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還連綿不絕的下著大雨, 晚榆一覺起來發現雨已經停了，她昨天睡得並不安穩，隻記得做了些夢, 醒來之後卻記不得是什麽夢了, 隻覺得心悶的很, 臉上便帶了點懨懨的模樣。

    起床之後沒什麽胃口，隻吃了小小一碗粳米粥，佐粥的是醃嫩水蘿卜幹，略微漂水，加糖醋、椒末、麻油等拌了，極為開胃。

    木棉手裏捧著一個粉色的蓮花燈，燈紙因為風吹雨打而顯得破破爛爛, 粉嫩的顏色也因為著了水暈染開來, 顯得斑駁難看。

    “小姐, 這燈壞了, 昨兒下雨不過是晚了一刻鍾關窗戶，那風雨刮了進來，這燈本就是放在窗邊小幾上的，被吹的滾在了地上。”木棉頗為惋惜, 這燈做的精致, 連燈中央的蠟燭都是帶著香味的。

    這是七夕節的時候，箜哥兒喜歡, 眼巴巴的看了許久, 太子便叫箜哥兒和她隨意挑一個, 箜哥兒的那個蓮花燈央求晚榆放河裏飄走了，她覺得挺好看的，便拿回了家裏。

    手指輕輕的觸碰著破爛的燈紙，晚榆歎了口氣，到底是紙做的，這般的嬌脆：“這燈本就隻用紙折的，經不得風雨，丟了吧。”

    程錦的一個小丫頭過來說有重要的事兒，叫晚榆去正廳。晚榆一怔，一般起床之後她都是會去程錦那兒的，突然派人來請，怕是有要緊的事兒。

    便不再多問，略整理了一下便隨著丫鬟去正院，一進花廳，才發現秦晚柔也在。

    朝秦晚柔福了福身子，打了招呼之後便到程錦身邊坐了下來，溫嬤嬤端來了一碟子剝好的糖炒栗子，粒粒都是黃燦燦的，帶著點桂花的香甜氣。

    “宮裏的德妃娘娘下的帖子，說是要為宣平公主選伴讀，晚柔和珠珠都在名單裏頭。”程錦臉上帶著點笑，作為公主的伴讀好也不好，進宮之後若得了貴人的青眼，對日後的婚事自然很有助益，也能結交年紀相仿的小姐妹，隻是畢竟對方是公主。公主是君，伴讀是臣，受委屈自是不必說的。

    晚榆咬著糖炒栗子，心中奇怪，挑選伴讀不應該是年紀相仿才對，秦晚柔的年紀應該是要說親的，怎麽會在名單裏麵呢？

    “這次挑選的伴讀年紀大大小小的都有，而且選伴讀的時候，不止公主在場，我估摸著，怕是宮裏的貴人借機相看皇子妃吧。”程錦的嗓音淡淡的，說完便端起紅棗茶喝了一口。

    晚榆咽下了口中的栗子，看到秦晚柔原本漫不經心的樣子猛地精神起來，若無其事的開口問：“繼夫人可知曉名單上有那幾家的小姐？”

    程錦麵上露出了點笑來，卻不及眼底，隨口便說了幾個姑娘的名字，都是與秦晚柔年紀相仿的姑娘。這些姑娘的年紀比起宣平公主來說，要大上幾歲。與其說召進宮去做伴讀，不如說是選秀的另一種形式而已。

    吃了幾顆栗子之後，晚榆用帕子擦了擦手，看著突然精神起來的秦晚柔，神色淡淡的。這個姐姐太心急了，大概是曉得了時間的緊迫，畢竟按照年紀來說，留給她謀劃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便定在十日後，有些急，晚柔的規矩禮儀一向是極好的，我倒是不擔心。”程錦嘴角帶笑，也學著晚榆的樣子撚了顆栗子在吃。

