曉瑜道:“質量上不去,就換品種,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除了花生,油菜籽和大豆都可以如法炮製榨油,但接下來,我要跟你說一種更新鮮的油,茶油,采用優質山茶籽來榨,這個就不用蒸鍋蒸,要用炒鍋炒,注意控製火候,接下來的步驟和榨花生油一樣,同樣把炒好的茶籽做成油餅放進油槽利用重物撞擊達到榨油效果。

    菜籽油和大豆油你都可以嚐試,這兩種油也可以在價錢上稍微抬高一下,但茶籽油你就得往貴了賣,因為茶籽難得,如果咱們沒有專門的茶園,每年要靠人工上山采集茶籽的話,成本就太高了,別說是成罐賣,你就是賣幾兩銀子一斤都不算過分,隻要你宣傳到位,自然會有人出高價買的。”

    這番話,聽得秦宗成目瞪口呆之餘又覺得心潮澎湃,看向杜曉瑜的眼神滿是崇敬,就差把杜曉瑜給供起來了。

    他實在是驚奇,這麽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她到底是從哪得知的這些東西可以榨油?

    而且聽起來,不管是菜籽、大豆還是茶油,每一種都能讓他朝著日進鬥金的目標邁進。

    杜曉瑜說完才發現秦宗成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老伯,您有認真聽我說嗎?”

    “聽了,聽了。”秦宗成激動地道:“我隻是沒想到除了花生,竟然還有那麽多的東西可以榨油。”

    杜曉瑜笑笑,“那麽現在既然知道了,等開了春就知道怎麽做了吧?菜籽和大豆容易買到,這個不用太操心,茶籽的話,明年你等到十月左右讓人上山去采,先做出一批來試試,如果效果不錯,再去聯係江南的茶商,讓茶園每年都為你提供足夠的茶籽,隻要有了原材料的供貨渠道,你想要做多少茶籽油都成。

    至於價錢方麵嘛,秦老伯您是生意人,自然比我更熟悉這裏頭的門道,該定多少才能穩賺不賠,您自個兒掂量。”

    秦宗成大喜,“好好好,我果然沒看錯杜姑娘,你就是我秦家的福星。”

    杜曉瑜忙擺手,“福星談不上,我也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秦宗成把自己藏在懷裏的賬本拿出來給杜曉瑜過目。

    杜曉瑜拿過去翻看了一遍,賬本做得很細致,一目了然,改了包裝以後的銷量雖然略有減少,盈利卻是大大的提高了。

    看了一下從建油坊到年底的總銷量和總盈利,再減去杜曉瑜之前就從秦宗成手裏拿走的幾百兩銀子,她今年的三成利還能分到四五百兩。

    不過是剛起步而已,就能有這麽大的成效,已經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顯然,秦宗成對於這個結果也是非常滿意的,否則他來找杜曉瑜的時候心情就不會那麽好了。

    杜曉瑜合上賬本交給秦宗成,秦宗成按照賬目給杜曉瑜分紅,再減掉之前給她的那些錢,最後添了個足數,整整五百兩。

    這本來就是自己應得的,杜曉瑜也沒推拒,她隻是突然想起來上次賣給杜三爺的那個阿膠方子。

    榨油的分紅一年就有這麽多,隻要這三成利不動搖,以後秦家有一口肉吃,就少不了她的肉湯。

    況且花生油的價錢比阿膠便宜太多。

    這麽一算,她一個阿膠方子隻賣兩千兩銀子,好像吃了大虧了。

    杜曉瑜心下懊惱,早知道,自己就該把價錢往上抬的,可這會兒方子都已經到杜家人手裏了,再後悔也沒用,隻能等明年草藥收成的時候盡早配出一些這裏沒有的丸藥來,到時候杜三爺若是還想要她的配方,她就往高了賣,總得把阿膠方子的虧空給補回來才行。

