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楚王的野心,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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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程鬆最擔心的就是老太爺回來見到傅涼梟會做出什麽特殊反應來暴露了楚王的身份,因此自打老太爺進來,杜程鬆就一直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當看到老太爺得見傅涼梟時的震驚反應,他急忙開口說道:“爹,阿福是杜姑娘的朋友,這次跟著我們來京城保護杜姑娘的,我邀請了杜姑娘,便連他一起給帶過來了。”
杜榮凱聞言看向杜程鬆,杜程鬆趁機給他遞了個眼色。
“原來如此。”杜榮凱馬上反應過來,了然地點點頭,順著杜程鬆的話往下說,“那既然來了,就是我杜家的客人,不必拘束,一切請隨意。”
傅涼梟淡淡頷首,他知道杜榮凱認出了自己,隻不過這對父子還算有點腦子,沒敢當眾拆穿他的身份,他索性也裝作剛認識杜榮凱的樣子,沒露出一丁點的破綻。
杜榮凱一看楚王這反應,心裏頓時有些七上八下的。
杜家不參與朝堂之事,自然與這些皇室宗親無往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時候招惹上了楚王,他要真隻是來做客那還好說,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到時候一個弄不好把杜家牽連進去可就完了。
想到這裏,杜榮凱臉色沉了沉,邁著步子走到上座。
杜老太太敏銳地發現了杜榮凱臉色不對勁,輕聲問:“太爺,怎麽了?”
杜榮凱搖搖頭,低聲回:“沒事。”
杜老太太想著怕是櫃上遇到了煩心事,便尋思說點別的轉移杜榮凱的注意力,指著旁邊的女孩介紹,“太爺,這位就是上次賣阿膠秘方給老三的那位姑娘。”
杜榮凱這才把目光放到杜曉瑜身上,眼神中多了些慈愛。
畢竟是見一家之長,杜曉瑜也不能失了禮數,端起杯子,客氣地說道:“小女子以茶代酒敬老太爺一杯。”
聽到杜曉瑜的聲音,杜榮凱才突然像是靈魂歸位似的,端起酒杯意思了一下,爽快地讚道:“上次從姑娘手中買的秘方做出來的阿膠為回春堂拉了不少回頭客,這件事,我一直想當麵跟姑娘道聲謝,難得今日有機會見麵,那老夫就敬你這一杯。”
杜曉瑜莞爾道:“既然是賣給杜家的,那方子今後就是杜家的了,談不上謝不謝,老太爺太客氣了。”
杜榮凱聽著杜曉瑜說話的言辭,再聯想到老三之前說她的那些經曆,一時心下感慨,這丫頭越是成熟懂事,就越能說明她這十多年來遭的罪受的苦不少,因為她的成熟,都是從那些苦難中磨礪出來的。
老太爺走神,老太太也陷入了沉默。
杜曉瑜全然不知道這二人的心思,低頭象征性的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盤子裏的菜。
楊氏自從入了席就一直沒動過筷子,整個人心不在焉,就連旁邊的大太太跟她說話她都是隨便敷衍兩句,那殷切的目光時不時地看向坐在老太太旁邊的杜曉瑜身上,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忍不住掏出帕子摁了摁眼角。
“母親,找到小妹是好事兒,您怎麽又哭了?”杜曉珍知道,自打這個妹妹不見以後,母親就落下了心病,剛開始的那幾個月,每天都會去小妹走丟的那條街盼啊盼,就怕小妹突然回來,卻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她要去接。
後來老太太實在看不下去,說了母親幾句,母親這才肯收斂的。
但每年到小妹生辰那一天,母親還是會忍不住地找借口出去站在那個路口,一站就是個把時辰,有時候沉思,有時候幹脆放聲哭。
