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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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秀才告訴丁文誌,鄉試的地方比院試大,省城裏有貢院,十分氣派,搜身環節也比院試的時候嚴格很多,基本無夾帶的可能。

    隻不過,鄉試比較磨人的是九日三場,頭天入考場,第二天正式考,第三天出場。

    舉個例子,鄉試第一場是八月初九開始,考生八月初八就得進場,初九淩晨開始考試,初十交完答卷才能出場。

    第二場的十二日和十五日也是以此類推。

    在這期間,考生所有的坐臥、答題、飲食和活動都隻能在號舍裏。

    考場內的號舍每個人一間,寬三尺,深四尺,前簷高大約六尺,後牆高八尺。

    說白了,也就是大概1·16平方米的空間。

    白天用來考試,晚上把答題用的板子拆下來搭成床板睡覺。

    老秀才還說,因為號舍太過狹小,光是坐都坐不舒坦,更別說晚上睡覺了,甚至於倒黴一點的,被分到老號舍,年久失修漏風漏雨的那種,考生為了護住考題,寧可用自己的身子擋著,結果擋出病來,後麵兩場考不了,又得等三年。

    丁文誌訝異地問,“臨考的時候,主考官都不安排人檢查一下號舍的嗎?”

    老秀才歎息著搖頭,“貢院那麽大,上千間號舍,哪裏兼顧得過來,更何況,現在這世道有幾個真正的好官?就算朝廷撥了銀兩下來修葺號舍,那些錢經過一層一層的盤剝,最後都不知道進了誰的口袋,誰還想得起來修號舍的事兒,咱們這地方又山高皇帝遠的,隻能祈禱自己能分到好一點的號舍裏去。”

    丁文誌聽罷,心裏也默默歎息,難怪他爹千叮嚀萬囑咐說以後真當了官,要當個能為百姓效力的清官,這年頭,真真正正兩袖清風的好官,已經不多了。

    有件事,丁父和丁家其他人不懂,老秀才卻是摸得一清二楚,他說:“監生是有被特別照顧的資格的,你是府學舉薦去國子監的貢生,到時候答卷上主考官會標一個‘皿’字,咱們省去國子監讀書的沒幾個,你中舉是十拿九穩的了,隻是名次前後的問題罷了。”

    老秀才一說,丁文誌才想起來,似乎當初林海跟他提過一次,說他回來考最劃算,因為他是監生。

    每個省都有監生的特定錄取名額,回戶籍所在地考試,很容易就被“特殊照顧”。

    況且老秀才也說了,今年他們省的監生沒幾個。

    也就是說,他不用在中不中舉上糾結了,該糾結的是名次。

    見丁文誌從始至終的表情都沒什麽太大的變化,老秀才心中暗暗佩服,想著不愧是去國子監讀過幾年書的人,這麽能沉得住氣,一看就是塊好材料。

    丁文誌的內心確實是沒什麽太大的波瀾。

    如果是換在幾年前沒去國子監的時候得知自己十拿九穩能中舉,他一定會止不住地高興,喜形於色。

    可去了京城這麽多年,所接觸的同窗不是官二代就是世家子弟,一個的家世比一個顯赫,區區一個舉人功名,那些人壓根就沒放在眼裏。

    因為他們不用科舉,隻要從國子監畢業,就能借著家族的權勢在衙門謀個肥差。

    所以丁文誌很清楚,舉人功名比起他們來,還差的太遠,雖然中舉就算不繼續考也能做官,但他所謀的遠不止於此。

    哪怕他不想跟那些人攀比家世,可在浮華的地方看慣了名利和權勢,誰還願意繼續待在鄉野碌碌無為一世無名?

    他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施展抱負,為朝廷獻一份力。

    到了省城,丁家下人早為丁文誌訂好了客棧。

    老秀才沒跟他一起,說自己在省城有親戚,去親戚家住幾日,考完再來跟他匯合。

    看出來老秀才很是過意不去,丁文誌便沒留他同自己一起住,把自己的東西安置好以後,八月初八這一日進了考場。

    ——

    丁文誌在家的那幾日,教了丁安生一些東西,學字是來不及了,就教他一些朗朗上口的三百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丁安生當時背的挺好,過後就忘,隻零星記得最順口的那幾句。

    好在他爺讀過書,時不時地提點著他,這小家夥就學著私塾裏的夫子,搖頭晃腦地念起來。

    他爺問他,“你這麽會念,知道咋寫不?”