    秦宗成要趕著回家過年,所以並沒有在白頭村多待,吃了一頓飯就帶著兩個夥計離開了。

    胡氏熬了筒骨湯,特地撇去油層送了過來,杜曉瑜還沒康複,本來不宜喝這種湯,但看在胡氏一番心血的份上還是喝了半碗。

    ——

    越接近過年,氣溫就越回升,地麵上的雪全都化了,雖然外麵還是有些冷,但比起冰天雪地的時候,已經好太多。

    尤其是北地天寒,冬天很難遇到這麽溫暖的時候。

    今天是臘月二十七,國子監監生們放假的日子。

    杜程鬆早就讓人打聽清楚了,親自坐了馬車來接丁文誌。

    他沒見過丁文誌,於是花了點銀錢請人去把丁文誌帶出來。

    剛下學的丁文誌正在洗衣服,聽到同窗說外頭有人找,他心中雖然疑惑,但還是擦幹了手跟著出去。

    見到杜程鬆的時候,丁文誌十分訝異,自己並不認識眼前的人。

    “你是叫丁文誌嗎?”杜程鬆走下馬車,上下打量著他。

    丁文誌頷首,“我就是丁文誌,不知這位老爺找我何事?”

    杜程鬆突然笑了起來,“我受人委托,接你去我家過年。”

    丁文誌更加詫異了,說不出話來。

    杜程鬆道:“委托我的人叫杜曉瑜,這是她給你的信。”

    杜程鬆說完,掏出一封信來遞給丁文誌。

    丁文誌打開一看,的確是杜曉瑜的筆跡,因為初學毛筆字,寫得不是很規整,歪歪斜斜,丁文誌還沒看信上的內容,就被這滑稽的字體給逗笑了。

    之後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內容上去。

    杜曉瑜告訴他,杜三爺是她藥田裏那些草藥的最大買主,信得過,還說若是在國子監裏麵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事,不要硬扛,可以去求助杜三爺,杜三爺不會袖手旁觀的。

    丁文誌看完信以後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三爺,雖然我小妹委托你多多照拂我,可我目前並沒有遇上什麽事,就不去你們家叨擾了。”

    杜程鬆不同意,“眼瞅著就快過年了,你真想待在國子監過自己來京城的第一個年?”

    丁文誌垂目,“往後還會有很多個除夕,我都得學會一個人過。”

    杜程鬆不用想都知道丁文誌這個汾州知府舉薦來的案首並不受國子監那些權貴子弟的歡迎,私下裏肯定受了不少氣。

    其實不止是丁文誌,其他州府來的學子也都一樣,家境好的還能結交到一兩個酒肉朋友,家境不好的,跟那些個權貴子弟完全就不是一條道上的,除了努力讀書讓自己出人頭地之外,他們並沒有其他出路。

    然而家境不好,讀書認真,校考成績還拔尖的那種監生,更是少不了被權貴子弟磋磨。

    所以國子監並不是那麽好待的地方。

    杜程鬆雖然不是讀書人,不過國子監裏麵的這些道道,他多少還是知道點,還知道國子監每月初一十五放假一天,五六月份的時候有一個月的田假,監生們可以回去幫著父母忙活田裏的事,當然,這一個月並不包括來回路上耽擱的時間,否則隔得遠的,一個來回的路程就是一個月,那樣回去也沒意思了。

    到了九月份,監生們又有一個月的假期,是為了方便他們回家準備冬衣。

    除此之外,過年也是放假的,總共七天,大年初一前三天,大年初一後三天。

    七天的時間,隻有隔得近的學子能回去吃個團圓飯,像丁文誌這種隔得遠的,有親戚在京城的就去走親戚,沒親戚的隻能待在學舍裏麵過年。

    算下來,國子監每年給監生們的假期算長的了,但國子監也有國子監的規矩,準許你回去幫爹娘種田,準許你回去拿冬天要穿的衣服,還不算你路上耽擱的時間,給足一個月的純假期,但你要是敢不按時返回國子監,一律作開除處理。

    有這條鐵律壓著,很多外地學子到了過年的時候都是不敢回家的。

    丁文誌也沒打算回去,他在這裏結識了一個好友,是從揚州來的,兩人約定好了七天假期都在學舍裏溫書,準備年後的第一次旬考。

    但他沒想到杜三爺會主動找上自己。

    杜程鬆見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心裏是不想勉強他的,“丁公子,你若實在不想去,那就算了,待會兒我給你妹妹回封信。”

    丁文誌滿臉歉意,“害三爺跑一趟了,實在是抱歉。”

    杜程鬆擺手表示無所謂,“我也就是順道過來看看你,來了這麽些日子,可還習慣這裏的生活?”