杜曉珍看了眼老太太身邊那個水靈剔透的妹妹,忍不住歎氣,小妹的失蹤給母親帶來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好在三房並不掌家,否則以母親這端不起來的軟弱性子,這個家早晚得亂了套。
杜曉珍不問還好,一問,楊氏越發忍不住了,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剛才我問過你父親,他說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把你妹妹給接回來,院子我都給她準備好了,可是女兒就在眼前,卻不能母女相認,更不能讓她堂堂正正地住進去,是我沒用。”
“母親。”杜曉珍無奈了,“這句話,您從小妹失蹤那年就說到了現在,老太爺老太太和父親都說了不怪您,您就是不肯放過自己。”
楊氏忍不住哼了哼,“誰的閨女誰疼,那是我身上落下來的一塊肉,我能不心疼嗎?要不是我想著那天是曉瑜的生辰,帶她去街上看熱鬧,她也不至於從我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眼瞅著楊氏越說越傷感,那眼淚大有止不住的架勢,杜曉珍又低聲勸道:“娘,這是席上呢,那麽多人在場,再說,老太爺和老太太都在上頭看著,您快收著些吧,否則老太太一會兒見您落淚,又該不高興了。”
楊氏這才勉強收了眼淚,但仍舊沒什麽胃口,隨便拿起筷子在碗裏戳了戳。
這一頓雖說是家宴,但因為有傅涼梟在場,杜榮凱的神色肅穆了不少。
老太爺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都正襟危坐地吃飯,其他人自然不敢隨意說笑,隻是偶爾說幾句櫃上的事情,其他人都是安靜地埋頭吃飯。
一頓宴席就在如此緊張而怪異的氣氛中結束了。
走出飯廳的時候,杜曉瑜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果是自家人,那麽偶爾這樣聚在一起吃頓飯沒什麽,畢竟她也挺喜歡那種溫馨感的,可是杜家這些人她除了一個杜三爺之外,其他人都不認識,這麽陪著一幫不認識的人吃飯,還得時不時地陪上笑臉說客套話,可不是她的專長,好在總算是應付過來了。
杜曉瑜正想著去花園裏散散步消消食就回房睡覺,後麵突然傳來三太太楊氏的聲音。
杜曉瑜回過頭,勉強笑道:“三太太找我有事?”
杜曉珍攙扶著楊氏走上前來。
楊氏麵色緊張,問她,“姑娘早前身子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喝了藥,已經大好了。”杜曉瑜實在想不明白,自己不過就是初來乍到水土不服而已,怎麽杜家這些人一個個緊張得不得了,這個來問一句,那個來問一句。尤其是眼前這位三太太,她大概是性子怯弱的原因,走個路說個話都像中氣不足。
剛才那一句,若是杜曉瑜沒聽錯的話,三太太的聲音裏還有些顫抖。
杜曉瑜當然不明白,楊氏這個生母因為她的失蹤內疚了十多年。
盼女兒歸家盼了十多年的人突然見到心心念念的女兒,楊氏一方麵迫切地想要跟女兒相認,另一方麵,她又害怕女兒會因為當年的事怪罪她不認她。
所以真正近距離站到女兒跟前的時候,楊氏心慌得不行,一句話都要斟酌半天,生怕一出口惹惱了女兒。
“哦,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聽到杜曉瑜的回答,楊氏才算是放寬了幾分心,嘴巴裏低喃著。
杜曉珍適時道:“曉瑜姑娘,你早些回去歇著吧,我就住在珍瓏院,趕明兒你要是閑著沒事,可以讓丫鬟帶路來找我玩。”
杜曉瑜客氣地點點頭,“好。”
“那我就不送了。”杜曉瑜遞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婆子。
婆子忙上前給杜曉瑜引路。
杜曉珍目送著杜曉瑜走遠才攙扶著楊氏回房。
杜家的家宴,梅姨娘這樣的妾室是沒資格出席的,她一直等在三房正院裏,好不容易把楊氏和杜曉珍給盼回來,急急忙忙上前問,“四姑娘,太太,今晚的家宴進行得還順利吧?”
