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殿試便隻剩下半個月，明珠換著花樣的叮囑廚房做佳肴給二叔補身子, 怕他吃不慣京城的菜色, 做的都是家鄉風味的菜品。

    明珠原本在膳廳等著二叔一同吃飯的, 過了快一刻鍾，桌上的菜都有些涼了, 才歎了口氣, 叫人重新熱過，裝進食盒裏頭，到書房去找許問山。

    許問山的書法是之前管家打理的, 明珠等著二叔來京城的時候, 看他的喜好自己裝飾, 結果鹹魚二叔壓根就沒關心過書房的擺設。

    書房擺設簡單, 一麵牆是書架, 擺滿了書籍，書桌上擺放著一個青釉碎紋花瓶, 上麵插著一隻開得濃豔的桃花, 許問山正伏案奮筆疾書，渾然忘我的樣子，連明珠帶著人進來都沒有察覺，難怪連午膳時間都錯過了。

    明明會試的時候還是一副鹹魚本魚的頹廢模樣，怎麽突然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勢必要考上雙榜進士的亢奮樣, 二叔可別是嗑藥了吧……

    明珠不打擾許問山, 隻坐在書房隔壁的小廳裏, 喝了小半碗燕窩羹，隨手翻著一本書打發時間。

    許問山寫完了一篇策問，才覺得肚子餓的直叫喚，當心明珠等急了，才跨出書房便看到啃著一隻糟鹵雞爪的明珠。

    當下便有些歉意：“我最近複習都入了神，珠珠兒可是餓狠了？下次先吃，別等二叔了。”

    “三叔來嚐嚐，這是特地做的棗方肉，蒸了半個時辰呢，甜鹹肥爛。”明珠笑著指著桌子上的菜，許問山坐了下來，給她舀了一碗人參珍珠雞湯。

    “珠珠，京城裏提親是不是要找媒人？”許問山添了滿滿的一碗飯，邊吃邊假裝不經意的問，豎著耳朵等明珠回答，他就記得當年大哥說親事好像就是找媒人提親的。

    明珠喝著雞湯，放了人參湯便帶了點苦苦的藥味，聽到許問山說起提親，差點兒嗆了。她怎麽不知道二叔有心上人了？

    許問山發現明珠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臉上便帶了點尷尬害羞。明珠覺得自己明白了二叔為什麽突然發憤圖強了，好像是從田姐姐家裏回來之後，才畫風突變的……

    這擺明了是看上了田姐姐！

    “聽娘親說京城裏講究的人家會先請相熟朋友探探口風，若是雙方有意才會請媒人上門呢。”明珠先笑眯眯的解釋，然後裝做無意識的說道：“比如田姐姐，就是把你綁了去的田家，要是二叔您十分喜歡田姐姐，那我可以私底下去問一問田姐姐的意思，然後再請娘親登門拜訪找田夫人，若是雙方都有意，才用請媒人呢。”

    明珠咬字重重的，特別是十分喜歡四個字，叫許問山頓時聽出了弦外之音，臉紅的厲害，連脖子都紅彤彤的，他倒是不否認，忙央求道：“珠珠兒，二叔的終身大事可就拜托你了！等二叔掙個進士出來，你可幫二叔好好說和說和啊。”

    “我盡力試一試，不敢把話說滿，若是田姐姐不願意，二叔您也不能強求。”明珠瞧著許問山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倒是樂意牽線搭橋，隻是最後還得看田姐姐的意思。

    “好嘞好嘞。”許問山喜滋滋的猛吃飯，下定決心待會兒再回書房鞏固一下功課。

    除了操心二叔的殿試，現在又多了一項他的婚事，明珠雖是打算私底下問問田若芙的意思，若是她願意，那自己還得請母親幫忙登門說合。

    秦府洗三禮那天，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明珠先跟許問山說了一聲才坐著馬車到了秦府，直接便去了程錦的院子裏。

    程錦還沒有出月子，床邊放了一張搖搖床，寶寶就睡在床裏，小拳頭握的緊緊的，由奶娘小心的搖晃著，睡得香甜。

    秦箜趴在床邊看著妹妹，生產那天並沒有叫他，等第二天他才知道了自己多了一個小妹妹。明珠離開秦府之後，他便搬去了豐宜院，見到姐姐來便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姐姐！我有小妹妹了。”

    明珠將他抱在懷裏，親了他一口，他害羞的用胖乎乎的手捂住了臉頰：“姐姐，男女授受不親的。”

    將程錦逗得笑了起來，隨後催著明珠出去觀禮：“旁的人你也不認識，除了相熟的人家，我還做主請了田家和史家，你與她們兩家姑娘伴讀一場，好歹有些交情，也免得你不認識旁的人。”

    明珠點點頭，奶娘便小心的抱起了寶寶，她牽著箜哥兒的手跟著，朝正廳走去。半路上卻遇到了秦籍，明珠看著他的鞋邊沾上了些草屑，心裏突然覺得他是專門等在這兒的。

    秦籍叫住明珠，打發奶娘先去正廳，每次再見她都覺得她又美麗了許多，春天的微風吹過，她輕抬手指將鬢邊的一縷發絲撩到耳後，眼波流轉，猶如初春綻放的桃花，夭夭宜人，對比在秦府時候安靜又聽話的樣子，顯得格外不同。