    “剛開始不適應,後來慢慢就習慣了。”丁文誌道。

    “習慣就好。”杜程鬆拍拍他的肩膀,“你妹妹還說,讓你隻管安心讀書,不用擔心家裏。”

    “嗯。”丁文誌鄭重點頭。

    杜程鬆原本想跟丁文誌商量等到了除夕,他可以帶著他的同窗去杜家吃個團圓飯,可轉念一想,這些讀書人骨子裏多多少少都有些傲,哪怕隻是一天,應該也是不情願去別人家過年的,更何況明麵上說吃團圓飯,團圓的卻是杜家人,跟丁文誌和他的同窗一點關係都沒有。

    到時候,這倆人難免觸景傷情。

    杜程鬆隻好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回去,又把杜家大院的位置告訴了丁文誌,“你以後要是遇到什麽事了,就來找我,受人之托,我不會不管你的。”

    丁文誌沒應聲,自己隻是個學生而已,能遇到什麽事,頂多就是被國子監裏麵權貴子弟那一層的人欺壓罷了,而這些,他覺得自己都能扛下來,沒必要去麻煩別人,這樣顯得自己很沒用。

    再說了,杜三爺雖然是受了小妹之托,自己與他卻不熟,又怎麽好意思麻煩他?

    杜程鬆也是個老油條了,一看丁文誌的反應就明白自己又白說了,“行吧,那我這就走了,早晚溫差大,照顧好自己。”

    丁文誌拱手作揖,目送杜程鬆走遠。

    ——

    杜曉瑜徹底康複,已經是除夕了。

    今年新宅裏人多,林嬤嬤戚嬤嬤和幾個丫鬟護院們都是在大戶人家待慣了的,十分講究,從臘月二十三就開始忙活,像什麽臘月二十四大掃除去晦氣,臘月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置辦年貨,二十九祭祖的,杜曉瑜以前連見都沒見過。

    丁家去年也沒這麽正式過,隻是到了祭祖那天擺了供桌,供上雞鴨鵝肉和白米飯,再點上香燭,由男丁磕頭祭拜就算完事兒了。

    今年親眼見到林嬤嬤她們如此講究,胡氏很是興奮,說等來年杜家下人回去了,自己家也要這麽辦。

    胡氏是個對鬼神深信不疑的人,前兩天閑著沒事,大家聚在堂屋裏說話,無意中提起了這方麵的事,她跟杜曉瑜和廉氏說:“祭祖是大事,千萬不能忘的,否則那地下的先人要怪罪。”

    又舉例說:“去年中元節的時候,鐵蛋娘一個人嫌麻煩,就沒替她男人祭祖,做好了飯帶著鐵蛋自個吃了,還沒咽下兩口呢,鐵蛋娘就肚子疼得滿頭大汗,這才想起來,先人還沒吃飯,她急匆匆拿出碗筷來,一個碗裏盛了一勺飯,把還沒碰過的那些菜一個碗裏夾一筷子,再點上香燭,又讓鐵蛋燒紙錢點香磕了頭,這才沒事的。”

    杜曉瑜和廉氏對看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無奈之色。

    廉氏問:“娘,這你都聽誰說的?”

    “還能有誰,鐵蛋娘自個說的。”胡氏振振有詞,一臉篤定,“這要不是真的,她難不成還敢拿祖宗開玩笑?”

    廉氏道:“鐵蛋娘不靠譜,你以後少聽她胡咧咧。”

    “別的我不知道,但我覺得這事兒,準錯不了。”胡氏據理力爭,非說鐵蛋娘就是因為沒讓先祖吃飽自己就先吃上所以遭了先祖怪罪。

    廉氏徹底沒轍了,“行,那您說是就是吧!”