楊氏有心事,不想多說話,進屋之後就坐到羅漢床上,神情有些呆滯,梅姨娘後麵再說了什麽她也沒聽進去。
杜曉珍見狀,便耐心地把宴席上的情形仔細跟梅姨娘說了一遍。
梅姨娘聽罷,驚道,“這麽說,今兒來咱們家的那位的的確確就是五小姐了?”
杜曉珍點點頭,“小妹生得乖巧,嘴巴又會說話,很得老太太喜歡呢!”
話到這裏,杜曉珍頓了一下,又歎口氣,“隻可惜,父親說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堂堂正正地把小妹給接回來,我年底就要出嫁了,我嫁得遠,若是走之前小妹還沒回來,那我以後想見她可就難了。”
提起杜曉珍的婚事,梅姨娘嘴巴抿了一下,看向羅漢床上的楊氏,見楊氏沒反應,這才把杜曉珍拉到自個房裏。
關上門以後,梅姨娘轉過身握住杜曉珍的手,一臉心疼,“珍兒,遠嫁著實是委屈你了。”
杜曉珍笑著搖搖頭,“父親和老太太親自經手指的婚,女兒不委屈。”
更何況,對方是定州忠武將軍的嫡親孫子,她一個庶女能嫁入將軍府,早已是天大的福分。
梅姨娘看著杜曉珍這副樣子,到底是忍不住落下淚來,“明明可以像你堂姐們那樣就嫁在京城的,他們卻非得逼著你遠嫁,擺明了欺負你是個庶女,我……”
梅姨娘話還沒說完,就被杜曉珍一把捂住嘴巴,警惕地朝著外麵看了看,確定沒人聽牆角之後才冷下臉來,低聲警告,“我跟姨娘說過多少次了,讓你不要老是口無遮攔,你怎的就是不聽?非要把我害死你才甘心是嗎?”
梅姨娘用繡帕掩麵,小聲抽泣著。
杜曉珍冷言道:“堂姐們能嫁在近處是她們的福分,可誰告訴你遠嫁就是去吃苦遭罪的?我杜曉珍隻是個庶女,一輩子越不到嫡女頭上去,這一點我心中有數,能嫁入將軍府,我已經很知足了,姨娘若是再鬧下去,讓老太太和父親曉得了,到時候別說將軍府,怕是普通的小戶之家我都去不得。”
梅姨娘就是不甘心,“要我說,那五小姐別回來才好,你便是三房唯一的女兒了,到時候我再去求求三爺,沒準他能看在這層麵子上不忍心看著你遠嫁,另外給你配一門婚事呢?”
杜曉珍看著麵前這鼠目寸光利欲熏心的娘,肺都快氣炸了。
難怪小妹不見以後,老太太便讓人將她挪去三房嫡妻楊氏身邊養著,老太太著實有遠見,知道她跟在梅姨娘身邊隻會被養歪,這不,如今母女二人的思想觀念就嚴重相背了。
楊氏雖然性子軟,年輕時卻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教養極好,杜曉珍跟在她身邊,這些年學了不少本事,雖是庶女,周身的氣質派頭卻跟嫡女沒什麽分別,這也是定州將軍府能看上她的原因。
反觀梅姨娘,雖說姿容比楊氏出眾,可到底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眼界被困死在這座大宅院裏,怎麽都飛不出去,肚腸裏裝的都是些齷齪事兒,不是想著推翻嫡妻取而代之就是想把自己親生女兒送去鋪路助她上位。
“姨娘,我最後再提醒你一次,嫡是嫡,庶是庶,尊卑有別,日後你最好收斂些,否則要是因為口無遮攔被老太太抓個現行,到時候我可救不了你!”
看著目光決絕的女兒,梅姨娘冷不丁打了個寒顫,眼淚越發洶湧了,“好啊,被送到太太身邊養了幾年,你就不認我這個生母了是吧?”
杜曉珍不停地撫著胸口,想讓氣順一順。
梅姨娘還想再說什麽,杜曉珍突然厲喝一聲,“夠了!”
