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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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叫了十幾年的明珠,突然改做秦晚榆,偶爾被叫到晚榆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無措,須得恍個神才能反應過來。所幸秦府的長輩還是叫她的小名,珠珠,她也就慢慢的習慣了。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頗為平淡,晚榆第一次見識到了如何納妾。原本按照規矩,卻是需要出一紅單,單子上有納妾之資,多為彩鍛財禮等,送到林姨娘家,隻是林姨娘本就是孤身一人,又是旁人所贈送。

    這些財物便直接送給了林姨娘,秦詠臻下了請帖邀相熟的好友來府裏整治兩桌席麵,便算是納了林姨娘了,最後還寫了一份納妾的婚契。

    晚上的時候,晚榆聽到正院裏頭絲竹聲聲頗為熱鬧,才知道是給林姨娘正式的名分。若日後林姨娘犯了規矩,並不能隨意買賣打罵,隻能攆出秦府。

    第二天林姨娘便恭恭敬敬的來正院敬茶。這一跪一拜,再奉茶,當家主母喝了這口茶,才算是正式入門。

    晚榆心情複雜的看著林姨娘溫順恭謹的跪在程錦麵前,將手中的茶盞高高舉起,程錦神色淡淡的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賞了林姨娘一枚金簪。

    除了林姨娘,秦詠臻身邊另外還有一個徐姨娘,卻是以前伺候先前夫人的貼身丫鬟抬為姨娘。

    晚榆進學的前一天,程錦特地留了時間,親自領著晚榆去見了一見教書的簡先生。她方知曉這簡先生是一個女子,眉眼淩厲,舉手投足間極其有韻味。隻是態度冷淡,不卑不亢,不過請程錦飲了一盞茶便端茶送客。

    她覺得這個簡先生仿佛不太喜歡自己。

    上課的地方在前院,後堂前麵立著屏風,晚榆到的時候,意外見到了秦箜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之下也走了進來。

    “箜哥兒,怎麽來這裏?”晚榆見他領子略有些歪,抬手替他整了整衣領,輕聲的問。

    原本就一個人來上課的秦箜見到了晚榆,哪怕相處的時間才幾天,惴惴不安的小臉頓時揚起了一個笑,高高興興的叫了一聲姐姐:“我在學描紅,娘親讓我來跟著姐姐一起念書。”

    這麽小就開始啟蒙,晚榆倒也不奇怪。牽著他的手領著弟弟坐了下來。秦箜的桌椅一看就是特製的。書桌椅子都很小,他小小的人兒坐上去剛剛好。

    簡先生進來的時候,看到隻有晚榆和秦箜兩個人,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隨即鬆開。沒一會兒,秦晚柔身邊的大丫鬟前來告罪,隻說大小姐今兒有事,不能來上課了。秦晚柔已經及笄,早早的開始相看人家,並不需要考科舉,上課這樣的事情便是可有可無了。

    簡先生倒也沒有生氣,隻語氣溫和的讓丫鬟帶話給秦晚柔,推薦了幾本書籍。倒是授課前,她那絲和氣勁兒就沒了,板著臉先說了規矩,不準丫鬟婆子進來伺候,不準說話吵鬧……零零總總挺多的。

    說完就先教秦箜最淺顯的《千字文》。簡先生念書的語氣不緊不慢,看起來好像是照顧秦箜,隻是念完了全篇千字文,卻沒有一點講解的意思,隻讓秦箜鋪開紙墨開始描紅。

    晚榆隻有些疑惑,這位簡先生的態度,看起來有些敷衍。

    秦箜整個人還是團子一個,小胳膊小手,隻見很是辛苦的捏著宣紙,歪歪斜斜的鋪在書桌上。往硯台裏倒水,嘩啦傾瀉而出的水不止注滿了硯台,還打濕了剛鋪好的宣紙。秦箜眼淚汪汪的抬頭看了一眼簡先生,卻見她皺著眉頭,沒有什麽表情的臉龐越發顯得冷漠,竟有一種刻薄的味道。

    “姐姐。”不敢在看簡先生,終於沒忍住,秦箜轉過頭,含著淚珠委委屈屈軟綿綿的叫了一聲晚榆。

    這幅小可憐樣子立刻叫晚榆心仿佛軟成一灘水一樣,她歪著身體,抬手迅速的將硯台裏的水倒了一半在自己的硯台裏,又將沾濕的宣紙折了幾折,丟在一旁裝廢紙的簍子裏,掏出手絹擦了擦桌子,又重新整整齊齊的鋪了一張宣紙上去,動作迅速又利落。

    秦箜瞪大了眼睛看著晚榆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將狼藉的桌麵整理幹淨,微微張開小嘴,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眼睛裏簡直閃著小星星一樣。

    姐姐,好厲害!

    簡先生冷眼旁觀,等晚榆端正坐好才冷冰冰的開口:“秦二小姐這是在做什麽?我方才可說過上課的規矩?”