    丁安生搖搖頭,“不知道,小叔叔沒教。”

    他爺又問:“那你想學不?”

    丁安生憋了半天,問他爺,“念書有糖塊吃嗎?”

    “有。”丁父笑嗬嗬道:“不僅有糖塊,還有糖人,等你考上功名,想吃啥就吃啥。”

    丁安生流著口水絲,點頭如搗蒜,說:“那我學。”

    丁父說:“你跟我來。”

    為了糖塊,丁安生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到了書房,丁父取了紙筆,把他抱到凳子上坐著,手把手教他寫自己的名字。

    丁安生的名字筆畫簡單,寫起來不難,有糖塊作為誘惑,小家夥學得挺認真,三天後終於能自己寫了,雖然握筆的姿勢不對,寫出來的勉強能讓人看出來像個字,不過丁父覺得,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

    鎮上的婦人基本都是不用下地種莊稼的,尤其是常和胡氏走動的那幾位,一得空就來打馬吊,知道丁文誌去了省城考試,一個個“關心”得不得了。

    “秀才公多時候回來的?咋都沒聽說就去省城了?”

    胡氏道:“回來得匆忙,沒幾天就趕考去了。”

    “哎呀你看看,我們都來不及見上一麵。”

    胡氏:“不見也沒啥,他在家的時候都忙著讀書,基本不出門的。”

    “要說,你們家文誌馬上就年滿二十了,鎮長太太還不給張羅一門親事?”

    胡氏:“……沒來得及。”

    “那你可得抓點兒緊,都這歲數了還不成家哪行,身邊沒個女人管束著,男人的心思容易浮躁。難不成,鎮長太太還準備給自家兒子張羅個大戶人家的姑娘?哎呦您可別動那心思,大戶人家的姑娘好是好,可大戶人家的老丈人,有幾個是不挑女婿門第的,與其讓人橫挑鼻子豎挑眼,倒不如娶個能踏踏實實過日子的,我覺得就挺好。”

    胡氏:“……”

    剛洗完水果端進來的廉氏一聽這話,覺得十分刺耳,皺了皺眉,“咋地,嬸子覺得我們家文誌高攀不起大戶人家的姑娘?”

    你家不是大戶,養不出知書達理有涵養的姑娘來,就酸大戶人家眼光高?你眼光不高,我們家高啊,就瞧不上你家這樣的!

    婦人陪個笑臉,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覺著吧,咱們地方小是小,可姑娘淳樸,心思不花哨,不都說娶妻娶賢嗎?我這是為了你們家文誌以後的日子著想。”

    廉氏也陪著笑臉,“文誌他妹妹說了,他是個有前途的,要娶就娶個城裏人,最好是京城人,娶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姑娘,以後帶不出去,沒得糟蹋了他一身的功名。”

    婦人一聽,噎了個結結實實。

    丁文誌的妹妹指的是誰,相信在座的沒人不清楚,那是當年在桃源鎮名聲響當當的小地主,如今高高在上的楚王妃。

    今天來的這幾位,全都是揣著心思的,想攀上丁家,攀上丁文誌。

    如今聽說楚王妃都親自發話不希望丁文誌娶個鄉下姑娘了,誰還敢不要命地往丁家塞人?

    廉氏看著幾個婦人的臉色,心中暗爽。

    的確,以前杜曉瑜還在白頭村的時候就暗示過丁文誌幾回,讓他別在鄉下培養出一個小青梅來,目前要以學業為主,等以後高中了,城裏好姑娘多的是,還愁娶不到賢妻?

    丁文誌以前隻是單純地聽杜曉瑜的話,後來去了京城,見京城那些同窗的夫人太太來看他們,一個個知書達理,談吐不凡,那時候他就覺得杜曉瑜說的很有道理,假如有一天他當了官,他的夫人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那將會給他的仕途帶來很大的阻礙,所以趁著還沒娶,幹脆先別想這事兒,把科舉走完拿到功名再說。

    ——

    貢院放榜是考完一個月以後,到時候如果中了舉人,會有專門的人負責去學子家裏報信,所以丁文誌一考完,回到客棧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裳就打算回家。

    碰到老秀才的時候問他要不要一起。

    老秀才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應該是考場上沒發揮好,他說:“這是我最後一次鄉試了,我想在省城等到放榜,親自確認了再回去。”

    考了這麽多年沒中,丁文誌理解他的心情,安慰了他幾句就收拾東西坐上馬車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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