    胡氏這才笑逐顏開,把手腕上的佛珠在她二人跟前晃了晃,並揚言說等過了年三十,大年初一她們一家人去縣城的寺廟裏進香,多求幾串,讓家裏每個人都戴上,能辟邪消災,還說二叔家也會去,可熱鬧了。

    ——

    接近中午的時候,杜曉瑜站在院子裏,天晴得很好,偶爾夾雜著一絲涼風,不算冷。

    病了這麽些日子,她已經好久沒呼吸過外麵的新鮮空氣了,乍一出來,看哪都覺得舒服養眼。

    忙碌穿梭的下人們見到她都很熱情地打招呼。

    杜曉瑜一一笑著回應。

    靜娘拿了件薄披風出來給她披上,溫聲道:“大病初愈,姑娘還是不要站在迎風口的好,明天是大年初一,還得去縣城裏進香呢,可別到時候又受了風去不了。”

    杜曉瑜想到了什麽,臉色逐漸晦暗下來,“靜娘,我明天不去縣城進香,我有事,要去鎮上。”

    靜娘不解,“姑娘去鎮上做什麽?”

    杜曉瑜抿了嘴巴,沒吱聲。

    靜娘不敢再多問,隻說:“姑娘要去鎮上,那奴婢便追隨您去。”

    杜曉瑜點點頭,沒站多大會就回了房。

    今年的除夕請了丁二慶一家過來吃團圓飯,晚飯的時候,一大家子人坐在鬆針上吃得可高興了,歡聲笑語不斷。

    做菜的時候杜曉瑜就特地吩咐了多做一些,等這些個主子們都入了席,杜曉瑜便讓靜娘水蘇帶著林嬤嬤她們去偏房裏擺了一桌好好聚聚。

    晚飯過後,發紅包。

    今年丁家寬裕,丁裏正兩口子出手也大方,杜曉瑜、團子、傅涼梟、丁文章、丁文祥和廉氏每個人都得了兩個紅包,每個紅包有一兩六錢八分銀子,寓意很深,丁二慶也給他們發了紅包,雖然小,但心意在,每個人心裏都是高興的。

    之後,杜曉瑜又給團子和下人們發了紅包,靜娘和水蘇一人給二兩銀子作為她們辛苦伺候她的年終獎,給杜家下人的則是一人一百個銅板,畢竟杜三爺說過這些人的月例從杜家拿,所以她也隻是意思意思。

    杜家下人們自然不會有什麽怨言。

    至於給團子的,就全部是銅板了。

    團子十分的興奮,直呼等開春去了私塾就能買好多好吃的分給小夥伴了。

    桃源鎮民風淳樸,除了個別特殊的,大多數做小本生意的都是老實人,像團子這麽大的孩子,隻有拿著銅板去才能買到東西,否則要拿著碎銀子甚至是銀錠子,大多數攤販都不敢賣東西給他,因為怕那銀子是孩子不懂事從大人手裏順來的,賣東西給他容易引起糾紛。

    所以杜曉瑜每次給團子的零花錢都沒有碎銀,銀錠子就更不可能了,全是一個一個的銅板。

    對於團子來講,你給他一個五十兩的大銀錠還不如給他十個銅板讓他高興。

    發完壓歲錢,天已經黑了,丁文章準備了花炮,比去年的花樣多,早就搬到宅子前麵的空地上整齊放好,放眼望去,很長的一排,想來有的看了。

    丁文章並不急著點燃火線,讓團子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去老宅那邊一家一家的通知鄉鄰出來看煙花。

    鄉鄰們聽說有煙花看,全都點了油燈往新宅那邊趕。

    不多會兒,大人孩子就圍成了一圈,一個個好奇又期待地望著那邊的花炮。

    丁文章大聲道:“你們走開些,我要點火了。”

    丁二慶招呼著眾人往後退,丁文章點完火線之後大步跑過來,然後那煙花就呼嘯著升到半空,“嘭”一聲炸開來,五顏六色,漂亮極了,絢爛的顏色映照出底下孩子們一張張興奮的笑臉,蹦蹦跳跳。

    一直到花炮放完,鄉鄰們都不肯離去。

    杜曉瑜隻好把他們請到自己家,讓水蘇去把專門為過年買的鬆子糖和炒瓜子之類的幹果拿出來招待,最後弄得堂屋裏到處是瓜子皮。

    夜深的時候眾人才散去,杜曉瑜也終於能回房睡一下了。

    照例是靜娘給她守夜。

    杜曉瑜在入睡前吩咐她,“明天把秦老伯送給我的鹿茸帶上,再另外挑一些咱們買來的上好的補品,咱們去鎮上拜年。”

    靜娘不知道杜曉瑜要去誰家拜年,但她覺得不妥,“別的補品也便罷了,但那鹿茸是秦老爺特地托人從京城帶回來的,奴婢看過,是上乘貨呢,姑娘還一口都沒吃過,真打算拿去送人?”