    “我的年紀與宣平公主相差幾歲，怕是不適合當伴讀的，倒是妹妹年紀與公主相仿，頗有可能成為伴讀的。”秦晚柔也露出了一個笑來。

    程錦聞言並沒有接話，隻笑了笑，又說了些選伴讀的相關事宜，便手撐著額頭做疲憊狀，秦晚柔見到她這樣子，識趣的告退。

    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她盡心替秦晚柔挑了幾家家底清貴，家風清正的人家，已經遞給秦詠臻，卻沒有了下文，既然如此，這個嫡長女的婚事她自然不會插手了。程錦自然是看出了秦晚柔眼底的野心，她倒是想要看看，到時候這個嫡女最後會選個什麽人家。

    手背忽然有了溫軟的觸感，卻是晚榆將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燦爛的笑：“娘，何必操心旁的事兒，你養好身體生下弟弟才是正經呢。”

    十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和寧宮裏，德妃其實壓根不願意給自己的女兒挑什麽伴讀，本來處理宮務在她看起來就煩人的緊，陛下又插了一手挑什麽伴讀，就意味著接下來還必須相看四皇子五皇子的正妃人選。作為一個沒有什麽抱負心妃子，德妃隻希望自己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吃喝玩樂就好，順便能給自己的女兒挑一個好的駙馬而已。

    “宣平，剛剛母妃跟你說的話，你可記住了。”德妃細細的瞧著自己的新塗的指甲，擰著眉，總覺得有些顏色不太搭這身衣服。

    “母妃，我又不是蠢人，我曉得分寸的。”宣平想起父皇身邊的徐公公特地來囑咐，一定要留下那個名喚秦晚榆的秦家二小姐，心中還以為父皇要老牛吃嫩草，沒想到竟然是太子哥哥中意的。

    既然是自己中意的，卻不娶進東宮，反而要她選什麽伴讀，宣平公主靠著軟墊，倒是惹起了她些許好奇來。

    公主伴讀的人選已經在宮女的帶領下在花廳裏等著，晚榆站在秦晚柔身邊，聽見她與幾個相熟閨秀熟稔的打招呼，小聲的聊天。

    幾個千金看著她身邊站著的晚榆，眼中帶著陌生，隻是現在並不是聊天的好時機，便掩飾住了內心的好奇。

    並沒有等待多長時間，德妃娘娘帶著宣平公主便到了，在場的人忙行禮。德妃倒是和氣了，隻免了她們的禮儀，又讓宮人賜坐。

    晚榆規規矩矩的坐下之後，才看清楚了德妃的長相，看起來二十多歲的年紀，保養的極好，穿著大紅繡金線的長裙，華麗異常，頭上戴著鳳凰簪，杏眼眼角略顯得狹長，豔麗的紅唇，極為冷豔華貴，竟是在場所有人裏最濃豔美麗的。

    “本宮宣你們來，卻是為了宣平選四個伴讀，你們都是京城裏叫人稱讚的閨秀，也不拘著你們，有什麽才藝便展現出來叫本宮欣賞一番。”德妃倒也沒有很嚴厲，含笑著說著話，隻是嗓音天然帶著冷傲，很是叫晚榆驚豔，這就是明晃晃的禦姐啊。