梅姨娘愣住。
杜曉珍怒其不爭地說道:“這些年,因著我被送到太太身邊養著,父親待你不好嗎?還是祖母隔三差五給的賞賜滿足不了你的欲望,你非得要把天捅個窟窿才肯罷休?那天要真被你捅破了,掉下來可不一定是名利金錢,沒準兒是毒刀子,姨娘你仔細紮到自個的腳。”
梅姨娘心神狠狠一震,手指頭挖著杜曉珍,你你你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杜曉珍不想再多說,整理了一下儀容,推開門走了出去。
梅姨娘的含香館雖說距離正房遠,可到底是在三房院裏,保不齊會有太太身邊的人過來聽牆角,剛才梅姨娘的那些話一旦傳揚出去,她們母女倆這輩子就得玩完。
杜曉珍可不敢拿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去跟一個姨娘賭,她賭不起。
杜曉珍回到正房的時候,楊氏還坐在羅漢床上,看樣子連姿勢都沒換過。
“母親。”杜曉珍很快忘了之前跟梅姨娘的不快,換上笑臉,問道:“這麽晚了,還不睡嗎?”
楊氏搖搖頭,“我睡不著。”
“怎麽了?”杜曉珍走過去,順手拿了條毯子蓋在楊氏腿上,跟著在楊氏身旁坐下。
楊氏抬起頭來,有些傷感地望著杜曉珍,問她,“珍兒,你說筱筱她要是回來,會不會怨我當年沒能好好護住她,才會讓她在外頭吃了那麽多苦?”
杜曉珍溫聲道:“母親又在鑽自己的牛角尖了,今日在前廳,您不也親自瞧見小妹了嗎?那麽大方得體的一個姑娘,她怎麽可能怨恨母親呢?”
“可我還是擔心……”楊氏滿臉憂色。
“母親。”杜曉珍打斷楊氏的話,“以前沒找到小妹的時候,您日盼夜盼,每年小妹生辰那天都要去她走丟的那條街待上個把時辰,怎麽如今找到人,您反而越發的害怕了呢?難道不希望小妹回來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氏不停地搖頭,“我哪裏是不希望她回來,我隻是覺得自己對不住她,無顏麵對她罷了。”
“小妹是個通情理的人。”杜曉珍道:“我想,她要是知道真相,一定會原諒母親的,畢竟是您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便是母親再有不是,她也會酌情寬恕的,更何況,母親已經因為此事傷心落淚了十年。”
“真的嗎?”楊氏不敢確信地握住杜曉珍的手,一遍遍地問。
“嗯,我相信小妹不會怪你。”杜曉珍笑著點點頭。
“她要怪我,我也無話可說。”楊氏忽然鬆開杜曉珍,無措地用左手搓著右手,低喃道:“隻要她肯回來,哪怕是怨我一輩子,我也認了。”
杜曉珍看了看外麵,柔聲道:“母親,天色不早了,您該回房歇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好。”楊氏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在杜曉珍的攙扶下回了房間歇下。
而另一邊,老太爺把杜程鬆叫過去問話,“楚王怎麽來了咱們府上?”
想想剛才在宴席上的情形,杜榮凱到現在都還覺得後背涼颼颼的。
杜程鬆道:“爹,楚王在我們之前找到了筱筱,兒子去汾州的時候,他已經在筱筱身邊了。”
杜榮凱臉色明顯僵了一下,“此話從何說起?”
杜程鬆搖頭歎息,“兒子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想,他大抵是動了免死金牌的心思了,所以才會先我們一步從筱筱身上下手,試想一下,以筱筱的出身和經曆,怎麽配得上親王妃的名分,除非,有免死金牌作為陪嫁。”
杜榮凱陷入了沉思。
免死金牌意味著什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杜家的保命符,隻要免死金牌在的一天,不管誰掌權,都不會輕易動杜家。
可如今竟然有人動了免死金牌的心思,按說就算要動心思,也該是其他皇子,怎麽會是名聲最臭最沒希望奪嫡成功的楚王呢?
