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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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回到家裏, 許問山著急的趕來, 眼巴巴的瞧著自己的侄女,就等著她說個結果。

    她偏不說,隻笑吟吟的拿喬:“唉, 跑這麽一趟回來,我可是又渴又熱, 跟田夫人田姐姐說了些什麽話都不記得了。”

    許問山看著她這般得瑟的小模樣, 哪裏還看不出來事兒已經成了, 特別殷勤的給倒了一碗茶, 極狗腿的樣兒:“侄女兒辛苦了, 喝茶喝茶,二叔替你打扇!”

    接過一旁丫鬟手中的扇子, 裝模作樣的替明珠輕輕扇風,才叫明珠笑吟吟的說:“二叔挑個好日子, 請官媒上門提親, 還有寫信告訴祖父祖母。”

    許問山心裏也有將父母接到京城來居住的打算,隻是自己現在是庶吉士, 不知道日後會不會外放, 便琢磨著先等兩年再做打算。

    兩個人正說著話, 便有一個小廝匆匆的趕來,捧著個帖子盒遞給白桃,低聲說了幾句, 白桃便掀開簾子進來:“二爺, 小姐, 魏夫人下帖子來求見,要向您請罪。”

    明珠情挑眉頭,魏家的動作倒是快,她擺擺手,懶懶的說道:“將帖子送回去,不見。”

    魏夫人帶了一車的貴重禮品來,原先就打定主意,隻要能見到明珠,不論怎麽痛哭悔過,向她跪地請罪。不論怎麽高傲的姑娘,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卑賤如泥的樣子,總會心軟,將這一頁給揭過去。

    哪曉得,竟是連門都沒能跨進去。

    她翻江倒海,又恨又怕,沒想到許明珠竟然是這樣油鹽不進的,京城裏女眷的交往都講究一個和字,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不留臉麵的事兒。

    魏夫人並不是傻子,當初敢與明珠叫板便是因為不知道明珠的身份,現在又遭了冷遇,又是一團氣堵在了胸口。

    若是……若是那許明珠不是太子妃便好了!

    “許明珠除了那個考中進士的二叔,我恍惚記得便沒有什麽靠山了。”魏夫人捏著帕子,也不叫旁邊的丫鬟回話,近乎自言自語。父親早逝,母親雖然再嫁,隻是她與秦家到底隔了血緣。她突然從秦晚榆改回許明珠,定然是與秦家發生了齷齪。

    絲毫沒有在意她的身份,不講究禮儀,說出的話語直白的簡直不經過腦子。魏夫人腦海的念頭急轉,不停的分析著,這麽一個女子,要不然就是這樣耿直的性格,要不然就是一朝得勢,開始忘乎所以。

    既然私底下求饒不成,那她便光明正大的請罪!隻要能將那許明珠激出來,她便有把握求得她原諒,還能替她在京城揚名!

    隻不過是彎下自己的腰杆而已,就算許明珠不原諒自己,看著自己這樣的低姿態,陛下和太子也不會為了這麽一個小小的口角來追究魏家。魏夫人冷靜下來,眸中的情緒晦澀莫名。

    許明珠,就是不知道囂張跋扈的名頭,你可承擔得起了。

    “扶我下馬車。”魏夫人不用丫鬟攙扶,慢慢的走到了許府的門前站住了。

    守門的兩個小廝態度很客氣,朝她拱拱手,勸道:“夫人,我家小姐不見客,還請您改日在來吧。”

    魏夫人並不理會,隻膝蓋觸地,直挺挺的跪在門檻前的水磨石板上,才冷靜的開口:“勞煩小哥再去通報一聲,就說海氏向明珠小姐跪地請罪!”

    守門的小廝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夫人丈夫是從三品的指揮同知,可是有實權的三品大員,她這般做派,可是將明珠小姐架在火上燒啊!他倆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急急忙忙的進去稟報。

    這胡同裏住的人也都是權貴,雖不及外城熱鬧,卻也由不少馬車經過。不多時,這許府便停了不少車馬,顯然是看熱鬧的人,瞧著馬車的木料裝飾,也都是有權有勢的。

    “萬萬沒想到這許姑娘性子如此跋扈,竟叫魏夫人跪地請罪,我依稀記得,當年她不過入了四皇子眼的時候,便是這樣性子,現在即將嫁給太子,倒是越發的變本加厲了。”掀開了些許馬車簾子,從縫隙裏看到了跪著的魏夫人,臉上帶了些感歎,若日後得了太子的寵愛,京城中的女眷日子可不好過了!