    那聲秦二小姐咬字特別重,似在強調說什麽。晚榆這下有些確定了,這個簡先生明顯很不待見她。

    這位女先生確實不喜歡秦晚榆也不喜歡秦箜,卻不是因為他們姐弟倆不聰明不聽話,而是因為恨烏及烏。

    簡先生的經曆有些曲折也有些可憐,她父親出生進士,本事官宦人家。她自小聰明伶俐容貌秀美,是以早早的定了親。隻可惜她及笄之年遇到母親去世,隻好推遲婚期替母守孝。等三年孝期過後,兩家商量婚事準備成親,誰曾想她的未婚夫突發急症,不過兩天時間,人就沒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雪上加霜的是,他父親又遭貶斥,被貶到了嶺南之地,這下原本想要說親的人家覺得這姑娘命不太好,紛紛改變了主意。

    她也是略有名氣的才女,更不想下嫁微末小官或是商賈人家,就蹉跎了歲月,年紀大了,也就息了心思。靠著父親曾經的關係,替官宦人家的小姐授課,反而攢出了些許名聲,倒也衣食無憂。

    原本她與程錦是沒有交集的,隻是當初秦詠臻的夫人去世,秦詠臻出孝之後也有娶續弦的打算。當時她便在平陵侯府替侯府小姐講課,秦晚柔也在期間。侯府老太太原本就不想秦詠臻續娶門第太高或者性子尖刻的續弦免得日後薄待自己的外孫外孫女,見簡先生性格冷淡,講課一視同仁又極重規矩,家世不顯又孤立無援,正正是一個十分完美的人選,不由得動了說親的心思。

    這麽私下裏一說,簡先生不由得十分心動。她是見過秦詠臻的,長相清俊儒雅,本身又才幹過人,日後前程無限,家裏人口簡單,就算是續娶,也是京城裏不少人家盯著的香餑餑。

    侯府老太太豁出臉麵來說合,本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一樁好姻緣,卻被秦詠臻拒絕了。

    簡先生見秦詠臻三年沒娶妻,原以為是對妻子一往情深,也就息了心思。萬萬沒料到,不過回家探親,回來就要辦婚事,續娶的對象還是一個在她看來什麽都不如自己的寡婦。

    她覺得是程錦不要臉的占了自己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

    心高氣傲的簡先生感覺好似自己的臉皮被人踐踏了千百回一般,隻是她雖然是秦府請的女先生,教導秦晚柔,卻與程錦沒有什麽交往。

    她對程錦又妒又狠,卻不能把程錦怎麽樣。當程錦帶著晚榆來請簡先生授課,又請她略略對秦箜教導一下啟蒙的時候,她頓時覺得自己報仇的機會來了。

    剛才敷衍的隨意念了千字文,看著那個兔崽子慌手慌腳哭哭啼啼的樣子,叫她心裏升起了一陣陣的快意。等著吧,日子還長著呢。

    晚榆頓了頓,輕聲細語的解釋:“先生,箜哥兒年紀尚且年幼,鋪紙研磨這樣的事兒需要慢慢熟練,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關愛幼弟。”

    簡先生瞥了她一眼,臉上帶著淡漠:“你可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不從小磨礪,日後如何苦學?莫不是隻想當一個享樂紈絝,隻會惹是生非,遊手好閑,不學無術,又何必啟蒙,何必學禮義廉恥。”

    將程錦的孩子貶斥的一文不值,她嘴上說得痛快極了,仿佛日後秦箜已經成為那麽一個好逸惡勞驕奢淫逸的廢物了。

    “若是秦二姑娘覺得我說的不對,也盡可反駁我。”簡先生嘴角勾起一個冷笑,眼裏不由得帶了一絲得意。要是惹得這個野丫頭發火頂撞就更好不過了。

    她會讓她知曉什麽是尊師重道,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所謂,她去別的人家會好好說一說這野丫頭。程錦不就是想要籍著秦詠臻為靠山為這野丫頭說一戶好人家,她偏偏不讓程錦如意。

    “先生多慮了,孟子說,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秦晚榆鮮潤的紅唇微微露出一點諷刺,卻是說她不仁,又慢悠悠的說:“學生的家鄉有一句俚語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父親學富五車,母親賢惠知禮,日後箜哥兒自然有自己的造化。”

    真是伶牙俐齒,簡先生的臉微微有點扭曲,冷冰冰的說:“秦二小姐的嘴兒跟畫眉鳥似的能說會道,這般頂撞先生,我自授課來還是第一次開眼界,此是其一,方才不守規矩,此是其二。既然這般你就把《孟子》抄一遍,明日交給我罷。”

    孟子一書共計三萬餘字,簡先生不讓晚榆在教室抄完,卻是怕程錦找來,撞破她罰人的伎倆。她想著這野丫頭才剛剛來京城,乳臭未幹,瞧著方才頂撞自己的樣子卻是個要強的,就極大的幾率不會跟程錦告狀。

    就算跟程錦告狀了又如何,她是侯府請來教導秦晚柔,借住在秦府,程錦還能趕走她不成。就算趕走她,也必須同秦詠臻明說。

    這個丫頭才來,便鬧出這麽大動靜,平白惹得秦詠臻不喜,她就看看程錦會不會出此下策。

    若是不說,這野丫頭就必須連夜挑燈抄寫,也寫不完,到時候還不是得向自己低頭彎腰道歉。

    想到這裏,簡先生望著晚榆,嘴角泄了一絲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多多留言呀,有紅包掉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