聯想到了某些可能,杜榮凱忍不住地冷笑了一聲,“想不到啊,所有人都看走眼了,都以為繼後所出的寧王是頭猛虎,誰料更猛的還躲在後頭呢!”
楚王要不是動了免死金牌的心思,他為什麽要去接近一個從京城失蹤了十多年的姑娘,而這姑娘不偏不倚正是杜家幺女?
要說楚王對杜曉瑜上了心?
這種可能性直接為零,那楚王府裏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他何至於大費周章一把火燒了皇後寢宮借機離開京城去鄉下。
為了一枚免死金牌,不惜把自己變成聲名狼藉的紈絝皇子,不惜隱姓埋名入鄉野接近那個最有可能讓免死金牌作為嫁妝到他手裏的姑娘。
如此野心,簡直太可怕!
杜程鬆憂心忡忡,“原本兒子想著來了京城以後找個機會讓筱筱無意中撞破楚王的真實身份,然後借此拆散他們倆,可是後來反複琢磨,這麽做實在太冒險,楚王既然能隱藏得這麽深,就證明他絕非良善之輩,一旦有所察覺是杜家在背後動的手腳,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兒子擔心把整個家族都賠了進去,所以在這件事上糾結了好長時間都沒想到辦法。”
杜榮凱默了默,“為今之計,隻能你找個合適的時機跟曉瑜相認,盡快把她接回來,再把楚王利用她得到免死金牌的真相告訴她,一旦曉瑜死了心,楚王即便再有本事,他也強迫不了杜家嫁女,更何況,楚王上頭還有當今聖上壓著呢,笑話!聖上能允許他有機會拿著免死金牌去造反?”
杜程鬆點點頭:“兒子知道了,會盡快想辦法跟女兒相認的。”
——
換了環境,杜曉瑜有些認床,沒怎麽睡好,天剛亮就醒了,在院子裏做做簡單的晨練。
春燕過來的時候看到杜曉瑜在院裏,驚了一跳,急忙跑過去,問道:“姑娘怎麽起得這麽早?”
杜曉瑜不好意思說自己認床,淡笑道:“我習慣了早起,想著沒事,所以活動活動筋骨。”
春燕快速回房拿了一件披風出來給她披上,“晨起天寒,姑娘還是注意些,免得再病倒就不好了。”
杜曉瑜隨意笑了笑,其實她身體強健得很,隻是昨天剛來,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所以著了道,不過人家主動投來的關心,她自然不可能拒絕。
吃過早飯以後,杜曉瑜去外書房找杜程鬆。
說是書房,這裏倒不如說是藥房,因為裏麵放的並不是什麽經史子集,而是藥典醫書,杜家的很多秘方都是杜程鬆一個人研究出來的,那些方子總會有一兩味至關重要的藥材是不寫在方子上的,每每到了配藥的時候,杜程鬆才會來書房關上門把剩下的藥給摻和進去。
所以說,杜家外書房是個十分重要的地方,平日裏是禁止任何人隨意入內的。
杜曉瑜得了春燕提點,知道外書房是禁地,不敢往裏邁進一步,隻好在院門外等著。
好半晌才見到杜程鬆從裏麵出來。
杜程鬆顯然沒想到杜曉瑜會來找他,愣了一下,“杜姑娘這麽早就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杜曉瑜道:“我今天想去國子監見我二哥,不知三爺可有時間送我去,你要是沒空也不要緊,我去外頭租輛馬車就能去了,如今過來,就當是跟你辭行。”
“這麽快?姑娘身子還沒大好,從這裏去國子監又有些遠,我怕你吃不消。”杜程鬆是真的擔心她會在路途中受罪。
“我沒事,已經大好了。”杜曉瑜堅持,“原本這次跟著三爺來京城就是為了見二哥,一天見不著,我便心難安,吃不好也睡不著,還是早早去的好,免得再生變故。”
杜程鬆自知勸不了她,點頭道:“那好,我這就讓人備車,馬上送你去國子監。”
杜曉瑜彎起唇角,“謝過三爺。”
杜程鬆頷首,回頭又親自拿了一些救急的丸藥帶上,以防萬一。
一切準備就緒以後,杜曉瑜去把傅涼梟叫了出來,兩人跟著杜程鬆坐上杜家的馬車,很快朝著國子監而去。
今天馬車裏多了一個可以開口說話的人,氣氛便沒有昨天那樣悶,杜曉瑜也不覺得困乏,再加上杜程鬆此人十分擅長借機找話題,所以這一路上杜曉瑜都跟他有說有笑的,不知不覺,時間就混過去了。
到國子監的時候杜曉瑜還覺得驚訝,“不是說杜家距離國子監很遠嗎?怎麽就到了?”