    也有人看出魏夫人的用意,帶著看好戲的戲謔:“海氏那裏是請罪,這是用魏家的臉麵來製造輿論,逼迫許家小姑娘呢,看起來,海氏真是得罪了未來太子妃了。”

    明珠自是沒有將魏夫人放在心上,她與許問山正商量著什麽時候提親。小廝卻來稟報魏夫人跪在門口,胡同麵前圍了不少馬車,似在圍觀看熱鬧。

    許問山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惡聲道:“真是毒婦,這是在毀了珠珠的名聲!”

    不論許明珠出不出去見她,她的這番舉動都已經擺明了表示明珠就是心胸狹窄,跋扈歹毒的之人。

    “倒是有幾分膽魄的,之前我倒是看輕了她。”明珠聞言,輕嗤一聲,穩穩的坐在了椅子上,並沒有出門的意思。

    “珠珠,要不二叔去將人勸走?”許問山也覺得有些棘手,那魏夫人就這麽跪在門口,圍觀的大都是官員的女眷,這下子明珠的名聲,還真是會被抹黑了去,他憂心忡忡的歎了口氣:“可會影響到珠珠你的婚事……陛下金口玉言,我擔心殿下……”

    說道這裏,許問山停住了嘴,想起太子與明珠相處的情形,悻悻的不說話了,太子殿下哪裏會因為外力兒轉移自己的意誌呢。

    “丹桂,你過來替我跑一趟腿。”明珠朝著丹桂勾勾手指頭,丹桂忙彎下了腰,附耳過去聽著明珠的吩咐,臉上擔憂的表情慢慢的散去,帶上了驚訝的神色。

    待明珠說完之後,她便抬頭挺胸的朝著大門走去。

    許府門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時候,大門突然打開了,丹桂領著兩個小丫鬟走了出來,圍觀的人看了看她的裝扮,顯然是在主人麵前伺候的大丫鬟,頓時有些失望,正主不出來,這熱鬧就少了些精彩。

    身子朝著一旁站著,避開了魏夫人跪拜的方向,丹桂才開口問,聲音平靜:“魏夫人這是做什麽?跪在許府門口攔住了下人進出,是有什麽用意?”

    這話說的簡直氣人,意思是魏夫人愛下跪,就跪到別處去,別攔著許府的路。

    圍觀的人都微微驚訝,這丫鬟說的話語竟然這般不客氣,顯然是得到了主子的授意。

    魏夫人心裏頭憋著一口氣,差點兒提不上來,臉上擠出了後悔的模樣,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抬起頭的時候,額頭上便多了些許烏青:“是臣婦無禮,竟與許姑娘起了爭執,得罪了許姑娘,還請許姑娘恕罪。”

    明珠隻收到了指婚的旨意,成親之後還須得經過冊封,才是正式的太子妃,魏夫人一口一個許姑娘,卻是表明了她的身份目前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叫她跪著請罪已經是折辱官員的夫人。

    “我家小姐說了,她不記得魏夫人什麽時候得罪了她,因而不接受夫人的歉意,夫人還請回吧。”丹桂做了請的姿態,她始終避開魏夫人跪著的方向,隻站在一側說話。

    魏夫人哪裏會善罷甘休,她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說道:“是臣婦無禮,臣婦在田家就不應該反駁許姑娘的話語,還請許姑娘恕罪。”

    她越發避重就輕的說,越發顯得明珠小題大做了去。

    竟然與小姐預料的絲毫不差,丹桂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輕聲細語的說:“我家小姐說了,上跪天地皇上,下跪祖宗父母,魏夫人口口聲聲的說得罪了我家小姐,偏偏大張旗鼓的來下跪請罪,我家小姐便問魏夫人一句,不問緣由不管身份就這麽輕易的到別人家門口下跪賠罪,是魏家的家教,還是海家的家教?”