    杜曉瑜道:“秦老伯既然送給了我,那我想怎麽處置都是可以的,比起我,有人更需要鹿茸補身子。”

    說完,又吩咐了一句,“你去告訴阿福哥哥,明天早起陪我去鎮上。”

    靜娘找到傅涼梟轉告了杜曉瑜的話,傅涼梟頷首,情緒很淡,“嗯,知道了。”

    靜娘詫異,“王爺都不問問姑娘準備去給誰家拜年嗎?”

    傅涼梟垂下眼睫,筱筱在鎮上認識的人不多,就那麽幾家而已,而能讓她如此上心的,也隻能是薛家了。

    他還記得她說過,她會去替薛方明兄妹盡孝。

    “不必問。”傅涼梟回過神來,聲音裏帶著十分的篤定,“隻要是她想做的事,不管什麽,本王陪著就是了。”

    翌日,大年初一。

    丁二慶一家早早就換了新衣裳去老宅等丁裏正他們。

    廉氏也是早起梳洗換了年前新做的衣裙,有杜曉瑜的幫助,廉氏產後恢複得很好,皮膚也越來越有光澤,如今把那顏色亮麗的馬麵裙一換,外套褙子,頭上再插一支翡翠簪,整個人看起來竟像個還沒嫁過人的大姑娘,光彩照人。

    已經習慣了廉氏穿著素淨的丁文章還是頭一回見到廉氏這麽打扮,當即就看直了眼睛,險些連反應都給忘了。

    這通身的打扮都是杜曉瑜幫著挑的料子花色和款式,廉氏往鏡子裏一看,也是驚了一下,沒想到自己都嫁人了還能有這麽好看的時候。

    “媳婦兒,你今天可真好看。”丁文章忍不住誇讚了一句。

    廉氏羞得滿臉通紅,輕嗤,“瞧把你那嘴巴給貧的,你快幫我瞅瞅,還有沒有哪裏不妥當的?”

    “妥了,都妥了。”丁文章傻樂,“已經這麽好看了,哪裏還有不妥的?”

    說完,忍不住抱她。

    廉氏瞅他,“就你這雙眼睛,能看得出個什麽來?大早上的你也不害臊,快放開我,我要去找小姑子看看,得她點了頭才算真的妥了,否則我可不好意思出門去見人。”

    丁文章依依不舍地鬆開她,廉氏馬上去找杜曉瑜。

    杜曉瑜也梳洗穿戴好了,穿的卻不是年前做的新衣裳,而是以前的舊衣,顏色很素淨。

    廉氏站在門口,看著杜曉瑜這一身打扮,調侃道:“今兒是大年初一,照理該穿新衣,妹怎麽反倒是換上以前的舊衣服了,是不是那新衣裳不合身,要是不合身,我櫃子裏還有一套沒穿過的,這就拿過來給你試試。”

    “不用了。”杜曉瑜攔住廉氏,緩緩說道:“嫂嫂,我和阿福哥哥要趕早去鎮上拜年,一會兒爹娘要是過來了,你幫我轉告一聲,就說我不去縣城了,送你們去縣城的馬車我已經托人雇好,應該很快就能趕到,到時候你們坐著馬車去縣城,這樣快一點,大概午時都不用就能到。”

    廉氏皺起眉頭,“妹啊,我以前沒聽你說起過你在鎮上認識什麽人啊,你到底去給誰拜年?”