杜程鬆笑了笑,“姑娘覺得近,是因為你剛才一直在聊天,沒注意時間,你要不信的話,自個看看,是不是快過去一個時辰了?”
杜曉瑜掀開簾子看了看,果然是一個時辰以後了。
馬車停頓在國子監集賢門前。
杜曉瑜走了下來,看著那漆黑色的大門和漆黑色的柱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莊重感,讓人遠遠觀之就心生敬畏。
杜曉瑜不禁瞠目結舌,果然是皇家培養人才的地方,這裝潢都跟別處與眾不同。
沒見著傅涼梟下來,杜曉瑜又走回馬車邊,敲了敲車窗,問道:“阿福哥哥你怎麽不下來?”
傅涼梟挑開簾子比劃說自己就在馬車裏等她。
杜曉瑜“哦”了一聲,沒做他想。
杜程鬆卻是清楚的,國子監祭酒以及下頭的司業主簿這些人,全都認識楚王,他要是進去,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整個國子監就得雞飛狗跳。
畢竟,名聲太臭沒辦法。
杜曉瑜沒來過國子監,不認識路,跟著杜程鬆跨進集賢門,一直走到太學門前才停下。
再往裏走,就是國子監的教學核心區域了,他們是進不去的,不過能花點銀子讓人打聽一下丁文誌所在的學舍並將他給帶出來。
這是丁文誌第二次被通知有人找了,上次是在年前,杜三爺打算接他去杜家過年,他婉拒了。
原以為這次也是杜三爺一個人來,沒想到會在太學門前見到了杜曉瑜。
丁文誌險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還傻傻地揉了揉眼睛。
等確定真的是杜曉瑜,丁文誌才驚喜地喊了一聲,“小妹?”
“二哥,是我。”終於見著丁文誌,杜曉瑜臉上也露出甜甜的笑容來,問候道:“二哥來國子監這麽久,不知吃住可還習慣?”
丁文誌頷首,“早就順過來了。”
“那別的呢?也習慣嗎?”杜曉瑜追問。
丁文誌疑惑地“嗯”一聲,“別的什麽?”
杜曉瑜委婉地說道:“比如,跟同窗們相處得如何,在國子監可有合得來的朋友?”
丁文誌馬上反應過來杜曉瑜是想問他在國子監有沒有受人欺負,他溫和一笑,“放心吧,我一切安好,隻不過年前忙著溫書,找不到幫忙帶信的人,所以沒給家裏寫信,年後又忙著旬考,所以從去年來國子監到現在隻給家裏去過兩封信,這第三封信已經好了,得了空我就托人帶回去給爹娘。”
杜曉瑜好笑,“我人都來了你還托人帶信?直接給我不就好了,我幫你帶回去。”
丁文誌頓時有些窘,不過他知道小妹不會真的笑話他,點頭道:“那你等著,我這就回去拿書信。”
杜曉瑜“嗯”了一聲,丁文誌很快轉身跑回學舍,去把自己剛寫好封存不久的信拿了出來交給杜曉瑜。
杜曉瑜接過信,問他,“二哥今天放假的吧?”
“是,你們來得湊巧。”丁文誌笑道:“今天剛好放假。”
“那咱們去外麵,我請你吃頓飯。”杜曉瑜歡喜地說道:“好像我從來沒在外麵請二哥吃過飯呢!”