    德妃的話音才落，門口傳來了皇上駕到的通傳聲音，德妃原本帶笑的臉龐瞬間有了一絲僵硬，這個時候陛下不去批閱奏折，跑來湊什麽熱鬧！真是事關太子，他事事關心了！

    宣元帝的到來，叫這些閨秀有了那麽一絲的緊張，待他進來之前，原本坐下的小姐們都迅速站了起來，朝他行禮。然後便規矩低著頭。

    晚榆偷偷的望過去，宣元帝坐在了正中間，五官很俊秀的，隻是胖了之後，便顯得有些尋常無奇，看起來很和氣的樣子，叫她輕輕鬆了一口氣。

    “陛下來的正巧，妾身正準備讓這些閨秀顯露一下她們的才藝呢，正好陛下做個評判。”德妃笑吟吟的，立刻就打算將評選這樣的事兒推了過去。

    京城裏的閨秀們閑暇時候琴棋書畫總會學一學，若是大字不識反而會遭到恥笑。

    “這該問宣平才是，本就是為宣平挑伴讀，自然的宣平挑個自己喜歡的。”麵對嬌滴滴的女兒，宣元帝倒是比對其他皇子多了些耐心和縱容。

    “多謝父皇，那女兒可就要挑自己喜歡的啦。”宣平自然不會客氣，露出了天真可愛的女兒嬌態來，纏著宣元帝撒嬌。

    德妃身邊的女官手持名冊，開始點名。

    一個個閨秀花樣百出，琴棋書畫總有一項是精通的，秦晚柔便是用古琴彈了《陽春白雪》，曲調清新明快，清奇幽暢，叫人聽得仿佛感受到了冬季白雪榮華，大地複蘇，萬物知春的欣欣向榮。

    晚榆心中一動，這曲子挑選的很巧妙。

    宣元帝聽的點點頭，他覺得這姑娘表現出來的性子倒是與四皇子很有些相配。

    這些個姑娘一個個的表演完了，宣元帝並沒有開口評價，等叫出了秦晚榆這個名字之後，他才有了點精神。

    帶了點挑剔的目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唔，嬌小玲瓏的樣子，就是太幹癟了，要胸沒胸的，抱起來會硌手的吧。臉倒是挺精致的，看得出日後定然隱約的絕色。

    除了單薄一點，其實太子的眼光還是不錯的，等當了宣平的伴讀，多吃些，養胖了就好。

    晚榆琴棋書畫也就是一個粗通，作為一個初學者，她就覺得不獻醜了，隻福了福：“臣女會吹葉子曲，隻是需要摘一片樹葉。”

    宣元帝看著秦晚榆的目光就帶著親切，竟然會吹葉子曲。作為皇帝，除了太子誰也不知道宣元帝也會吹葉子曲兒。曾經為了哄自己的媳婦歡心專門學的吹葉子曲兒。後來在敵軍做俘虜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玩具，葉子是最常見的，他便常常吹葉子曲哄太子。

    隻是後來做了太子，又當了皇帝，這葉子曲兒就再也沒有吹過了。

    宣元帝態度的變化自然叫德妃和宣平看在了眼裏，心中暗想看起來日後對這個秦晚榆的態度要更加親和一些。

    在宣元帝的準許下，晚榆從門外的冬青樹上摘了一片老嫩適中的葉子，食指中指按住樹葉，將葉子夾在唇間，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吹奏起來。

    優美圓潤的小調便隨著她的吹奏從葉片與嘴唇接觸的地方飄了出來，好像打開了宣元帝記憶的開關。這不知名的輕柔曲調流淌過他的耳邊，讓他想起了太子天真嬉戲的模樣，叫他的心跟著飛到了遠方又飛了回來，變成珍貴的記憶，偷偷的溜回了他的內心深處。

    一曲完畢，宣元帝沉浸在回憶中，沒有說話，德妃輕輕的咳了一聲：“真是別致的吹奏，叫本宮開了眼界。”

    “謝娘娘稱讚，不過是鄉間野趣，能博娘娘一笑，臣女便知足了。”晚榆低垂著頭，準備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這個時候宣元帝突然開口問：“你怎麽會吹葉子曲兒的？”

    這是宣元帝第一次開口詢問，叫一旁的閨秀們都將目光落在了晚榆身上，倒是一個狡猾的，竟然用這樣的法子博人眼球。

    “回陛下的話，是臣女的祖父教臣女吹的葉子曲兒，小時候祖父時常吹葉子曲哄臣女，漸漸的臣女便學會了。”晚榆話裏的祖父自然是許家翁。

    宣元帝這個時候看晚榆的目光竟然帶著慈愛，心中暗想，難怪會挑中這麽一個小姑娘呢，要是他來挑兒媳婦，他也願意挑會吹葉子曲兒的。

    他的兒子果然跟他一樣有眼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