    魏夫人頓時就愣住了,丹桂這話說的竟然是將魏家和海家兩家的姑娘都牽扯了進去,她原本隻是逼迫許明珠,現在反而將自己陷入了套中。

    “不,不,這不是……”魏海兩家可是還有不少未出閣的閨中小姐,若是這番話傳了出去,不止會質疑兩家的教養,甚至還影響了兩家姑娘的名聲!

    京城裏高官權貴挑選媳婦,不止看門第,還須得看舉止家教,為人處事,若是魏海兩家姑娘真的打上了隨便下跪請罪的標簽,日後誰家上門提親可都要掂量著!

    魏夫人極度的恐懼,原本歡喜圍觀的人群越多,對她越有利,可是現在,她恨不得周圍沒有任何一個人聽到這番話語。

    “不,不是……是……是我自作主張!”魏夫人嚇得渾身顫抖起來,說話都結結巴巴的,將事情的緣由都攬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她便看到了那個大丫鬟麵上露出的淺笑。

    “夫人,還請回去吧,別在為難我家小姐了,小姐這些日子都忙著備嫁,真真沒有心思關注旁的事兒,我家小姐說記不得夫人有得罪自己,那便真記不得了,可不敢受夫人這樣的大禮。”見魏夫人瑟瑟發抖的樣子,丹桂聲音柔軟的說道,邊說便叫小丫鬟上前將魏夫人使勁兒攙扶起來。

    魏夫人渾渾噩噩的被扶上了馬車,張了張嘴巴,喉嚨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明珠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麵。

    圍觀的人也漸漸的散去,他們隻覺得魏夫人這舉動簡直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與明珠是兩敗俱傷,明珠的名聲到底有些受損,而魏家和海家更是叫人質疑起家教來。

    魏大人知曉了自己夫人的所作所為,恨不得撬開她的腦殼,她腦子裏想得是什麽?賠罪不成,越發將人得罪狠了,甚至還賠上了自己的名聲。

    “老爺,那許明珠連門不讓妾身進!擺明了看不起老爺!”魏夫人心中恨明珠恨的要死,她想起自己嫁入白家的女兒,又覺得多了些底氣,“陛下封了白大人為太師,又抬舉三皇子,老爺想想,現在三皇子與太子可是分庭抗禮之勢……說不準……”

    魏夫人的話觸動了魏大人,叫他陷入了沉思之中,這些日子朝堂很熱鬧,太子一心撲在海軍上,白閣老一家獨大,三皇子身邊聚集了不少大臣,五皇子也蠢蠢欲動,倒是顯得沒有母族支撐的太子有些岌岌可危的樣子。

    朝中不少大臣已經站隊,既然已經得罪了太子妃,他再向太子表忠心,也沒有什麽用,魏大人可是知曉枕頭風的威力。

    “你去白家,叫女兒走一趟許府……最後說和一次……”魏大人叫人開了庫房,從庫房裏挑揀出了一幅名貴的字畫,這是白閣老喜歡的,一對犀角杯,羊脂白玉雕刻的葫蘆瓶……這禮送的貴重,更像是對白家投誠的名帖。

    魏氏見過魏夫人之後,便一口答應下來,想及自己母親在許府的冷遇,便尋著白詩一同去許府,她盤算著,白詩與許明珠曾經同為伴讀,這點兒麵子許明珠自是會給白詩的。

    比起白府的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許府便顯得冷清多了,明珠在京城裏認識的女眷極少,來登門的自然不多,而許問山不過是庶吉士,前途不明,朝中有些分量的大臣便自持身份,也不會刻意登門拜訪,隻是叮囑自己家的小輩多與許問山往來罷了。

    這一次許府果然沒有攔著,魏氏與白詩在正廳見到了明珠,白詩暗自打量了明珠片刻,隻覺得她麵色紅潤,臉龐瑩瑩的仿佛會發光。

    比起在皇宮時候收斂的內秀,現在的她多了些叫白詩熟悉的矜貴,舉止投足間的姿態叫她想起了太子。

    她與明珠可以算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丫鬟端來了熱茶和點心,白詩隻端著茶不說話,魏氏比起魏夫人來,嘴巴又甜又巧,開口也不提賠禮道歉的事兒,隻說她母親性子急躁,為人耿直,得罪了明珠並非她所願,還請明珠多多海涵。