見丁文誌猶豫,杜曉瑜瞪他,“你可別告訴我你要回去看書,成天讀書讀書,可別把自己變成書呆子了。”
丁文誌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想著小妹從那麽遠的地方來看我,本來這頓飯怎麽都該我請客的。”
“得了吧!”杜曉瑜忙打斷他的話,“等你以後順利過了畢業考分配到官職出息了,再請我吃頓好的,現在嘛,我就不指望了,你別想那麽多,安安心心讀書才是正經。”
丁文誌溫和地笑笑,“小妹說的話,我一定銘記於心。”
“行啦,走吧!”
杜程鬆帶著二人,沿著來時的路反悔,又從集賢門出來。
傅涼梟還坐在馬車上,見到三人上來,情緒一直很淡,知道他不方便說話,丁文誌便隻簡單打了個招呼就沒再說別的。
馬車朝著附近最好的酒樓去。
杜程鬆對這一帶熟,進去後直接訂了一間上好的包廂。
夥計熱情地將他們帶了上去一人倒了一杯茶。
四個人裏麵,隻有杜曉瑜是姑娘家,其他三人都很紳士地把點菜機會讓給她。
杜曉瑜便照著記憶中他們三人喜歡吃的菜肴點了一些,又點了兩三個自己喜歡的。
夥計道:“幾位客官稍等,菜很快就能上。”
杜曉瑜點點頭,讓他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夥計走了以後,丁文誌才看向杜曉瑜問道:“小妹怎麽突然來京城了?”
杜曉瑜笑笑,“我說來玩的,二哥信不信?”
丁文誌連想都沒想就點了點頭,“信,你說什麽我都信。”
“沒勁。”杜曉瑜不雅地翻了翻白眼,“我還以為你會說不信呢!”
丁文誌好笑,“怎麽順著你的意,反倒惹你不高興了?”
杜曉瑜道:“我不是不高興,隻是擔心你這老實巴交的性子,以後吃了虧可怎麽辦?”
丁文誌垂下的眸子暗了暗,“小妹覺得,我會輕易吃虧嗎?”
這句話,讓杜曉瑜瞬間想到當初丁文誌被薛方明打的時候,他曾對她說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或許他真的會吃眼前虧,但絕不會白吃,假以時日他權勢在握,勢必會一一還回去。
“二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太驚訝。”杜曉瑜正了正臉色,說道。
“什麽事?”
“那個……薛方明死了。”杜曉瑜慢吞吞地說出口。
丁文誌臉色狠狠一變,“什麽?死了?小妹莫不是在開玩笑?”
杜曉瑜道:“我怎麽可能開這種玩笑,薛方明是真的死了。”
丁文誌覺得自己的心神受到了重創。
他跟薛方明同窗一場,沒產生隔閡之前在民和書院並列齊名,都是王院首看中的學生,雖然鬧僵之後薛方明處處想打壓他欺淩他,他也發誓要報複回去,但從來沒想過要置人於死地。
所以如今陡然聽到薛方明死了的消息,丁文誌是相當震驚的。
“怎麽會這樣呢?”他低喃一句。
杜曉瑜不想把更多糟心的事說出來惹得丁文誌心煩,索性隻是搖頭,“我也不知道,聽說是遭了難,總之,他們兄妹都不在了。”
“薛姑娘竟然……也沒了嗎?”丁文誌又是狠狠一震,簡直快把下巴都給驚掉下來了。
“嗯。”杜曉瑜頷首,“我隻是想著薛方明和二哥同窗一場,不告訴你不合適,不過這些事都跟二哥無關,你隨便聽聽,過了就過了,沒必要放在心上,免得徒增煩憂沒法真正的靜下來念書。”
“我明白。”丁文誌道:“薛方明忌辰是多少,小妹告訴我,等到了,我給他燒點紙錢。”
杜曉瑜小聲把薛方明的忌辰告訴了他。
丁文誌記下,輕歎,“雖然我不待見薛方明,可那好歹是條人命,就這麽去了,也著實令人惋惜。”