    杜曉瑜臉色沉鬱,“嫂嫂就別問了,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想把你們也牽扯進來。”

    廉氏聽她這麽說,越發的不放心了,可是看看杜曉瑜的臉色的確不是很好,怕再三追問惹惱了她,廉氏隻好把話都給憋回去,改口道:“你放心吧,我會跟爹娘細細解釋的,隻是你們這一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常有小孩子會在路邊放炮仗玩,仔細驚了馬兒。”

    杜曉瑜沒什麽情緒地點點頭,叫上靜娘,靜娘手裏拿的全是按照杜曉瑜吩咐準備的拜年禮,主仆二人走到外院。

    杜曉瑜又吩咐了兩個護院留下來看家,另外兩個護送廉氏他們去鎮上,把一切都打點妥當才走到大門外。

    傅涼梟早就在外麵等了,見到她出來,眼眸中快速劃過一抹愧疚之色。

    “阿福哥哥,咱們走吧!”杜曉瑜叫上傅涼梟,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靜娘負責坐在外麵趕車,很快揮動鞭子朝著鎮上行去。

    杜曉瑜以前打聽過,知道薛方明家在哪,因此走得很順利,到了鎮上沒多久就找到薛方明家。

    他們家不算太富裕,住的是個二進宅子,比杜曉瑜的宅子小上很多,此時大門緊閉,門上也沒有粘貼對聯和年畫,絲毫沒有過年的喜氣,在周圍人家紅燈籠紅對聯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蕭索淒涼。

    杜曉瑜上前敲門。

    裏頭很快傳來聲音,“誰啊?”

    緊跟著,有個穿著藏藍色舊襖子的婦人推開門,見到杜曉瑜幾人,臉上露出疑惑來,“你們找誰?”

    杜曉瑜道:“我是薛姑娘的朋友,特地來你們家拜年的,敢問,貴府老爺和夫人都在家嗎?”

    開門的婦人是薛家的仆婦方姑姑。

    因著薛絳珠和薛方明相繼離世,薛父薛母悲痛萬分,關了布莊,遣散了家裏的下人,隻剩方姑姑這個陪嫁。

    聽到杜曉瑜自稱是小姐的朋友,方姑姑不由得皺起眉頭,“小姐在世時相互往來的朋友並不多,既然你們與她認識,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們?”

    杜曉瑜不慌不忙地道:“我沒來過薛家,姑姑自然不認得我,我們大老遠趕來,就是想給二老拜個年,還望姑姑進去通報一聲。”

    方姑姑本來想直接攆人的,可是想想老爺夫人這段日子憔悴得不成樣子,或許來個客人能讓他們精神精神,索性點點頭,“那你們等等吧,我進去通報一聲。”

    杜曉瑜客氣地笑了笑,“勞煩姑姑了。”

    方姑姑很快去了上房屋。

    薛父坐在屋裏發呆,薛母正在收拾東西,他們打算回老家種田去,不在鎮上了。

    方姑姑進門,行了禮才道:“老爺,太太,外麵有個姑娘自稱是小姐的朋友,趁著今兒大年初一來咱們家拜年的,要不要請進來?”

    薛父一愣。

    薛母也停下了收拾東西的動作,疑惑地看向方姑姑,“珠兒的朋友?”

    “是。”

    薛母沒了主意,看向薛父。

    薛父擺擺手,“既然是珠兒的朋友,人家一片好心,咱們總不能把人往外攆,去請進來吧!”

    方姑姑很快出去傳話。

    杜曉瑜、傅涼梟和靜娘三個跟著她走進大門,院子裏栽種著一棵拐棗樹,樹枝上光禿禿的,地上有一些黃葉,看樣子是從外麵吹進來的,杜曉瑜還看到牆角堆放著一些白色的東西,用大石塊壓著,像是剛撤下來不久的白幡。

    院子倒是不破敗,隻不過景象太過淒楚,讓人心情沉重。

    杜曉瑜隻隨便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隨著方姑姑走到上房屋裏。

    薛父薛母早就在主位上坐好了,見到杜曉瑜幾人進來,雙雙拿眼睛打量著他們。

    薛母忍不住開口問,“這位姑娘,你真的是珠兒的朋友嗎?為什麽我不認識你?”