    “明珠……姐姐”秦籍叫出這兩個字似乎覺得很艱難，他輕呼出一口氣，語調便刻意的帶了點輕快：“我要離開京城去遊學了，可能要四五年才會回來，一直想要找你道別。”

    明珠微微一愣，這個時候的遊學旅程是十分不易的，她回想起去年時候，才見到這個驕傲的小小公子，喜美人，好華服，現在卻瘦了很多，穿著佛頭青緙絲直裰，眉宇間帶著些許的陰鬱。

    “除了道別，我還想替姐姐說聲對不起……”將這話說出來，秦籍仿佛卸下了千金重擔，“大約你覺得這樣的道歉不值當什麽，我卻不能當做不知道，還有之前對你有些誤會……”

    其實秦籍心裏也清楚，這樣的道歉其實還是給自己求一個心安而已，事情已經變成了這樣，哪怕明珠因禍得福，然而他的姐姐仍然好好的，沒有受到任何的懲罰。

    “籍哥兒，事情不是你做的，若是這道歉你能叫你心裏好受些，那我便收下了。”明珠想起了他送來的字帖，是特意抄給自己的，心裏便軟了那麽一下，又想到遊學的路途艱難，隻說了一句祝福的話語：“希望你一路順風，平安回家。”

    秦籍張了張嘴巴，見她不想在聽的樣子，便有些頹然的閉上嘴，避開到了一邊，明珠越過他。秦籍怔怔的盯著她從自己的麵前走了過去，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原來她的眉下有一粒小小的黑痣，甚至感覺到極淺的風拂到自己的臉上，帶著她身上熏和的氣息，一步之遙，便是她與自己最後的距離。

    轉身離開，秦籍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疾步的走向秦晚柔的院子，臨走之前，他還是得最後規勸姐姐。

    洗三禮上，也沒誰敢給明珠難看，禮畢之後，原本想與田若芙一起離開的，隻是田夫人好像有急事，早早的就帶著女兒走了。

    十五天的時間過得極快，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這十五天裏，秦籍背著行囊，帶著兩個強壯的小廝離開的京城。程錦生下的小寶寶取了名字，叫做秦晚筠。

    而許問山則耗在皇宮裏奮筆疾書，太子來的時候，他想看一看未來珠珠的丈夫，最後忍住了，平複下心情繼續答題。

    幸好太子隻慢悠悠的溜達了一圈，便離開了，許問山覺得，好像太子在自己麵前停留的時間長了那麽一點兒。

    保和殿裏，總考官將卷麵上畫圈圈最多的十份答題卷呈給宣元帝，太子就立在一旁，宣元帝將十篇策論給太子看了之後，還詢問了太子的意見，才點出了頭名狀元，第二名榜眼和第三名探花。

    許問山倒是考的還不錯，是第五十八名，掛在二甲進士的尾巴上。

    等天亮之後便是傳臚大典，鴻臚寺官引新進士在集英殿下，按傳臚唱名，張貼皇榜，這一折騰便是一天。

    太子幾乎能想象新科進士們打馬遊街的春風得意，宣元帝累得叫宮女來給他揉捏肩膀，一麵對太子說道：“小容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或者歇在暖心閣也行，咱們父子倆正好抵足而眠。”

    “父皇，您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兒？”太子特別殷勤的往硯台裏倒了點水，拿著徽墨細細的開始磨墨。

    宣元帝頗有些納悶，仔細的想了半天，這三月最重要的不就是殿試，殿試完了，還有什麽事嗎？事關太子，他也不馬虎，隻細細的回想之後，頓時就想起太子說的等到殿試之後，才指婚的話語來，不由得笑罵了一句：“說不著急的是你，現在急吼吼想要指婚的也是你，朕可以先寫聖旨，隻是宣旨得挑個吉祥的日子。”

    徐耳忙鋪開了空白的聖旨，宣元帝提筆在指婚聖旨上將許明珠誇了又誇，給足了太子的麵子。

    收了筆之後，太子目光盯著那聖旨，又朝宣元帝伸出了手，擺明了是討要東西，叫宣元帝又好氣又好笑，這種兒大不由娘的心酸感覺是怎麽回事，呸，他明明是爹。

    無力的擺擺手，吩咐徐耳：“將朕寢宮裏床下暗格裏的檀木盒子取來。”

    徐耳去的快來得也快，不多會兒便捧著個小小的檀木盒子呈給宣元帝，宣元帝打開來，裏麵卻是一對不起眼的木鐲子，鐲子打磨的十分光滑，用白銀包裹著。

    “朕希望這次的你自己挑的太子妃，能珍惜你的心意。”宣元帝摩挲著手鐲，麵上帶著點懷念，合上了蓋子之後遞給了太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