說話間,包廂門被推開,菜肴陸陸續續上桌。
杜程鬆這下終於找到話題了,招呼著幾人動筷子,他自己則站起來給傅涼梟和丁文誌斟酒。
傅涼梟沒拒絕。
丁文誌則是連連擺手,“三爺,我不會喝酒,就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吧!”說完,自己舉起杯子來。
杜程鬆笑了笑,“不會喝酒好啊,酒喝多了容易誤事,來,我敬你這個大才子一杯。”
“不敢當不敢當。”丁文誌羞愧地說道。
傅涼梟默默端起酒杯來淺呷了一口,接下來,就是杜程鬆和丁文誌你一言我一句聊得投機,杜曉瑜不懂他們聊的那些,便是想插話也插不進去,跟傅涼梟一樣低下頭默默吃菜。
原以為京城酒樓大廚做出來的菜應該要多美味有多美味,可是她每種都嚐了幾口,發現不管是火候還是手藝,差靜娘都差得遠了。
這讓杜曉瑜突然之間對靜娘的前主家好奇起來。
到底是什麽樣的大戶人家才能培養出那樣一個繡工一流,廚藝高深,禮儀教養挑不出一丁點瑕疵的下人來?
嗯,這個問題等回去一定得仔細問問。
吃完飯,幾人沒急著離開,在包廂裏坐了坐,杜曉瑜又跟丁文誌交代了一些話,丁文誌都耐心地聽著,絲毫不會嫌她囉嗦。
杜程鬆趁機下樓去把這頓飯的錢給結了。
等杜曉瑜反應過來的時候,杜程鬆已經上樓來了,她說什麽也要把錢還給他。
杜程鬆連說不用,“姑娘一直委托我照拂丁二公子,可我卻一直沒時間請他吃飯,今兒正好,就由我做這個東吧!”
杜曉瑜無奈,隻好又欠下一個人情。
離開酒樓的時候,杜曉瑜成績吧丁文誌拉到一邊,小聲問:“二哥手上的銀錢可還夠用?”
“夠的。”丁文誌道:“去年臨走前,爹娘給了一百兩,小妹給了五百兩,再加上公家的補貼,林林總總加起來差不多有七百兩銀子了,我進國子監以後,除非是必要花錢的地方,否則都不輕易動那些銀錢,自入學到現在也不過才花了幾十兩而已,小妹就不必操心這個了。”
杜曉瑜本來想給他錢的,可是丁文誌這麽傲的一個人,杜曉瑜想著自己直接給,他一定不會接下,眼珠子一轉,說道:“這樣吧,我難得來一趟京城,就買一套文房四寶送給二哥,我瞧著那邊就有鋪子,咱們過去瞧,你自己上手挑,看中哪套我就給你買哪套,成不成?”
丁文誌知道推拒不過,無奈點頭,“好。”
等到了鋪子裏,他也不挑貴的,悄悄問了掌櫃每一種的價錢,專挑便宜的拿,一套下來一兩多銀子。
付錢的時候杜曉瑜不同意,把這便宜的退了,重新給他挑一套,尤其是硯台和墨拿了好一點的,最後一整套付了二十兩銀子。
丁文誌直說浪費。
杜曉瑜才管不著,有心送人禮物,要是專挑便宜的拿,豈不是成心膈應人,沒那個條件的話另說,有條件買得起,自然要買好一點的才行,不過也不能買太上乘的,畢竟樹大招風,丁文誌的身份擺在那,若用了好的文房四寶,不定哪天就被人給惦記上惹來災禍。
關於這一點,杜曉瑜還是考慮周全的。
把丁文誌送回國子監以後,杜曉瑜看了看天色,問杜程鬆,“如果我現在改道去看團子,還能不能在天黑之前回杜家?”
杜程鬆道:“這得看團子家離這裏多遠了。”
杜曉瑜想了想,“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家在哪,但我知道團子親爹是恩國公,咱們就去恩國公府吧!”
聞言,杜程鬆臉色頓時黑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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