    杜曉瑜給二老行了禮之後勉強笑著說道:“我跟薛姑娘相識的時間不長,所以伯母不認識我也是正常的,今兒是大年初一,我特地帶了一些東西來給你們拜年,希望伯父伯母能在新的一年裏重振精神,以慰薛姑娘的在天之靈。”

    聽到杜曉瑜提及薛絳珠,薛母當場就淚崩了,一下子哽咽起來,眼圈紅得厲害。

    杜曉瑜走過去安慰她,“伯母,過去的事和過去的人咱們都追不回來,所以必須往前看,伯父和您都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薛母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的抹眼淚。

    杜曉瑜又道:“薛姑娘不過十六,想來伯母也才三十出頭,這個年齡是很容易再有子嗣的,若是伯父伯母肯從悲痛中走出來,假以時日再重新生育子嗣,薛姑娘和薛公子在天有靈,一定會為你們感到高興的。”

    薛父聞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方姑姑更是詫異地看向杜曉瑜。

    薛母則是渾身一震,爾後不停地搖頭,“不行的,我當年生珠兒的時候傷了根本,大夫說我以後都不可能再有懷孕的機會了。”

    這件事是杜曉瑜一早就打聽好的,薛母身子不好,所以不易有孕,她想,薛方明和薛絳珠已經不在了,要想彌補這對夫妻,物質上的東西遠遠不夠,那麽,就隻能送他們一個孩子,有了孩子,相信他們用不了多久就能從那段悲傷裏麵走出來。

    杜曉瑜微微一笑,“巧了,我家祖上是名醫,我爺爺把一身醫術傳給了我爹,我爹又傳給我,給婦人看病這方麵,剛好是我的強項,夫人若是信得過我,以後我會因著與薛姑娘的交情隔段時間過來給您調養身子。”

    薛母突然激動起來,抓住杜曉瑜的手,“姑娘,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可別是想著逗我開心,最後讓我空歡喜一場啊!”

    杜曉瑜道:“您要是不信,可以出去打聽,仁濟堂……隔壁的醫館大夫跟我是老熟人了,他知道我懂醫術,尤其是擅長醫治婦人病。”

    薛母原本在聽到“仁濟堂”三個字的時候臉色突然難看起來,但聽杜曉瑜說是隔壁的坐診大夫,她馬上又激動起來,那位吳大夫在鎮上可是出了名的,這位姑娘既然認識吳大夫,還敢打包票讓她出去打聽,那想來定不會是在撒謊了。

    薛母咽了咽唾沫,磕磕巴巴地問:“那,那要醫治好我這個病,需要多少錢?”

    杜曉瑜先坐下來給薛母把脈,過後才說道:“伯母的這個病有些年限了,需要用到很多珍貴的藥材,可不便宜,聽說你們家鎮上的布莊轉讓了,如果沒有收入來源,憑你們現在的家境,可支撐不起那麽昂貴的藥材調理。

    要不這樣吧,我出錢幫你們把布莊盤回來,就當你們欠了我這筆錢,以後,薛伯伯要更加打起精神來管理布莊,隻有生意紅火了,才能有錢賺,賺到錢了才能給薛伯母買藥材調理,再者,你們也欠著我錢呢,更不能像現在一樣頹廢懈怠了。”

    薛父一下子從凳子上站起來,滿是懷疑地看著杜曉瑜,“姑娘,你到底是誰,來我們家的目的又是什麽?”

    起初他還以為杜曉瑜是來騙錢的,但是聽到後麵,她好像一分錢都沒賺,反倒自己掏錢幫他們把已經轉讓了的鋪子給盤回來。

    薛父不相信這天底下會有如此傻的人上趕著給人送錢,所以他越發的不相信杜曉瑜。

    薛母則是扯著帕子,雙眼含淚地望著薛父,“當家的,我……我想要個孩子。”

    兒子死了,香火也就斷了,薛父何嚐不想再要個孩子,可是就光憑這丫頭的一麵之詞,能靠譜嗎?

    杜曉瑜知道薛父懷疑自己,再一次不慌不忙地說道:“薛伯伯不用懷疑我,薛姑娘生前對我有恩,我如今不過是來報恩罷了。”

    在薛父質疑的目光下,杜曉瑜把自己編造好的那套說辭拿出來,告訴他們薛絳珠當初是如何如何救了自己一命,說得煞有介事,還把薛母又說哭了一回,薛父最終選擇相信了她。

    杜曉瑜心中大喜,出了薛家就去布莊,花了高價把鋪子重新給盤回來,還聯係了人,一過完年就來給鋪子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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