    明珠想起魏家做的事兒就直犯惡心,若是知道白詩是因此而來,她壓根就不會開門。

    “我之前便說過,不記得有得罪過我,這些東西我可受不起,拿回去吧。”明珠端起茶水來,隻用茶蓋輕輕的刮著茶沫子,卻沒有喝的意思。

    擺明了是端茶送客,叫白詩看的臉色一寒,自打父親成為太師之後,她所到之處誰人不奉承著,原以為依照父親現在是聲勢,許明珠起碼會忌憚些,給自己個麵子,沒想到,她竟是這般叫自己沒臉。

    忍著怒氣,白詩擱下了手中的茶盞,冷冰冰的看了明珠一眼,起身就走,魏氏倒是不見生氣,臉上依然帶著盈盈的笑,隻是不及眼底。

    許府發生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稟報給太子,太子的臉色淡了下來,倒是不覺得意外,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沒想到竟是有這麽一隻鳥兒出頭,也罷,便拿他開刀吧。”

    書桌上鋪著開的名冊上麵,魏大人和白閣老的名字赫然在列。李懷恩低頭替太子添上了茶水,窗外刮著狂風,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宣元帝上朝前用著早膳,甚至還抽空吩咐內務府盡快籌備好下聘的彩禮,太子成婚也是需要送彩禮的。然後在朝堂上便有言官納諫,竟是參了明珠一本,力證她性格跋扈,迫使從三品夫人磕頭下跪,如此無德之人,不配為太子妃。

    “太子,你怎麽看?”宣元帝並沒有收到消息,聽言官這般說,頓時對明珠這小丫頭刮目相看,原來這小姑娘脾氣蠻大的哦,不錯不錯,就是要潑辣些才能護住太子。

    太子俊逸的麵上帶著微笑,目光如炬般掃過那言官,十分的護短:“太子妃是超一品,更是未來的皇後,冒犯了太子妃,難道不應該賠禮道歉?”

    宣元帝聽得連連點頭,沒錯,確實應該賠禮道歉,下跪磕頭是應該的。徐耳默默的垂下了頭,眾臣都看著宣元帝,陛下,重點難道不是太子方才說的未來的皇後嗎?這想要登基的心暴露無遺,陛下。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向宣元帝表示有本要奏,待宣元帝允許之後,便數出了魏指揮同知的數條罪狀。

    貪瀆軍中餉銀、與白家結黨營私、隨意捏造罪名騷擾平民、縱容其子侮辱家奴致死,旁的的還好,隻貪汙一項,便是死罪,大理寺卿這是要置他於死地。

    朝臣都知道,大理寺卿是太子一手提拔的,說他是忠心耿耿的□□不為過,這番舉動自然是太子的授意。

    站在群臣中的魏大人已經冷汗浸透了衣裳,風平浪靜的幾天,他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太子殿下知曉了自己夫人的所作所為,半點反應皆無,原來並不是不在意,是要將魏家連根拔除,不留一點兒餘地。

    “這些罪名都證據十足,還請陛下過目。”大理寺卿將奏折呈給宣元帝,魏大人噗通的就跪下了。

    宣元帝的親兵和禁衛軍都是由京都指揮使指揮,這須得是皇上極信任的心腹才能擔任的,魏大人身為京都指揮同知,竟然與白家勾結,這便犯了宣元帝的忌諱。

    現在,朝臣看著他的目光都已經是一個死人了,魏大人冷汗津津,小心的朝著白閣老望去,心中帶著一絲希望,卻見白閣老冷漠的轉過頭。

    “啪”的合上奏折,宣元帝麵露冷笑,隻不過是稍微給了些甜頭,這些人就有了背主的心思,真是好的很。

    當場便叫大理寺卿將魏家捉進大牢連夜審問,最後魏家被抄家,魏家父子被判了斬首,魏夫人流放寧古塔,其餘魏家人則是流放嶺南,三代內不準科舉。

    朝臣們看著被摘了官帽,拖下朝堂的魏大人,打了個寒顫,看著神色淡淡,唇角帶笑的太子,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天,要變了。(www.101noveL.com)